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代相传的玉雕秘技,有传女不传男的祖训。
我辛苦复原的失传绝活金丝嵌玉,眼看要在非遗展上惊艳亮相。
却发现我的成果,连同传人的名头,全被我那游手好闲的弟弟占了去。
我爸妈抹着泪劝我:你是姐姐,让让弟弟,他的前途要紧,你还能想别的办法。
我看着弟弟在采访中夸夸其谈的样子,默默打开了祠堂里那个只有长女才知道如何开启的暗格。
那里面,藏着足以让所有偏心者彻底闭嘴的真相。
……
失传近百年的金丝嵌玉绝技,在我手上重现了。
灯光下,巴掌大的玉璧温润生光,金丝勾勒出的繁复图案流光溢彩,每一道线条都凝着我的心血和无数次失败的尝试。
后天就是市里非遗展览报送的截止日,这件作品,足以让我,让我们家这门手艺,真正惊艳众人。
我小心翼翼地将玉璧放入特制的锦盒中,突然,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合上锦盒。
抬头看见爸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我那吊儿郎当的弟弟。
他们的脸色异常严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盒子。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妈没说话,眼圈先红了。
爸清了清嗓子,小汐,你这东西,算是做好了
嗯,刚完成。正好能赶上报送。我尽量让语气平静。
弟弟几步凑过来,伸手就要拿盒子:给我瞧瞧,姐你这磨蹭了半年,弄出个什么宝贝。
我侧身避开他的手:小心点,刚完成,还不稳定。
哟,还金贵上了。弟弟撇撇嘴,眼神里的贪婪却藏不住。
爸开口了,声音沉甸甸地压过来:小汐,这东西,让你弟弟送去参展。
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爸,你说什么这是我……
爸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必须以你弟弟的名义送去!他是我们老林家的儿子,这门手艺的根将来要落在他身上!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凭什么他连刻刀都拿不稳!这是我没日没夜熬出来的!
妈这时哭出了声,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小汐啊,妈知道委屈你了!可他是男丁,是要给我们家传宗接代的!你以后总是要嫁人的,是别人家的人!你这手艺再好,能带走吗不如成全了你弟弟,他好了,我们林家就好了,爸妈脸上也有光啊!不要这么自私好吗
又是这些话!
二十多年了,就因为我是个女儿!
我自私我花了五年时间,赔上所有积蓄买料子,失败了多少次你们问过一句吗他在干嘛他在喝酒打游戏谈恋爱!现在果子熟了,他来摘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委屈变得尖利。
弟弟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我妈,直接上手来抢。
你敢!我拼命护着盒子。
锦盒被粗暴地扯开,玉璧被弟弟胡乱抓在手里,图稿散落一地。
我妈一边捡着图稿,一边塞给弟弟:快走快走,拿去好好准备说辞!
你们这是强盗!我看着弟弟拿着我的心血,脸上是得意的笑,绝望像冷水泼遍全身。
爸冷冷地看着我: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为了这个家,你必须牺牲!这几天你就在家待着,哪也别去,免得节外生枝!
砰!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我扑过去用力砸门,外面传来我爸严厉的呵斥:闹什么闹!安生待着!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砸下来,不是委屈,是恨。
价值心血梦想
在他们眼里,抵不过儿子虚无缥缈的前途,抵不过那套腐朽的传承。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细微尘埃。
我的工具安静地躺在工作台上,它们本该和我一起享受成功的喜悦,此刻却像一堆冰冷的废铁。
我的心也像这房间一样,被死死锁住,憋闷得快要爆炸。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心血被那个废物糟蹋,看着我的荣耀被他们轻易戴在弟弟头上。
我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我的心跳得飞快,几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
一点点拨开那有些生锈的插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进来,我深吸一口,毫不犹豫地翻了出去。
非遗展现场人头攒动,各色精美的工艺品在灯光下闪耀。
但我无心欣赏,搜寻着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展位。
找到了。
在一个不算起眼但位置尚可的角落,我的那件金丝嵌玉玉璧被放置在玻璃展柜里,柔和的射灯打在它身上,流光溢彩,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而我那个好弟弟,林宏,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正被几个拿着话筒和相机的人围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浮夸的笑容。
我压低了帽子,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冰冷地看着他。
一个记者把话筒递过去:林宏先生,恭喜您的作品入选本次展览的重磅推荐。能请您谈谈这件‘金丝嵌玉’作品的创作灵感吗据说这项技艺已经失传很久了。
林宏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背着手:这个灵感嘛,主要来源于我们林家深厚的家学底蕴,以及我个人对传统技艺的深刻感悟……
他说得空洞无物,全是套话,眼神飘忽,明显在背稿子。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记者微微皱眉,追问道:能具体谈谈‘金丝嵌玉’的核心技法和难点吗比如金丝是如何嵌入玉料而不损其分毫的
林宏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这个……这个难点当然很多……主要靠手感,对,千锤百炼的手感!金丝要……要嵌得牢固,又不能……不能太用力……
周围几个明显是内行的人已经皱起了眉头,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声议论起来。
我看着林宏额头上渗出的细汗,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涌起一股快意。
就在这时,一群气质儒雅、穿着考究的老者在组委会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缓步巡场过来。
我认得其中几位,是业内真正的泰斗级专家。
林宏更紧张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负责介绍的工作人员正要开口,其中一位白发老专家却先一步微微摇头,目光从我的作品上移开,落在了旁边展位的一件双面绣插屏上,轻声对同伴说:这幅绣品针脚也算细密,可惜了,配色过于艳俗,失了雅致,尤其是这处过渡,生硬了,破坏了整体的意境。
机会!
