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从墓园回来,再次回到家,楼道里干净整洁,对门的邻居也安安静静,就像没人住进去过一样。
邻居!
对啊,还有一个邻居,姜婳想到了顾南星。
顾南星是医生,也是陆野现在唯一的朋友,顾南星一定知道陆野去了哪里,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顾南星怂恿陆野离开的!
姜婳这次没有傻不愣登冲向医院,她翻出了之前给她打电话的医生的通话记录。
“喂,你好,是市医院的医生吗?”
那头的医生一愣问道:“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你们科室的顾南星医生的朋友,我想问一下她去了哪里,我联系不到她了。”
姜婳撒谎解释道。
那头的医生警惕心很强:“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医院的事情,不方便向外界透露。”
说完,医生就挂了电话。
姜婳不死心,她想起顾南星作为引进人才,一定会在医院官网上公示的。
她急忙打开网站,果不其然,上面摆着顾南星的资料和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可是这已经足够了。
姜婳在一个社交媒体平台输入了这串号码,网页上弹出了一个账号。
这个账号发布置顶的第一条内容就是一张雪山的图片,配文“我的男孩,愿你前路无苦无灾。”
姜婳咬紧了后槽牙,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大,看起来更加瘆人“顾南星,果然是你带走了阿野!”
她将这张图片放入浏览器识别,发现正是北欧的某个国家。
她又根据雪山图片的视角锁定到了具体的位置。
姜婳勾起嘴角,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我的阿野。”
姜婳让下属给她订了飞去欧洲的机票,直接起身收拾自己。
马上就要见到阿野了,阿野不喜欢邋遢不整洁的人,我要收拾一下才能去见他。
姜婳心里这么想着,于是花了三个小时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精致的套装穿在身上,妆容补好,头发也精心打理,最后喷上了陆野亲自给她挑选的香水。
一番收拾下来,又恢复成了那个众人仰慕的姜婳,根本看不出前几个小时的狼狈模样了。
五个小时后,姜婳就坐上了去欧洲的飞机。
在飞机上,姜婳想了很多种他们重逢的可能性,阿野会不会欣喜地扑向她的怀里,然后问她怎么这么晚才找到他。
而自己也会好好道歉,会紧紧抱住他然后带他回他们自己的家。
这一切幻想,都在姜婳下了飞机,找到雪山对面那家唯一的别墅时被打破了。
姜婳提着行李箱藏在树叶的阴影下。
面前是别墅门口诛心的一幕:陆野贴心地给顾南星带上了围巾,在她耳边叮嘱着什么。
顾南星听完后,张开双臂环抱住了陆野,
洛黎不见春山雪(2)txt
继续
随后,顾南星告别离开。
姜婳死死扣住树干,树皮上留下了痕迹清晰的印子。
“怎么可以,顾南星,你怎么可以抱他!”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远处的顾南星也走向了这棵大树的阴影里。
“好久不见啊,姜总。”
姜婳死死瞪着顾南星:“你为什么要把阿野带到这里,他是我丈夫!”
顾南星有些好笑:“为什么?不把他带走难道继续让他受你们这俩狗男女的欺负?”
姜婳捏紧了拳头,控制住想打人的冲动道:“我已经跟苏亦铭断了,我会带阿野离开这里的。”
姜婳说着,挤开顾南星,抬脚就要往别墅走。
顾南星也没拦她,只是在背后说了一句:“阿野刚醒,现在情况不是很稳定,如果你觉得他刺激不够大现在就去见他吧。”
说完,顾南星就离开了。
姜婳最终是没有踏入那个别墅,不管真假,她将顾南星的话听进去了,她不敢拿陆野的生命安全冒险。
她将工作交代清楚,在这附近也租了一个房子。
房子窗口正好能看见陆野住的地方,陆野身体不好,每天出门的机会很少,固定出现的时间只有送顾南星上班的时间。
姜婳摸清楚规律,像自虐一般,每天订好了闹钟,准时守在窗口就为看他一眼。
终于有一天,姜婳在附近买日用品,远远看见了走过来的陆野。
他是一个人出来的,看样子今天的精神很不错。
姜婳再也忍不了了,同时她又顾及着顾南星说的陆野不能受刺激。
于是,她像当地人一样在旁边挑着商品,装作不经意一样站在了陆野旁边。
姜婳自然开口:“阿野,好久不见。”
陆野发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果然,姜婳还是找来了。
两人走到公园的长椅处坐下说话。
“你怎么来了?”陆野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我想来看看你,然后跟你道歉。”姜婳回答道。
“现在看到了,能走了吗?”
