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链接确认——】
【——场景载入中——】
电流轻微的嗡鸣声褪去,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甜香猛地灌入鼻腔,带着陈腐的木质和某种……更难以言喻的、类似腌臜物的微腥。眼前不再是熟悉的直播舱金属顶棚,而是压抑的、深红色的宫帐顶端,绣着繁复却扭曲的金色鸟兽纹样,光线昏暗,只能勾勒出它们狰狞的轮廓。
【来了来了!前排!】
【渺神今天翻车还是超神赌盘开起来!】
【嚯,这阴间滤镜,这BGM,沉浸感拉满了啊家人们。】
【新游戏《深宫十日》号称百分百痛感模拟,死亡率99.8%的那个渺姐是真敢啊!】
视网膜角落,半透明的直播光屏上,弹幕已经开始滚动。林渺压下因全息接入初时带来的轻微眩晕感,眼球微不可查地转动,迅速关闭了大部分视觉干扰特效,只保留了必要的基础信息流。视野清晰起来,那股甜腻腥腐的气味却更浓了。
她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触感粗糙、带着霉味的薄被。身侧不远,是几张同样简陋的床铺,隐约能看到蜷缩的人形,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空气里,除了那怪异的甜香,还绷着一根极紧的弦,仿佛稍微重一点呼吸就能将其震断。
【规则加载完毕】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直接在脑内响起。
紧接着,十一条规则如同被血浸透的墨字,一字一句砸进她的意识:
【1.戚夫人貌美,能歌善舞,当她腰间悬挂迷你舂米杵形状的荷包时,说明心情不好,赶紧离开。(注意:荷包被取下时她会现出本体)】
【2.栗姬脾气暴躁,高傲自大,当她安静忧郁时,说明脑子已经不清醒,速速离开。】
【3.郭皇后厌恶背信弃义之人。】
【4.冯淑妃喜欢别人夸她貌美,如果夸的不合冯淑妃心意,危险将会来临。】
【5.夜晚三更,打更后必须熄灭烛火。】
【6.不得随意殴打后宫宫女。】
【7.不可在御花园唱歌跳舞。】
【8.萧淑妃喜欢参佛,看见对佛祖不敬会生气。】
【9.张贵人喜欢道门,看见对佛祖恭敬会生气。】
【10.佛门道门只能二选一。】
【11.刘贵妃是好人,可以相信她。】
【游戏目标:存活十天。死亡即通关失败,强制退出。】
规则烙印完毕的瞬间,另一段身份信息涌入:玩家林渺,身份,戚夫人宫中低等宫女。
【戚夫人!开局就地狱难度渺姐手气一如既往的‘红’啊!】
【规则第一条就是她!注意看括号内容!本体!我特么已经开始慌了!】
【这规则互相矛盾啊!佛道二选一,但萧淑妃和张贵人直接对立怎么玩】
【刘贵妃是好人怪谈世界里标出来的‘好人’…往往最不是东西吧】
林渺飞快地扫过规则和弹幕,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弧度。怕不存在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恐怖游戏主播千千万,凭什么她林渺能杀出重围靠的就是这敢对着规则捅刀子的作死艺术。
家人们,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利用皮下骨传导麦克风对直播间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开局天胡牌。看见没,戚夫人,重点关照对象。你们说,我是规规矩矩苟十天,还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老观众已经懂了。
【来了来了!经典保留节目——主动触发死亡Flag!】
【赌一根辣条,渺神今天必对那荷包下手!】
【开盘开盘!赌渺姐能活几个时辰!】
【上面的兄弟保守了,我赌一炷香!】
寝殿门帘被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掀开,一个穿着深宫嬷嬷服饰、面皮干瘪如核桃的老妇探进半张脸,眼珠浑浊地扫过室内,最终落在林渺身上,声音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新来的起来!夫人醒了,要人伺候盥洗。
来了。
林渺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间已经迅速打量完毕自身——灰扑扑的粗布宫女服,空荡荡没有任何道具的腰间。她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跟着那老嬷嬷走出下人宿房,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光线愈发昏暗的回廊。廊柱的红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木纹,像是凝固的血痕。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宫灯灯罩泛着陈旧的黄色,映出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步路的青砖,更远处则沉入一片模糊的黑暗。那甜腻腥腐的气息在这里几乎凝成了实质,黏在皮肤上,冰凉滑腻。
偶尔有宫女低头快步走过,像一抹抹灰色的影子,没有任何声息,甚至连脚步声都轻得听不见。
老嬷嬷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那门上的花纹正是她在宫帐顶端看到的那种扭曲鸟兽。她推开门,一股更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香气扑面而来。
进去。机灵点。老嬷嬷将她往里一推,自己却留在门外,门扉无声地合拢。
林渺稳住身形,抬眼望去。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宫室,陈设华丽却陈旧,所有鲜艳的颜色都蒙着一层灰翳。最深处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窈窕的背影。一身繁复华丽的宫装,裙摆铺陈开来,像一滩凝固的、颜色过于艳丽的血。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落,几乎曳地。
那就是戚夫人。
林渺的视线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戚夫人的腰间。
那里,果然系着一个不足巴掌大的荷包,材质是某种暗沉的绸缎,精心绣制成一个迷你舂米杵的形状,杵的一端,颜色似乎略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长期浸染过。
规则第一条:悬挂此荷包,代表心情不好,赶紧离开。
直播间已经炸了。
【卧槽!真挂着!快跑啊渺姐!】
【气氛开始不对劲了,我手心冒汗了兄弟们。】
【现在退出直播间还来得及吗我怕晚上做噩梦。】
林渺的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肾上腺素飙升,但这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全息游戏追求的就是这种身临其境的刺激感。她非但没退,反而放轻脚步,朝着那个背影缓缓靠近。
梳妆台上巨大的铜镜模糊地映出戚夫人的面容。的确极美,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玉雕般的美丽,眼眸漆黑,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意。她正对镜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一头长发,动作柔媚,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僵硬感。
她的心情不好。规则说,赶紧离开。
林渺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个舂米杵荷包。它随着戚夫人的动作微微晃动。
家人们,她对着直播间,用气声低语,每一个字都透着赌徒般的狂热,看到了吗规则说不让碰,但括号里的提示才是关键……‘荷包被取下时她会现出本体’。你们难道不好奇,本体是什么吗
【你来真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兴奋搓手)】
【别啊!会死的!这游戏死亡痛感模拟100%啊姐!】
【富贵险中求!冲了渺神!礼物准备好了!】
【触发死亡Flag倒计时开始——】
林渺舔了舔突然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亮得惊人。她深吸一口那甜腥的空气,仿佛那是助兴的烈酒。
机会只有一次。戚夫人正专注于梳头,动作缓慢。
就是现在!
她猛地一步上前,右手快如闪电,直接探向戚夫人腰间——目标,那个迷你舂米杵荷包!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绸缎的瞬间,戚夫人梳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整个宫室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渺手指用力,猛地一扯!
系带断裂。
荷包被她牢牢抓在了手中。
【!!!】
弹幕有瞬间的空白。
下一秒,铜镜里,戚夫人那张玉雕般完美的脸,嘴角的笑意骤然放大,咧到一个非人的、极其惊悚的弧度。
她的身体没有动,甚至没有回头。
但她的头颅,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竟直接从脖颈上断裂,滚落下来!
噗通。
那颗美丽的头颅掉落在铺着厚毯的地上,弹动了一下,面朝上停下。乌黑的长发缠绕着苍白的脸颊,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带着瘆人的笑意,盯住了林渺。
断裂的脖颈处,没有鲜血喷出,只有干涸的、黑红色的断面,以及一股强烈了十倍的、难以形容的腐臭味猛地爆开!
头颅的红唇轻启,发出依旧娇柔,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说……本宫的舞美,还是那吕雉美
声音直接在林渺的脑颅内响起,带着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尿了!真尿了!】
【本体!是断头!艹!】
【翻车了翻车了!快跑啊!】
林渺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百分百的痛感模拟将那股冰冷的恐惧感如实传递全身,但她的思维却在极致刺激下变得异常清晰活跃。
跑!必须跑!
但往哪跑怎么跑
电光石火间,她目光扫过梳妆台,猛地抓起一个沉重的、边缘锐利的铜制妆奁盒!
几乎是同时,那无头的宫装身躯猛地站起,华丽衣裙窸窣作响,十指指甲暴长,闪烁着乌黑的光泽,直直向她扑来!而地上那颗头颅咯咯娇笑着,凌空飞起,黑发如毒蛇般激射而来!
都美!林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险之又险地侧身躲过身体的扑击,妆奁盒狠狠砸开缠来的发丝,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但冯淑妃娘娘更美!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吼出了这句话,试图用规则第四条来制造混乱!
话音落下的刹那——
扑向她的无头身躯猛地一滞。
空中飞舞的头颅笑声戛然而止。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笑意瞬间被极致的怨毒和冰冷所取代。
整个后宫,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细微的声响,风声、远处的更漏声、甚至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死一样的寂静,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林渺一手紧握着那个冰冷的迷你舂米杵荷包,另一手死死抓着铜妆奁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规则第四条:冯淑妃喜欢别人夸她貌美,如果夸的不合冯淑妃心意,危险将会来临。
她,在一个刚刚现出本体、明显处于暴怒状态的戚夫人面前,夸了另一个女人更美。
这夸赞,合心意吗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合!
寂静中,戚夫人那颗悬停在空中的头颅,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向她,脸上的怨毒几乎要流淌出来。
林渺头皮发麻,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猛地撞开宫室的门,向外亡命狂奔!
她听见身后传来戚夫人头颅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以及无头身躯撞碎门框的可怕声响——
你……说……什……么!
死寂被彻底撕碎。
身后,是木料迸裂的巨响和一种非人的、刮擦骨膜般的尖啸。林渺甚至不敢回头,那股甜腻腥腐的风已经猛地扑上她的后颈,冰寒刺骨,激起一层密集的粟粒。
跑!只能跑!
廊道昏暗,脚下的青砖滑腻异常。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冲,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灌满了那令人作呕的香气和更浓烈的腐臭。
【卧槽卧槽!追上来了!】
【镜头!镜头晃得我吐了!但好刺激!】
【渺神快跑啊!左边!左边有岔路!】
弹幕在视网膜边缘疯狂刷屏,但她根本无暇细看。听觉和直觉在极限压力下被放大到极致。她能听到那颗头颅破空而来的尖啸,能感觉到那无头身躯僵硬却迅捷的追逐步伐重重砸在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
廊道并非笔直,时有转弯。每一次拐角都是与死神的擦肩。她猛地扑进一个向右的转角,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斑驳的墙壁上,借力弹起继续前冲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华丽的衣角和她刚刚撞过的墙面上陡然出现的几道深深刻痕——是那长指甲划出来的!
不能停!
前方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晕。是其他巡夜的宫女或嬷嬷
救命!有……她试图呼救,声音却因剧烈奔跑而嘶哑破裂。
那群灰色的影子闻声抬头,灯笼的光晕照亮她们毫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丝麻木恐惧的脸。她们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身后追逐的恐怖之物。
没有惊呼,没有救援。
像水滴融入大海,那群宫女瞬间悄无声息地散开,迅速消失在廊道两侧更深的黑暗里,连灯笼都一并熄灭。仿佛她是什么瘟疫,而那追逐她的东西,是她们早已习以为常、绝不敢沾染的噩梦。
唯一的帮助,是她们消失后,留下了一小段无人阻挡的空廊。
【草!NPC见死不救!】
【这代入感……我窒息了!】
【这后宫到底什么鬼地方!】
林渺心头一沉,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彻底湮灭。这鬼地方,只能靠自己。
手里的铜妆奁盒沉重冰凉,被她死死攥着,指关节发白。另一个手心,那个迷你舂米杵形状的荷包像一块冰,又像一块烙铁,粘腻地贴着皮肤。
规则!必须利用规则!
戚夫人是因为荷包被取下而现出本体暴怒。但规则里还有其他夫人!
冯淑妃!她刚才情急之下喊出了冯淑妃!规则第四条:冯淑妃喜欢别人夸她貌美,如果夸的不合心意,危险来临。
她夸了,但夸得极其拙劣,甚至是为了激怒戚夫人。这绝对不合冯淑妃的心意!前有狼,后有虎
不!也许……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亡命狂奔中骤然成型。
祸水东引!
既然已经同时触怒了两位(甚至可能更多),那就让这水彻底浑起来!
前方左侧出现一道月洞门,门外隐约能见到更开阔的视野和摇曳的花木阴影。
御花园规则第七条:不可在御花园唱歌跳舞。但现在谁还管这个!
她毫不犹豫地猛拐进去,一头扎入那更阴冷、植被腐败气息更浓重的园子。
假山嶙峋,在黑夜里如同蛰伏的巨兽。树木的枝杈扭曲伸展,像无数鬼爪。
身后的尖啸声和撞击声丝毫未减,甚至更近了!戚夫人的头颅似乎极其适应这种环境,飞舞穿梭于枝杈间,带起阵阵阴风。
林渺猛地扑到一座假山后,剧烈喘息,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快速探头看了一眼——
那颗头颅正悬停在不到十步远的地方,黑发如活蛇般在空中蠕动,脸颊依旧美艳,笑容却毒辣无比,缓缓扫描着寻找她的踪迹。无头身躯也正僵硬却迅疾地踏入园中,衣裙窸窣。
就是现在!
林渺深吸一口气,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力气,朝着花园深处、可能是宫殿的方向嘶声大喊:
冯淑妃娘娘!您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六宫粉黛无颜色!戚夫人给您提鞋都不配!!
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突兀地回荡,甚至盖过了那恐怖的尖啸。
空中的头颅猛地转向她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的怨毒瞬间暴涨到极致!
贱婢——!!!
