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这边!快点!那女鬼要追上来啦!穿着骷髅T恤的工作人员声嘶力竭地吼着,连推带搡地把我们这一小撮游客塞进一间贴满符纸的喜堂。
阴风那个吹啊,唢呐声跟拉破了的风箱一样,呜咽咽地响,调子诡异地能让人把上礼拜的饭都吐出来。猩红的灯笼在头顶晃悠,光影乱颤,照着正中间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和棺材前一个大大的奠字。
空气里一股子灰尘和霉味,还掺着点廉价香水味。
俗,忒俗。这鬼屋的布景,抠门得让人想哭。
我们几个待宰的羔羊挤成一团,听着外面走廊那女鬼凄凄切切的哭声和铁链子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卧槽…吓死爹了…旁边一个哥们腿肚子直转筋。
怕啥,都是人扮的。我,林默,强装镇定,其实手心也特么有点冒汗。但来都来了,钱不能白花不是
哭声到门口了。喜堂的破木门猛地被撞开,弹在墙上又哐当一声弹回去。
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身影被两个鬼差NPC粗暴地拽了进来,铁链子哗啦啦响得那叫一个敬业。
经典桥段。冥婚现场。接下来肯定是NPC抱着塑料人头啃,或者把假胳膊假腿拆下来当鼓槌敲。
游客们很给面子地发出一片抽气声。
穿着黑袍的判官NPC蹦了出来,台词念得跟背书一样:吉时已到——强配冥婚——新娘不愿——怨气冲天——
我嘴角抽了抽。这台词功底,还没我们学校话剧社的强。
那新娘被按着跪在棺材前,哭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肝肠寸断。
判官举起个惊堂木(看起来像塑料的),刚要往下拍——
角落里,居然摆着一架落满灰的仿古筝琴。估计是布景,但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可能是这破剧情实在太尬,尬得我手指头痒痒,也可能是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在周围一片紧张的死寂里,我鬼使神差地溜达过去,一屁股坐在琴前的蒲团上,拂了拂灰。
兄、兄弟…你干嘛旁边的哥们小声BB。
给你们加点BGM,应应景。我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手指头就搁琴弦上了。
咱小时候被老妈拎着学过几年古筝,考完级就扔得差不多了,唯独有首曲子记得贼清楚,当年练得最多,挨打也最多——《年轮》。
淦,就它了!
我吸了口气,压根没管那还在上演的生离死别大戏,手指头一勾。
噔~
一个音出来,还行,没跑调太多。
然后我就闭了眼,沉浸了(主要是懒得看那尬演),凭着肌肉记忆开始划拉。
《年轮》那调子,怎么说呢,跟这鬼屋的阴间氛围不能说是完美契合,只能说是毫不相干。它有点忧伤,又有点柔,放在这噼里啪啦掉渣的冥婚现场,显得格外突兀。
我正弹到荒草丛生的青春……那句,感觉情绪到位了。
突然——
够了!!
一声尖啸猛地炸开,差点把我耳膜捅穿,也把我那点忧伤情绪全吓没了。
我手一抖,一个破音戛然而止。
懵逼地睁开眼。
只见那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猛地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红盖头!
嚯!小姐姐长得真不赖!就是脸白得跟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一样,嘴唇红得滴血,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到底。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唰地一下站起来,胳膊一抡,直接把那哗啦啦响的铁链子从鬼差手里拽脱了!那俩壮汉NPC被她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扑街。
全场游客:
判官NPC举着塑料惊堂木,人也傻了,台词卡在喉咙里:你…你…
红衣新娘根本不理他们,猛地一转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
我屁股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这…这演技是不是有点过于投入了加鸡腿!必须加鸡腿!
她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虽然不知道鬼用不用呼吸),声音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颤抖,像是九百年没开口说过话:九百年…整整九百年了!竟…竟真有人能弹出此曲!
我:哈
NPC判官试图救场,小声提醒:姐!剧本不是这样的!是‘不愿冥婚’,不是‘知音难觅’啊姐!
滚!新娘看都没看他,直接一甩宽大的袖子。
判官小哥嗷一嗓子,真像个球一样被一股无形之气扫飞出去,撞在旁边的纸扎人上,哗啦啦倒了一片。
游客们:!!!