我平稳地接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几位专家听清:不止于此。底料经纬密度不足,导致反复穿刺后局部纤维断裂,正面虽看不出,但透光细看,背面已有细微的‘空丝’现象。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
那几位老专家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探究。
林宏完全懵了,傻愣愣地看着我,大概没想到我会出现,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为首的那位白发老专家上下打量着我,带着一丝欣赏:小姑娘,眼力很毒啊。师承何处对苏绣的工艺也这么了解
我没有看林宏那张煞白的脸,只是对着几位专家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静:不敢当。只是家里也做点手艺活,略懂皮毛。打扰各位老师了。
说完,我不等他们再问,压低帽檐,转身就融入了身后的人群,迅速离开。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灼灼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也能感觉到林宏和他身边那些记者惊疑不定的视线。
这就够了。
我几乎是踩着最后一丝天光溜回房的,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捅锁孔的哗啦声。
林汐!你给我滚出来!是我爸的咆哮。
我打开门。门外是我爸铁青的脸和我妈哭肿的眼睛,林宏则躲在他们身后,眼神怨毒地瞪着我。
你还有脸回来!你今天跑去展览会上干什么了!我爸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子上。
我妈扑上来捶打我:宏儿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机会,你就非要上去捣乱
我站着没动。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实话实说那件绣品的工艺问题。
你还有理了!我爸气得浑身发抖。
林宏指着我鼻子骂:你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看我明天不给你全砸了!
我看着他们三张扭曲的脸,心彻底冷了。
说完了吗我打断他们,说完了就出去。我累了。
他们愣住了。
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名额是他的,荣耀是他的,都跟我没关系了。我关上了门。
真的没关系了吗怎么可能。那是我熬了无数个日夜的心血!
哭闹没用,讲道理没用。
一个记忆片段突然闯入脑海——
奶奶曾拉着我的手,在祠堂供桌下有个隐秘角落,是林家女儿最后的底气。
我要去看看!
夜深人静,我溜进祠堂。
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我摸索着供桌下方。
终于,指尖触到一个极细微的凸起。
用力按下去!
咔哒。
一块侧板无声地弹开一道窄缝。里面是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
盒子里只有几样东西:一卷颜色发黄、质地奇特的羊皮纸卷宗,一枚触手生温、刻着奇异纹路的深色玉佩,还有一本薄薄的、用特殊针法装订的绢布小册,封面上是娟秀却有力的字迹:
林氏金丝嵌玉本源考暨戒律。
羊皮卷开头写着:林氏技艺,传贤传德,非拘男女,有能者居之。
后面记录历代传承人,女性近七成!
传男不传女只字未提!
绢布册是金丝嵌玉的完整技法,解答了我所有困惑。
原来这才是真相!
所谓传男不传女,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奶奶……这就是最后的底气。
月光下,我看着这些沉甸甸的证据,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扬起。
我将铁盒紧紧抱在怀里。
反击,从现在开始。
我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彻底偿还!