姜婳没想到陆野是这个反应,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自己甚至比不过路边的一个陌生人带给她的情绪波澜。
“阿野,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不知好歹,是我伤害了你,我都可以解释给你听,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姜婳着急,握住陆野的手,生怕他离开。
“姜婳,我不想见到你,你都要有新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放过我好不好?”
陆野还是将手抽了出来。
姜婳听愣了“什么有新生活了?”
陆野瞥了她一眼,不想跟这个人说这么多,作势要走。
“阿野,阿野!”
姜婳急急忙忙追上去。
“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误会了什么,我现在的真实情况就是我没有新的家庭,我也没有新的开始。”
陆野生病了,根本走不快,几步就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姜婳拉住他的手腕继续说道:“我跟苏亦铭已经分开了,你跟我回去好吗,我一定好好对你,求你,原谅我吧。”
说到后面,姜婳声音带了点哽咽。
陆野听了这句话,也停了下来。
“姜婳,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贱吗?什么叫你跟苏亦铭已经分开了,我跟你回去?”
陆野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麻烦,现在你们分开了我就要听你的回去是吧?”
“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你今天跟我说苏亦铭跟你分开了,明天冒出来一个赵亦铭,后天冒出来一个王亦铭呢,我是不是次次都要给他们让步,我是不是次次都要听你的话?”
陆野声音有些颤抖,一时激动,有些喘不上气:“回去吧,姜婳,我不想到死了还要跟别人争你这个垃圾。”
姜婳听了,紧紧把陆野拉入怀里。
而就这么一抱,姜婳发现,宽松的羽绒服下,陆野的身体瘦了好几圈,她心脏一抽,眉头紧皱,珍宝似的搂紧了陆野。
刚才的话好像有什么字眼戳到了姜婳心坎上,她此刻急切地汲取着陆野身上的味道。
“不,我不走,不会有别人了,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会好好的。”
胸口被压迫,陆野情绪激动,越来越喘不上气,腹部的痛楚也像得到了号召一样开始响应。
陆野就这么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姜婳怀里。
姜婳突然感觉怀里的人好像脱了力,软软倒在了自己身上。
“阿野,阿野!”
等陆野再次醒来时,又是熟悉的洁白天花板,身边还是顾南星。
要不是明确知道姜婳来了,自己是被刺激昏倒的,陆野都要怀疑关于姜婳的记忆是不是一场梦了。
顾南星知道陆野想问什么,主动开口道:“那女人在外面呢,我怕她又说什么话刺激到你,不让她进来。”
这一次晕倒,好像很严重,陆野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少了很多,腹部的微痛也几乎没有消散过。
“上一个疗程的特效药吃完了,医生在给你准备新的,不要担心。”
顾南星就像陆野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陆野每每未开口,顾南星就懂了。
“南星姐,谢谢你。”
“这次是因为什么,不是说都放下了吗,怎么还能被刺激晕倒?”
陆野回忆了一下道:“她跟我说她跟苏亦铭分开了,就来找我了,跟我道歉,我想到苏亦铭之前一直缠着她,她现在跟我说这些,就觉得很恶心,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激动了。”
“那家伙还真有脸来找你。”
陆野听到顾南星的暗骂,一时笑了起来,随后耸肩,表示他也不懂。
此时,病房门外的姜婳手中提着的饭盒落在了地上。
她刚才隐约听到顾南星提到“之前一直缠着”,心里瞬间揪紧——苏亦铭当初缠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让阿野恶心?
