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能见到鬼 > 第一章

前言
这篇短文想写给每一位时常被情绪控制和影响的朋友。
我知道,被莫名的低落和焦虑裹挟的感觉很难受。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每一场无声的哭泣,就像心里遭遇的一场一场流感,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但朋友们,请面对它,勇敢地承认它,然后试着轻轻地接纳它。
别害怕,你可以战胜它的,因为自己会是治愈自己的良药。
如果觉得累了,就请多出去走走吧。去看看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去听听风吹过草地的声音。有时候,一抹晚霞、一片新抽的嫩芽、一片飘落的叶,都藏着能让心情慢慢舒展的小美好。
又是一年金桂飘香的季节,我相信你的笑容会和它一样甜......
正文
城市的霓虹最后一次在我眼底晕成模糊的光斑时,我正攥着诊断书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中度抑郁症五个字像细小的冰锥,扎进我被工作压得麻木的神经里。
连续三个月的通宵改方案,十几版策划案被领导当着全部门的面撕得粉碎,那句章小年,你这种人就只配做边角料的嘲讽,比咖啡渍更难从白衬衫上抹去。
诊治我的心理医生是一位带眼镜的儒雅大叔,他指着窗外抽芽的梧桐枝说:小姑娘,别老盯着电脑里的表格了,出去看看真正的春天吧。大自然的风,比电脑更懂得怎么吹走心里的雾。
于是我递了辞职报告,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一个背包,买了一张去往贵州的绿皮火车票。
火车哐当哐当穿行在群山之间,窗外的风景从钢筋混凝土变成层层叠叠的梯田,再到云雾缭绕的青山,我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像被拉长的棉线,终于有了松弛的弧度。
抵达黔东南的古镇时,那一天正好是谷雨节气。
雨刚停,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青苔,空气里飘着鱼腥草和糯米酒的香气,还有山涧流水带着的草木清润。我沿着山间步道慢慢往上爬,想看看山顶的云海——据说那里的云能把人的烦恼都揉碎在风里。
走到一处陡坡时,脚下的石子突然打滑。我的身体瞬间失了支撑开始向后倾,我下意识地想抓住旁边的树枝,指尖却只擦过一片枯老的树皮。我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我,失去了一段意识......
再睁眼时,我已躺在客栈的木床上,鼻尖萦绕着一股老木头的温香。窗外的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我的背包静静地放在床头柜上,桌上的一壶清茶正冒着热气,摔落时松了的鞋带也被系得整整齐齐,一切都那么静谧又美好。
客栈的木门虚掩着,风一吹就开始了吱呀地作响。
我摸了摸后脑勺,触及一片温热的隆起,那里肿起了一个小小的包,指尖刚碰到,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像是有只小鼓在颅腔里不停敲打,我很讨厌和恐惧这种感觉。于是我负气地敲了敲脑袋,下一秒睁开眼,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木桌旁,像是被风吹皱的剪影,悄无声息地凝在那里。
他穿着一袭素色的长衫,头发用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眉眼间带着一种古代读书人的温润,只是脸色白得过分,像宣纸上未染墨的留白,连唇瓣都没半分血色。
我抓起枕边的游记就砸过去,书有些厚,沉甸甸的,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哐当一声砸在墙上。一阵风吹过,书页哗啦散开,惊得房梁上的铜铃轻轻晃了晃。
姑娘,别慌张。他的声音轻得像浸了山涧溪水的棉线,轻轻软软的,却恰好落在了我耳心上,我并非歹人。
我盯着他飘在半空的衣角,牙齿打颤:你......你......你是鬼
他闻言点点头,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我叫颂砚之,葬在这块地方快一千年了,这里算是我的院子。
我抓着被子裹紧身子,连退几步缩在床角,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他眸中盛着些温和的光,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微笑着说:有没有可能,是唯有姑娘你能够看到我。
他慢慢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他生在北宋年间,自幼身子虚弱,春日里吹阵暖风都能咳上半天,药罐子里的汤汤水水几乎就没断过。他说他总爱坐在廊下竹椅上看老琵杷树开花结果,从不敢走出自己的院子。二十五岁那年,一场风寒就带走了他的性命,让他停留在那个飘着花香的春日里。