祠堂里带出的铁盒藏在我床下,日夜灼烧着我的神经。
我知道,必须让真相变成武器,给予致命一击。
家里气氛极其诡异。爸妈眼神警惕又心虚,不再骂我锁我,只当我是有毒空气。林宏彻底躲着我,眼里是怨毒和恐慌。
非遗展还在继续,但根据我之前查到的日程,最高专家评审委员会的最终评议会议,就在今天下午举行。
上午,我借口去图书馆出了门。
爸妈没阻拦,或许觉得我折腾不出什么了。
我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拐进了一家僻静的复印店。
从贴身的背包里,我取出小心包裹着的几页纸。
那是我熬了两个通宵,凭借记忆和残留的草稿,重新绘制出的金丝嵌玉核心技法详解图。
甚至包括我失败无数次才摸索出的独家诀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比当初被抢走的那份更加详尽、精准。
接着,我深吸气,拿出铁盒里的绢布小册。
我没有复印全部,只小心翻拍了几页最关键的内容:
清晰记载着林氏技艺,传贤传德,非拘男女的真正祖训扉页,以及后面几页记录的、历代主要女性传承人的名字和简要事迹。
最后,打印简短匿名信。
我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真正的铁证,不需要多余的废话。
最后我将匿名信、技法图、谱系复印件装订好,放入厚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压紧。
我心跳得有些快,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接近于狩猎前的兴奋和冷静。
打车来到展览中心组委会办公楼下。我没有进去,只是在街对面安静地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看到几位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的老专家身影陆续走进了大楼。
就是现在了!
此时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我这个普通的身影。
我将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毫不犹豫地塞进了投递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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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信递交后的第三天,家里的电话响了。
我妈接的,语气从最初的谨慎瞬间变得受宠若惊,连声应着好的好的,一定准时到,谢谢领导给机会!
挂断电话,她脸上放出光来,激动地对我爸和窝在沙发打游戏的林宏说:是组委会!说是要开一个什么‘深入探讨传承’的专业研讨会,特意邀请宏儿去参加!
林宏游戏也不打了,猛地坐起来,真的我就知道!那些专家还是有眼光的!他立刻挺直了腰板,仿佛已经成了大师。
我爸也松了口气,露出几天来第一个笑容:好!好!机会来了,宏儿,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把上次的印象扭回来!
他们兴奋地讨论着该如何应对,翻出那几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图稿,逼着林宏再背几遍。
没有人问我一句,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果然,不到半小时,我的手机也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定号码。
也是组委会,邀请我参加关于‘金丝嵌玉’技艺的研讨会。
下午,研讨会在一间小会议室举行。
氛围并不轻松。椭圆桌旁坐着五六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表情严肃,正是那天巡场的几位泰斗。
林宏显然被这阵仗吓到了,刚才路上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
会议开始,一位姓周的老专家,率先开口,语气还算平和:林宏先生,你的‘金丝嵌玉’作品很有特色,我们有几个技术细节想和你深入探讨一下。
林宏硬着头皮:您、您请问。
作品主体玉料,你选用的是和田青玉山料,为何不选籽料周老的问题直接切入核心。
林宏额头瞬间冒汗,眼神开始飘忽:啊……籽料……籽料太贵了……山料,山料性价比高……脆性嘛,就……就是小心点,手上轻点……
一位女专家皱起了眉:手上轻点‘金丝嵌玉’对力度要求极严,轻了嵌不入,重了损玉料。你具体采用什么手法控制有没有数据支撑
数据就……凭感觉啊,练多了就有感觉了……林宏的声音越来越虚。
感觉另一位专家声音沉了下来,金丝是K金还是足金拉丝到多少微米这些难道都靠感觉
问题一个比一个专业,一个比一个刁钻。
林宏彻底慌了神,脸涨得通红,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他开始胡言乱语。
专家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彼此交换着失望而严厉的眼神。
够了!周老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林宏先生,你对基本技法的认知如此混乱不清,甚至常识性错误频出!这作品到底……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转向了我,语气稍微缓和,林汐女士,上次见你,眼力很毒。对这门技艺,你有什么看法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林宏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哀求,还有一丝威胁。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专家们的审视。
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了。
各位老师,我的声音清晰而稳定,‘金丝嵌玉’并非凭空想象,其核心在于‘因料施技,丝玉共鸣’。
我不看面如死灰的林宏,径直走到会议室前方的空白板前,拿起笔。
和田青玉山料韧足但性脆,需先以微火炙烤排湿,再以特制精油浸润三日,增其韧性。预热温度需恒定在四十五度,误差不得超过一度。我边说边写下关键数据。
嵌压并非蛮力,需用巧劲。工具需预热,力度需透过金丝均匀传导至玉料深层,频率和幅度都有定式,目的是让金丝与玉料分子结构初步契合。我演示了一下手持工具的标准姿势和发力技巧。
最后的关键是‘养’。完成嵌入后,需恒温恒湿静置七七四十九天,期间每日需以特定手法轻微震动玉璧,促使金丝与玉料彻底融合,不分彼此。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专家们。
