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道里,死寂无声。
无形的压力,以那个中年男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不是单纯的气势,而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掌控他人命运所自然形成的威压。
宗师。
武道修炼之路上的第三道天堑,足以在任何一座城市里成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李万豪的目光盯在林澈的身上。
他没有释放自己的宗师气场,因为学院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强者不得随意欺压学员。
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任何一个淬体境的学生感到呼吸困难,心神颤栗。
然而,林澈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在演武台上吸收了百万热度转化而来的信息洪流后,他的精神力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这种程度的威压,对他来说,和微风拂面没什么区别。
李万豪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小子,有点古怪。
面对自己,竟然能面不改色。
他冷冷地开了口。
“年轻人,手段不错。”
“但太过狠辣,不懂得藏拙,容易夭折。”
这句话,是敲打,也是威胁。
言下之意很清楚:你今天废了我儿子,这事没完。
林澈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犯了错,正在接受长辈训话的学生。
看到他这副“听话”的样子,李万豪的脸色稍缓。
他以为自己的威慑起到了作用。
毕竟,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学生,面对一位宗师,还能有什么选择?
他此行的目的,不是真的要在这里对林澈动手。
王战那个老家伙的态度很明确,学院要保这个小子。
他来,是为了找回李家的面子,同时,也是为了探一探这小子的底。
那招“反弹”,太过诡异,连他这个宗师都看不出半点门道。
李万豪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不过,你还年轻,犯了错,还有改正的机会。”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朴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三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狂涛诀》。
“这是一本地阶下品功法,《狂涛诀》,足以让你在真气境的修炼速度,远超同侪。”
他将功法放在走廊的窗台上,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再给你一千万现金。”
“条件很简单。”
李万豪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明天,在学院的光幕公告上,公开发布一则道歉声明,就说你是因为嫉妒我儿子的天赋,才在决斗中使用了阴险的手段,并愿意承担他所有的治疗费用。”
“如此一来,今天的事,便一笔勾销。”
地阶功法,千万现金。
打一棒,再给一颗甜到发腻的枣。
对于任何一个普通学生来说,这都是一步登天的诱惑。
用一个虚名,换取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资源和一位宗师的谅解,这笔买卖,怎么看都血赚。
李万豪相信,林澈没有理由拒绝。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林澈答应之后,自己该用何种姿态,宽宏大量地原谅这个年轻人。
然而,林澈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林澈看了一眼窗台上的《狂涛诀》和李万豪的手指,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任何欣喜或激动,反而浮现出一抹为难之色。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李宗师。”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李万豪的耳中。
“您的条件,很诱人。”
“非是我不愿,实乃家师有命,弟子不敢违背。”
家师?
这两个字,精准地刺中了他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王战那个老家伙,在通讯里疯疯癫癫地跟他念叨了半天,说林澈背后站着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高人。
当时他只当是王战为了保下林澈,故意夸大其词。
可现在,从林澈嘴里亲口说出家师二字,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疑,沉声问道:“你师父是谁?他说了什么?”
林澈脸上为难的神色更重了。
他微微垂下眼帘,像是在回忆师尊的教诲,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敬畏。
“家师曾言,我辈行事,当顺心意。”
“今日之战,并非我个人之争。”
林澈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李万豪。
“乃是应众生之愿。”
“台上那百万观众,他们想看,我便打了。若我因畏惧而退缩,便是违背了本心,欺瞒了众生,更是断了我自己的道途。”
应众生之愿!
道途!
李万豪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响!
这几个词,与王战口中那个“汇聚众生愿力,凝练己身气运”的猜测,完美地对上了!
林澈没有理会他脸色的剧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至于令郎”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
“不过是我道途上的一块顽石罢了。”
“既然挡了路,踢开了,也就踢开了。”
顽石
踢开了
也就踢开了
李万豪的身体,僵住了。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疯狂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那个诡异的二维码,是汇聚众生之愿的入口!
那匪夷所思的“反弹”,是道途之上的法则运用!
而自己的儿子,一个被誉为天才的淬体九段武者,在对方口中,仅仅是一块可以随脚踢开的顽石!
何等的狂妄!
不,这不是林澈的狂妄,这是他背后那位师尊的意志!
一个视众生为棋子,视法则如玩物,视宗师之子如路边石块的绝世老怪物!
李万豪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想起了李家典籍中记载的某些禁忌存在。
那些活了数百年,早已超脱世俗,一心追求武道终极的老怪物,他们的行事风格,乖张诡异,全凭喜好。
凡人世界的规则,在他们眼中,与笑话无异。
自己儿子,竟然招惹了这种存在的弟子?
这一刻,李万豪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微微发软。
他哪里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这分明是揣着炸药,来敲阎王爷的家门啊!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逼迫的话,下一秒,自己可能就会步自己儿子的后尘
踢开一块顽石,和踢开两块顽石,对那种存在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李万豪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他脸上的威严和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谄媚。
他对着林澈,深深地鞠了一躬,姿势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是李某孟浪了!”
“不知者不罪,还请小友在令师面前,为我儿美言几句!”
“我李家,必有重谢!”
说完,他甚至不敢去看林澈的反应,也顾不上去拿窗台上的那本《狂涛诀》。
他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仓皇的背影,哪里还有半分宗师强者的风范。
林澈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脸上的为难之色缓缓收敛。
他走到窗台边,拿起了那本《狂涛诀》,随手翻了翻。
然后,他推开606的宿舍门,走了进去。
门,轻轻关上。
“家师”
黑暗中,林澈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倒是个不错的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