我这辈子,没爬过真正的山,没踩过河边的软沙,没尝过辛辣的味道,连春天里满城的花,都只隔着窗棂看过几眼模糊的影子。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灯影里的细尘,鬼影在昏黄的油灯下微微晃了晃,眼底却藏着千年都未散的怅然,那遗憾淡得像雾,却沉得压人。
方才见你眉心郁结,倒像是把活着的日子过成了煎熬。不如让我带你好好活一回,怎么样
他说,白天他可以附在我身上,走出这个院子,让他看看这千年后的山河,尝尝街头巷尾的小吃;晚上他会守着我,替我挡掉夜里的梦靥,也会护我安全,不被打扰——毕竟对他来说,漫漫长夜本就无处可去、无事可干,他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不用休息,如此枯燥地过了快千年,有时想想,他也有些佩服自己,为何成了鬼还不愿离开这座枯燥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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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诉他,可能那个就叫——心墙。
我看着他眼底的期盼,又摸了摸胸口那颗总是紧绷的心,想起这些年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想起连好好看一场晚霞都觉得是浪费时间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我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我刚睁开眼,一张惨白的古风帅脸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又闭上了眼睛,开始有点不想醒来。但没有办法,他一直在床边不停地催促:快起来!快起来!天亮了,我们出去玩!。
他昨天好像不是这样的性格那只温柔又沉稳的老鬼跑哪儿去了
我拖着还有些发沉的身子去了厕所洗漱。还好他还知道男女有别,没有跟上来。我暗自松了口气,要是洗漱时抬头,镜子里突然出现他那张惨白的脸,我怕是真要被吓破胆。原因无他,小时候看了太多这类电影,早就在心里落下了阴影,如今想来还后背发毛。
简单掬水扑了扑脸,又用客栈的纸巾擦了擦手,用残留的水顺带着把额前凌乱的碎发也捋顺了些。
走出厕所,他见到如此清水出芙蓉的我,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收拾好自己后,我问他要怎么附身,他瞬间消失,不一会我就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丝轻飘飘的暖意——不是春日风的暖,也不是阳光晒过的暖,是种像揣了团温软棉絮的感觉,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却又真实存在。
你好啊,小年。颂砚之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温和里带着点雀跃,今天先去吃巷口的肠旺面吧我看到客栈老板经常去那里吃,想来味道定是不错的。
我僵硬地坐起来,拿外套时紧张地差点把椅子给拖走,我有点手足无措,又有点想向人请教:身体里多了一只鬼该怎么走路
走到巷口的面摊,老板是个说着蹩脚普通话的阿昌大叔,他笑着问我:小姑娘今天气色好多了哎,和昨天一样来碗炖鸡面,在来个舂菜我刚想开口说好,脑子里的声音就抢了先:要一碗肠旺面,多放辣!
你昨天说,你不吃辣......
有些时候,沉默是自己的,尴尬也是自己的。
端着面碗时,我第一次尝到了被附身的窘迫。颂砚之嫌我夹面条太慢,直接抢了对我身体的控制权,结果可想而知——红油溅得我满嘴角都是,他也不擦,嘴唇和舌头被辣到快没有直觉,眼睛里盈满泪水,混着红油一起流下面颊。一碗面吃完,我满头大汗,泪涕横流,旁边的食客见到都忍不住低头轻笑。
唯有阿昌老板特别开心,因为我脸上的红油和泪水就是对他食物的尊重,对他厨艺最好的赞美!他就差把我拎过去,仰着头向所有食客展示我的样子了。
喝完解辣的面汤,我快步逃离了面摊。
我想去四处逛逛,但他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念:去湖边,去湖边,去湖边!我想去坐船游湖!我果断地拒绝了他。但是这个世界,强者才有决定权,他又硬性地控制了我,开心地坐上了一艘敞篷小船。
但是,我好像忘了告诉他——我晕船。
当我在船上飘飘荡荡的时候,大脑就已经开始晕晕乎乎,颂研之可以控制我的身体,但他控制不了我的生理反应。所以这场游湖对他来说并不美好,以开心开始,以呕吐结束。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我想,应该是有些黑的。
因此,吐过以后我反而更开心了些。
中午,他想尝尝酸汤鱼,他说附在我身上他居然可以闻到味了,酸汤鱼的味道酸、辣、鲜、香,闻到我也会走不动路的。
我想,那是因为你控制着我,让我走不动路吧!