一声更加凄厉尖锐的咆哮,震得林渺耳膜嗡鸣,假山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但几乎同时,从花园深处,一座灯火略显明亮的宫苑方向,一道柔媚入骨、却带着冰冷煞气的女声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哦谁在那儿……喧哗
这声音并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戚夫人的咆哮,清晰地传入每个人(或非人)的耳中。
戚夫人飞舞的头颅猛地一滞,极端怨毒地瞪了假山方向一眼,竟隐隐流露出几分忌惮。
那具无头身躯也停在了原地。
有效果!
林渺心脏狂跳,屏住呼吸,紧紧缩在假山阴影里,一动不敢动。
脚步声。
很轻,却极有韵律。鞋底敲击在石径上,发出嗒、嗒的轻响,由远及近。
一个身影从花园小径的尽头缓缓走来。身姿婀娜,披着浅色的宫装,在昏暗的光线下,容貌看不太清,只能隐约感觉其精致。她身后远远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提着灯笼,却不敢靠近。
那女子走到距离戚夫人头颅和无头身躯不远的地方停下,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柔媚:戚妹妹,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如此……兴致勃勃还把这劳什子玩意也弄出来了她语气轻慢,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目光扫过那狰狞的头颅和身躯,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戚夫人的头颅悬浮着,黑发无风自动,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却似乎强忍着没有立刻发作。
冯淑妃这人就是冯淑妃
林渺缩在假山后,手心全是冷汗。她赌对了冯淑妃果然被引出来了!但……规则第四条!她刚才那通胡夸,合她心意了吗
冯淑妃的目光并未在戚夫人那边停留太久,她缓缓转向林渺藏身的假山,声音依旧含着笑,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探究:
刚才,是哪个嘴甜的小宫女在说话出来,让本宫瞧瞧。
说说看,本宫……究竟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那柔媚带笑的声音,像冰冷的蛛丝,缠绕上林渺的脖颈。
出来
出去就是送死!
林渺死死贴着假山粗糙冰冷的石壁,连呼吸都几乎冻结。冯淑妃的话听起来客气,但那字里行间渗出的寒意,比戚夫人直接的尖啸更让人毛骨悚然。规则第四条是悬在头顶的铡刀——夸得不合心意,危险来临。
她刚才那通胡诌,是为了激怒戚夫人保命,用词夸张至极,怎么可能合这位正主的心意
出去是死,不出去……恐怕死得更快。
戚夫人那颗悬停的头颅缓缓转动,怨毒的目光在冯淑妃和假山之间来回扫视,黑发焦躁地蠕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那具无头身躯也微微调整方向,僵硬的指尖对准了林渺藏匿之处。冯淑妃的出现似乎暂时压制了它们,但杀戮的欲望并未消退,反而因被干扰而更加沸腾。
【完了完了,进退两难!】
【渺姐快想招啊!】
【这冯淑妃感觉比戚夫人还难搞!】
弹幕疯狂滚动,却提供不了任何实质帮助。
冯淑妃等了两息,没听到回应,轻轻啧了一声,那声音里的笑意淡去,只剩下冰冷的腻烦:看来是个不懂规矩的。罢了……
她话音未落,林渺猛地吸了一口气,抢在她可能下达更可怕的指令前,压着颤抖的嗓音,急急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奴婢不敢直视娘娘仙颜!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娘娘之美,非尘世词汇可描摹万一!奴婢见识浅薄,唯恐词不达意,亵渎了娘娘!唯有……唯有见到娘娘宫中侍女,皆从容优雅,想来是日日得沐娘娘辉光所致,心中无限向往,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奴婢死罪!
她语速极快,几乎不加思考,将马屁强行扭转,拍向了一个模糊却可能安全的方向——夸她调教宫女有方,间接烘托她的美和威仪。同时认罪,将不合心意的可能先揽到自己词不达意上。
空气再次凝固。
冯淑妃没有说话。
戚夫人的头颅发出极轻的、不满的咕哝声。
那无头身躯向前挪动了半步。
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冯淑妃又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倒是个会说话的。抬起头来。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林渺指甲掐进掌心,慢慢从假山后挪了出来,垂着头,不敢完全抬起。
视线所及,是冯淑妃浅色宫装的裙裾和一双绣工极其精美的鞋履。空气中那甜腻的腐臭似乎被另一种更清冷、却同样不透气的香气微微冲淡了些。
本宫方才似乎听到,冯淑妃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头顶传来,你说,戚妹妹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来了!致命问题!
林渺头皮发麻,感觉到戚夫人那边的杀气瞬间暴涨。她立刻躬身,声音愈发恭敬谨慎:奴婢惶恐!奴婢只是……只是见戚夫人此刻形态殊异,忧心冲撞了娘娘凤驾。情急失言,请娘娘恕罪!请戚夫人恕罪!她再次把不合心意往情急失言上引,并且试图把恕罪这个皮球踢回给这两位。
形态殊异冯淑妃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尾音上扬,形容得倒是贴切。她终于施舍般扫了一眼严阵以待的戚夫人头颅和无头身躯,语气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戚妹妹,听见了还不把你这些零碎收起来惊了圣驾,你担待得起么
戚夫人的头颅猛地转向冯淑妃,黑发怒张,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脖颈断裂处发出嘶嘶的气流声,怨毒几乎化为实质。但它竟真的没有立刻发作,那具无头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在与某种本能对抗。
冯淑妃对此视若无睹,目光重新落回林渺身上:你倒是机灵。哪个宫的冲撞了戚妹妹,本宫也不好强留你……
林渺心念电转。规则第十一条:刘贵妃是好人,可以相信她。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提示!
回娘娘,奴婢……奴婢是今日刚入宫的,尚未分派固定宫苑,方才……方才是在戚夫人处暂做帮衬。她含糊其辞,绝口不提自己就是扯下荷包的那个,听闻……听闻刘贵妃娘娘处缺人,正欲前往应差。她强行把目的地引向刘贵妃。
刘贵妃冯淑妃的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染上那层虚假的笑意,哦她倒是会挑时候。罢了,本宫今日心情尚可,便不与你计较。
她说着,缓缓抬起手。
林渺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但那手只是轻轻摆了摆,像是拂开什么不存在的灰尘: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如蒙大赦!
林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谢恩的话:谢娘娘恩典!谢夫人不杀之恩!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看清冯淑妃的表情,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小步急速后退。
直到退出七八步,才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朝着与冯淑妃、戚夫人相反的方向,也是她记忆中宫女之前提过的西侧宫苑方向亡命奔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或许是三道)冰冷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背上,如同实质的针芒。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声响,直到肺部的灼痛感再次强烈到无法忽视,她才敢慢下脚步,扶着一面冰冷的宫墙,剧烈喘息。
夜风一吹,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手脚冰凉得不像话。
暂时……活下来了
她摊开手心,那枚迷你舂米杵荷包依旧冰冷地躺在那里,暗沉的绸缎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卧槽!活了!居然活了!】
【这波反应我给满分!险中求活!】
【冯淑妃那语气……我鸡皮疙瘩就没下去过。】
【戚夫人居然真被暂时唬住了这后宫压制关系有点意思。】
【快看看刘贵妃在哪!规则说她是好人!】
林渺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发痛。她不敢在原地多待,辨认了一下方向——西边,刘贵妃的居所揽月阁似乎就在这个方向。
她收好那烫手的荷包,握紧唯一的武器铜妆奁盒,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脚步。
越往西走,周遭似乎越发安静。并非那种死寂的安静,而是一种……更沉凝的氛围。廊下的宫灯似乎也更明亮些,虽然依旧昏暗,但至少能看清路面。
偶尔遇到的宫女依旧沉默低头,但步伐似乎不像东边那样仓皇惊恐,只是依旧透着谨慎和压抑。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座规模不小的宫苑。宫门悬挂的匾额上,正是揽月阁三个字。宫门两侧站着两名宫女,垂手而立,姿态比之前见过的都要沉稳。
看到林渺靠近,其中一名宫女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打量了她一眼,并未立刻驱赶,只是开口道:何事
林渺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位姐姐,奴婢是新入宫的宫女,听闻贵妃娘娘处需人手,特来应差。
那宫女闻言,又仔细看了看她狼狈的样子(衣裙沾了尘土和假山上的苔痕,发髻也有些散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多问,只道:候着。
她转身进了宫门内。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林渺来说却极其难熬。她总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她,戚夫人或者冯淑妃的阴影似乎随时会再次扑来。
很快,那名宫女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纪稍长、穿着体面的嬷嬷。那嬷嬷面容严肃,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扫视林渺。
就是你要见娘娘嬷嬷开口,声音低沉。
是。林渺低下头。
嬷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她侧身让开一条路:跟我来。娘娘今日心绪不宁,你说话谨慎些。
心绪不宁林渺心里咯噔一下,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指望。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嬷嬷踏入揽月阁。
阁内陈设清雅,不像戚夫人处那般华丽压抑,也不像想象中冯淑妃可能的浮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烛火明亮而稳定。
绕过屏风,只见一位身着素雅宫装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孤寂。
娘娘,人带来了。嬷嬷轻声禀报。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
并非绝色,但面容温婉,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愁,眼神却清澈温和,与这后宫格格不入。她看到林渺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怜悯
你这是……她开口,声音轻柔,带着些许疲惫。
林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做戏,而是腿真的软了。她将这一夜的惊魂遭遇,省略了自己主动扯荷包和刻意祸水东引的部分,只说是误入戚夫人处,不慎触怒,被追逐,偶遇冯淑妃解围(),听闻娘娘仁善,特来求救。
她举起手中那枚冰冷的舂米杵荷包:此物……此物似是戚夫人紧要之物,奴婢慌乱中带出,不知该如何处置……
刘贵妃的目光落在那个荷包上,脸色微微白了一下,眼中掠过清晰的恐惧,但很快又被强压下去。她叹了口气,声音愈发柔和:快起来。你能逃到这里,已是万幸。
她对旁边的嬷嬷道:带她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安排个僻静处歇下。今夜……就在本宫这里吧。
那嬷嬷应了声是,看向林渺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复杂。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林渺真心实意地磕头。规则十一似乎……是真的
刘贵妃轻轻摆手,又转向窗外,背影重新变得忧悒:去吧。在这宫里……活下去不易。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好奇,莫信旁人。
林渺被嬷嬷领着,退出正殿。直到被带到一间狭小但干净的下人房,换上一身粗布但洁净的衣物,独自坐在硬板床上时,她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第一夜,似乎……熬过去了
她看着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远处,似乎传来了打更的梆子声。
笃——笃——笃——
三更了。
几乎在更声落下的瞬间,揽月阁内所有的烛火,在同一刹那,齐齐熄灭。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绝对的黑暗。
并非没有光,而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吞没了所有。烛火熄灭的瞬间,连窗外本该有的微弱星月辉光也仿佛被一块厚重的黑绒布彻底蒙住。眼睛失去了任何作用,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慌的虚无。
林渺僵坐在硬板床上,呼吸下意识地屏住。
声音也消失了。
更声余韵散去后,是死一样的沉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远处宫苑的任何动静,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不见。五感被剥夺了大半,只剩下皮肤对冰冷空气的触感,以及……
一股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拖拽声
像是某种沉重又柔软的东西,缓慢地、一下下地摩擦着走廊外的青砖地面。声音极轻,却因为周遭绝对的寂静而被放大,清晰地钻进耳朵,搔刮着神经。
吱……呀……
它停了一下。
林渺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黑暗中,她努力睁大眼睛,徒劳地望向门的方向。
吱……呀……
声音又响起了,更近了一些。仿佛那东西正在走廊里缓慢地移动,徘徊。
【我日……全黑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打更就必须熄灯规则第五条!】
【有声音!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走廊上!】
【渺姐你别吓我……我戴耳机听的……】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视网膜上的直播光屏也受到了干扰,信号不稳地闪烁了几下,弹幕变得断断续续,更添了几分诡异。
不能出声。不能动。规则只说了熄灯,没说不准出声不准动,但直觉和这氛围都在尖叫着警告——保持静止,保持沉默。
吱……呀……
那拖拽声已经到了门外。
极其近的距离。仿佛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
它停住了。
林渺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无法形容的视线穿透了门板,落在自己身上。没有实体,却沉重粘腻,像湿透的蛛网裹覆全身。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喉咙发干,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泄露一丝呼吸。
突然——
叩。叩叩。
极轻的敲门声。不是用手,更像是某种……硬物轻轻磕碰门板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它在敲门
林渺的心脏猛地缩紧。
敲门声持续着,叩。叩叩。规律得可怕。
它想进来
不,不能回应。绝对不能。
她蜷缩起来,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敲门声忽然停了。
那冰冷的注视感也随之消失。
走了
她不敢放松,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竖耳倾听。
一片死寂。
等了不知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门外再没有任何声响。那拖拽声也没有再次响起。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极度紧张下的幻觉。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就在这口气即将吐尽的刹那——
嗬……
一声极轻、几乎贴着她耳根响起的叹息声,冰冷的气流吹动了她的鬓发。
那东西根本没走!它进来了!就在床边!
林渺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僵,头皮炸开,几乎要失控尖叫出来,牙齿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和铁锈味强行压住了喉咙口的悸动。
不能动!不能出声!
