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旧书里的地区 > 第一章

林夏在旧书店角落翻到那本《小王子》时,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便签,上面只有一行字:每周三下午三点,巷口老槐树下,我带了刚烤的桂花糕。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她鬼使神差记下地址,周三真的去了。老槐树枝叶婆娑,树下空无一人。她蹲下来摸树皮,指尖触到个浅浅的刻痕——是朵小玫瑰。
之后每个周三,林夏都会去。有时带本书,有时带杯热奶茶,像在赴一场没说定的约。直到第七周,她刚放下奶茶,身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姑娘,你也在等阿玲吗
是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手里拎着个竹篮,掀开布,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桂花糕。这是她年轻时最爱做的,老奶奶眼眶红了,五十年前,她和阿明约在这里,后来阿明去了外地,再也没回来。阿玲走之前说,总有人会替她来看看。
林夏把那张便签递给老奶奶,老人摸了摸纸面,忽然笑了:这是阿明的字,他总写得这么歪歪扭扭。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两人手里的桂花糕上。林夏忽然明白,有些约定,从来不会过期,只是换了个人,继续等下去。
林夏攥着那张已经被手心温度焐软的便签,看着老奶奶指尖轻轻划过纸面,仿佛在触碰半个世纪前的时光。竹篮里的桂花糕香气混着老槐树的木质气息飘过来,甜得发暖,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
阿明走的那年,阿玲才二十岁。老奶奶在槐树下的石墩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林夏也坐。林夏挨着她坐下,指尖还能摸到石墩上被岁月磨平的纹路,像是无数人曾在这里坐过,留下过温度。
他们俩是巷子里长大的,阿明会爬树给阿玲摘槐花,阿玲就把槐花掺进面粉里,烤成小饼子给阿明吃。老奶奶的声音慢下来,眼神飘向巷子深处,那里如今盖了新的居民楼,可在她的记忆里,或许还是当年青砖灰瓦的模样,后来阿明家要搬去上海,走之前头一天,他在这槐树下跟阿玲约好,说等他在上海站稳脚跟,就回来接她,每周三下午三点,都在这儿等,带她爱吃的桂花糕。
林夏没说话,只是看着老奶奶手里的竹篮。篮子是竹编的,边缘有些地方已经磨出了毛边,显然用了很多年。阿明走了之后,第一个周三,阿玲就来了。老奶奶继续说,带了两块桂花糕,坐在这儿等了一下午,太阳落山了才回去。没人劝她,都知道她认死理。
就这么等啊等,从二十岁等到三十岁,巷子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人搬走,有人新来,只有阿玲每个周三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在槐树下。起初还会带桂花糕,后来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带杯热茶,坐在石墩上,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就望着巷子口发呆。
我是十年前搬来的,那时候阿玲已经七十多了,腿脚不太方便,还是拄着拐杖来。老奶奶叹了口气,有一次下雨,她滑倒在槐树下,我刚好路过,把她扶起来。她跟我说,姑娘,我得在这儿等,阿明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他认路,就认这棵老槐树。
林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那天也是个晴天,她蹲在槐树下摸那个玫瑰刻痕时,阳光落在刻痕上,像是给那朵小小的玫瑰镀了层金边。原来那刻痕,是阿明走之前刻的,他说这样阿玲就算隔着老远,也能找到这棵树。
阿玲走的时候,是去年冬天。老奶奶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抬手擦了擦眼角,走之前她把这个竹篮交给我,说如果以后有年轻人来这儿等,就把桂花糕分给他们吃,说阿明喜欢热闹,不喜欢冷冷清清的。
林夏忽然想起那本《小王子》。她是在街角那家拾光旧书店找到的,书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总爱在门口摆个藤椅,晒着太阳看报纸。她回去的时候,特意绕到书店,想问问那本书的来历。
那本《小王子》啊,是去年冬天一个老太太让我帮忙寄卖的。老板放下报纸,想了想,老太太说,书是她朋友的,朋友走了,留着也没用,不如让它找个喜欢的人。对了,老太太还说,如果有人从书里找到一张便签,麻烦告诉那个人,别辜负了那棵老槐树。