他点了一锅微辣的酸汤鱼,却不知道,面摊过后我已经不能再吃下一点点辣,害得我又泪流满面,但还面带微笑——因为他在笑。酸汤鱼老板的生意更好了,走的时候甚至偷偷少收了我20块钱。老板娘紧握着我的手说:你就是我的知音呀,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做的酸汤鱼,以后常来吃,姐给你打七折!
好吧,我突然觉得这里味道是挺好的,下次少放辣椒就好。
午饭后我想休息一会,颂砚之不同意。他昨晚等着我睡醒的时候,想了好多今天要去的地方。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告诉他,这个时代的女生如果中午不睡觉,下午会变得很恐怖。
颂砚之明显不信,他说,他们家的丫鬟每天从早忙到晚,就没看到中午不睡下午变恐怖的。但他感受到了我的疲惫,还是忍住了出去玩的心思。
一回到客栈,粘上柔软的大床,我就睡了过去。这是得抑郁症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中午。
醒来已是黄昏。
很感谢他没有在睡觉的时候打扰我,所以我很大方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只要我能承受的,我都答应。
他有些疑惑,问我晚上不会宵禁吗但很快就被兴奋取代了。
华灯初上时,我们钻进了人声鼎沸的夜市。刚挤过熙攘的人群,夜空中便炸开了绚烂的烟火,金红的花火在墨色天幕上转瞬即逝,却把每个人的笑脸都映得格外明亮。
我们像好奇的孩子般穿梭在摊位间,指尖拂过缀满铃铛的手工发簪、画着市井百态的迷你团扇,最后抱着一堆新奇玩意儿舍不得放手。
舌尖也没闲着,咬下裹着晶莹糖霜的糖葫芦,酸甜的果肉在齿间化开;又大胆尝了折耳根饮料,那股独特的腥鲜在舌尖打转,古怪却让人忍不住再抿一口。
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客栈时,尽管身体很疲惫,但心里的郁气仿佛都被夜市的烟火气冲散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轻松。
洗漱后,我依然有些兴奋,不想睡。于是坐在床上和颂研之聊天。
我们的话题从宋代的吃食缓缓铺展开,聊起那时小贩卖的糖霜梅、蜜煎樱桃,又转到男子衣袂上绣的缠枝莲纹、女子发间斜插的玉簪钗,末了竟细数起易安的知否知否与东坡的大江东去。
全程都是颂砚之在侃侃而谈,他讲得细致,连茶汤里加的盐梅比例都记得分明,眼里亮着细碎的光,那光里掺着说不清的怀念,又裹着对那个时代的无限向往。
我猜不透他究竟在怀念什么——是逝去的时光,还是某个未尽的故事但我分明能读懂他眼底的向往,于是我笑着打断他:那接下来,你想去哪里玩
他转头看向我,语气轻得像晚风拂过书页: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
诚实地说,听到这话的瞬间,我心跳漏了半拍——我被这只老鬼撩到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丰富多彩。
我们去爬梵净山,我爬不动时他就控制住我,我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里,嘴里还哼着千年以前的调子;我们去逛苗寨的集市,他说五颜六色的银饰好看,让我试试,结果就是我戴着沉甸甸的银项圈招摇过市;我们去看肇兴侗寨的鼓楼,他让我凑近,听风吹过鼓楼的声音,说这声音和他小时候听的钟声很像。
有次我们去吃丝娃娃,颂砚之第一次见这种用饼包菜的吃法,兴奋地指挥我包了满满一大个,结果我咬下去时菜全掉在了地上;他想试试骑自行车,却忘了现在的自行车和古代的马车完全不一样,害得我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草丛。
晚上我失眠时,颂砚之会给我讲千年以前的故事。他说他小时候在院子里种过一棵桂花树,每年秋天满院飘香;他说他读过的书里,写着春有百花秋有月;他说他羡慕那些能骑马射箭的少年,可惜自己连跑几步都要喘。我听着听着,就慢慢睡了过去——梦里没有工作,没有领导的嘲讽,只有满院的桂花香和少年的笑颜。
有次我情绪突然低落,坐在河边发呆,眼泪止不住地掉。颂砚之的身影慢慢显现在我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捡起一片飘落的柳叶,轻轻放在我手心里。小年,他的声音很轻,你看这叶子,落了还能化作泥,等明年春天又能长出新的来。生命很神奇也很可贵,它有起有落,却总带着希望。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鬼影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那一刻,我突然不觉得他是鬼了——他更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或是亲密的恋人,陪我走过最难熬的路。