我放下笔,微微躬身:这就是我对‘金丝嵌玉’的一点浅见。各位老师,我说完了。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几位老专家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那双双因为极度震惊和兴奋而闪闪发光的眼睛。
他们看看我,又看看旁边已经瘫软在椅子上的林宏。
真相,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来宣告。
高下立判,云泥之别。
那位姓周的老专家最先回过神来,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事实胜于雄辩。
负责人脸色极其难看,重重地点了下头。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林宏身上,语气冰冷而正式:鉴于现有证据充分表明,参展作品‘金丝嵌玉’的实际创作者为林汐女士,其署名权及相关荣誉应归属林汐女士。林宏先生存在严重冒名顶替行为,违背了展览最基本的诚信原则和非遗传承的精神。
他停顿了一下,经组委会暨专家评审团合议,现正式决定:一、立即撤销林宏本次非遗展的参展资格及其所获一切提名。二、取消其基于该作品所宣称的‘林氏金丝嵌玉传人’称号。三、本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将通报全行业,并保留追究相关法律责任的权利。
不……不能……林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我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没有泛起多少波澜。
这个结果,从他们抢走我作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林宏像是没听见,只是瘫在地上发抖。
两名保安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他这才像是被烫到一样挣扎起来,涕泪横流地大喊:不是我!是我爸妈让我这么干的!是我姐!是她陷害我!你们不能这样!我是林家唯一的儿子!你们……
一场闹剧,终于以最不堪的方式收场。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和我妈尖厉的哭喊声:宏儿!我的宏儿!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放开他!是天杀的林汐!是她害了我儿子!
我爸的怒吼也夹杂其中:你们组委会不能听信一面之词!那是我林家的家事!那作品就是我儿子的!
他们果然来了。
几名保安立刻上前阻拦。
我走到门口,我妈头发散乱,试图冲进来,被我爸死死拉着,他眼睛血红地瞪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林汐!你个丧门星!你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我妈哭嚎着。
爸,妈,我看着他们,结果已经宣布了。林宏,被除名了。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我妈的哭喊卡住,我爸的脸也灰败下去。
假的……都是假的……我妈喃喃自语,瘫软下去。
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周老和负责人说:老师,如果这里没我的事了,我想先回去。
好,你先回去休息。后续事宜我们会专人跟你对接。周老点点头。
我走出会议室,身后是我爸妈绝望的哭嚎和被保安拦下的挣扎声。
走廊里,已经有闻风而来的行业媒体记者架起了相机,镜头对准了这混乱的一幕。
林宏窃取姐姐作品被当众揭穿、剥夺一切荣誉的消息,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圈子。
第一步,清算完了。
接下来,该算算家里的账了。
从展览中心回来,我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哭闹,没有咒骂,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这绝不可能轻易结束。
果然,天黑透后,脚步声来了。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沉重而缓慢,停在我门口。
林汐,出来。是我爸的声音。
我打开门。
林宏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还带着泪痕。我妈脸色灰败,嘴唇不住颤抖。我爸则面沉如水,但那双眼睛里翻滚着的是滔天的怒火和……算计。
林宏猛地冲上前,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声音尖利:我的名声全毁了!全毁了!以后我还怎么见人!都是你!你这个毒妇!
我妈哇一声哭出来,扑上来想抓我的胳膊,被我侧身避开。
她顺势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我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东西!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你让他以后怎么办啊!
我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心里一片冰凉甚至想笑。
到了这一步,他们依然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哭闹了一阵,见我没有丝毫反应,我爸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真正的表演。
他把我妈拉起来,语气变得一种诡异的讲道理模式:小汐,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谁对谁错也没意义了。终究是一家人,血脉连着筋骨。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依旧无动于衷,才继续说:宏儿的前途算是毁了,他这辈子可能就完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有手艺,组委会不是把名头还给你了吗后续肯定还有奖金,还有名声……
来了。
我心中冷笑,重点来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爸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里闪着贪婪的光,那个奖金,听说有好几万呢,还有以后靠这个名头接活的收入,你都拿出来,给你弟弟。算是对他的补偿,也是你这个当姐姐的最后的责任。
我妈立刻止住哭声,连连点头:对!对!补偿!应该补偿!汐啊,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弟弟!
