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睫羽微不可察地轻颤，泄露了她心中所想。
她确实是想回去的。
法昭寺不止有她与帝王和高娘娘的回忆，还有她为数不多的，与娘亲在一起的日子。
娘亲死在那年的正月十五。
明明春日就在眼前，娘亲却死在了长夜里。
正月十五，先帝本该在宫中设宴，可夜里不知怎记挂起高娘娘来，他便什么都不顾，直接到了法昭寺。
佛祖在上，可他对高娘娘毫不怜惜，将高娘娘推进屋中便强压在了她身上。
她那时分明什么都不懂，却因恐惧，将那夜的场景记的格外牢。
屋中惨烈的情形只有在门彻底关上之前，才能让她窥得一二，可就这十之一二，便足矣将她吓得身子发颤，大抵人在面对更为强大反抗不得的人面前，骨子里都会控制不住的恐惧。
其实不只是她，娘亲那时候也在发颤，可娘亲还是强镇定了心神，郑重地对她说：“高娘娘对咱们母女有大恩，娘亲不能眼看着她受欺辱，乖玉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若是娘亲出了什么事，你可要记得，日后好好照顾高娘娘。”
那时候的她怕极了，娘亲就是她的主心骨，说什么她听什么。
所以，她亲眼看着娘亲不知从何处取来的菜刀，拼了命地冲进了屋中。
紧接着，那屋子里面传来女子的哭嚎和尖叫声，再后来，便只剩下哭声，再再后来，便是连哭声都一点点微弱起来。
先帝从屋中出来时，龙袍凌乱，玉珺隔着些距离看不清那龙袍上沾的是什么，后来回忆起来，那应该是血。
不知道是娘亲的血，还是高娘娘的血。
然后先帝下了命，叫人将娘亲从屋中脱了出来，在冰天雪地里，打了五十大板，任由高娘娘跪下哭着求他放过，也无济于事。
高娘娘便不管不顾冲过去护在娘亲身上，先帝似是动了大怒，叫人将高娘娘拉开，就这样，衣衫不整的高娘娘被压跪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娘亲被打完那五十大板。
先帝离开了，那些施刑的人也随之一同离开，玉珺记得她上前时，只看到娘亲的腰身上都是血，但只一眼，便被高娘娘捂住了眼睛。
娘亲死在了那个夜里，行刑的人本就没有想让她活着，一个打扰了帝王兴致的人，本也不该活着。
五十大板每一下都打在了她的腰上，娘亲咽气的时候，连一句遗言都没有交代。
高娘娘抱着她哭的厉害，说是自己对不起她娘亲，可玉珺记得，高娘娘身上也有血腥气，她明白的，高娘娘也受了欺负。
她将娘亲冲出去前说的话转达，高娘娘哭的更凶更狠，甚至想就这么死了，可大抵因为她在，高娘娘还是忍着屈辱继续活下去。
那一夜娘亲死了，高娘娘的身子开始愈发得差，但也是在那一夜，高娘娘怀了墨侯。
直到后来的许多年，玉珺才后知后觉明白那夜的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娘亲葬在法昭寺的后山上，玉珺已经很久没去祭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