我们开始有了默契。
他知道我吃太辣会胃疼,每次都会控制我提前叮嘱老板少放辣。我想告诉他,完全没必要控制我,因为,平时我就会说。
我知道他喜欢听风声,每次走到风口,都会停下脚步陪他多站一会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心情越来越好,情绪越来越稳定,夜里的噩梦也没了踪影。我会跟着颂砚之的指挥,在清晨去看日出,在傍晚去看晚霞,在集市上和小贩讨价还价,在河边听老人们讲过去的故事。
我开始觉得,活着真好——好到可以尝遍街头的小吃,好到可以看遍山间的风景,好到可以和一个千年的灵魂,共享同一段时光。
颂砚之也渐渐弥补了千年的遗憾。他尝过了好吃的酸汤鱼,爬过了美丽的梵净山,闻过了早晨青草的芬芳,见过了夜里的霓虹灯,虽然他说这里的灯比以前的灯笼少了点烟火气。
他还跟着我学会了用手机拍照,虽然他总抱怨这小盒子里的风景,不如亲眼看见的真切。
我们坐在客栈的屋顶上看星星。他会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说:我小时候听先生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守护着自己在意的人。我转头看他,想问他会不会一直陪着我,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风轻轻吹过,带着山间的草木香。
我羡慕这里的人,他们看到的天是蔚蓝的,星星是璀璨的,闻到的风是香香的。好吧,其实是我羡慕他们的生活,那单纯朴实又惬意的生活。
颂砚之问:想留下来吗我想了想,我还有父母,他们也在慢慢老去,能陪伴他们的时间在慢慢减少,我应该先陪陪他们,再考虑留不留下来的问题。
我想回老家了,颂砚之。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他的手碰不到我,我却能感觉到一丝暖意:小年,不管以后你在哪里,你都要好好生活。替我看看更多的风景,尝更多的美食,活成我没能活成的样子。
我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好。那你也要记得,我还欠你一碗丝娃娃,如果有下次见面,记得问我要。
我知道,这场跨越千年的相遇,终有一天会结束。但我已经学会了珍惜当下的每一刻,学会了看见生命里的美好,学会了好好活着。
他笑了,身影在月光下轻轻晃了晃。远处的山风吹来了鼓楼的钟声,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
分别的前一晚,我躺在床上,看着窝在沙发上的颂砚之。他现在完全被我带偏了,少了几分古人的风韵,多了一些现代人的慵懒。
我告诉他,其实我生病了,是一种心理疾病。会莫名其妙的哭,会控制不住的情绪低落或者情绪激动,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还得像他一样经常喝汤药。他问,汤药就是那个小瓶子里的药丸吗我轻轻点头。
虽然我这不是很严重的抑郁症,吃药可以调节情绪,但是想要开心却很难。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我睡了上班这些年来最好的觉,吃了最痛快的饭,做了最美好的事,我感觉你才是我的药。
颂砚之沉默了一阵,小年,一个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比谁都能了解。不要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好好的生活。没有人是你的药,因为你才能治愈你自己。
嗯,我知道的,谢谢你。
......
清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我离开了。我不知道颂砚之的出现是我抑郁症发病的时的幻想,还是真实存在鬼怪,我只知道和他相处的这天,足以治愈过往,也给了我继续前进的勇气。看着客栈窗边挥手向我告别的颂砚之,我也朝他挥了挥手。
老鬼,再见;砚之,再见……
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或许明天清晨,我睁开眼,还能听见他在脑子里说小年,今天去吃你家后门的担担面;或许某一天,他会笑着和我说我没有遗憾了,我轮回去了;或许,这场相遇,本就是一场关于生命与遗憾的最温柔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