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孩子哭得这样伤心,陆玫莹忍住在回忆里的心酸悲痛,安慰他,“我没有讨厌你,我没有讨厌你。”
“那我能喊你阿娘吗?”侍候他的保姆告诉过他,很多人想做她阿娘,可是阿爹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陆玫莹无可奈何的望着他,“你不是已经在喊了吗?”
阿晗怯怯的看了眼钱伯,又看向陆玫莹,目光里满是不确定和狐疑。“真的可以吗?”
陆玫莹点头,阿晗的眼里立即透露几分期待和兴奋。
他有阿娘了!
钱伯此刻颇为自恼,他好端端开这玩笑干什么?
万一这孩子要留在鸣凤山庄,小姐拖着这么大个孩子,这名声传出去可怎么好?
想到此,钱伯悔得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小姐,三思啊。”传出去可不好听。
陆玫莹摇摇头,笑道:“多谢钱伯给了我这么大个孩子。”
“哎哟,您倒有心拿我开涮,要是让章家老太太知道,还不得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还真有可能。
现在最操心她的事情的人,应该就是章家那位老太太了吧。
陆玫莹得了个儿子,阿晗又叫了好几声,干什么前头都要喊‘阿娘’。
他喊一声就刺激钱伯一下,惹得陆玫莹哭笑不得。
但自从叫她‘阿娘’开始,陆玫莹发现阿晗有小孩的样儿了,她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那种欢快是天性,装不出来。
汽车进城后停在德源祥绸缎庄后门,洪掌柜只多看了一眼阿晗就眼观鼻眼观心在前头引路至后院。
钱伯带阿晗在院子里赏玩洪掌柜新得的西洋留声机,陆玫莹接过洪掌柜递上来的账本,扫了几眼后说:“这个月的销账倒比上个月涨了不少。”
“东家有所不知,多出来的销账乃是平遥城里几位少爷公子们,为从上海来的名媛嫣如小姐订的洋装和首饰。”
“嫣如小姐在这儿?”一年前她亲自去天津港看进口洋布,轻车简从,租了艘小火轮出行。偶遇海上风暴,船只险些倾覆。是嫣如小姐的私人游轮路过救了她,这便结识下了。
这位嫣如小姐很不简单,那一世在北平就听说一向说一不二的宣帅都是她沙龙里的常客。她无缘知真假,重活一世更不敢因着好奇冒然前去确认。
“嫣如小姐的专列本该前日就到平遥,听说她偶感风寒就中途下车休养了,估计要过几日才到罢。”
上次她与嫣如小姐同船几日,也算是有些交情。
陆玫莹低头继续看账本,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
薛县长的寿宴在傍晚开席,陆玫莹带着阿晗离开德源祥绸缎庄去街上闲逛。
平遥城不大,一条南大街贯穿南北,热闹繁华。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各色吃食商货琳琅满目。阿晗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牵着陆玫莹,从未有过的安逸自在。
“阿娘,我想吃糖糕。”
阿晗又开始要吃的,陆玫莹有求必应,正拉着他往那糖糕店去,钱伯拦在前头,“小姐,阿晗已经吃了不少零嘴,晚上还得吃饭呢,他人小,吃多了不好克化,积食可要出毛病的。”
陆玫莹赞同钱伯的意见,温和的目光下移,“钱伯说得对,吃多了不好克化。不过我们可以买下来,晚上当宵夜吃。”
只要是陆玫莹说的,阿晗都赞同。
两人高高兴兴去买了糖糕,一出来就听见有人喊陆玫莹。
“这不是我大嫂嫂嘛,两年多不见,不成想竟在今日碰见了。”
这样轻浮的声音陆玫莹曾听了几十年,如今再不愿想起也还是忘不掉,转过头来,果真是章崇彦的弟弟章崇德。不过怎么遇到他呢?那一世章崇彦学成归国,应该是在去年就举家搬去天津了。
章崇德今日进城是来参加薛县长的寿宴,如今他大哥章崇彦留洋归来,已在省政府谋了差事,他二妹妹章崇珊又嫁给了县长的公子,与县长家是姻亲。有了这层关系,他逐渐在平遥城的纨绔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了谁想惹都得掂量几分的主儿。
“章二少爷,我家小姐已与你们章家再无干系,你可别信口雌黄,胡乱攀扯。”钱伯皱眉出声提醒。
章崇德轻轻的白了一眼钱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一个老东西,滚滚滚一边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