那冰冷的叹息过后,再无动静。
那无形的、粘腻的注视再次笼罩了她,这一次,更直接,更逼近。
她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就在床边,极其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再次缓慢爬行。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边缘,那注视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吱……呀……
拖拽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走廊另一端远去,逐渐减弱,直至彻底消失。
笼罩揽月阁的那种绝对黑暗和死寂,也随之慢慢褪去。窗外极淡的月光渗了进来,勾勒出房间内粗糙的轮廓。
烛火依旧熄灭着,但至少,能勉强视物了。
林渺猛地瘫软下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惊觉自己里衣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四肢冰冷僵硬,不住地颤抖。
【走了吗好像走了……】
【刚才那声叹气……我差点把手机扔了!】
【这比直接跳脸杀恐怖一万倍!】
【这晚上怎么熬啊……才第一夜……】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不再那么冰冷的空气,舌头的刺痛提醒着她刚才的惊险。
三更打更后……必须熄灯。而黑暗里,真的有东西会出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她不敢再睡,抱着膝盖,缩在床角,眼睛死死盯着门和窗户,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直到窗外天色渐渐泛起灰白。
清晨。
光线勉强驱散了夜的恐怖,但揽月阁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宫女们沉默地做着事,脚步轻悄,眼神交流都很少。
刘贵妃并未现身,只有那位严肃的嬷嬷过来,递给林渺一份简单的活计——去后院擦拭廊下的栏杆。
娘娘心善,留你一夜。但宫里不养闲人,更不容惹祸的精怪。嬷嬷语气冷硬,做完事,自行离去。莫要再给娘娘招惹是非。
林渺低头应了。她明白,刘贵妃这里也并非绝对安全的避风港,规则十一的可以相信可能仅限于不主动害她,但庇护是有限的。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诡异后宫的更多规则和生存方式。
后院相对僻静。她拿着抹布和水桶,一边机械地擦拭着冰凉的木质栏杆,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同时飞快地浏览着视网膜上终于稳定下来的直播光屏。
【渺姐脸色好差,昨晚肯定没睡。】
【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打更后的黑暗专属怪】
【接下来怎么办刘贵妃好像不留人。】
【要不要去找其他‘好人’或者研究下佛道站队】
弹幕提供着各种思路,但大多不靠谱。
擦拭到廊角时,她注意到一个年纪很小、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正费力地踮着脚,想去擦拭高处的一盏石灯,身形摇摇晃晃。
林渺下意识上前扶了她一把,顺手帮她擦掉了那处灰垢。
小宫女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手,看清是林渺后,眼中恐惧稍褪,但还是紧张地四下张望,才极小声道:谢、谢谢姐姐。
举手之劳。林渺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我叫林渺,新来的。你叫什么
我、我叫小禾。小宫女声音细若蚊蚋,又飞快地补充,在、在刘贵妃这里做杂扫。
小禾,林渺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昨晚……好像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三更之后……
小禾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起来,眼里满是惊恐,拼命摇头:不、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姐姐千万别问!晚上熄了灯就不能听不能看不能想!会、会把它招来的!
它果然有特定指代
林渺心下一凛,换了个方式:好,我不问那个。那……你知不知道,宫里哪位主子最喜欢听人夸漂亮或者,哪位主子最讨厌别人夸别人漂亮她试图迂回地验证冯淑妃的规则,并寻找可能的信息。
小禾茫然地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低声道:主子们的事……我们做奴婢的怎么知道。不过、不过听说张贵人最近心情很不好,因为、因为萧淑妃前日去了太后宫中的小佛堂……
萧淑妃张贵人规则第八、九、十条!
林渺立刻追问:萧淑妃去佛堂,张贵人为什么会不高兴
小禾吓了一跳,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慌忙端起自己的水盆:我、我还有活,我先走了!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再不敢看林渺一眼。
线索断了,但印证了规则里的佛道对立。萧淑妃礼佛,张贵人崇道,两者不可兼容。
那么,站队选择似乎迫在眉睫。这很可能关系到后续如何获取庇护,或者如何规避风险。
选佛还是选道
刘贵妃……她似乎并无明显倾向。那么,她的好是中立意义上的好
喂!你!
一声粗鲁的呼喝打断她的思绪。
林渺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管事嬷嬷服饰、面色凶恶的老妇带着两个粗使宫女站在不远处,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对!就是你!新来的!那嬷嬷大步走过来,目光挑剔地扫过她和她手边的水桶,刘贵妃心善,收留你这来历不明的,你倒会偷懒!在这儿磨蹭什么!
她不等林渺回答,直接对身后两个宫女下令:带走!库房那边还缺人手搬东西,让她去!
两个身材粗壮的宫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林渺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我自己能走!林渺试图挣扎,但毫无作用。
哼!来了这儿,就得守这儿的规矩!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管事嬷嬷冷笑,库房重地,正好让你这不懂规矩的吃点苦头!
【糟了!被抓壮丁了!】
【这老妖婆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库房会不会有线索】
林渺被半拖半拽地带离后院,朝着宫殿群更深处走去。路过一处岔路口时,她眼角余光瞥见远处一座宫苑的飞檐下,悬挂着一些奇怪的、像是符纸和铃铛的装饰。
是张贵人的居所那道门的痕迹
她还来不及细看,就被粗暴地推搡着拐进了一条更为阴暗狭窄的巷道。
巷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黑沉沉的铁木大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周围空气阴冷,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某种药草的混合气味。
那里站着另一个面無表情的老太监,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眼神空洞地看着她们靠近。
管事嬷嬷对那老太监点了点头,语气稍微收敛了些,但仍带着颐指气使:王公公,人带来了,库房里那些旧年的箱笼,让她去归置归置。
老太监浑浊的眼睛慢吞吞地转向林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一把古旧的钥匙,插入了那把大铜锁。
咔哒。
锁簧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道里异常清晰。
沉重的铁木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更加浓烈、复杂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老太监侧身,让开通道。
管事嬷嬷不耐烦地推了林渺一把:进去!天黑之前,把东侧第三排的箱笼清点完毕!否则,没饭吃!
林渺被那股力量推得踉跄一步,迈入了门内。
身后,沉重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合拢。
最后的光线被吞噬。
她站在一片几乎完全黑暗的空间里,只有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绿色的灯火在摇曳,勉强勾勒出高耸到顶的货架和堆积如山的模糊轮廓。
空气冰冷刺骨,灰尘味、药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像是陈旧血渍的锈味,交织在一起,凝固不动。
这里,是库房
规则里从未提及的地方。
她感到自己后颈的寒毛,正一根根地竖起来。
远处那点绿色的灯火,轻轻晃动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她的闯入惊动了。
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唯有远处那一点幽绿的灯火,像一只窥伺的鬼眼,在无边无际的货架迷宫中摇曳。
空气凝固冰冷,灰尘和药草腐朽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但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更让林渺心悸。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耳朵捕捉着除了自己心跳外的任何声响。
没有声音。
那点绿火晃动之后,库房重归死寂,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但不能待在这里不动。那个管事嬷嬷说了,天黑前要清点完东侧第三排的箱笼,否则没饭吃是小事,触怒了她,下场恐怕更糟。而且,这库房……绝非善地。
她必须行动。
林渺缓缓挪动脚步,鞋底摩擦着积满厚灰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她尽量避开远处绿火的方向,凭借被推进来时短暂的印象,摸索着朝大概是东侧的方向移动。
货架高耸入顶,投下巨大的阴影。上面堆放的物品形状怪异,被厚厚的灰尘覆盖,隐约能看到箱笼、卷轴、甚至一些像是仪仗器具的轮廓,在极度微弱的光线下如同蛰伏的怪兽。
【这地方比外面还吓人……】
【那绿火是什么磷火】
【渺姐快找找有没有能照明的东西!】
弹幕的提醒让她心中一动。她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在身旁的货架上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粗糙的木料、以及某种……滑腻得令人不适的织物。
终于,在一个较低的架子上,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细长条的东西,表面光滑冰凉——像是一根蜡烛,旁边还有一小盒粗糙的火柴。
她心中一喜,迅速将蜡烛和火柴攥入手中。正要点燃,动作却猛地顿住。
规则第五条:夜晚三更,打更后必须熄灭烛火。
现在虽然不是三更,但在这完全黑暗、诡异莫名的库房里点燃烛火,会不会……同样触犯某种禁忌会不会像黑夜中的灯塔,将不该招惹的东西吸引过来
那点遥远的绿色鬼火依旧在摇曳,仿佛在无声地警告。
她最终收起了火柴,将蜡烛揣进怀里。暂时,还是依靠逐渐适应黑暗的视觉比较安全。
继续向前摸索。脚下的灰尘越来越厚,有时甚至会踩到一些细小脆硬的物件,发出咔嚓的轻响,像是干枯的骨头或昆虫外壳,让她头皮发麻。
东侧第三排……她默默数着货架的排数。终于,在几乎彻底迷失方向时,她摸到了一排货架,上面堆放的正是各种大小不一的箱笼,积灰厚重。
就是这里了。
清点怎么清点看不见,又不能点火。
她只能依靠触觉。伸出手,摸索向最近的一个小箱笼。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锁扣和雕刻粗糙的木纹。她试着轻轻晃动,里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像是装着石头或金属块。
她记下形状和触感,继续下一个。
第二个箱笼更大一些,触手是某种细腻但冰冷的皮革,上面似乎还有凸起的纹饰。她仔细抚摸辨认,那纹饰……似乎是一个扭曲的人形,正在挣扎
她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继续摸索。
第三个箱笼是藤编的,已经有些腐朽,一碰就掉渣。里面似乎装着一些轻飘飘的东西,像是干枯的草药或……羽毛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指尖触感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错觉般的沙沙声,从货架深处传来。
不是她弄出的声音。
林渺动作瞬间停滞,全身绷紧,侧耳倾听。
沙沙……沙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轻轻刮搔着木料,又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灰尘中缓慢爬行。
声音很轻,但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清晰得可怕。
而且,它在移动。正从货架深处,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有东西!】
【我听到了!就在附近!】
【快躲起来啊!】
林渺心脏狂跳,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尽可能缩进货架的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只有更深沉的黑暗。
沙沙声停了。
仿佛就在几步之外。
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从那个方向投来,和昨晚门外那东西极其相似,但又有些微不同——更实体,更……饥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注视感和沙沙声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错觉吗还是那东西失去了兴趣,或者被别的东西引走了
她不敢动弹,又等了许久,直到双腿蹲得发麻,才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加快速度,胡乱地摸索着剩下的箱笼,只求尽快有个交代。就在她碰到一个异常冰冷沉重的金属箱笼时,指尖忽然触到箱体侧面似乎刻着些什么。
她仔细抚摸辨认。
是字。
刻得很深,很凌乱,像是用指甲或什么尖锐物拼命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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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信……】
【……佛道皆虚……】
【……唯……血……真……】
【……太后……】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太后二字几乎划破了金属表面,带着一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太后规则里从未提到过太后!
林渺心头巨震,还想再摸清楚,那金属箱笼的盖子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正要苏醒!
她猛地缩回手,连退几步,后背撞在后面的货架上,震落一片灰尘。
不能再待了!
她顾不上再清点,转身凭着记忆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灰尘被激起,呛得她几乎窒息。
黑暗中不辨方向,她只能拼命跑,直到一头撞上一片冰冷坚硬——是那扇铁木大门!
到了!
她疯狂地拍打着门板,压着声音嘶喊:开门!我做完事了!开门!
门外寂静无声。
开门啊!她更用力地拍打,恐惧和绝望攫住了心脏。那个老太监和管事嬷嬷难道走了把她忘在这里了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咔哒一声轻响,锁簧弹开。
厚重的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外面昏暗的天光泄入,刺得她眼睛发疼。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太监站在门外,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侧身让开。
林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巷道里只有老太监一人,那个管事嬷嬷和两个宫女早已不见踪影。
老太监慢吞吞地重新锁上门,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佝偻着背,一步步消失在巷道尽头。
林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直到心跳稍微平复,才挣扎着站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黑灰和冷汗的双手,那冰冷的触感和绝望的刻字仿佛还残留指尖。
【……妄信……佛道皆虚……唯……血……真……太后……】
那些支离破碎的字眼在她脑中盘旋。
太后……
这个词,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规则只字未提的存在,却出现在那种地方,以那种绝望的方式被记录下来。
它意味着什么更大的秘密更深的危险
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根冰冷的蜡烛和粗糙的火柴盒还在,还有……那枚迷你舂米杵荷包。它们像滚烫的烙铁,贴着她的皮肤。
不能再回揽月阁了。刘贵妃的庇护有限,而且那里似乎也并非绝对安全。
必须做出选择。佛,或者道。
萧淑妃礼佛,张贵人崇道。根据小禾透露的零星信息和规则,这两位明显对立。选择一方,势必得罪另一方。
那刻字却说佛道皆虚……
但眼下,没有更多犹豫的时间。必须找一个暂时的立足点。
选谁
萧淑妃因去佛堂而惹张贵人不快,张贵人似乎处于更暴躁的状态规则第二条:栗姬安静忧郁时代表不清醒要远离。那张贵人这种明显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反而相对安全至少你知道她处于什么状态
不,规则不能简单类推。
或许……应该选择看起来更稳定的一方萧淑妃喜欢参佛,听起来似乎更平和
思绪纷乱间,她已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岔路口。一条路通往更幽深的宫苑,另一条路相对开阔,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宫殿的飞檐下,悬挂着一些黄色的经幡和风铃。
是佛堂的方向萧淑妃的居所可能在附近。
而另一条路……她记得来时瞥见过悬挂符纸和铃铛的宫苑,那是张贵人的地方。
必须选了。
她深吸一口气,回想那金属箱笼上刻着的佛道皆虚,牙关一咬。
赌一把!