我:这特效怎么做的
她一步步朝我走过来,绣花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没声音。但那气势,压得我喘不过气。
公子…她停在我面前,微微俯身,那张惨白却美艳的脸凑近我,一股冰冷的、像是老家具放久了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此曲…何名
我舌头打结:年…年轮…
年轮…好一个年轮…她喃喃自语,眼神有点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又猛地聚焦在我脸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知音难觅!公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契约之人!
说完,她根本不等我反应,猛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冰!刺骨的冰!跟握着一块千年寒冰一样!冻得我差点当场去世!
她指甲尖尖的,几乎要抠进我肉里。然后我就感觉手腕上一阵剧痛,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嗷——!我惨叫出声,猛地抽回手。
低头一看,左手手腕上多了一圈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像是一圈扭曲的符文,又像是一道被灼烧留下的烙印,火辣辣地疼。
再抬头,那红衣新娘…她…她身影开始变淡!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闪烁了几下!
她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极其惊悚的满意笑容,声音空灵地荡开:公子…明日…我来寻你…续曲…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噗的一声,像一阵红烟似的,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傻掉的判官,两个懵逼的鬼差,一群目瞪口呆的游客,还有一个手腕剧痛、怀疑人生的我。
喜堂里死寂一片。
落针可闻。
过了足足五秒。
卧槽!!!!!
刚刚那是什么!新特效吗!
演员呢!那么大个演员呢!
哥们你手怎么了!
鬼屋的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故了演员呢谁看见小红了!
我被工作人员扶着走出鬼屋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麻的。手腕上那圈暗红印记清晰无比,摸着却一片冰凉,提醒我刚才那不是噩梦。
工作人员一个劲跟我道歉,说可能是新来的演员临时加了即兴表演,吓到我了,给我退了票钱还塞了张终身免票券。
神特么即兴表演!你家即兴表演能把人拎起来再徒手消失啊那触感!那力道!那冰冷的温度!还有这印记!
但我没敢说。说了谁信啊大概率觉得我吓出癔症了。
回到家,我对着水龙头冲了那手腕半天,皮都快搓掉了,那印记屁事没有,反而颜色更深了点。我吓得赶紧翻箱倒找黄历…不对,找碘伏消毒,又贴了个最大的创可贴盖住,眼不见心不烦。
一夜没睡踏实,老是梦见一个红影子在我床边晃悠,阴恻恻地笑:公子…续曲…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魔音灌耳给吵醒的。
噔——吥——噔——噌——
声音刺耳又诡异,调子七歪八扭,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锅底,又混合着弹棉花的动静,顽强地穿透了我家那不怎么隔音的老旧房门。
艹!谁啊!大清早的杀猪呢!我顶着鸡窝头,暴躁地吼了一嗓子,趿拉着拖鞋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能不能有点公德心!还让不让人……
骂声卡在喉咙里。
门口。
昨天那个鬼屋的红衣新娘,正盘腿坐在我家门前的擦鞋垫上。
那身猩红的嫁衣在清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扎眼得让人心慌。裙摆下露出一双绣着鸳鸯的红色绣花鞋,鞋尖对着我家门。
她腿上,横放着那架我从鬼屋里弹过的、落满灰的仿古筝琴。
此刻,她正用那长长的、尖利的黑色指甲,无比认真且投入地…在上面乱刮。
噔——噌——咯吱——
就是这声音!堪比大型谋杀现场!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停下手,抬起头。
惨白的脸,血红的唇,黑沉沉的眼睛里居然闪烁着一丝…见到宝贝的兴奋光芒
公子!你醒了!她唰地站起来,那把古琴跟没有重量似的被她单手拎起,抗在肩上,昨日一曲,余音绕梁,妾身回味良久,心痒难耐,特来寻公子续弹!
我:!!!
我大脑直接蓝屏重启失败。
她…她她她…怎么找到我家的!还扛着琴!这琴不是鬼屋的道具吗!她怎么带出来的!保安呢!报警啊!
还有,她刚才那是在干嘛弹琴那是拆房子吧!
