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之后,脑子里那些关于奇遇、暴富的念头被他强行摁了下去。
爽剧是爽剧,现实是现实。
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活下去。
谋生。
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决定回省城。
这个县城,每一寸空气都让他感到窒息。
他找到房东大婶,一番软磨硬泡。
大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大约是那天晚上王思雅摔门的动静太大,半栋楼的人都听见了风声,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同情。
面子不能当饭吃。
他拿着退回的押金和剩下八天的房租,一共2105元。
纸币的触感粗糙,带着别人的体温。
这就是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全部资本。
屋子里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他只有一个行军包,塞进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把他在这里七年的所有痕迹,都装了进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这么久的出租屋。
墙角的霉斑,天花板的水渍,每一处都记录着他曾经的天真。
他轻轻叹了口气。
“都结束了。”
“罗明宇,再见了。”
这一声再见,是对过去的自己说的。
……
县人民医院。
门口的保安王哥见他背着个大包,愣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罗明宇也回以一个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他问了一声刘主任在不在。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背着那个沉甸甸的行囊,直接走向二楼的行政办公室。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用一长一短的节奏,小心翼翼地叩门。
嘭!
嘭!
嘭!
三声沉闷的巨响,震得门板都在颤抖,也震得办公室里的人一个激灵。
他拧开门把手,直接走了进去。
刘主任正戴着老花镜,用一块麂皮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只不知道谁刚送来的金蟾貔貅,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得手一抖,貔貅差点掉在地上。
“你搞什么名堂,罗明宇,敲门都不会嘛!”
刘主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语气里满是被人打扰的怒火。
“我办离职手续的!”
罗明宇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刘主任的怒火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嫌恶地扔在桌上。
“你的手续昨天就办好了,看你受不了那刺激就没拿给你,现在快拿走!”
罗明宇上前,拿起那几张纸,看都没看就塞进了包里。
他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落在刘主任那只金光闪闪的貔貅上。
“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刘主任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赶紧走吧,别告诉我你还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电视剧看傻了这孩子。”
那语气,就像在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罗明宇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他走到医院大堂,这里曾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那些昔日见面总会笑着喊一声“小罗”的同事们,此刻像是约好了一样,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转身和旁边的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朝他看过来。
空气里流动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隔膜。
他成了那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真是悲哀。
他心里想着,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
也对。
以前他的世界里全是王思雅,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潜在的朋友。
现在他才明白,当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当他不再这个地方的人时,他在这群人眼里,就只是一个被淘汰的、碍眼的陌生人。
谁还会屌你?
……
民政局门口。
程序走得异常简单,快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钢印落下,“哐当”一声,七年的婚姻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
罗明宇看着手上那本新鲜出炉的绿色小本子,心里早已没了昨天的翻江倒海。
哀伤?
不。
那更像是一场持续了七年的高烧,在今天,终于彻底退了下去。
身体虽然虚弱,但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的视线,越过马路,落在那棵大槐树下。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安静地停在那里。
车漆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昂贵的光泽。
她看着罗明宇,看着这个陪了自己七年的男人,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类似怀念的神情。
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最后的表演。
她开口了。
“罗明宇,我们要不要最后再抱一下,给从前做个告别。”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感伤。
罗明宇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自己爱了七年的女人,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
“王思雅。”
“我们要不要算一下,这七年我供你读研、给你花的钱,你都还给我。”
“然后,再给从前做个告别。”
王思雅脸上的感伤瞬间凝固,随即被羞愤的潮红取代。
“尼玛的,什么玩意,傻逼东西!”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地咒骂了一句。
她猛地转过身,提着那个崭新的、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包包,踩着高跟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快步走向那辆奔驰。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王思雅拉开车门坐进去,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甜得发腻的笑容,身体亲昵地靠向那个男人。
“我以前怎么就看上那种渣滓了,还是陈哥你好!”
“晚上我想去吃六块钱的麻辣烫好不好,然后去陪我逛街,好不好嘛,陈哥哥~”
那声音,娇嗲得能掐出水来。
此时,那个被称为陈哥的男人,目光越过王思雅,落在了还杵在民政局门口的罗明宇身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标志性的龙傲天微笑、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弧度,仿佛在说,征服这个女人,就是征服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