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风渐渐大了些，吹得陆野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
他抬手想把头发捋到耳后，手腕却没力气，刚抬到一半就垂了下来。
顾南星见状，立刻伸手帮他把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他微凉的耳廓，轻声问：“是不是冷了？我们回去吧？”
陆野点点头，眼神还恋恋不舍地落在花田上：“明年春天，这些花还会开吗？”
“会的，每年春天都会开。”顾南星推着轮椅转身，脚步放得极慢，“等明年春天，我再带你来看。”
陆野没接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顾南星知道他没睡着，只是累了，便不再说话，只伴着轮椅滚动的轻微声响，慢慢往回走。
路过街角的华人超市时，陆野突然睁开眼：“南星姐，停一下。”
顾南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超市门口挂着红灯笼，玻璃窗上贴着“福”字，是国内过年才有的装饰。
陆野的眼神有些恍惚：“快过年了吧？以前每年过年，我都会给爸妈贴春联，你还来帮我一起粘胶带。”
“是啊，那时候你总把胶带粘在手上，最后还得我帮你撕下来。”顾南星笑了，声音却有些发颤，“等回去，我也给咱们住处贴个‘福’字好不好？”
“好。”陆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期待。
回到住处，顾南星先扶陆野躺下，又把小白猫抱到他身边。
小白猫立刻蜷在他臂弯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陆野用没力气的手摸了摸它的背，眼神柔和了许多。
顾南星去厨房煮了点南瓜粥，端过来时，发现陆野已经睡着了，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她放下粥碗，坐在床边，轻轻帮他抚平眉头。指尖碰到他眼角的细纹，心里突然一酸——陆野才三十多岁，却因为病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她想起小时候，陆野总爱跟在她身后喊“南星姐”，那时候他还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会这样脆弱地躺在病床上。
顾南星守在床边，拿起陆野放在枕边的旧相册——
这是她前几天整理东西时发现的，里面夹着他们小时候的合照，还有陆野和父母的照片。
她翻到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陆野穿着小学制服，手里拿着奖状，站在顾南星身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时候的阳光很好，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格外开心。
“阿野，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顾南星轻声说，像是在跟睡着的陆野聊天，“那天你得了三好学生，非要拉着我去拍照片，还说要拿给爸妈看。”
陆野没醒，只是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她。
顾南星继续翻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是陆野的字迹，写得很潦草：“南星姐，要是我走了，帮我把爸妈的照片和我一起埋在湖边，我想跟他们在一起。”
顾南星的眼泪瞬间掉下来，滴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
她赶紧把纸条折好，放回相册里，轻轻抚摸着陆野的头发：“傻弟弟，你不会走的，我们还要一起贴‘福’字，一起看明年的花田呢。”
傍晚的时候，陆野醒了，顾南星把热好的南瓜粥端过来，扶他坐起来。
陆野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勺子，靠在枕头上喘气。
顾南星帮他擦了擦嘴角，刚想把碗拿走，却被陆野拉住了手。
“南星姐，”陆野的眼神很认真，“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你别骗我。”
顾南星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却还是强装镇定：“别胡说，医生说你只要好好休息，还能好起来。”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陆野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跟你说，要是我走了，你别难过，也别记得我太久，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难过，也不会忘记你。”顾南星握紧他的手，声音带着颤抖，“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一直记得你。”
陆野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靠在顾南星肩上，慢慢闭上眼睛。顾南星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不敢哭出声，怕吵醒他。
就在这时，顾南星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轻轻把陆野放在枕头上，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姜婳的声音，带着哭腔：“顾医生，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但是我查到阿野喜欢的那首钢琴曲，我买了琴谱，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交给她？”
顾南星皱了皱眉，语气很淡：“姜总，阿野现在不想见你，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联系我了，让他安安静静的。”
“我只是想想给他留点东西。”姜婳的声音很委屈，“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我只是想弥补一下。”
“你弥补的不是他，是你自己的愧疚。”顾南星打断她，“姜总，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说完，顾南星就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回到卧室，看到陆野还在睡，小白猫蜷在他身边，一切都很安静。
她坐在床边，轻轻握住陆野的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陪陆野走完最后一段路，让他没有遗憾。
第二天一早，顾南星去超市买了“福”字和春联，回来时看到陆野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小黄花。
阳光落在他身上，看起来很安详。
“阿野，我买了‘福’字，我们一起贴吧？”顾南星举起手里的“福”字，笑着说。
陆野点点头，被顾南星扶到沙发上。顾南星搬来凳子，站在门边贴“福”字，陆野坐在沙发上，帮她递胶带。
虽然他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尽量配合，两人像小时候一样，分工合作，很快就把“福”字贴好了。
“贴歪了一点。”陆野笑着说，指了指“福”字的右上角。
“哪里歪了，明明很正。”顾南星假装不服气，却还是踮起脚，轻轻调整了一下。
陆野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只要能和顾南星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他也觉得很幸福。
贴完“福”字，顾南星扶陆野躺下休息。
陆野靠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突然轻声说：“南星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最后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
顾南星的眼泪掉了下来，却还是笑着说：“傻弟弟，我们还要一起过很多开心的日子呢。”
陆野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顾南星坐在床边，看着他安详的睡颜，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让她多陪陆野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