林夏心里一震,原来阿玲早就料到,会有人看到那张便签,会来槐树下赴这场跨越时光的约。她从包里拿出那本《小王子》,翻到夹着便签的那一页,那一页刚好是小王子对着玫瑰说话的段落,旁边还有阿玲用铅笔写的小字:我等的不是阿明,是我们没说完的话。
从那以后,林夏每个周三下午三点,还是会去槐树下。不过不再是一个人,她会带着自己烤的桂花糕,有时候是按照老奶奶教的方法,掺点槐花,有时候会加些蜂蜜,让味道更甜一点。老奶奶也会来,两个人坐在石墩上,晒着太阳,聊着天,偶尔会有路过的人好奇,问她们在等什么,林夏就笑着说,在等一个不会迟到的约定。
有一次,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路过,看到她们手里的桂花糕,眼睛亮晶晶的。林夏递了一块给她,小女孩咬了一口,笑着说:姐姐,这个真好吃,像妈妈烤的味道。林夏摸了摸她的头,指了指槐树上的玫瑰刻痕:你看,那棵树上有朵小玫瑰,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为了让自己的朋友能找到这里,特意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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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仰着头看了半天,认真地说:那我以后也要来这里,帮他们等好不好林夏和老奶奶对视一眼,都笑了。阳光落在小女孩的发梢上,也落在槐树叶上,沙沙的声音像是在说,好啊,好啊。
转眼到了秋天,槐树叶开始变黄,一片片落下来,铺在树下,像一层金色的地毯。林夏照例带着桂花糕来,却发现石墩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给等约定的人。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身影,男生穿着白衬衫,女生扎着麻花辫,他们站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桂花糕,笑得特别灿烂。照片背后,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和便签上的字迹一模一样:阿玲,我到上海了,这里的桂花没有家里的香,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烤桂花糕。
林夏拿着照片,忽然就红了眼眶。她抬头看向巷子口,仿佛能看到当年的阿明和阿玲,一个笑着爬树,一个站在树下,伸手接着落下的槐花,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老奶奶走过来,看到照片,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阿明寄回来的照片吧,阿玲一直藏在抽屉里,我见过一次。她接过照片,轻轻摸了摸,阿明后来其实回来过,只是那时候阿玲已经走了。
林夏愣住了:奶奶,您怎么知道
去年冬天,有个老爷爷来巷子里打听阿玲,说他是阿明。老奶奶叹了口气,我告诉他阿玲走了,他就坐在这槐树下,哭了很久。他说他在上海打拼了一辈子,终于能回来接阿玲了,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他把这张照片留给我,说如果有机会,让我交给那个替阿玲等的人,让她知道,阿明从来没忘记过约定。
林夏握着照片,忽然明白,有些约定,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坚持,而是两个人的牵挂。就算隔着千山万水,就算隔着漫长岁月,只要心里记着,就不算过期。
那天下午,她们把照片夹在了《小王子》里,放回了拾光旧书店。老板笑着说:也好,让这本书继续带着约定,找下一个喜欢它的人。
后来,林夏换了工作,要搬到另一个城市去。走之前的那个周三,她还是去了槐树下,带了最后一次桂花糕。老奶奶也来了,手里拿着那个竹篮:姑娘,这个篮子你带着吧,到了新地方,也可以烤桂花糕,就当是替我们,继续等下去。
林夏接过竹篮,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就算她走了,还会有其他人来这里,带着桂花糕,带着期待,坐在槐树下,等那个不会迟到的约定。就像阿玲说的,总有人会替她来看看,总有人会把这份约定,一直传下去。
车子开动的时候,林夏回头看了一眼那棵老槐树,它依然站在巷口,枝叶婆娑,像是在挥手告别。她摸了摸手里的竹篮,仿佛能摸到阿玲的温度,摸到阿明的牵挂,摸到无数人心里,那份不会过期的约定。