她透过玻璃,看到陆野笑了,那笑容是离开自己后从未有过的轻松,这比任何指责都让她难受。
姜婳咬紧了后槽牙,她想起自己和陆野这么多年,因为创业忙、因为苏亦铭的搅和,从来没有好好陪过他。
之前在国内,她总觉得阿野会一直等自己,可现在才明白,人心不是铁做的,失望攒够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重新拿起饭盒,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顾南星的声音:“进!”
姜婳走进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阿野,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清淡的粥。”
陆野见来人是她,只是瞥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到了窗外的绿植上,没有任何回应。
顾南星接过饭盒,打开后先闻了闻,确认没问题才盛出一碗,递到陆野嘴边。
姜婳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曾经做这些事的人是自己,现在自己却像个多余的外人。
她突然想起以前陆野生病时,自己也是这样端汤喂药,可那时候的她,从来没觉得这份陪伴有多珍贵。
“阿野,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我真的改了,苏亦铭已经被我赶出公司了,他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姜婳试图打破沉默,声音放得很低,带着恳求。
陆野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姜婳,你的改变,跟我没关系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扎进了姜婳的心脏,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陆野的话刚落,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下意识地捂住腹部,脸色瞬间褪去血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顾南星立刻放下粥碗,扶着他的后背轻轻顺气,又快速递过温水:“慢点喝,别呛着。”
姜婳见状,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想帮陆野拍背,却在碰到他衣角的前一秒,被陆野侧身避开。那一下躲闪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彻底隔绝了两人之间仅存的温度。
“阿野”姜婳的手僵在半空,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你生病的时候我不在,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没在意。可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哽咽着,开始翻找记忆里的碎片,那些被她忽略的、关于陆野的付出:“还记得我们刚创业的时候吗?你为了帮我改方案,熬了三个通宵,最后在办公室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给我买的热包子;还有我第一次谈成大项目,你特意做了我爱吃的糖醋鱼,说‘我老婆真棒’”
“那些事,我没忘。”陆野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但姜婳,当时的你,吃完糖醋鱼就去陪客户喝酒了,我等你到半夜,只等到你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的古龙水味回来。”
一句话,让姜婳的哭诉瞬间卡在喉咙里。她想辩解“那是应酬”,可话到嘴边,却发现所有借口都苍白无力——那些她以为的“身不由己”,在陆野的病痛和等待面前,全是“不在乎”的证明。
顾南星看了眼陆野苍白的脸色,对着姜婳沉声道:“姜总,阿野现在需要静养,情绪不能波动太大。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姜婳急了,伸手想去拉陆野的手,却被顾南星拦住。顾南星的眼神很冷:“你现在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更难受。你所谓的‘道歉’,对他来说是负担,不是弥补。”
姜婳看着陆野始终没有转向自己的侧脸,又看看顾南星坚定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年亲手推开的人,现在连让她靠近的资格都不肯给了。她攥紧了手里的饭盒,指节泛白,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那我把粥留下,你记得让他趁热喝。”她放下饭盒,又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这里面是我这几年的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看病需要钱”
“拿走。”陆野终于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恨,只有彻底的疏离,“我爸妈留的钱够我用,你的钱,我不需要。”
姜婳的手颤抖着,想把银行卡推回去,却被顾南星抢先拿起,塞回她手里:“姜总,阿野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是走吧,别再来打扰他了。”
姜婳站在原地,看着病床上虚弱却坚定的陆野,看着旁边寸步不离的顾南星,终于再也撑不住,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关门的瞬间,她听到陆野对顾南星说:“南星姐,把粥倒了吧,我没胃口。”
病房里,顾南星看着陆野闭上眼睛,眼底藏着的疲惫和痛苦,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喝就不喝,我一会儿给你煮点小米粥,你以前不是最爱喝这个吗?”