她抬脚,朝着悬挂经幡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越能闻到淡淡的檀香气味,似乎能稍稍驱散周身缠绕的阴冷。偶尔有穿着素淡的宫女低头走过,神情麻木,但似乎没有太多惊恐。
一座看起来略显朴素的宫苑出现在眼前,门廊下站着一位中年嬷嬷,正低头整理着手中的一串佛珠。
林渺整理了一下狼狈的仪容,上前几步,恭敬地低下头:这位嬷嬷,奴婢听闻萧淑妃娘娘慈悲为怀,诚心礼佛,特来投奔,愿在佛前尽心侍奉,求一份清净。
那嬷嬷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打量了她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直:娘娘正在礼佛,不喜打扰。你既有心,便去后殿佛堂,将地擦拭干净吧。记住,佛门清净地,不可喧哗,不可妄语,不可心生杂念。
没有盘问来历,没有追究狼狈,只是指派了活计。
林渺心下稍安,连忙应道:是,谢嬷嬷。
她跟着一名小沙弥尼(带发修行的宫女)引路,走向后殿佛堂。
佛堂内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跳跃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佛像慈悲又模糊的面容。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几乎盖过了一切其他气味。
地上铺着旧的青砖,有些地方似乎颜色深暗,像是长期被什么液体浸润过。
她拿起角落的木桶和抹布,开始沉默地擦拭。
冰凉的触感透过抹布传来。
她擦得很仔细,一方面是为了表现,另一方面,是需要一点机械性的劳动来平复混乱的心绪和恐惧。
擦拭到佛堂角落一个巨大的蒲团前时,她发现蒲团边缘的砖缝似乎有些松动。鬼使神差地,她用手指抠了抠。
一块青砖微微翘起。
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引她来的小沙弥尼早已离开,佛堂内空无一人。
心跳莫名加速。
她轻轻撬开那块砖。
下面是一个小小的、隐藏的凹洞。洞里放着一本薄薄的、边缘破损的旧册子。
她飞快地将册子抽出,藏入袖中,将青砖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声。
她强作镇定,继续擦拭,直到将整个佛堂的地面擦完,才端着水桶,恭敬地退了出去。
引路的小沙弥尼依旧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便无声地领着她去到一间狭小的禅房(更像是囚室),指了指里面:今日你便在此歇息。晚课钟响后,不得再出房门。
禅房只有一床一桌,四壁空空,异常冷清。
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并未上锁,但一种无形的约束感已然笼罩下来。
林渺靠在冰冷的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迫不及待地掏出袖中的那本旧册子。
册子纸张粗糙发黄,字迹是娟秀的毛笔小楷,但许多地方被污渍浸染模糊。
这像是一本日记,或者手札。
她快速翻阅,前面的内容多是些枯燥的诵经心得和宫中琐事,记录者似乎是一位前朝失宠后在此避祸的妃嫔。
直到中间部分,字迹开始变得凌乱,情绪明显不同。
【……又死了一个。说是失足落井。我知道不是。她前日偷偷去了北苑……她看见了……】
【……太后……太后她不是……】
【……她们都在骗人!念经有什么用!拜佛有什么用!那东西晚上还是会来!它闻得到……】
【……郭皇后昨日又处死了一个宫女,只因那宫女收了对食的香囊……背信弃义可笑!这宫里哪还有信义可言!】
【……我好像发现了……佛堂底下……有东西……】
记录在这里中断。
后面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边缘。
最后一张可读的页面上,只有用某种暗红色的、干涸的颜料,写着一行巨大、扭曲、充满疯狂意味的字:
它们都在下面!!!
林渺的手指猛地一抖,册子差点脱手掉落。
佛堂底下……有东西
它们
联想到那砖缝,那颜色深暗的地面……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头顶。
晚课钟声就在这时,突兀地、沉重地敲响了。
当——当——当——
一声声,震荡着整个宫苑,也震荡着她的耳膜。
钟声余韵中,她清晰地听到,门外走廊远处,传来了那熟悉的、缓慢的……
吱……呀……
的拖拽声。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
仿佛就在禅房外的走廊尽头。
它……来了。
吱呀——
拖拽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磨蚀神经的精准,每一次响起,都仿佛更近一分。
林渺背靠着冰冷的禅房门板,那本残破的册子被她死死攥在胸前,纸张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却远不及那声音带来的寒意刺骨。
它们都在下面!
那行疯狂的血字在她脑中尖叫。
佛堂底下有什么和这每晚出现的东西有关吗和那从未被规则提及、却让前朝妃嫔恐惧到几乎疯狂的太后有关吗
吱呀——
声音停住了。
就在门外。
极近的距离。几乎能想象出那沉重柔软之物停滞在门外的景象。
冰冷的、无形的注视感再次穿透薄薄的门板,黏腻地包裹住她。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檀香味变得滞重,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地下深处的土腥和腐败气。
林渺屏住呼吸,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全部意志力都用于压制胸腔里那颗快要炸开的心脏。
没有敲门。
这一次,它没有敲门。
它只是停在那里,看着。
时间在极度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赤足行走。
终于。
吱呀——
拖拽声再次响起,缓慢地,朝着走廊的另一端移动,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死寂里。
那令人窒息的注视感也随之消退。
林渺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后的寒意。
活下来了……又一次。
但这样被动地躲避,能撑过十天吗昨晚是靠刘贵妃处的未知庇护,今晚是靠这佛堂的……某种限制那明晚呢
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她摊开那本册子,目光再次落在那残破的记录上。
【……郭皇后昨日又处死了一个宫女,只因那宫女收了对食的香囊……背信弃义可笑!这宫里哪还有信义可言!】
规则第三条:郭皇后厌恶背信弃义之人。
这记录提供了一个侧面的、血淋淋的印证。收了对食的香囊,在郭皇后看来,或许就是对原有主子或宫规的背信
但这信息似乎用处不大。
她的目光移向最后那疯狂的血字。
佛堂底下……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疯狂,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既然提到了下面,既然那东西每晚出现……要不要,去看看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旋即,一种更强烈的、属于主播林渺的冒险欲和探究欲压过了恐惧。
规则怪谈的魅力不就在于探索和破解吗苟活十天只是最低目标,挖掘出背后的真相,才是真正的通关!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禅房那扇唯一的小窗旁。窗户很高,且被封死,只能看到外面一小片漆黑的夜空。
晚课钟声早已停歇,整个宫苑陷入一种假寐般的沉寂。巡逻的脚步声似乎也消失了。
现在就是机会!
她轻轻推开禅房的门——门果然没有从外面上锁,萧淑妃处似乎更依赖于某种无形的规矩而非物理的禁锢。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两壁间隔甚远的油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影幢幢。
她屏息凝神,凭着记忆,朝着佛堂的方向摸去。
白天的佛堂庄严肃穆,夜晚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佛像在长明灯微弱的光线下显得面目模糊,慈悲的笑意被阴影扭曲,透出几分诡异。浓郁的檀香在夜间仿佛变质,掺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反手轻轻合上门扉。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白天发现暗格的那个角落蒲团。
她跪下去,手指颤抖着,再次抠动那块松动的青砖。
砖块被撬开。下面的凹洞空空如也。那本册子已经被她取走。
她不死心,用手指仔细摸索凹洞的四周和底部。都是坚硬的泥土和砖石,并无异常。
难道猜错了下面不是指这里
她蹙眉思索,目光扫过整个佛堂地面。青砖铺地,严丝合缝,看不出哪里能通往下面。
会不会有机关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按压、敲击每一块看起来可能有些不同的地砖,尤其是佛像正前方和四个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无所获。冷汗再次渗出。
难道那只是那个妃嫔疯癫后的臆想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指尖无意中划过佛龛下方一块极其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砖块。
那块砖……似乎微微向下沉了半分
几乎微不可查!
她心脏猛地一跳,集中精神,用指尖对准那块砖,缓缓用力下压。
咔。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地下传来。
紧接着,佛像正前方大约三尺见方的一块地面,伴随着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下沉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血腥、腐朽和浓郁檀香(仿佛为了掩盖什么)的恶臭,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林渺被呛得几乎呕吐,连连后退。
洞口下方,是粗糙凿刻的石阶,蜿蜒向下,深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那黑暗浓稠得仿佛实体,连佛堂的长明灯光都无法渗透下去几分。
【真……真有地道!】
【这味道……yue……】
【渺姐别下去!求你了!】
【下面肯定就是那玩意的老巢!】
弹幕疯狂预警。
林渺站在洞口边缘,强忍着生理性的不适和恐惧,死死盯着下方。
去,还是不去
现在退缩还来得及。
但……
她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根在库房摸来的蜡烛和火柴。
嚓!
火柴划亮,微弱的光芒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亮她苍白却决绝的脸。她点燃蜡烛,护着烛火,深吸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一步踏上了向下的石阶。
石阶冰冷潮湿,布满滑腻的苔藓。越往下,那股恶臭越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烛火能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只能看到脚下几级台阶和粗糙的、不断渗出水珠的石壁。
走了大约二三十级,台阶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条低矮的、仅容人弯腰通行的甬道,洞壁湿滑,伸手触摸,指尖传来一种粘腻的、说不清是泥土还是别的什么的触感。
甬道深处,隐约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她弯下腰,护着烛火,艰难地向前挪动。
空气越来越稀薄,恶臭几乎凝固。烛火开始不安地跳动,拉长又缩短她的影子,投在蠕虫般扭曲的洞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甬道似乎没有尽头。
就在她腰酸背痛,几乎要坚持不住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非烛火的暖黄,而是一种……冰冷的幽绿色。
和库房里那点鬼火极其相似!
她猛地停住脚步,心脏骤缩。
绿光来自甬道尽头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
她熄灭了蜡烛,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靠近那片开阔地。
终于,她爬到了甬道尽头,谨慎地探出半个头。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石窟中央,是一个浑浊不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水潭。而那幽绿色的光芒,正是从水潭深处弥漫出来的,映得整个石窟鬼气森森。
水潭周围,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形状怪异的东西。
她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绿光,仔细看去——
是骨头!
大大小小,散乱堆积,有些还残留着破碎的衣料!许多骨头上有着清晰的、利齿啃噬过的痕迹!
而在水潭边缘,靠近她下方的石壁上,赫然钉着几条粗大的、布满锈迹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深入浑浊的水潭之下!
滴滴答答的水声,正是从铁链上滴落的浑浊液体发出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
殉葬坑刑场还是……喂养某种东西的巢穴!
那铁链下锁着什么
昨晚、今晚那发出拖拽声的东西……就在这里!
强烈的恐惧和恶心感席卷而来,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失声尖叫或呕吐出来。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她手脚并用,疯狂地向后倒退,想要退回甬道,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就在她退入甬道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浑浊的水潭中央,咕嘟咕嘟地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气泡。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下……缓缓苏醒。
她头皮彻底炸开,什么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在低矮的甬道里向后逃窜!
身后,深潭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铁链刮擦岩石的巨响!
哗啦——!!!
巨大的水声轰然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紧接着,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锁链拖拽、沉重物体摩擦地面、以及某种湿滑粘腻之物急速爬行的恐怖声响,猛地从后方追来!
速度极快!
它发现她了!它追上来了!
林渺魂飞魄散,爆发出全部的求生欲,拼命向来时的路奔跑,甚至顾不上弯腰,后背和头顶不断刮擦到尖锐的岩石和湿滑的洞壁,火辣辣地疼。
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那冰冷的、带着水腥味的恶风已经扑到了她的后脑勺!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的注视,充满了暴怒和饥饿!
快!快!快!
石阶!看到向上的石阶了!
她手脚并用地扑上石阶,疯狂向上攀爬!
身后的恐怖声响也追到了石阶入口,似乎被狭窄的入口略微阻滞了一下,发出愤怒的咆哮和锁链疯狂撞击石壁的巨响!
林渺不敢回头,一口气冲上石阶顶端,猛地撞开那块活动的地砖,翻滚着跌回佛堂地面!
几乎在她跌出的同时,她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那块作为机关的深色地砖上!
咔!
机关复位!
下沉的地面猛地合拢,严丝合缝地将那恐怖的追逐者和一切声响,死死关在了下面!
轰!轰!轰!
地下传来疯狂的撞击声,整个佛堂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佛像前的供品簌簌落下!
但地面再也没有打开。
撞击声持续了十几下,终于不甘地渐渐平息,最终彻底消失。
佛堂重归死寂。
只有长明灯依旧跳跃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林渺毫无人色、剧烈喘息的脸。
她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衣服被刮破多处,露出擦伤的皮肤,冷汗和地下带上来的粘稠污物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她看着那块恢复原状的地砖,仿佛还能听到下面那东西不甘的咆哮和锁链的拖拽声。
吱呀……吱呀……
那声音,似乎比以前,更加清晰了。
它记住了她了。
【……我……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下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锁链……是锁着什么东西吗太后!】
【渺姐你真是我亲姐!这都敢探!】
【下次别去了求你了!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林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冲出佛堂,几乎是爬回了那间狭小的禅房,死死关上门,用后背抵住,仿佛这样就能阻挡住那来自地下的恐怖。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引路的小沙弥尼准时来敲门,看到她狼狈不堪、眼窝深陷的模样,似乎毫不意外,只是平静地道:嬷嬷唤你。
林渺心中忐忑,跟着她再次见到那位管理佛堂事务的嬷嬷。
嬷嬷的目光在她破损污浊的衣物和伤口上停留片刻,眼神深邃,却并无责问,只是淡淡道:佛门静地,夜晚自有规制。你既心不静,便不宜久留。去吧。
这是……被赶走了
林渺不敢多言,低头应了声:是。
她再次被请出了萧淑妃的宫苑范围。
站在陌生的宫道上,晨光熹微,却驱不散彻骨的寒意。刘贵妃处不便回去,萧淑妃处被拒,戚夫人和冯淑妃那边是死路,库房……绝不想再去第二次。
她似乎……无处可去了。
等等。
佛道二选一。
她选了佛,似乎触怒了张贵人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被萧淑妃处排斥
那如果……选道呢
张贵人崇道。
规则第九条:张贵人喜欢道门,看见对佛祖恭敬会生气。
她刚从佛堂出来……这似乎是个投名状
虽然冒险,但总比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游荡,等待夜晚降临和被那地下东西追杀要强!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悬挂符纸和铃铛的宫苑走去。
越靠近,气氛越发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却非檀香,而是另一种更清冽的、带着药草气的味道。宫苑的飞檐下,果然悬挂着黄色的符纸和铜铃,随风轻响,却并不令人心安,反而有种莫名的肃杀感。
宫门紧闭,门外站着两个面容冷峻、佩着短剑的太监,目光如电地扫视着四周。
林渺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在太监警惕的目光中,故意让袖口沾染的一点香灰掉落在地,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惊慌和哭腔:
贵人娘娘救命!奴婢……奴婢刚从那边佛堂逃出来!他们……他们逼奴婢诵经礼佛,奴婢心中只慕道法,不愿屈从,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求娘娘收留!