到了新城市,林夏找了个有院子的房子,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小槐树。每个周三下午三点,她还是会烤桂花糕,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想着巷口的老槐树,想着老奶奶,想着阿明和阿玲。有时候,她会给远方的老奶奶打电话,听她说巷子里的新鲜事,听她说又有人来槐树下,接过了那份约定。
有一天,她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本《小王子》,还有一张便签,上面是一个小女孩的字迹:姐姐,我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找到这本书,里面有张照片,还有你的故事。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带着桂花糕,在这里等约定,好不好
林夏看着便签,笑着点了点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桌上,也落在那本《小王子》上。她知道,那棵老槐树,那份约定,还有那甜甜的桂花糕香气,会一直都在,会陪着一代又一代人,走过漫长岁月,直到永远。
林夏把小女孩的便签夹进新带回来的《小王子》里时,院中的小槐树刚好落下一片新叶,轻飘飘落在书桌一角,像枚浅绿色的邮戳,盖在这段未完的故事上。她摸了摸竹篮边缘磨出的毛边,忽然想起该给老槐树那边寄些东西——新烤的桂花糕怕路上坏了,便装了罐自己腌的槐花蜜,又附上一张小画,画着巷口老槐树和石墩,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等你的人都很好。
快递寄走的第三天,老奶奶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笑:姑娘,蜜收到啦,甜得很,跟阿玲当年腌的一个味儿。对了,上周三有个小伙子来槐树下,手里也拿着本《小王子》,说是从拾光书店买的,翻到了夹着照片的那页,非要等你回来问问故事。
林夏握着手机,指尖蹭过桌面的槐花蜜罐子,忽然生出个念头。她查了周末去旧巷的高铁票,又翻出压在箱底的方格布裙——那是她第一次去槐树下时穿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却还留着淡淡的槐花香。
周六清晨,林夏提着新烤的桂花糕出现在巷口时,老槐树的叶子正被阳光照得透亮。她刚走到树下,就看见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生蹲在石墩旁,手指轻轻摸着树皮上的玫瑰刻痕,手边放着本卷了边的《小王子》。
你也在等约定吗男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她,眼睛亮得像当年照片里的阿明。林夏笑着点头,把桂花糕递过去一块:我是林夏,之前常来这儿。你呢
我叫陈屿,是拾光书店老板的侄子。男生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眼睛忽然亮了,这味道……跟我叔说的阿玲奶奶的桂花糕好像!我叔说,这本书里藏着个跨了五十年的约定,让我来这儿找找答案。
林夏指了指石墩:坐吧,我给你讲讲阿明和阿玲的故事。阳光穿过树叶,在两人之间洒下细碎的光斑,她从包里拿出那张阿明寄来的照片,还有阿玲写在《小王子》里的小字,一点点讲起那些周三的等待,讲起老奶奶的竹篮,讲起巷子里藏着的牵挂。
陈屿听得认真,偶尔会问起细节:阿明爷爷后来还回来过吗林夏想起老奶奶说的话,轻轻点头:去年冬天回来过,只是阿玲奶奶已经走了。他在槐树下坐了很久,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让阿玲等了太久。
其实我叔也有个故事。陈屿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小王子》的封面,他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姑娘,姑娘爱读《小王子》,总说要找一棵像故事里那样的玫瑰树。后来姑娘去了国外,临走前跟他约在书店门口见,可他那天因为帮客人找书,来晚了十分钟,姑娘已经走了。
林夏愣了愣,看向不远处的拾光书店,老板正坐在藤椅上翻报纸,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温柔得像时光的绒毛。那你叔……后来没找过她吗
找过,可那时候姑娘已经在国外成了家。陈屿笑了笑,眼神却有些软,我叔说,他后来总在书店里留着《小王子》,就是盼着有一天,姑娘回来能看到,或者有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替他圆一次没赴成的约。
那天下午,他们在槐树下坐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陈屿说要把阿明和阿玲的故事写下来,贴在书店的墙上,让每个来买旧书的人都知道,这里藏着一段不会过期的约定。林夏点头说好,又把那罐槐花蜜的方子写给他,让他教给老板,说不定哪天,能烤出当年姑娘喜欢的味道。