陆野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腹部的疼痛还在蔓延,可比起身体的痛,姜婳带来的情绪波动,更让他觉得无力——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面对那些熟悉的脸、熟悉的回忆,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曾经的荒唐和委屈。
顾南星坐在床边,帮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有我在,没人能再打扰你。”
与此同时,病房外的走廊里,姜婳靠在墙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苏亦铭”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却狠狠按下了删除——是这个人毁了她的婚姻,可真正把陆野推开的,是她自己的忽视和自私。
她想起刚才陆野避开她的动作,想起他说“你的改变跟我没关系”,心脏像是被反复揉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姜婳又去了医院,却没敢进病房,只是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坐着,想等顾南星出来,问问陆野的情况。可直到中午,她只看到顾南星拿着空饭盒出来,去食堂打饭。
“顾医生,阿野他今天怎么样了?”姜婳急忙迎上去,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南星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比昨天好点,喝了小半碗粥。但医生说,他的病情不能再受刺激了,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
“你想看的,是你自己的愧疚,不是他的需要。”顾南星打断她,“阿野现在只想安安静静走完剩下的日子,他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姜总,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顾南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姜婳。她看着顾南星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陆野不是在跟她赌气,而是真的彻底放下了。那个曾经愿意为她翻窗、为她等一夜的男人,已经被她的冷漠和背叛,彻底弄丢了。
她慢慢走出医院,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她想起自己曾经对陆野说“别矫情”,想起他疼到晕倒时自己还在陪苏亦铭,想起他藏在结婚证旁的病历每一件事,都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疼。
而病房里,陆野看着窗外的阳光,轻声对顾南星说:“南星姐,等我好一点,我们去看看上次说的那个湖边吧?你说那里春天会开很多黄色的小花。”
顾南星笑着点头:“好,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去。”
她知道,陆野不是在期待痊愈,而是在期待一段没有遗憾的、属于自己的时光。而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守护好这份最后的平静。
顾南星当真记着陆野的话。隔天天气晴好,她推着轮椅来病房接他——陆野的体力越来越差,走不了太远的路,轮椅成了必需品。轮椅扶手上挂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温水、薄外套,还有一小盒陆野爱吃的桂花糕,是顾南星特意找当地华人糕点铺做的。
“今天风不大,正好适合去湖边。”顾南星帮陆野系好安全带,又把毛毯盖在他腿上,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忍不住多握了一会儿,“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陆野摇摇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没有,梦到我爸妈了,他们在院子里种的桂花树开花了,跟小时候一样香。”
顾南星推着轮椅,脚步放得很慢,沿着医院外的小路往湖边走。路边的野花刚开,风里带着青草的气息,陆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晒太阳,脸色比在病房里多了几分血色。
“前面就是湖边了,你看,黄色的小花都开了。”顾南星指着不远处的湖岸,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
陆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湖边的斜坡上铺满了细碎的小黄花,像撒了一层阳光。风一吹,花瓣轻轻晃动,映着清澈的湖水,格外好看。他慢慢直起身,顾南星立刻会意,停下轮椅,扶着他慢慢站起来。
“我想走两步。”陆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期待。
顾南星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陪着他往花田走。陆野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要喘口气,腹部的隐痛时不时传来,但他没说,只是盯着那些小黄花,眼神温柔——小时候爸妈带他去公园,也有这样一片花田,他总爱蹲在里面捡花瓣,妈妈会笑着说“阿野别把衣服弄脏了”。
“像不像小时候咱们家附近的公园?”陆野转头问顾南星,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快。
“像,就是比小时候看到的更漂亮。”顾南星笑着点头,从布包里拿出手机,“要不要拍张照?”