她一边说,一边重重磕头。
宫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道袍、面容刻板的女冠出现在门内,冷冷地打量着她,目光尤其在她袖口的香灰和一身狼狈上停留片刻。
佛堂来的女冠声音尖细冰冷。
是……但奴婢一心向道!林渺赶紧表忠心。
女冠冷哼一声:哼,巧言令色。谁知道是不是那边的探子。但她并未立刻驱赶,反而侧身,进来吧。娘娘正要前往北苑做法事,你既来了,便跟着去伺候。是真是假,娘娘自有分辨。
北苑
林渺心头猛地一跳。
小禾说过,死了的宫女是因为去了北苑!
那本残破册子里也提到过北苑!
她强压下心悸,低头应道:是!
她跟着女冠和一群沉默寡言、同样穿着道袍的宫女太监,簇拥着一顶轻便小轿,朝着皇宫更北侧走去。
越往北,周遭越发荒凉。宫墙斑驳,草木凋零,甚至连巡逻的侍卫都看不到一个。空气里那股清冽的香火味也逐渐被一种更阴冷的、像是荒废古墓的气息所取代。
最终,队伍在一处破败的宫苑前停下。
院墙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枯死的树木和残破的宫殿骨架。一块半朽的匾额斜挂着,上面模糊能辨认出冷宫二字。
这里就是北苑
小轿停下,轿帘掀开,一个身着华丽道袍、面容艳丽却带着一股挥之不乖戾之气的女子走了下来。她目光锐利,扫过荒凉的庭院,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就是张贵人
她似乎对这里的破败景象很是满意。
开始吧。张贵人淡淡吩咐。
那些道士宫女太监立刻行动起来,在庭院中央摆开香案、法器、符纸等物。
林渺被指派着帮忙搬运一些东西,她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这片荒废的宫苑。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远处一截断裂的墙壁下。
那里,半掩在枯草和瓦砾中,似乎有一块颜色不一样的石头。
她趁无人注意,悄悄挪过去,用脚拨开枯草。
那不是什么石头。
那是一块残破的、似乎被强行撬开的……牌位
上面模糊刻着几个字,但被污秽和磨损覆盖,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最后一个字,似乎是个……
……后字
太后的牌位!被丢弃在这里!
就在她心神巨震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张贵人冰冷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张贵人的声音像一道冰锥,猝然刺破北苑荒芜的寂静。
林渺浑身一僵,几乎能感觉到那冰冷锐利的视线钉在自己背上。她猛地直起身,迅速用脚将枯草拨回,盖住那块残破的牌位,然后转过身,垂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回娘娘,她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奴婢……奴婢看见这草丛似有异动,怕是藏了蛇鼠,惊扰法事,故上前查看。
张贵人艳丽却刻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在她脸上和那堆枯草间来回扫视。空气中那清冽的香火味似乎都凝滞了。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张贵人这眼神好吓人……】
【渺姐反应快啊!】
就在林渺以为要被拆穿时,张贵人却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倒是机警。既是怕惊扰法事,便去那边,将西南角的秽气清扫干净。
她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庭院更深处,更加阴暗荒僻的一角,几棵枯死的古树扭曲着枝干,树下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不知名的污秽,散发出比别处更浓重的腐败气息。
是。林渺低眉顺眼地应下,不敢有丝毫迟疑,拿起墙根一把破旧的竹扫帚,快步走向那片区域。
她能感觉到张贵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入那片枯树的阴影里。
暂时过关了
她不敢放松,开始机械地清扫落叶,心思却全在那块牌位上。太后的牌位为何会在这里被废弃被破坏张贵人知道吗她在此做法事,是否与此有关
北苑……冷宫……太后……
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骇人的轮廓。
动作快些!远处传来女冠不耐烦的催促。
林渺加快动作,扫帚刮过地面,扬起阵阵灰尘和腐叶的气味。扫着扫着,扫帚头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她下意识地拨开落叶和泥土。
又是一块牌位
比刚才那块更完整些,但同样布满污垢和磨损。她快速用扫帚头摩擦掉表面的浮土——
上面刻着的字让她动作瞬间停滞,血液几乎冻结。
【刘氏贵妃之位】
刘贵妃!
规则第十一条明确指出刘贵妃是好人,可以相信她的刘贵妃,她的牌位竟然被丢弃在北苑冷宫的污秽之下!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刘贵妃是死人那她昨天见到的是谁那个温婉忧愁、给她提供庇护的又是谁
规则……规则在骗人!还是说,可以相信的,本身就是……鬼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直面戚夫人的断头或地下那锁链拖拽的怪物更甚。那是一种源自信任崩塌、认知被彻底扭曲的深寒。
她猛地抬头,看向远处正在主持法事的张贵人。
张贵人背对着她,手持桃木剑,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尖利而急促,不像祈福,更像某种……镇压和驱邪。
她镇压的是什么这北苑的什么东西还是……刘贵妃
林渺手脚冰凉,几乎握不住扫帚。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用落叶重新掩盖住那块牌位,继续机械地清扫,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刘贵妃已死。那她的揽月阁现在是什么鬼蜮陷阱
规则第十一条是假的还是说,可以相信另有所指——相信她作为鬼的某种特性
无数疑问和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
好了!女冠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法事已毕,收拾东西,回宫!
队伍开始沉默地收拾法器。
张贵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荒凉的宫苑,眼神复杂,厌恶中似乎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随即转身登上小轿。
林渺低着头,跟在队伍末尾,不敢再看那片枯树林一眼。
返回张贵人宫苑的路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那些道士宫女太监个个面色冷硬,如同行走的木偶。
回到宫苑,林渺被随意指派到一处偏殿擦拭门窗。她埋头干活,不敢多问,不敢多看,只想尽量降低存在感。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傍晚时分,白天那个面容刻板的女冠再次出现,冷冷地对她道:你,跟我来。娘娘要见你。
林渺心中警铃大作,但无法抗拒,只能放下抹布,跟上女冠。
并非去往正殿,而是绕到了宫苑后方一处更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间独立的小屋,门楣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门窗紧闭,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
女冠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被捆缚在一张椅子上,披头散发,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地颤抖,嘴角残留着白沫和血渍。
张贵人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把玩着一枚尖锐的铜针。
娘娘,人带来了。女冠躬身道。
张贵人抬眸,目光落在林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说你一心向道,厌恶佛堂
林渺头皮发麻,低头道:是。
很好。张贵人用铜针指了指那个被捆缚的宫女,这贱婢,私藏佛珠,心生妄念,触犯宫规,邪祟入体。本宫今日便教你,何为清理门户,驱邪镇煞!
她话音未落,手中铜针猛地刺入那宫女的眉心!
宫女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双眼猛地翻白,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鼻梁汩汩流下!
林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失态。视网膜上,直播光屏的弹幕已经彻底炸开,全是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字符。
张贵人却仿佛享受般听着那惨叫,缓缓抽出铜针,针尖滴着血。她看向林渺,眼神疯狂而残忍:看清楚了吗这便是背弃道门、心生不忠的下场!
她将染血的铜针递向林渺,声音带着蛊惑和逼迫:现在,你来。刺她的左眼。让这邪祟知道,叛道者,永无轮回之日!
【不要!渺姐不要!】
【这特么是逼你杀人啊!】
【规则六!不得随意殴打后宫宫女!这比殴打狠多了!】
【不干会死!干了也会被规则惩罚吧!】
冰冷的铜针塞入林渺手中,针尖的血迹粘腻温热,带着生命的余温,却让她如握烙铁,浑身发冷。
被捆缚的宫女还在微弱地呻吟抽搐,那只完好的右眼空洞地望着上方,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张贵人和其他人冰冷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动手,违背规则六(或许还有更深的规则),并且亲手制造杀孽。
不动手,立刻就会被打为背弃道门、邪祟同党,下场恐怕比这个宫女更惨。
没有时间权衡。
林渺握着铜针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下一秒,她猛地抬手——
却并非刺向宫女的左眼,而是狠狠一下,扎在了自己手臂上!
噗!
铜针刺入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袖。
剧烈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但她却迎着张贵人骤然变冷的目光,强忍着痛楚,急声道:娘娘明鉴!奴婢刚从那污秽佛堂逃出,身染晦气未消!恐这污血秽气,冲撞了娘娘法驾,更玷污了清理门户的圣洁!奴婢愿即刻去净室斋戒沐浴,祛除污秽,再来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语速极快,态度卑微却坚决,将自己流血的手臂亮出,表示自己并非违抗,而是为娘娘考虑。
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被捆缚宫女微弱的呻吟和林渺手臂鲜血滴落在地的轻微嗒嗒声。
张贵人盯着她,眼神变幻不定,脸上的残忍和疯狂慢慢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
那女冠和其他人也屏息凝神。
良久,张贵人忽然嗤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倒是个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罢了。
她挥挥手,像是拂开什么苍蝇:带下去。收拾干净。若三日后还有晦气,便与她一同处置。她指了指那个奄奄一息的宫女。
女冠躬身:是。
林渺心中巨石落地一半,另一半却悬得更高。她不敢有丝毫表露,低头谢恩:谢娘娘恩典。
她被女冠带离了那间贴满符纸的可怕小屋,安置到一间狭窄冰冷的净室,丢给她一些止血的草药和一套干净衣物。
清理干净。莫要误了时辰。女冠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锁上了门。
林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手臂上依旧渗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袭来,让她不住颤抖。
三天……她只有三天时间。
或者想办法真正取得张贵人的信任,或者……再次逃亡。
但还能逃到哪里去
刘贵妃可能是鬼,萧淑妃处驱逐了她,戚夫人和冯淑妃欲杀她而后快,库房和北苑藏着更深的恐怖……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晚钟即将敲响。
第三夜,要来了。
而这一次,她被困在了张贵人这看似提供庇护、实则杀机四伏的宫苑里。
她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也听到更远处,那熟悉的、缓慢的……
吱……呀……
的拖拽声,似乎正徘徊在宫苑之外,越来越近。
它……还在找她。
林渺抱紧受伤的手臂,蜷缩在冰冷的净室角落,望着窗外彻底沉下的夜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第十天……仿佛遥不可及。
【渺姐……】
【这怎么玩啊……到处都是死路……】
【规则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坚持住!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
弹幕依旧在滚动,却已经无法带来多少安慰。
就在这时,净室那扇极高的小窗外,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进来,落在墙角。
林渺猛地抬头望去。
那是一小团揉皱的纸。
她心脏一跳,警惕地等待了片刻,确定门外无人察觉,才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捡起那团纸。
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却匆忙的字迹:
子时三刻,西北角门。
没有署名。
是谁
纸团上的字迹像一道微弱的萤火,在无边的黑暗绝望中闪烁了一下,旋即又被更浓重的迷雾吞噬。
子时三刻,西北角门。
是谁目的是什么陷阱还是……生机
没有署名,没有更多信息。在这座每一步都可能踏错丧命的诡异后宫,信任本身就成了最奢侈的赌注。
林渺攥紧纸团,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在张贵人面前的险死还生。三天时限像一把悬颈的铡刀,而门外,那索命的拖拽声由远及近,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吱呀——吱呀——
它徘徊在宫苑之外,冰冷粘腻的注视感穿透墙壁,一次次扫过这间狭小的净室。
林渺蜷缩在角落,屏住呼吸,将所有声响和存在感压到最低。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拉长、扭曲。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拖拽声终于再次远去,渐渐消失在深宫的某个角落。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汗已将后背再次浸透。
不能坐以待毙。
无论是谁抛来的纸团,无论是陷阱还是机会,她都必须在子时三刻去西北角门看一看。继续留在这里,三天后必死无疑。
她仔细倾听门外动静。落锁后,再无任何声息。那个女冠似乎已经离开。
净室没有窗户可供逃脱,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被锁住的门。
她走到门边,仔细观察。古老的锁孔,结构并不复杂。她深吸一口气,从发间取下一根最细长的铜簪——这是她身上唯一可能派上用场的物件。
屏息,将铜簪尖端小心翼翼探入锁孔。前世玩过的密室逃脱和各类解谜游戏的经验在此刻成了唯一的依仗。指尖感受着细微的阻力,听觉放大到极致,捕捉着锁芯内部任何一丝轻微的响动。
咔。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成了!
她心脏狂跳,轻轻转动铜簪,锁舌缓缓缩回。她按住狂喜,极其缓慢地推开一条门缝。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投下昏暗的光晕。张贵人的宫苑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沉寂。
她闪身而出,反手轻轻带上门,将锁恢复原状。然后凭着记忆和来时的观察,猫着腰,沿着阴影处,朝着西北方向摸去。
夜里的宫苑比白天更加阴森。悬挂的符纸和铜铃在夜风中轻微晃动,却奇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空气里那清冽的香火味也变得沉滞,混合着夜晚特有的寒意,吸入肺中一片冰凉。
她避开偶尔巡逻走过的、面色冷硬如傀儡的道士太监,心跳如擂鼓。
西北角门并非宫苑正门,而是一处较为偏僻的供杂役出入的小门。越靠近那里,灯火越发稀疏,阴影浓重。
终于,她看到了那扇低矮陈旧的小门。门扉虚掩着,并未上锁。
门外是一片更深的黑暗,连接着宫墙之间狭窄的巷道。
子时三刻还未到。
她躲在一棵枯树的阴影里,屏息等待。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就在她以为被戏弄了之时,一个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巷道另一端传来。
不是那拖拽声,是人的脚步,刻意放得很轻。
林渺全身肌肉绷紧,握紧了那根染过血的铜簪。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角门口,披着深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那人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朝着林渺藏身的方向,极轻地招了招手。
是她
林渺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从阴影中走出,慢慢靠近。
那人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紧张的脸——竟是白天在刘贵妃处有过一面之缘、被她扶过一把的那个小宫女,小禾!