你…你…我手指着她,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舌头彻底打了死结。
公子无需激动。她往前一步,直接跨进了我家门槛,那股子陈旧冰冷的寒气再次扑面而来,冻得我一哆嗦,昨日仓促,未尽兴。今日务必弹完那曲《年轮》。
我被她逼得后退两步,后背哐当一声撞在鞋柜上。
不是…大姐…鬼姐姐…仙女奶奶!我语无伦次,我就是个手残党!昨天那是瞎弹的!真的!我就会那一首!还弹得稀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给您烧纸!烧一卡车!别墅跑车游艇都烧!您找别人行不行
她的笑脸瞬间消失。
那张脸一旦没了表情,就只剩下一种非人的冰冷和诡异,楼道的光线在她身后扭曲。
公子。她声音平直,没有起伏,却带着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意,昨日契约已定。此曲,今日必须弹完。
她晃了晃扛在肩上的古琴:否则…
我弹!我弹!现在就弹!我秒怂,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直觉告诉我,那否则后面的内容,绝对不是我这种社会主义接班人能承受得起的!
我连滚带爬地把这尊大神请进我那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客厅。
她毫不客气地把那古琴往我那个皱巴巴的懒人沙发上一放,然后自己飘到我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猩红的嫁衣铺开,跟整个乱糟糟、堆满外卖盒和脏衣服的现代化房间格格不入,视觉冲击力堪比核爆。
她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姿态优雅,眼神期待。
我战战兢兢地抱起那把古琴,入手冰凉。手指放上去的时候都在抖。
《年轮》…《年轮》怎么弹来着第一句是啥哆来咪发嗦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旁边那道冰冷专注的视线,开始划拉。
噔~噔噔~噔~
调子勉强对了,但声音发虚,还带着颤音。没办法,换谁旁边坐个随时可能暴起索命的红衣女鬼,谁都颤。
她听着,微微蹙了下眉,似乎不太满意,但没说什么。
我稍微松了口气,集中精神,努力回忆曲谱。弹到圈圈年年圈圈……稍微顺了点。
就在我稍微找到点感觉,觉得自己也许能靠弹琴捡回一条狗命的时候——
手指头一滑。
呲啦——
一个尖锐刺耳的破音,猛地炸响在小小的房间里。
我头皮瞬间炸开!全身血液都凉了!
完了!!!
我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她。
只见红衣新娘原本微微眯着眼享受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我,里面一丝情绪都没有。
房间里温度骤降,我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她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
声音轻柔得可怕,带着一种吟唱般的调子:
错一次…
她宽大的袖子无风自动,一股强烈的阴风猛地卷起我桌上那些废纸和零食袋。
我眼睁睁看着,她另一只苍白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方方的、小小的…
红纸
上面还用毛笔写着俩字像是…婚书!
…结一次冥婚。
她微笑着,手腕一抖。
那张小小的、诡异的红色婚书,噗地一声自燃起来,瞬间烧成一小簇幽绿色的火苗,嗖地一下朝我面门扑来!
我错了我错了!女侠饶命!祖宗!亲祖宗!我再也不敢了!我吓得直接从懒人沙发上出溜下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差点钻茶几底下去,我重弹!我保证一个音都不错!保证比郎朗弹得还好听!饶了我这次吧!
那簇绿火在快要碰到我鼻子尖的时候,倏地一下熄灭了。
冰冷的婚书灰烬簌簌落下,掉在我面前的地板上。
红衣新娘依旧保持着那个惊悚的微笑,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公子,请继续。她柔声说,还体贴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时间…还很多。
我连滚带爬地坐回去,抱起琴,手指抖得跟触电一样。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
我一边拼了老命回忆曲谱,一边疯狂思考对策。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行!这女鬼来真的!下次再错,可能就不是吓唬一下了!真得跟个九百年的老鬼拜堂了!
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直播!
我脑子里灯泡一亮!
现在直播那么火,什么都播!我要是开直播,让所有人都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能公然行凶…吧说不定还能遇到个高人指点一下怎么送走她!
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一边用脚趾头抠地坚持弹着那该死的《年轮》,一边用颤抖的脚把我放在旁边的手机勾过来。
红衣新娘瞥了我的脚一眼,没阻止,似乎对我这点小动作完全不放在心上。在她看来,我大概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蹦跶不出她的手掌心。
我哆哆嗦嗦地解锁屏幕,点开那个眼熟的黄色直播软件,摄像头对准我自己和…旁边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衣下摆。
直播间名字我现取的:绝境求生!弹琴保命!错一个音就凉凉!