林宏也恶狠狠地盯着我,仿佛我本就该给他。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理所当然的嘴脸,听着他们无耻到极点的话,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亲情羁绊也彻底断裂了。
我轻轻笑出了声。
他们三个都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说完了我止住笑,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奖金我的劳动成果,凭什么给他我的东西,跟林家,跟你们,有一毛钱关系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爸的脸色瞬间铁青:你什么意思你想独吞你想眼睁睁看着你弟弟去死
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问。
你!我爸气得扬起手,似乎想打我,但最终还是没落下来,改为更凶狠的威胁。
行!那我们就去找媒体!我们去告你!告你不孝!告你逼死父母兄弟!我看你刚得到的名声还能不能保住!
我妈坐在地上哭得更响了:我没法活了……女儿要逼死我了啊……
我看着他们穷形尽相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可悲。
随便你们。我后退一步,准备关门,想去哪儿告,想去哪儿闹,请便。需要我提供媒体名单吗
我不再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直接关上了门,将他们疯狂的咒骂、哭嚎和威胁彻底隔绝在外。
背靠着门板,我能清晰地听到我爸在外面砸东西泄愤的声音和林宏不甘的咆哮。
我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是时候联系几位之前表示过支持的族老和那位仗义执言的周老了。
三天后,林家祠堂。
得到消息的族中几位辈分最高的长辈沉着脸坐在上首,周老和另一位德高望重的业内前辈作为见证人被请在一旁,几家媒体记者也架好了设备。
我爸妈和林宏是被几位面色不虞的族兄请来的。
他们显然没料到我会把事情闹到祠堂,闹到族老和媒体面前。
我爸强装镇定,我妈眼神躲闪,林宏则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冰冷的镜头。
我站在祠堂中央,身边放着一个不大的木箱。
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脸色惨白的父母身上。
我声音清晰沉稳,回荡在安静的祠堂里,今天请各位长辈、老师和媒体朋友来,是要澄清两件事。第一,我林汐,从未觊觎家族公产,我所用的一切,皆是我个人所有。第二,我要正本清源,让大家知道,我们林家真正的祖训,到底是什么!
我爸猛地抬头,厉声喝道:林汐!你胡闹什么!家丑不可外扬!还不快给各位长辈道歉,滚回去!他想冲过来阻止,被旁边的族兄拦住了。
家丑我看向他,眼神冰冷,如果恪守技艺、维护真相是家丑,那偷窃、欺骗、勒索,又算什么光荣吗
我不再看他,直接打开木箱,拿出第一样东西——
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我将其递给叔公和周老。
这里,是我自从业以来,购买所有玉料、工具、设备的银行流水和发票原件。小到一块砂纸,大到一台切割机,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总额超过二十万,没有一分钱来自家族公账,全部是我熬夜接单、省吃俭用攒下的。
我环视四周,目光锐利,请问爸妈,你们口口声声说工作室是林家的,你们出了多少钱出了一分力吗
我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爸嘴唇哆嗦着,眼神怨毒却无法反驳。
那些票据和流水,白纸黑字,做不了假。
族老们传阅着,脸色越来越沉。
这只能说明工作室是你买的!我爸强辩道,但你是林家的女儿!你的东西……
不等他们再狡辩,我拿出了第二样东西。
那个从暗格里取出的、沉甸甸的铁盒。
祠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古老的盒子。
我小心地打开它,取出那卷颜色发黄、质地特殊的羊皮卷宗,将其缓缓展开,将正面朝向各位族老和镜头。
诸位长辈,这就是被某些人刻意隐瞒、篡改了的,我们林家真正的祖训!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害怕,是激动。
羊皮纸上,墨迹历经岁月却依然清晰:
林氏技艺,传贤传德,非拘男女,有能者居之。心怀叵测、德行有亏者,纵是嫡子长孙,亦当逐出师门,永不录谱!
后面紧跟着的,是历代技艺大成者的名讳,其中女性的名字熠熠生辉,占据了近半篇幅!
看清楚了!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爸妈惨无人色的脸,祖训从未说过‘传男不传女’!它说的是‘传贤传德’!你们为了那点可笑的偏心,不仅窃取我的成果,更欺师灭祖,篡改祖训,蒙蔽族人几十年!你们才是林家的罪人!
假的!那是假的!林宏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尖声叫道,她伪造的!她早就看我不顺眼,想害我!