陆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顾南星找了个好角度,把他和花田、湖水都拍进去,照片里的陆野坐着轮椅,嘴角带着浅笑,眼神平静得像湖面上的光。顾南星把照片递给她,陆野看着照片,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我爸妈能看到就好了。”
“他们肯定能看到的。”顾南星蹲下来,跟他平视,“他们一直都在你身边。”
陆野没说话,只是伸手摘了一朵小黄花,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到姜婳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色苍白。
姜婳是跟着顾南星的车来的。她昨晚在医院外守了一夜,早上看到顾南星推着轮椅出来,就悄悄跟在后面,想看看陆野想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可真看到这一幕——陆野对着花田笑,顾南星在他身边温柔陪伴——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连靠近的勇气都快没了。
“阿野”姜婳犹豫着开口,声音发颤,“我我给你带了莲子羹,你以前最爱喝的。”
陆野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谢谢,不过我现在不太想吃。”
姜婳的手紧紧攥着保温桶的提手,指节泛白。她往前走了两步,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陆野下意识地往顾南星身边靠了靠——不是防备,只是一种习惯的依赖,这比任何拒绝都让她难受。
“阿野,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想多陪陪你。”姜婳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哪怕只是帮你推推轮椅,帮你递杯水,我都愿意。”
顾南星扶着陆野的胳膊,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陆野如果累了就说。陆野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姜婳,语气很轻却很清晰:“姜婳,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以前的事,我没恨过你,只是累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想安安静静的,不想再被过去的事打扰。”
“我不是想打扰你,我只是”
“你只是想弥补你自己的愧疚。”陆野打断她,“但你的愧疚,不用用陪我的方式来偿还。你应该过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想过好我最后的日子。”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姜婳的心。她看着陆野平静的眼神,终于明白:他不是在赌气,不是在等她道歉,而是真的把她从自己的未来里剔除了。那些她以为能挽回的时光,早就随着一次次的忽视和伤害,碎得再也拼不起来了。
“那这个莲子羹,你还是拿着吧。”姜婳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声音低得像呢喃,“我我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没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纠缠,又让陆野难受。
陆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轻轻叹了口气。顾南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要坐会儿?”
陆野点点头,被顾南星扶着坐在轮椅上。他看着石头上的保温桶,沉默了一会儿,说:“扔了吧,我吃不下。”
顾南星没多说,拿起保温桶走到湖边的垃圾桶旁,轻轻放了进去。回来的时候,看到陆野正盯着手里的小黄花,眼神里带着一丝怅然。
“在想什么?”顾南星在他身边坐下。
“在想,要是当初没跟她走就好了。”陆野的声音很轻,“爸妈那时候那么反对,我却非要跟她在一起,现在想想,真是傻。”
“不傻。”顾南星摇摇头,“那时候你是真的爱她,只是后来的事,谁也没想到。而且现在,你不是也找到了想做的事,看到了想看的风景吗?”
陆野抬头看她,笑了笑:“是啊,幸好有你,南星姐。”
顾南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别过脸,看着湖边的花田,轻声说:“咱们回去吧,风有点大了,别着凉。”
陆野点点头,靠在轮椅上,看着顾南星推着自己往回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湖边的小黄花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为这段平静的时光,唱一首温柔的歌。
回到住处,陆野就累得睡着了。顾南星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才轻轻拿起他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是早上拍的花田照片,他设成了壁纸。
顾南星轻轻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医院的主治医生发了条消息:“他今天心情很好,就是体力还是差,麻烦您明天再调整一下用药方案。”
医生很快回复:“好,我会注意。另外,他的情况你们有心理准备就好。”
顾南星看着“心理准备”四个字,眼眶慢慢红了。她知道陆野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想陪他看完所有他想看的风景,帮他完成所有没完成的心愿。
傍晚的时候,陆野醒了,看到顾南星坐在床边看书,轻声问:“几点了?”
“快六点了,我给你煮了小米粥,要不要喝点?”
陆野点点头,被顾南星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粥很软,带着淡淡的米香,陆野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勺子。
“没胃口?”顾南星问。
“有点累。”陆野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南星姐,等我走了,你就把我埋在今天看到的湖边吧,那里有小黄花,我喜欢。”
顾南星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赶紧擦了擦,强装镇定:“别胡说,你还能看很多次花田呢。”
陆野笑了笑,没反驳,只是轻轻握住了顾南星的手。他的手很凉,却很用力,像是在抓住这最后的温暖。
顾南星也握紧他的手,轻声说:“好,都听你的。”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陪伴。陆野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但他不害怕,因为有顾南星在,因为他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