开播!
刚开始没人。我这小透明,平时直播打游戏都没人看,更别说这大清早的。
但架不住内容劲爆啊!
一个头发跟鸡窝一样、脸色惨白、穿着睡衣抖得跟筛糠似的男的,抱着一把古琴弹得稀烂,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全套凤冠霞帔、脸白唇红、正幽幽盯着他的…新娘
这画面太美,太诡异。
零星进来几个人。
【这啥新的整活方式】
【主播穿睡衣弹古筝行为艺术】
【旁边坐的是谁COSPLAY妆画得可以啊,挺吓人的。】
【弹的啥年轮我奶奶弹得都比你好听。】
【错音了兄弟!第三个小节就错了!】
我看到这条弹幕,魂飞魄散,猛地抬头看女鬼。
她果然眉头又皱起来了,手指微微抬起…
对不起!我重来!我重弹那段!我尖叫着,手指头疯狂倒回去重弹。
女鬼的手指缓缓放下。
【主播咋了反应这么大】
【错个音而已,至于吗】
【旁边那小姐姐都没说话呢,你慌啥】
【等等…你们没觉得…那小姐姐…好像一直没动过表情也没变】
【镜头拉近点看看!小姐姐好漂亮!就是脸色太白了点。】
人渐渐多起来了。猎奇是人的天性。
我哪敢拉近镜头我恨不得把手机扔出去!
data-fanqie-type=pay_tag>
但我不能停!我只能一边疯狂弹琴,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弹幕,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各位老爷…行行好…认真听…我弹错一个音…可能会死…
【哈哈哈主播入戏太深!】
【剧本吧现在主播为了火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特效怎么做的旁边那小姐姐怎么看起来若隐若现的】
【主播手在抖诶,不像演的。】
【赌五毛,下一秒旁边小姐姐就要扑上来啃主播了。】
就在这时,我又手滑了!
一个极其轻微的滑音!
我心脏骤停!
红衣新娘的眼珠瞬间转向我,冰冷无比。
弹幕却高潮了:
【错了错了!刚才绝对错了!】
【坐等小姐姐惩罚!是贴贴还是亲亲】
【剧本高潮要来了!】
女鬼袖子微微一抖。
我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大喊:我付费直播!超级跑车点一首!弹到没错为止!救命钱!!
也不知道是救命钱三个字触动了网友的看热闹神经,还是超级跑车的噱头够大。
瞬间——
【用户‘专治各种戏精’打赏超级跑车x1!】:【就爱看这个!错!给爷再错一个!】
【用户‘走近科学栏目组’打赏火箭x1!】:【持续关注,已录屏,期待后续发展。】
【用户‘红娘粉丝后援会’打赏飞机x3!】:【小姐姐好美!主播不许欺负她!错音就要接受惩罚!】
打赏特效瞬间糊满了屏幕。
直播人数指数级暴涨!
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真打赏啊!】
【这是什么新型乞讨方式】
【主播快错!我想看惩罚!】
【这直播间啥情况热度窜这么快】
【热搜来的!请问是这里直播冥婚吗】
热搜
我一边手指抽筋地弹琴,一边瞥了一眼旁边的热度榜。
惊悚琴房直播
这个词条,正以坐火箭的速度往上飙!
而我的直播间人数,已经突破了十万大关!并且还在疯狂增加!
弹幕里全是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主播坚持住!我们已经呼叫了少林寺方丈和龙虎山道长!】
【错一个音结一次婚主播这波不亏!小姐姐颜值能打!】
【手别抖啊兄弟!想想你的狗命!】
【付费点歌:《忐忑》!错一个音罚十次!】
红衣新娘似乎对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文字和光影产生了点兴趣,她微微歪头,看着手机屏幕,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但她显然没明白这玩意儿是干嘛的,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我颤抖的手指。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袭来。
线上十几万看热闹的神经病,线下一个索命女鬼。
我感觉自己就像在走钢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而两边全是给我喊加油摔一个的坑货。
手指机械地运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年轮》的旋律和绝对不能出错的恐惧。
又到一个容易出错的小转折。
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指尖落下——
突然,手机传来一声极其洪亮、字正腔圆的语音播报,响彻整个房间:
【用户‘弹错音就狗带’打赏了‘镇魂钟’x10!并留言:主播稳住!哥们儿只能帮你到这了!!】
这声音太大了!太突兀了!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手指猛地一抽搐!