是……是你林渺压低声音,难掩惊讶。
小禾飞快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姐姐,快,跟我来!时间不多!
她不等林渺回答,转身便钻入了宫墙外的黑暗巷道。
林渺只迟疑了一秒,立刻跟上。小禾是刘贵妃处的人,虽然刘贵妃的牌位出现在北苑让她心存极大疑虑,但小禾此刻的出现和白天那怯懦的表现截然不同,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两人一前一后,在迷宫般的宫墙巷道间快速穿行。小禾对路径异常熟悉,总能避开主要的巡逻路线和灯火。
我们要去哪林渺忍不住低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小禾头也不回,声音发颤,有人要见你。

小禾却不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最终,她们在一处极其偏僻、几乎完全被荒草和藤蔓掩盖的破旧宫院前停下。院墙低矮,多处坍塌,里面只有一间歪斜的、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瓦房。
这里比北苑冷宫更加破败荒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霉味,死气沉沉。
小禾在破败的木门前有节奏地轻叩了三下。
门内传来一声苍老嘶哑的咳嗽。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一个佝偻着背、老得几乎看不出年纪的太监探出半张脸,浑浊的眼睛扫过小禾,落在林渺身上时,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让开。
小禾推了林渺一把:进去吧。
林迈步踏入。
屋内只点着一盏极其昏暗的油灯,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家具简陋破败,积着厚厚的灰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宫装、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妇人坐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椅子上,正用一双异常明亮、与衰老面容毫不匹配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那老太监无声地关上门,和小禾一起守在外面。
你就是那个……搅得后宫不宁的新宫女老妇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林渺心中警兆顿生,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是谁
老妇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笑声的古怪声音:我是谁一个早就该死了,却因为知道太多而不得不苟延残喘的老废物罢了。
她挣扎着向前倾身,油灯的光晕照亮她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你见过‘它’了,是不是从下面
林渺瞳孔骤缩:下面你说什么下面
别装傻!老妇人语气陡然激动,干枯的手指紧紧抓住椅子扶手,那拖拽声!那锁链!那地下的东西!你惊动了它!它现在比以前更躁动了!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和愤怒。
林渺心脏狂跳,原来这老妇人知道佛堂地下的事!那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被锁在那里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太后老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又可怕的事情,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半晌才喘着粗气道,那个蠢货!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妄图用邪术固宠延寿,结果呢呵呵……结果把自己变成了最先被吞噬的祭品!那座佛堂……那根本不是什么佛堂!那是坟墓!是囚笼!是通往地狱的裂缝!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却信息量巨大!
祭品什么祭品吞噬林渺急切地追问,规则!那些规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贵妃她……
规则老妇人打断她,脸上露出一种极度讥讽和悲哀的表情,哪有什么规则!那不过是……不过是‘它们’玩腻了杀戮游戏后,定下的……新的乐子!
它们
新的乐子
林渺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它们……是谁
老妇人却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望向窗外,侧耳倾听,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外面只有风声。
她缓缓转回头,看着林渺,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混合着绝望、怜悯和一丝极微弱的、扭曲的希望。
记住……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没有规则……或者……全是规则……真假……只在于‘它们’是否……觉得有趣……
想要真正活下去……要么……成为‘它们’的一员……
要么……找到……‘针’……
针林渺茫然。
对……刺破虚妄的……‘针’……老妇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在……‘最初’的地方……
话音未落,窗外远处,忽然传来了打更的梆子声!
笃——笃——笃——
三更!
几乎在更声落下的瞬间,屋内那盏本就昏暗的油灯,噗地一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瞬间降临!
与此同时——
吱呀——!!!
那恐怖的拖拽声,前所未有的清晰、接近,仿佛就在这间破瓦房的外面!猛地响起!
来了!它找到这里了!它闻到味道了!老妇人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嚎,快走!从后面走!快!
门外的老太监猛地撞开门,声音惊恐扭曲:从后面!快!
小禾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林渺头皮炸开,什么也顾不上了,凭着记忆朝着老妇人所指的屋后方向疯狂冲去!
身后传来老妇人最后一声癫狂的、仿佛用尽全部生命力的尖笑:
哈哈哈……‘针’啊!去找吧!在一切开始腐烂的地方——
——在一切开始腐烂的地方——
老妇人癫狂的尖笑和那骤然逼近的、令人心悸的锁链拖拽声,如同冰水混合物,猛地灌入林渺的耳膜,激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那最后的、谜语般的遗言,求生本能已经驱动着她的身体,朝着屋后那片更深的黑暗亡命奔去!
身后,破瓦房的方向,传来了木料被暴力撞碎的巨响、老太监短促凄厉的惨叫、以及小禾一声戛然而止的惊泣!
声音很快被一种更恐怖的、湿滑粘腻的咀嚼声和锁链兴奋拖拽的哗啦声所覆盖!
它进去了!
林渺肝胆俱裂,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拼命地跑!脚下的荒草绊着她的脚,尖锐的枯枝刮过她的脸颊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但她毫无所觉!
黑暗中不辨方向,她只能凭着感觉远离那可怕的声响,朝着宫墙更密集、似乎更有遮蔽的地方冲去!
吱呀——哗啦——
那声音并没有在破瓦房停留太久,很快再次响起,并且……再次朝着她逃离的方向追来!
速度更快!更急切!
它彻底锁定了她!那来自地下的恐怖存在,似乎因她的再次造访而彻底暴怒,不再满足于夜晚的徘徊,而是要直接将她撕碎吞噬!
林渺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和地下污水味的恶风紧紧追在身后,越来越近!
不能停!不能回头!
她冲入一片相对完整的宫殿阴影中,凭借本能左冲右突,试图利用复杂的巷道摆脱追逐。但那拖拽声和锁链声如影随形,并且总是能迅速找到最直接的路径,宫墙和建筑仿佛对它毫无阻碍!
这样下去不行!很快就会被追上!
她眼角余光瞥见侧前方有一扇低矮的、似乎是供猫狗通行的小洞,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手脚并用地向内爬!
身后,巨大的撞击声猛地响起!那东西似乎被宫墙暂时阻挡,发出愤怒的咆哮,锁链疯狂抽打着墙壁,砖石簌簌落下!
林渺趁机拼命爬过墙洞,滚落在地。她来不及喘息,翻身而起,发现自己竟误打误撞闯入了一处陌生的宫苑。
这宫苑看起来久无人居,但并非北苑或冷宫那样的彻底荒废,更像是……被刻意遗忘了。庭院中的草木无人修剪,疯长得有些狰狞,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规整。主殿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灯火。
那拖拽声和撞击声在墙外响了几下,似乎因为这处宫苑的某种特质而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它开始撞击这处宫墙!它还是要进来!
林渺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冲向主殿,试图寻找藏身之处。
殿门没有上锁,她一推便开,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空旷而阴暗,借着窗外极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一些蒙着白布的家具轮廓,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堂中央,似乎立着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靠近。
那是一座女子的雕像。汉白玉材质,但因为久未打理,已经泛黄发黑,遍布污渍。雕像的面容模糊,只能依稀分辨出五官姣好,神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哀戚和……僵硬的诡异。
雕像的姿势也很奇怪,一只手微微抬起,指向某个方向,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
林渺的目光顺着那抬起的手指方向望去——
是殿内一侧的墙壁。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光秃秃的、同样积满灰尘的墙面。
这是什么意思
墙外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整个宫殿都在微微震动!灰尘从梁上簌簌落下。
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转身欲逃,目光扫过雕像垂下的那只手,猛地顿住。
那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捏合着,形成一个类似……捏着针的动作
针!
老妇人临死前嘶喊的针!
一切开始腐烂的地方……是指这座被遗忘的、正在默默腐朽的宫苑
林渺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猛地扑到雕像前,也顾不上脏污和可能存在的危险,双手颤抖着在那只垂下的手周围疯狂摸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冰冷的、粗糙的石头!
难道理解错了
墙外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宫墙似乎被撞开了一个缺口!那恐怖的拖拽声和锁链声再无阻碍,猛地涌入庭院!直扑主殿而来!
完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指尖无意中划过雕像底座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似乎是自然形成的凹陷处!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雕像那只抬起的手臂,竟然猛地向下沉了一寸!指尖所指的墙壁方向,发出一阵低沉的石头摩擦声!
一块墙砖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有巴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冰冷的、锐利的寒芒。
那是一枚……长约三寸,通体漆黑,却闪烁着某种奇异金属光泽的……长针!
【针!真的找到了!】
【快拿啊!】
【外面那东西要进来了!】
林渺想也不想,一把将那枚黑针抓在手中!
触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那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浮现心头——仿佛这枚针拥有某种重量,并非物理上的,而是某种……概念上的沉重。
就在她握住黑针的瞬间——
殿外那已经冲到门口的恐怖拖拽声和锁链声,猛地戛然而止!
那冰冷粘腻的注视感,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切断,或者……被某种更优先级的存在瞬间压制了。
庭院里死寂一片。
只有她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它……走了
被这枚针……逼退了
林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手中这枚毫不起眼、却散发着诡异寒意的黑色长针。
这就是老妇人说的,刺破虚妄的针
它到底是什么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仔细打量。针体非金非玉,看不出材质,表面没有任何花纹或刻字,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那锐利的尖端,看着就令人眼皮直跳。
她尝试着将针尖对准殿内一个蒙着白布的椅子。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又试着将针靠近自己的指尖,一种强烈的、来自本能的警告让她立刻停了下来——这东西绝不可以轻易刺入活物。
它的作用……似乎只对那地下的东西有效或者,对这类诡异存在有效
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一件武器一件足以对抗诡异的武器!
狂喜和希望如同微弱却坚韧的火苗,在几乎被绝望冻僵的心底重新燃起。
她小心翼翼地将黑针藏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快步走到殿门边,谨慎地向外望去。
庭院中空无一物,只有被撞塌的院墙废墟,证明着刚才那场恐怖的追逐并非幻觉。那东西确实离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闪身而出,准备尽快离开这座诡异的宫苑。
然而,她刚刚踏出主殿门槛,还没来得及辨认方向,前方荒芜的庭院中,空气突然如同水波般一阵扭曲!
紧接着,两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
一人宫装华丽,面容娇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正是张贵人!
另一人穿着道袍,面容刻板冰冷,是那个看管她的女冠!
张贵人的目光瞬间就锁定在了刚刚走出殿门的林渺身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笑意:
果然是你。看来,你不仅心向佛堂,还手脚不净,擅闯禁地。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可怖。
林渺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而且还是以这种近乎传送的方式出现!
这后宫……到底还有多少无法理解的诡异!
娘娘……林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殿门。
本宫给过你机会。张贵人慢条斯理地向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枚尖锐的铜针,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光,看来,你是执意要走上那条……死路了。
她身后的女冠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封住了林渺可能逃跑的路线。
绝境!
刚刚获得一线生机,转眼又陷入更大的死局!
林渺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枚冰冷坚硬的黑针。
用它对付张贵人
老妇人说这针能刺破虚妄,张贵人是虚妄吗还是说,她是真实的诡异
用了,会有效吗如果无效,激怒她的下场……
不用,立刻就会死!
没有时间权衡!
就在张贵人手中的铜针即将抬起,女冠即将扑上的瞬间——
林渺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张贵人,看向她们身后的夜空,脸上瞬间堆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敬畏,失声惊呼:
太后娘娘!您、您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太后二字,如同拥有某种诡异的魔力,让气势汹汹的张贵人和那女冠的动作猛地一僵!
两人脸上同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和难以置信,几乎是本能地、倏然转头望向身后!
就在她们转头的刹那!
林渺动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像殿内疯狂冲去!目标直指雕像后方那面刚刚露出过暗格的墙壁!
她记得那后面是空的!或许有通道!这是唯一的希望!
贱婢!敢骗我!张贵人瞬间反应过来,暴怒的尖啸几乎撕裂夜空,手中铜针化作一道寒芒,直射林渺后心!
林渺感到背后恶风袭来,生死关头,她猛地向旁一扑!
嗤!
铜针擦着她的肩胛飞过,带出一溜血花,深深钉入前方的墙壁,针尾剧烈颤动!
剧痛传来,但林渺顾不上这些,就着扑倒的势头,狠狠一脚踹向那面墙壁!
轰!
本就机括松动的墙壁,被她这拼命一踹,竟然向内塌陷了一大块,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洞口!
冰冷的、带着尘土味的空气从洞内涌出!
她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
身后传来张贵人怒极的咆哮和女冠急追而来的脚步声!
但洞口狭窄,她们一时无法立刻进入!
林渺在黑暗中疯狂向前爬行,不顾一切!
