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看着林恩,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的男人。
他的身上,还带着山林的草木气息和野兽的血腥味。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灼热得让她心慌意乱。
“月姨。”
林恩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
“我回来了。”
这一声“我回来了”,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沈月心中所有的防线。
她的眼眶,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是啊,他回来了。
这个家,终于有了一个能扛事的男人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月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帮他擦擦汗,手抬到一半,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脸颊烫得厉害。
林恩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点破。
他转过头,看向还在抱着自己胳膊,兴奋得满脸通红的苏仙儿。
“仙儿,去,拿把刀来。”
“啊?拿刀干嘛?”
苏仙儿一愣。
林恩拍了拍地上那头巨大的野猪,豪气干云地说道。
“当然是割肉!”
“今天晚上,哥给你做个红烧肉,再炖一锅猪骨汤!”
“红……红烧肉?”
苏仙儿的口水,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她长这么大,也就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分到那么一两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
那滋味,想起来都让她浑身舒坦。
“好嘞!我马上去拿刀!”
少女欢呼一声,转身就朝厨房跑去。
“等等!”
就在这时,沈月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
“仙儿,把刀放下。”
苏仙儿的脚步一顿,回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
林恩也看向沈月,有些疑惑。
“月姨?”
沈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
她走到那头野猪旁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野猪身上粗硬的鬃毛,眼神复杂。
“这头猪……我们不能吃。”
苏仙儿一听,顿时急了。
“为什么啊妈!”
“这么大一头猪,林恩哥辛辛苦苦打回来的,为什么不能吃啊?”
沈月没有回答女儿,只是抬起头,用一双带着恳求和决绝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林恩。
“林恩,听姨一句话。”
“这头猪,你明天拉到镇上去,卖了。”
林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卖了?”
“对,卖了!”
沈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激动。
“你知道现在黑市上的猪肉多少钱一斤吗?至少两块五!这头猪我看少说也有两百斤,这就是五百块钱!”
“五……五百块?”
苏仙儿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五百块钱!
对她们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一学期的学费加生活费,也不过才几十块钱。
沈月看着林恩,继续说道。
“有了这笔钱,家里的米缸就能装满了,油瓶也能灌满了!”
“我能给你扯几尺好布,做两身新衣服,你现在身上这件都打补丁了。”
“仙儿也能买几本新的复习资料,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耽误!”
“剩下的钱存起来,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最后,眼圈又红了。
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穷得让她这个当家女人,看到这么大一头猪,第一个念头不是吃,而是换钱,换成能让家人活下去的粮食和希望。
苏仙儿不说话了,她虽然馋,但也知道母亲说得对。
林恩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家,为了女儿,操碎了心的女人。
她明明才三十五岁,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眼角却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双手也因为常年的劳作而变得粗糙。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从他心底里涌了上来。
他走上前,站到沈月面前。
他的身影很高大,将沈月娇小的身躯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
“月姨。”
“嗯?”
沈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敢去看他那双灼热的眼睛。
林恩却不给她躲闪的机会,忽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
沈月惊呼一声,只觉得被他抓住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窜过,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都软了。
“你的手,太糙了。”
林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
“以后,别这么累了。”
“我……”
沈月的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这个男人的手,就像一把铁钳,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量。
“林恩……你……你放开我,仙儿还看着呢……”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一旁的苏仙儿,看着眼前这暧昧的一幕,小脸也是一红,连忙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大大的。
林恩轻笑一声,终于松开了手。
“好,月姨。”
“我听你的。”
“这头猪,明天我就拉去镇上卖了。”
沈月闻言,心里一松,可不知为何,手腕上那灼热的触感消失后,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不过……”
林恩话锋一转。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沈月下意识地问道。
林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今天晚上,必须吃肉!”
他指了指墙角。
“空间里还有三只野鸡,我去做。”
“卖猪的钱,是家里的储备。但打猎的肉,就是给你们娘俩补身子的。”
“我说过,要让你们顿顿有肉吃,就绝不是空话!”
说完,他也不等沈月再反对,手一挥。
一只肥硕的野鸡,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上。
他拎着野鸡,转身就走进了厨房,留给母女俩一个挺拔而坚毅的背影。
沈月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涨。
……
晚饭,依旧是三个人。
只是桌上的菜,从兔肉换成了更加鲜美的野鸡汤和爆炒鸡丁。
浓郁的肉香,飘满了整个小院。
沈月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林恩的碗里夹了最大的一块鸡腿。
林恩也回夹了一块鸡翅到她碗里,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沈月又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低下了头。
一顿饭,吃得温馨而沉默。
夜里。
林恩在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回到房间时,却发现沈月正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拿着针线,在煤油灯下,替他缝补着白天进山时被树枝划破的衣袖。
灯光昏黄,将她柔美的侧脸勾勒得朦胧而动人。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让林恩的心,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他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
仿佛过了很久,沈月才缝完最后一针,咬断了线头,满意地将衣服抚平。
她一抬头,正对上林恩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
“你……你洗好了?”