铮——!!!
一个史无前例、响彻云霄、难听到足以让聋子都诈尸的破音,猛地从古琴上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彻底冰凉。
缓缓地、绝望地抬起头。
红衣新娘脸上的最后一丝人类表情消失了。
她整个人被一种实质性的阴冷黑气笼罩,猩红的嫁衣在无风的情况下疯狂摆动。
她慢慢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黑发如同有生命般在她身后舞动。
嘴角咧开一个巨大到非人的、极其恐怖的微笑。
声音不再是轻柔,而是带着一种九幽地狱般的回响,冰冷地宣布:
又错了哦…
公子…
我们…
拜堂吧。
数张猩红的婚书,自她宽大的袖口中如同索命的蝴蝶般,漫天飞出,瞬间燃起幽绿色的火焰,将我团团围住!
直播间彻底爆炸!屏幕被弹幕和打赏特效完全淹没!
【来了来了!他来了!】
【啊啊啊要拜堂了!截图干嘛愣着啊!】
【这是特效吧!是吧是吧!这绿火怎么做的!】
【主播脸都吓青了!不像演的!(如果是演的当我没说)】
【热搜第一了!论琴房狗命的重要性】
【快报警啊!不对!快请道士啊!】
幽绿色的火焰婚书盘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带着刺骨的寒意,一点点朝我逼近。
我抱着古琴,缩在懒人沙发里,抖得跟开了震动模式一样,眼泪鼻涕差点一起下来。
救…救命啊…
红衣新娘飘然而至,惨白的脸上是那种固定化的、毫无温度的喜悦笑容,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朝我的肩膀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
我家那扇老旧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得震天响!
一个极其洪亮、中气十足,还带着点不耐烦的大嗓门穿透门板:
开门!物业!查水表的!
还有!隔壁投诉你们噪音扰民!弹棉花能不能换个时间!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红衣新娘那只冰冷惨白、指甲尖利的手,离我的肩膀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幽绿色的婚书火焰几乎要燎到我的睫毛。
直播间弹幕炸成了除夕夜的烟花现场。
【物业!这个时候来查水表!】
【神特么弹棉花!大叔你真相了!】
【救命稻草来了主播有救了】
【赌五毛,物业大叔进门一秒变尖叫鸡!】
【快开门啊主播!让大叔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
这突如其来的砸门和吼叫,让红衣新娘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脸上那恐怖的非人笑容凝固了一瞬,黑沉沉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门口的方向,似乎对这股打断她好事的阳间噪音感到一丝…困惑和不悦。
周围的阴冷气息都为之一滞。
机会!
我脑子里那根名为求生的弦猛地绷紧,爆发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来了来了!马上开门!我扯着嗓子嚎叫回应,声音抖得变了调,连滚带爬地从懒人沙发上弹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房门!
也顾不上会不会激怒身边这位祖宗了!物业大叔!你就是光!你就是电!你是我唯一的神话!
公子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带着疑问的轻唤,那声音里的寒意让我后颈汗毛倒竖。
我不敢回头!拼命伸手去够门把手!
冰冷的婚书绿火在我身后盘旋加速,发出急躁的嗡鸣。
砰!砰!砰!门又被重重捶了几下,大叔显然不耐烦了:磨蹭什么呢!赶紧的!还有你家这什么味儿跟冰窖似的!空调开太大了啊!费电!
我终于抓住了门把手,猛地向下一压——
吱呀一声,老旧的房门被我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个穿着蓝色工装、肚子微凸、一脸老子很忙别耽误事表情的中年大叔,手里拿着个记录本,正皱着眉头。
就在房门打开的瞬间,我身后那刺骨的阴寒和绿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压制了一下,骤然减弱了不少。
红衣新娘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不满的啧声,那漫天飞舞的婚书绿火也像是信号不良般闪烁了几下,速度慢了下来。
大叔透过门缝,先看到了吓得脸色惨白、穿着睡衣、头发炸窝的我,嫌弃地撇撇嘴,然后视线越过我,看到了我客厅里的景象。
当他看到那一身猩红嫁衣、脸色惨白、黑发无风自动、周围还飘着点点诡异绿光的人时,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住了。
嘴巴微微张开。
记录本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两秒。
呃……大叔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眼睛瞪得溜圆。
我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完了!要吓晕了!我的救命稻草!