黑暗。
冰冷、粗糙、充斥着陈年尘土和某种更深层腐败气味的黑暗。
林渺不顾一切地向深处爬行,手肘和膝盖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火辣辣地疼。肩胛处被铜针划破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不断渗血,温热粘稠的液体浸湿了后背的衣物。
身后,洞口方向传来张贵人怒极的尖啸和女冠试图扩开洞口的撞击声,但这声响很快被曲折狭窄的通道隔绝,变得模糊遥远。
她不敢停下,只能拼命向前,直到肺部灼痛如烧,四肢酸软无力,才被迫减缓速度,瘫靠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剧烈喘息。
绝对的寂静包裹了她。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下甬道,比佛堂下那条更加古老破败。空气凝滞不动,味道复杂难言,除了土腥霉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岁月抹去的……香粉味
她摸索着怀中,那枚冰冷的黑针还在,紧贴着皮肤,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意,莫名让她狂跳的心脏稍微安定些许。
张贵人没有立刻追进来。是这通道过于狭窄不便行动还是这地方……连她也心存忌惮
林渺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她摸索着站起身,试着向前探索。
甬道并非笔直,时有岔路,如同迷宫。她只能凭着模糊的直觉选择方向。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不是烛火,也不是那地下深潭的幽绿鬼火,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月光透过纱幔般的惨白光辉。
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靠近。
光亮的来源是一个巨大的、坍塌了近半的地下石窟。窟顶破开数个缺口,惨白的月光如柱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洞窟中央的景象——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破碎的华美宫装布料、断裂的金玉首饰、干涸发黑的血迹、甚至还有一些零星散落的、已经变色的白骨……所有这些,都混杂在厚厚的灰尘里,仿佛一场极尽奢华后又骤然毁灭的惨剧现场。
而在洞窟的四壁,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痕迹。色彩早已剥落褪色,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扭曲的、似乎描绘着宫廷享乐和……某种残酷刑罚的场景。
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谨慎地踏入这片废墟,目光扫过那些破碎的遗物。
忽然,她的脚尖踢到了什么硬物。
低头看去,是一块半埋在灰烬里的玉牌。她弯腰捡起,擦去表面的污垢。
玉牌质地温润,雕刻着精美的凤鸟纹样,背面却刻着几个让她瞳孔骤缩的字——
【长乐宫·赵】
长乐宫赵
一个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封号和信息,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中关于这个规则怪谈背景的模糊设定!
戚夫人!人彘!吕后!
这里……这里难道是……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她的目光被洞窟最深角落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副残缺的、依偎在一起的白骨。较大的那具骨骼纤细,怀中紧紧搂着一具更小的、属于婴孩的骨骸。大的骨骸头颅的位置,空空如也。
而在那具母体骨骸空洞的眼窝里,竟然被人极其刻意地、塞进了一朵早已干枯碳化、却依旧保持着诡异形状的……小花。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历史血腥和极致残忍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渺的全身。
这里就是一切开始腐烂的地方
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腐朽,更是人性之恶最初绽放出最毒烈花朵的温床!是所有诅咒和诡异的源头
那老妇人临死前嘶喊的针,刺破的虚妄,指的就是掩盖在这富丽堂皇宫殿下的、最原始血腥的真相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在她脑内响起。
【隐藏线索已解锁:血源之墟】
【剧情探索度:65%】
【生存倒计时:7天】
不是十天存活目标完成的提示!而是隐藏线索解锁和剧情探索度!
这个全息恐怖游戏,根本就不是简单的生存挑战!它有着深藏的剧情线!活下去只是基础,挖掘出后宫诡异的根源,才是真正的通关条件!
林渺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却是因为兴奋和明悟!
那枚针,就是推动剧情、对抗诡异的关键道具!
她紧紧握住怀中那枚冰冷坚硬的黑针,目光再次扫过这片惨白的废墟。
必须找到更多线索!
她强忍着不适,开始在废墟中仔细搜寻。破碎的宫装、首饰、甚至骨骸……她一一检查。
终于,在一堆看似普通的瓦砾下,她摸到了一块坚硬的、边缘锐利的金属片。
抽出来一看,那似乎是一面铜镜的碎片。背面雕刻着繁复的吉祥纹样,但镜面早已模糊不清,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她下意识地用袖子擦拭镜面。
就在她的指尖拂过镜面中央的瞬间——
嗡……
铜镜碎片猛地变得滚烫!镜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突然渗出暗红色的、如同血丝般的光晕!
紧接着,模糊的镜面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一幅幅扭曲、闪烁、支离破碎的画面强行挤入她的脑海!
【……华丽的宫宴,戚夫人翩跹起舞,腰间的舂米杵荷包摇曳,高祖皇帝抚掌大笑,吕后端坐一旁,面容平静,眼底却淬着毒……】
【……密林深处,吕后冷漠地看着一个被麻袋套头、四肢被斩断的女子被投入粪坑,那女子腰间,空无一物……】
【……郭皇后冷笑着将一个香囊扔在跪地哭泣的宫女面前,斥其背信弃义……】
【……冯淑妃对镜自照,身后阴影中,无数张与她相似却扭曲的面孔在无声尖叫……】
【……萧淑妃跪在佛前虔诚祈祷,她身后的佛像,嘴角却咧开至耳根,露出森森利齿……】
【……张贵人挥舞桃木剑,剑尖所指,符纸燃烧产生的烟雾中,幻化出狰狞鬼影……】
【……刘贵妃……揽月阁中,那个温婉的女子对着窗外月光垂泪,她的脚下……没有影子……】
【……北苑冷宫深处,巨大的、布满符咒的锁链,锁着一具不断蠕动、膨胀的、难以名状的庞大黑影……那黑影散发出无尽的怨毒和饥饿……】
【……最后,所有画面破碎,凝聚成一双高悬于九天之上、冰冷、漠然、充满了戏谑和玩味之意的……巨大眼眸!】
呃啊——!
林渺猛地丢开滚烫的铜镜碎片,抱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痛苦地蹲下身。
那些画面太过冲击、太过混乱、太过真实!仿佛将后宫最深最脏的脓疮一瞬间全部剖开,强行塞进了她的意识里!
真相……这就是真相的碎片!
所有的规则都是表象!所有的夫人都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她们被那最原始的诅咒扭曲、异化,在这永恒的囚笼里重复上演着仇恨、嫉妒和杀戮!
而那双最后的眼睛……就是老妇人所说的它们制定规则、以众生惨剧为乐的存在!
生存倒计时……第七天……
不是游戏的倒计时,而是……某种仪式或者循环的倒计时!
她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淋漓,大脑因信息过载而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她藏于怀中的那枚黑色长针,突然自己轻微地震动起来,发出低沉如同蜂鸣般的嗡响!
针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洞窟的某个方向!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强烈吸引!
林渺猛地抬头,顺着针尖所指望去——
那是洞窟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墙壁上,在一片斑驳的污渍和剥落的壁画痕迹中,隐约能看到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的——
门。
一扇低矮、古老、仿佛由阴沉木打造的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奇怪的、针尖大小的凹陷。
黑针的嗡鸣越来越急切,针尖直指那个凹陷!
林渺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这扇门……通向哪里
它们的所在还是……最终的解脱
没有犹豫的理由了。
她握紧嗡鸣震颤的黑针,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压迫感。空气中的香粉味和血腥味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
她在门前站定,看着那个针尖大小的凹陷。
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黑针,对准凹陷,缓缓刺入——
完美契合。
就在针尖完全没入的瞬间!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震彻灵魂的嗡鸣猛地爆发!
整个洞窟剧烈震动!墙壁上的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
那扇阴沉木门,无声地、向内缓缓开启——
门后,不是预想中的通道或房间,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翻滚的——
【数据流】!
无数扭曲的、闪烁的、由0和1构成的绿色代码洪流,如同瀑布般奔涌肆虐!而在那代码洪流的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线构成的、如同神经中枢般的——
【核心】!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渺的脑海和整个空间:
【警告!警告!未知病毒侵入核心数据库!】
【检测到高维度信息扰动!】
【剧情逻辑链断裂!规则框架崩坏中!】
【启动紧急清除程序!清除目标:异常数据——林渺!】
林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那翻滚的绿色代码和冰冷的系统警告!
全息游戏……病毒……高维度信息扰动……
老妇人的话、那枚针、还有她作为主播闯入这个世界的本身……
一切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这不是什么规则怪谈!
这是一个发生了未知变异、脱离了控制的……恐怖游戏程序!
而那些规则,是程序为了维持运转、困住她们这些玩家数据而生成的防火墙和逻辑锁!
它们,就是程序的清除和防御机制!
那枚针,是……一段来自现实世界、或者说更高维度的、能够刺破这虚拟牢笼的——
杀毒程序!
找到……‘针’……老妇人绝望的嘶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刺破虚妄!
刺破这虚假的恐怖!
几乎在系统警告响起的同一时间,那翻滚的代码洪流中,无数狰狞的、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恐怖幻影——青面獠牙的鬼怪、扭曲膨胀的肉块、呼啸的锁链、戚夫人的断头、张贵人的铜针——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她猛扑而来!
清除程序!具象化的杀毒软件!
林渺瞳孔紧缩,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
她看着手中那枚因为刺入门而不再嗡鸣、反而流淌着柔和白色光晕的黑针,又看向那扑来的数据洪流。
没有犹豫。
她握紧那枚此刻仿佛重若千钧的针,用尽全身力气,不是刺向那些扑来的鬼怪,而是猛地向前一冲——
将全部意志,连同那枚发光的针,狠狠刺向代码瀑布深处,那个若隐若现的、巨大的【核心】!
给我——破!!!
林渺的嘶吼与无数数据鬼怪的尖啸、系统冰冷刺耳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在这片混沌的代码深渊中轰然炸开!
她手握那枚流淌着柔和白光的黑针,将自己全部的意识、全部生存的渴望、以及对这虚假恐怖无尽的愤怒,尽数灌注其中,化作一道决绝的流星,悍然撞向那数据洪流深处、若隐若现的庞大【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由0和1构成的狰狞鬼怪扑到眼前,利爪獠牙几乎触及她的皮肤,带来的却是某种冰冷的、非物理的撕裂感。
她能听到系统警报愈发尖锐急促,如同濒死程序的最后悲鸣。
【清除!清除!清除——】
然后——
那枚黑针的尖端,触碰到了【核心】无形无质、却又汇聚了所有规则与虚假的外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了整个时空基础的——
啵。
如同肥皂泡破裂的声响。
以针尖落点为中心,一道纯粹的白光无声却猛烈地爆发开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绿色的数据流、狰狞的鬼怪幻影、冰冷的系统警告、古老的洞窟废墟、甚至她自己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这绝对的白光彻底淹没、分解、净化!
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剥离感。
仿佛一层层厚重的、沾满污秽的油彩,被强行从灵魂上剥离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白光缓缓褪去。
眼前的景象让林渺骤然失神,瞳孔无法聚焦。
她不再站在那诡异的地下洞窟。
而是……漂浮在一片无垠的、深邃的黑暗虚空之中。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唯有无数细碎的、闪烁的光点在她周围缓慢流转,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尘埃。
而在她的正前方,虚空之中,悬浮着几个巨大的、残破的、仿佛被强行撕裂的……画面。
像是巨大无比、却破碎不堪的全息屏幕,又像是世界破裂后残留的镜面碎片。
每一个碎片中,都在无声地上演着凝固的悲剧:
一块碎片里,戚夫人美丽的头颅悬浮于空,嘴角咧着惊悚的笑容,眼角却淌下两行血泪,她的无头身躯在不远处疯狂舞蹈,扭曲成一个绝望的姿势。
另一块碎片,张贵人手持燃烧的符纸,面容狰狞,而她对面,萧淑妃闭目诵经,周身佛光与道符激烈冲撞,空间都为之扭曲。
最大的一块碎片,显示着北苑冷宫那口巨大的、锁链缠绕的深潭,潭水浑浊沸腾,一个难以名状的庞大黑影正从中缓缓升起,散发出无尽的怨毒与饥饿,潭边散落着刘贵妃、郭皇后、冯淑妃、栗姬等人破碎的宫装和……残肢。
这些画面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它们像是这个失败程序最后残留的、不断循环播放的崩溃日志,展示着所有规则彻底崩坏后最极致的疯狂与绝望。
这就是……它们的乐土终结后的模样
这就是被针刺破后的……虚妄真相
林渺感到一种冰冷的麻木。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无。
【核心……已清除……】
那个冰冷的系统电子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断断续续、充满杂音、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宣告。
【规则框架……彻底瓦解……】
【异常数据……林渺……识别……】
【错误……无法定义……】
【启动……最终协议……释放……所有数据……】
嗡——
所有的画面碎片,连同这片虚无的黑暗空间,开始剧烈震动,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边缘开始寸寸碎裂、消散,化作更细微的光尘,融入周围的星云。
那些凝固的悲剧画面也在消散,戚夫人的血泪、张贵人的狰狞、深潭的黑影……一切都如同被擦去的污迹,迅速模糊、淡去。
彻底的消亡。
林渺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变轻,仿佛也要随之一起分解。
就在这时——
一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极其微弱的暖白色光柱,突兀地从上方(如果还有上下的话)落下,笼罩了她。
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开始牵引着她,向上升去。
眼前的虚无、破碎的画面、冰冷的系统余音……一切都在迅速远离、缩小。
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那枚完成了使命的黑色长针,它悬浮在即将彻底消散的虚空中央,针身上最后闪烁了一下微光,然后无声地碎裂,化作了最原始的0与1,汇入那片正在湮灭的数据尘埃之中。
……
……
……
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猛地袭来!
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耳边是尖锐的耳鸣!