伪造周老冷哼一声,这至少是三百年前的古物!这墨色,这纸质,这笔力……做不了假!做不了假啊!这才是瑰宝!这才是真正的传承精神!
几位族老也围了上来,仔细辨认后,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和震怒。
他们看向我爸妈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鄙夷。
真相大白。
爸,妈,我看着他们摇摇欲坠的身影,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响彻祠堂,现在,到底是谁在不孝是谁在悖祖是谁,想毁了林家
我爸面如死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祠堂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我妈压抑的哭声。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被叔公沉重的叹息打破。
都……看清楚了他扫过在场每一位林家族人,最后落在我爸妈身上,祖训在此,铁证如山!林建国,王美娟,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我爸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死灰,试图挺直的脊梁彻底垮了下去。
我妈瘫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无声地流泪。
任何狡辩在这跨越百年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可笑又可怜。
林家百年清誉,险些毁于你们夫妇二人之手!另一位族老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偏心至此,欺瞒至此,甚至妄图篡改祖训!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还有你!林宏!叔公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向试图缩到角落的弟弟,不学无术,心术不正,窃取胞姐之功,欺世盗名!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林宏吓得浑身一抖,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周老适时开口,语气严肃:诸位林家长辈,此事已非简单家事。林汐女士的才华与冤屈,我等业内同仁有目共睹。真正的传承需要保护,歪风邪气,必须肃清!
媒体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舆论的天平,早已毫无悬念地彻底倾斜向我。
叔公与其他几位族老低声迅速商议了几句,随后他站起身,面向祠堂祖宗牌位,深吸一口气,用整个祠堂都能听清的声音庄严宣布:
经族老会议决,依照真正的林家祖训:
一,林宏,品行不端,窃取技艺,欺瞒宗族,即刻从林家族谱及技艺传承谱系中除名!永不得再以林氏传人自居!
二,林建国、王美娟,夫妇二人偏私昏聩,悖逆祖训,险些致使传承断绝,家族蒙羞,予以严厉谴责!责令其闭门思过,祠堂洒扫三年,以儆效尤!
除名!谴责!
这是家族内部最严厉的惩罚,意味着他们彻底被这个体系抛弃,钉在了耻辱柱上。
尤其是林宏,他最看重的名分和继承权,从此化为泡影。
我爸猛地踉跄一步,捂住心口,大口喘气。
我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彻底昏死过去。
林宏则像被抽走了魂魄,瘫在地上,眼神空洞。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们为多年的偏心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份公正,本该如此。
我的目光扫过那三个瘫倒的身影,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他们,已是彻彻底底的陌路。
一年后。
城西,一栋白墙灰瓦、带着小院的独立工作室悄然落成。
门楣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三个字:承玉坊。
没有前缀,没有家族名号,只取传承与玉之意。
这里的一切,只属于我,林汐。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满宽敞明亮的工作间。
工作台上,一件即将完成的金丝嵌玉摆件在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比我当初被抢走的那件,技艺更为纯熟,意境更为深远。
墙上,挂着一份装裱好的证书——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林氏金丝嵌玉技艺’认定证书,旁边是代表性传承人:林汐的醒目字样。
这是几个月前,经过严格评审后正式颁发的。
周老和几位专家力荐,流程顺畅无比。
这一次,名正言顺,毫无争议。
工作室里不再只有我一人。两个年轻人正伏在旁边的操作台上,全神贯注地练习着基本功。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是我从上百份申请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我接过他手里的半成品,拿起工具,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要点。
看着他们认真汲取知识的样子,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这才应该是传承的样子。
没有偏私,没有压制,只有对技艺本身的敬畏和热爱。
桌上的平板电脑正播放着本地的午间新闻。
画面一闪,镜头扫过一个狭窄破旧的出租屋,里面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激烈地争吵,互相指责抱怨,面容憔悴苍老,正是我爸妈。
旁边一个年轻男人瘫在沙发上玩手机,表情麻木,是林宏。
新闻主播的画外音简洁带过:……昔日非遗风波当事人如今生活潦倒,令人唏嘘……
我拿起遥控,平静地关掉了新闻。
他们的悔恨也好,争吵也罢,早已与我无关。
那片泥沼,我终于彻底拔足而出,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阳光正好,落在工作台上那件精美的玉雕上,金丝闪耀,玉质生辉,仿佛注入了生命。
女孩发出轻声惊叹:老师,它真美。
嗯。我轻声应道,拿起刻刀,感受着指尖熟悉的温度和力量。
用心做,你们以后的作品,会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