沈月的心猛地一跳,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
“嗯。”
林恩走了进来,房间本就不大,他高大的身躯一进来,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一股混杂着肥皂清香和男人阳刚气息的味道,瞬间将沈月包裹。
“月姨,辛苦你了。”
林天从她手里接过衣服。
指尖,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触碰在了一起。
温润,滑腻。
沈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不……不辛苦,你明天还要去镇上,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房间。
林恩看着她仓皇的背影,低头闻了闻手里的衣服。
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
第二天,天还没亮。
林恩就起了床。
他没有惊动沈月和苏仙儿,只是去厨房的锅里,拿了沈月昨晚就给他准备好的两个玉米饼子揣进怀里。
然后,他走到院子里那头巨大的野猪旁,心念一动,将野猪收进了静止空间。
去镇上几十里山路,扛着两百斤的野猪不现实。
他先去村头王大爷家,借了一辆破旧的板车。
借口是去镇上拉点东西。
王大爷也没多想,爽快地就答应了。
林恩拉着空荡荡的板车,一路走出了村子,在拐过一个没人的山坳后,他停了下来。
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
他手一挥,那头巨大的野猪,便“砰”的一声,出现在了板车上。
两百多斤的重量,压得破旧的板车发出一阵“嘎吱”的呻吟。
林恩咧嘴一笑,用早就准备好的破草席将野猪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拉起板车,大步流星地朝着青石镇的方向走去。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青石镇那青灰色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
八十年代的乡镇,远没有后世的繁华。
街道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两旁的建筑大多是低矮的砖瓦房。
街上行人不多,但个个都面带菜色,行色匆匆。
林恩没有在主街上停留,而是凭着前世的记忆,拉着板车,拐进了镇子西边的一条偏僻小巷。
这里,就是青石镇的黑市所在。
所谓的黑市,其实就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市场,没有固定的摊位,买卖的也都是些市面上紧俏的“投机倒把”的物资。
林恩刚一拉着板车走进巷子,立刻就有几道警惕的目光投了过来。
一个贼眉鼠眼,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
“兄弟,卖什么的?”
林恩面色平静,言简意赅。
“野猪。”
“什么?”
山羊胡眼睛一亮,声音都变了调。
“野猪?多大的?”
林恩没有说话,只是掀开了草席的一角。
当那黑黝黝,鬃毛粗硬的猪皮露出来时,山羊胡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好家伙!真是野猪!”
他连忙又把草席盖上,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然后一把拉住林恩的胳膊。
“兄弟,跟我来!这货你可不能摆在明面上卖!”
他把林恩带到巷子深处一个挂着“收购山货”牌子的院子里。
院子里,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正在劈柴。
“黑狗,有大货!”
山羊胡兴奋地喊道。
那叫黑狗的胖子抬起头,看到林恩和板车上的东西,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放下斧头,走过来,亲自掀开草席。
当看到一整头完整的,起码两百斤的野猪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围着野猪转了一圈,又伸手按了按猪肉的弹性,最后看向林恩。
“兄弟,这野猪……怎么卖?”
林恩的眼神古井无波。
“两块八一斤,少一分不卖。”
“两块八?”
黑狗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兄弟,你这价也太黑了点吧?现在市面上的猪肉才一块五!”
林恩冷笑一声。
“市面上有吗?你有票吗?”
“再说了,我这可是正宗的野猪肉,不是家猪能比的。”
“两块八,你收就收,不收,我拉到县里去,有的是人抢着要。”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黑狗盯着林恩看了半天,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朴素,但眼神却异常沉稳,根本不像个普通的乡下小子。
他知道,今天这是碰到硬茬了。
他咬了咬牙。
“行!两块八就两块八!不过,得过了秤再说!”
“可以。”
林恩点了点头。
很快,一口大磅秤被抬了出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野猪抬了上去。
秤杆高高翘起。
黑狗眯着眼睛,报出了数字。
“二百一十四斤!”
他看着林恩,沉声说道。
“兄弟,二百一十四斤,两块八一斤,总共是……”
他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阵。
“六百块零八毛!”
“零头抹了,给你六百块整,怎么样?”
林恩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这黑狗肯定在重量上动了手脚,这猪绝对不止二百一十四斤。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六百块!
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疯狂的巨款了!
“可以。”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