哔——哔——哔——
规律而急促的电子音钻入耳膜。
身体的感觉瞬间回归——沉重、僵硬、冰冷,还有一种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气的极致虚弱。
林渺猛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眼前是熟悉的、冰冷的金属弧顶。淡蓝色的指示灯在视野上方规律地闪烁。
鼻腔里不再是那甜腻腥腐的香气或地下深处的恶臭,而是消毒剂和某种冷却液的味道。
她极其艰难地、一点点转动僵硬的脖颈。
左右两侧是一排排同样的银色全息游戏舱,有些舱门紧闭,指示灯幽蓝;有些舱盖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这里是……现实世界。
她的游戏直播舱。
【游戏连接中断】
【生命体征监测中……】
【意识回收完毕】
【欢迎回来,主播林渺】
冰冷的、毫无波动的系统提示音在舱内响起。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不是游戏中的场景切换,是真真正正,脱离了那个噩梦般的规则怪谈后宫。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让她瘫在冰冷的舱体内,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证明着呼吸的存在。
过了许久,她才积蓄起一点力气,颤抖地抬起手,摸索着按下了开启舱门的按钮。
嗤——
气密声响起,舱盖缓缓向上滑开。
更明亮的光线涌入,让她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外界的声音也清晰起来——其他游戏舱运行的微弱嗡鸣、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主播调试设备的说话声、还有……
她猛地愣住。
不对。
太安静了。
按照往常,她这种超高热度、挑战极限恐怖游戏的直播结束,尤其是以这种近乎毁灭游戏世界的方式通关,直播间早该炸了,后台提示音会响成一片,经纪人的通讯请求会第一时间弹出来。
但现在……
什么都没有。
一片死寂。
她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虚软的身体,半坐起来,看向舱体内置的直播光屏。
光屏是亮着的,显示着【直播已结束】的字样。
但原本应该被弹幕和礼物特效淹没的界面,此刻却干净得诡异。
没有一条弹幕。没有一个礼物记录。甚至连观看人数的历史数据栏,都显示着一片空白【No
Data】。
仿佛……从未有人观看过。
从未存在过那场疯狂而血腥的直播。
一股寒意,比游戏舱的冷却液更冷,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脊背。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自己的主播后台,想要联系经纪人或者平台客服。
【网络连接异常】
【信号检索中……】
【尝试重新连接……失败】
所有的通讯选项,都灰暗着,显示着无法连接的状态。
这不可能!公司的网络是顶级配置,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她猛地推开舱盖,想要彻底离开这个令人不安的舱体。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掠过舱体内壁的金属反光时,她的动作骤然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上,模糊地映出她苍白失措的脸。
以及……在她散乱的黑发间,若隐若现的……
一点刺目的、新鲜的……嫣红。
那是一朵极其精巧、栩栩如生的、仿佛刚刚摘下的……
宫花。
与她在那恐怖后宫中所见的、宫女们发髻上佩戴的……一模一样。
林渺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猛地抬手,疯了一般摸向自己的发间!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而细腻的丝绸质感,以及那柔软却诡异的花瓣……
真的存在。
不是幻觉。
它……跟她一起……出来了。
与此同时,她感到怀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她僵硬地低头,手伸进衣服内袋。
摸出的,不是那枚已经消散的数据黑针。
而是一小片……边缘焦黑卷曲、仿佛被烈火燎过的……
黄色符纸。
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那红色鲜艳得刺眼,仿佛刚刚画就。
噗通。
她无力地跌坐回冰冷的游戏舱内,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来自地狱的宫花和那片不祥的符纸,抬起头,茫然地望向舱外。
一排排冰冷的游戏舱寂静地排列着,指示灯无声闪烁,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远处,其他主播的说话声不知何时也彻底消失了。
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
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
或许……从来就不止她一个。
冰冷的游戏舱内,林渺瘫坐着,指尖死死掐着那枚嫣红宫花和焦黑符纸。丝绸花瓣的细腻触感硌着指腹,朱砂符文鲜艳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吗
这宫花,这符纸……它们像两颗冰冷的钉子,将她刚刚逃离的噩梦,死死钉在了这现实的舱体里。
哔——哔——哔——
生命监测仪规律的电子音在死寂中异常刺耳,像某种倒计时。
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直播数据屏,扫过灰暗的通讯界面,最后落在舱体内壁光滑的金属表面上。
除了她苍白的脸和发间那点刺目的红,镜面般的金属还模糊地映照出她身后——
一排排
silent
的游戏舱,指示灯幽蓝,如同蛰伏的兽瞳。
更远处,原本该有其他主播活动的区域,此刻只有一片沉沉的、毫无生气的黑暗。刚才隐约的说话声,是什么时候彻底消失的
不对。
哪里都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带着金属和消毒水的味道,试图压下喉咙口的痉挛。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她用手撑住冰冷的舱壁,挣扎着想要站起。虚软的双腿却不住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处并不存在的伤口,带来幻痛般的尖锐刺痛。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跌坐回去时——
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敲击声,从舱体外传来。
像是……指甲轻轻磕碰金属的声音。
林渺的动作瞬间冻结,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她维持着半起身的艰难姿势,脖颈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舱体的侧面。
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光滑的、反射着幽蓝灯光的银色金属舱壁。
是错觉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
哒。
又一声。
更近了。仿佛就在舱门边缘。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呼吸屏住。
哒、哒。
这次是连续两声,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步步紧逼的节奏,沿着舱壁的外侧,缓慢地……移动。
有什么东西,正绕着她的游戏舱,慢条斯理地踱步。用它的指甲,或者别的什么,轻轻敲打着外壳。
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戏耍。
林渺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无形的视线,穿透了舱壁,落在她的背上。和那后宫之中,那打更后的黑暗里,那地下深潭边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它跟出来了!
或者说……它根本无处不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目光疯狂地扫视舱内,寻找任何可能用来防御的东西。
没有。除了冰冷的金属和柔软的衬垫,一无所有。
哒、哒、哒……
敲击声还在继续,不紧不慢,绕着圈子。那东西极有耐心,享受着猎物的恐惧。
然后,敲击声停了。
停在了舱门正前方的位置。
一片死寂。
连生命监测仪的电子音都仿佛消失了。
林渺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响起!
那扇原本向上滑开的舱门,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猛地向下——扭曲、变形!坚固的合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硬生生撕扯出一个仅容手臂通过的、狰狞的缺口!
冰冷的风夹杂着那股熟悉的、甜腻腥腐的气息,猛地从缺口灌入,扑打在林渺脸上!
透过那扭曲的缺口,她看不到走廊,看不到任何现实的景象。
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蠕动的黑暗。
以及,黑暗中,缓缓探进来的——
一只毫无血色的、涂着蔻丹的、女子的手。
指甲尖锐,闪烁着乌黑的光泽。
它精准地、缓慢地,朝着瘫软在舱内、无法动弹的林渺的脖颈,伸来。
【存活条件:十天】
那冰冷的规则,如同最终审判,在她彻底冻结的思维中,轰然回荡。
那只毫无血色的手,涂着蔻丹,指尖乌黑锐利,穿透扭曲的舱门缺口,缓慢却精准地抓向林渺的脖颈。
甜腻腥腐的风灌入,冰冷刺骨。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扼住了她的喉咙,冻结了她的血液。
【存活条件:十天】
冰冷的规则在脑中尖啸,不是提示,是嘲弄。
十天这噩梦根本没有尽头!从她扯下戚夫人荷包的那一刻,不,从她接入这个游戏的那一刻,结局早已注定!
绝望如同深潭冰水,瞬间淹没顶。
但——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
林渺的眼底,猛地炸开一点极细微、却疯狂燃烧的凶光!
像被困在陷阱里、咬断了自己腿也要撕下猎人数肉的野兽。
十天
去他妈的十天!
她猛地抬手,不是格挡,不是躲避,而是用尽了残存的、榨干灵魂的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抓向自己发间那枚嫣红的宫花!
连同那一小片头发,猛地扯下!
头皮传来撕裂的剧痛,温热的血瞬间涌出,顺着额角滑落。
她看也不看,将那朵沾着血、依旧娇艳欲滴的宫花,连同手中那片焦黑的符纸,一起朝着那只伸来的鬼手,疯狂地、决绝地塞了过去!
你不是想要吗!
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恨意和毁灭欲。
都给你!!
宫花与符纸触碰到了那只鬼手的掌心。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帧。
下一秒——
嗬!!!
一声非人的、尖锐到极致的厉啸,猛地从舱外那片蠕动的黑暗中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痛苦、以及某种……被彻底亵渎的疯狂!
那只优雅逼近的鬼手如同被滚油泼中,剧烈地颤抖、扭曲,指甲疯狂抓挠着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宫花和符纸紧紧黏在它的掌心,那嫣红和朱砂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最剧毒的酸液,疯狂腐蚀着那只手!滋滋作响的黑烟冒出,带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扭曲的缺口后,那片黑暗疯狂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痛苦地挣扎翻滚!
机会!
林渺不知道这能阻挡多久,也许是下一秒,但那足够了!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虚脱和恐惧,她爆发出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力量,猛地从另一边撞向变形的舱门!
哐当!
本就扭曲的舱门被她这亡命一撞,硬生生扯开了更大的缝隙!
她连滚带爬地扑出游戏舱,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顾不上摔裂般的剧痛,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环顾四周——
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没有出口。
原本应该是通道的地方,被一片相同的、蠕动着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彻底吞噬。目光所及,只有无限延伸的、沉默的游戏舱阵列,像一片冰冷的金属森林,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没入那片绝对的黑暗里。
这里的空间……被扭曲了!或者说,她根本从未真正离开那个游戏!
哔——哔——哔——
生命监测仪的声音还在固执地响着,从每一个游戏舱里传出,节奏完全相同,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而诡异的合唱。
哒。
哒。
哒。
那熟悉的、指甲敲击金属的声音,再次响起。
从四面八方。
不止一个。
她僵硬地转身,看到临近的几个游戏舱的舱壁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扭曲的凹陷,像是正有什么东西从内部疯狂撞击,想要出来!
咚!咚!咚!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狂暴!
整个空间都开始震动!
她发间伤口流下的血滑过眼角,像一道血泪。她抹了一把,视线变得模糊而猩红。
逃往哪逃
没有路。
规则是假的。生存是假的。希望是假的。
只有这无尽的循环、这冰冷的舱体、这逐渐逼近的……它们,是真的。
呵。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沙哑难听。
那就……
不逃了。
她停下徒劳后退的脚步,站直了身体,尽管还在颤抖,却不再试图寻找那不存在的生路。
目光扫过那些即将被破开的游戏舱,扫过这片冰冷的金属坟墓,最后落回那个被她撞开、黑烟仍在冒出的破损舱体。
那只被灼伤的鬼手已经缩回了黑暗,但缺口处,黑暗蠕动得更加剧烈。
她抬起手,用沾满鲜血和冷汗的手,慢慢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染血的衣物——那甚至不是她自己的衣服,依旧是那套粗布的、来自后宫的宫女服。
然后,她朝着那片黑暗,朝着那无数即将破舱而出的东西,朝着这整个扭曲绝望的空间,缓缓地、清晰地、用一种近乎平静的疯狂,开口说道:
直播继续。
四个字,耗尽了林渺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带着血沫的腥甜,轻飘飘地坠入这片死寂的、正在崩坏的空间。
没有回应。
只有更剧烈的撞击声,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游戏舱内传来。咚!咚!咚!像无数颗不甘的心脏,在金属棺椁里疯狂搏动,要撞碎这囚笼。
她面前那个破损的舱门缺口处,蠕动的黑暗骤然一滞。那被宫花和符灼伤后缩回的痛苦翻滚,似乎也因她这句话而有了刹那的停顿。
仿佛连它们,也未能预料到这早已注定的猎物,在最终时刻做出的,不是哀嚎或祈祷,而是这样一个……动作。
林渺笑了。嘴角扯动干裂的皮肤,渗出血珠,形成一个怪异却平静的弧度。
她不再看那缺口,也不看周围那些即将爆开的舱体。她拖着虚软流血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最近的一个完好的游戏舱。
舱盖紧闭,指示灯幽蓝。
里面……有人吗是和她一样的主播还是早已腐烂的尸骸或者,根本就是空的,只是这巨大陷阱的一个组成部分
不重要了。
她伸出手,染血的手指抚过冰冷光滑的舱盖表面。金属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脸色惨白如鬼,额角流血,发丝凌乱,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燃烧着某种最后的、冷静的疯狂。
她找到了舱门开启的按钮。
没有犹豫。
指尖按下。
嗤——
气密声响起,与她之前醒来时一模一样。舱盖平稳向上滑开。
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舱内涌出。
里面……是空的。只有冰冷的衬垫,和同样规律的哔哔电子音。
一个空的囚笼。
正好。
她双手撑住舱壁,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爬了进去。冰冷的衬垫接触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稍微舒服一些。
然后,她抬手,摸索着,找到了内侧的舱门关闭按钮。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按下的瞬间——
砰!!!!
左侧不远处,一个游戏舱的舱盖被猛地从内部撞飞!扭曲的金属旋转着砸在远处,发出巨大的噪音碎片!
一只青黑色、肿胀腐烂的手扒住了舱口边缘,指甲脱落,露出森森指骨。一个扭曲的身影正挣扎着,要从里面爬出来!
砰砰!砰!
接二连三!更多的舱盖被暴力破开!
有的爬出穿着破碎宫装、脖颈扭曲的身影;有的涌出粘稠黑雾,凝聚成不定形的怪影;有的则空空如也,只有更浓郁的黑暗和甜腥腐臭从中弥漫而出,迅速污染着这片空间!
它们出来了。
林渺甚至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尸臭和脂粉的恶心气味。
她没有侧头去看。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所在的这个舱体内壁,那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上。
里面映出的,不再是她苍白的脸。
而是……一片混沌的、闪烁的雪花点。仿佛信号极不稳定的老旧电视。
雪花点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极其短暂、扭曲的碎片画面:戚夫人滴血的头颅、张贵人燃烧的符纸、北苑深潭翻滚的黑影、还有……一双高悬于九天之上、冰冷戏谑的巨眼……
最后,所有这些都消失了。
金属镜面里,只清晰地映出她自己。
躺在棺椁般的游戏舱里,额角淌血,眼神却异常平静的自己。
以及,在她映象的身后,舱盖即将合拢的缝隙外——
一只涂着蔻丹、掌心焦黑溃烂的鬼手,正无声地疾抓而来!指尖几乎要触及她映象的后脑!
林渺对着金属镜面里那只抓来的手,以及镜中自己平静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微笑。
然后,按下了关闭舱门的按钮。
嗤——
舱盖平稳地、无情地,向下合拢。
将那抓来的鬼手、那破舱而出的恐怖、那弥漫的黑暗和绝望……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彻底隔绝在外。
最后的光线消失。
绝对的、熟悉的黑暗降临。
只有生命监测仪规律的哔哔声,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清晰地响着。
像一首安魂曲。
又像……
新的倒计时。
她缓缓闭上眼睛。
【——全息链接确认——】
【——场景载入中——】
冰冷的系统电子音,如同从未间断过一般,再次在她脑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