临走前,陈屿忽然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林夏——是枚用槐木刻的小玫瑰,边缘打磨得光滑,放在手心暖暖的。我照着树皮上的刻痕做的,给你带回去,放在院中的小槐树下,就当是老槐树的念想。
林夏接过木玫瑰,指尖触到细腻的木纹,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指尖碰到刻痕的温度。原来有些牵挂,真的能跨过距离,从一棵槐树,传到另一棵槐树。
回到新城市的那个周三,林夏把木玫瑰埋在了小槐树的根旁,又在树下摆了块小小的石墩,像巷口的那一个。她烤了桂花糕,坐在石墩上,看着阳光穿过新叶,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本《小王子》,脸颊红红的:姐姐,我是隔壁单元的,听我奶奶说,你这里有棵会等约定的槐树我从图书馆借了这本书,里面说,重要的东西要用心看,就像你等的约定一样。
林夏笑着把小姑娘迎进来,给她递了块桂花糕。小姑娘咬着糕,指着小槐树问:姐姐,这棵树什么时候能长得像巷口的老槐树那么大呀林夏摸了摸她的头:等你长大,它就长大了。到时候,你也可以带着桂花糕,坐在这儿,等一个属于你的约定。
小姑娘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当年槐树下的小女孩,又像年轻时的阿玲,眼里装着对未来的期待。林夏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明白,阿明和阿玲的约定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从一张便签,到一本旧书,从一棵老槐树,到另一棵小槐树,从一个人的等待,到无数人的传承。
日子一天天过去,院中的小槐树渐渐长高,枝桠上开始冒出细碎的槐花香。每个周三下午三点,林夏还是会烤桂花糕,有时候是自己吃,有时候会分给隔壁的小姑娘,有时候会有路过的邻居好奇,她就给他们讲阿明和阿玲的故事,讲巷口的老槐树,讲那张跨了五十年的便签。
有一年秋天,林夏收到老奶奶的视频电话,镜头里,巷口的老槐树下围了好多人,有老人,有年轻人,还有小孩,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桂花糕,笑着聊天。老奶奶指着人群里的一个身影:你看,陈屿那小子把故事贴在书店墙上,好多人都来这儿赴约呢!还有个老太太,说年轻时也在这儿等过心上人,现在带着孙子来,说要把约定讲给他听。
林夏看着屏幕里热闹的场景,眼眶忽然湿了。她低头看向院中的小槐树,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像在笑。她想起阿玲写在《小王子》里的话:我等的不是阿明,是我们没说完的话。原来那些没说完的话,早就变成了槐花香,变成了桂花糕,变成了无数人心里的牵挂,在时光里慢慢发酵,甜了一代又一代人。
那天晚上,林夏在日记本上写下一段话:有些约定,从来不会被时光打败。它会藏在旧书里,落在槐树下,融在桂花糕的甜香里,等着一个又一个人,带着真心来赴约。就像阿明和阿玲,就像叔和他的姑娘,就像我和这棵小槐树,我们都在等,也都在成为别人的约定里,最温暖的那部分。
写完,她把日记本放在书桌一角,旁边摆着那本《小王子》,夹着小女孩的便签,还有陈屿送的木玫瑰。窗外的月光落在小槐树上,树影婆娑,像在轻轻说着:晚安,等约定的人。明天,又是个适合赴约的好天气。
后来,有人问林夏,那段跨越时光的约定,到底有没有圆满。林夏总是笑着指一指院中的小槐树,又指一指远方的天空:你看,槐花开了,桂花糕熟了,有人还在等,有人正在来的路上。这就是最好的圆满啊。
毕竟,真正的约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相遇,而是无数颗真心的传承——像老槐树的根,深深扎在土里,长出新的枝桠,开出新的花,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在花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不会过期的约定。
又过了十年,林夏院中的小槐树已长得枝繁叶茂,每年春天都缀满雪白的槐花。隔壁的小姑娘早已长大,考上了老槐树所在城市的大学,每周三仍会带着自己烤的桂花糕,去巷口赴约,再给林夏寄一张槐树下的照片。
照片里,老槐树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石墩上总放着温热的茶点,《小王子》在不同人手中传递。林夏摩挲着照片上熟悉的树影,忽然看见树干上新刻的小小玫瑰——那是小姑娘的笔迹,和当年阿明刻下的,一模一样。
风穿过院中的槐树,送来清甜的香气,林夏笑着咬了口桂花糕,甜意漫进心里。她知道,这场跨越半世纪的约定,永远不会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