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番微服南下,名为巡查漕运,实则是闲得蛋疼。
宫里的御膳,精致、规矩,却吃得他舌头都快淡出鸟来。他听闻扬州有位厨仙,做的菜能让人尝尽人生百味,便寻了过来。
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他金线绣边的皂靴。
他有些不耐烦。
就在这时,一股霸道的、蛮不讲理的香味,从门缝里,硬生生挤了出来!
那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馥郁,也不是文人雅士追求的清雅。
那是一股混合了滚油、爆香的葱姜、以及某种肉类被瞬间高温锁住汁水的,焦香。
原始。
粗暴。
却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叫嚣。
祁朔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推开了门。
没有小二,没有掌柜。
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一口巨大的铁锅,架在熊熊燃烧的灶膛上。
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
她一手握着锅柄,一手挥舞着一把比她小臂还长的铁铲,在烧得通红的铁锅里,翻炒着什么。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没有半分女子的秀气。
颠勺,翻炒,火光冲天!
那不是在做菜。
那是在打仗。
锅里的食材,是她的百万大军。手中的铁铲,是她的帅印兵符。
祁朔看得有些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宫里的女人,走路要扶,喝茶要品,笑不露齿。
而眼前的她,像一团火,一团在厨房里肆意燃烧的,野火。
“看够了?”
女子没有回头,声音从蒸腾的热气里传来,清脆,利落,带着一丝被油烟浸透的沙哑。
“看够了就出去,别耽误我颠勺。”
祁朔一愣,随即笑了。
有趣。
“店家,”他走上前,声音温润如玉,“在下慕名而来,想尝尝姑娘的手艺。”
“没空。”女子头也不回,又往锅里撒了一把干辣椒。
“刺啦——”
一股更呛人、更霸道的香气,炸开。
祁朔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却觉得更饿了。
“在下愿出重金。”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金子的光芒,在昏暗的厨房里,闪闪发亮。
女子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转过身。
祁朔这才看清她的脸。
算不上绝色。
眉眼清秀,鼻梁不高,嘴唇是健康的粉色。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
黑白分明,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半分小女儿家的娇羞或奉承,只有对食材最纯粹的热爱,和对打扰她做饭的人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走过来,拿起那锭金元宝,放进嘴里,用牙咬了咬。
“真的。”她点了点头,然后,把金子揣进了怀里。
祁朔以为她要开始做菜了。
结果,女子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一堆木柴,和一把生了锈的斧子。
“钱收了。”她的声音,理所当然,“活儿,你干。”
“去,把那些柴劈了。什么时候劈完,什么时候有饭吃。”
祁朔的随从,当场就要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