然而,下一秒——
搞什么玩意儿!大叔猛地回过神,非但没晕,反而怒气值肉眼可见地飙升了,他指着里面的红衣新娘,冲我吼道:cosplay!搞行为艺术!!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推开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完全无视了那超自然的低温:跟你们这些小年轻说了多少次!有点公德心!要玩去漫展玩!在家里搞这么大动静!又弹棉花又放冷气又搞这些红红绿绿的灯!电费不是钱啊!邻居不用睡觉啊!
我:
直播间:【】
【大叔牛逼!!!(破音)】
【阳气十足!邪祟退散!】
【红衣姐姐:懵逼.JPG】
【灯大叔你管那绿火叫灯】
【这波是唯物主义の胜利!】
【大叔: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都挡不住我查水表的脚步!】
红衣新娘显然也被这完全不按剧发展的阳间莽夫整不会了。
她看着大叔在她那些幽绿婚书火焰里走来走去,甚至还嫌弃地挥手扇了扇(虽然没扇动),那张惨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茫然和错愕的情绪。
她周身的阴气波动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确定该不该对这个毫无敬畏之心的凡人下手。
还有你!大叔叉着腰,居然开始训斥起红衣新娘,小姑娘家家的,穿成这样坐人家家里,像什么话!帮他一起胡闹赶紧的,把这什么灯关了!这冷气也关了!像什么样子!
他居然伸手,想去拍红衣新娘的肩膀!像是要教育自家不听话的侄女!
别!!我魂飞魄散地尖叫出声!
大叔的手僵在半空,奇怪地回头看我:干嘛
就在他手即将碰到的那一刻,红衣新娘周身黑气猛地一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暴戾的凶光!
大叔嗷一嗓子,像是碰到了高压静电,猛地缩回手,连连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嘶…什么玩意儿这么冰
他总算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脸上的怒气消退,换上了警惕和困惑,打量着红衣新娘,又看看我,再看看地上掉落的记录本和依旧飘着的绿火…
你们这…搞的什么名堂…他的语气虚了点。
红衣新娘缓缓站起身,所有的婚书绿火嗖地一下全部飞回她的袖中。
她没看大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重新勾起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公子,外人聒噪。
续曲。
我腿一软。
大叔看看她,又看看我抱着的琴,似乎试图理解现状:续…续什么曲你还要弹
直播间弹幕已经笑疯了:
【大叔的世界观正在重塑!】
【续曲续命曲吧!】
【主播:我只想续命!】
【快!给大叔看看直播间!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对了!直播间!
我猛地想起还在进行的直播,赶紧把手机屏幕怼到大叔眼前:大叔!你看!直播!十几万人看着呢!她不是cosplay!她是真的!真的女鬼!我弹错音她就要跟我结冥婚!已经错两次了!刚才差点就拜堂了!
大叔被突然怼到眼前的手机屏幕晃得眯了下眼,下意识地看向那疯狂滚动的弹幕。
【大叔快跑!是真的鬼啊!】
【保护我方大叔!】
【主播没说谎!我们全程目睹!】
【报警!不对!快请道士!地址发我了!我帮你联系白云观!】
【水表别查了!命要紧!】
弹幕刷得飞快,但核心意思高度统一——这特么是真的闹鬼了!
大叔看着那些弹幕,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怀疑、再到惊疑不定,最后慢慢染上了一丝惊惧。
他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那个红衣新娘。
这一次,他看得仔细多了。
那毫无血色的皮肤,那不似活人的冰冷气息,那身精致却透着古旧感的嫁衣,还有那双黑得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
尤其是,他刚才被电了一下的手指现在还在发麻发冷。
咕咚。大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额头开始冒冷汗(虽然房间里很冷)。
那…那什么…他声音有点发颤,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记录本,紧紧抱在怀里,一步步往门口挪,水表…我…我下次再来查…你们…你们继续…继续弹…注意…注意别扰民…
他想维持镇定,但发软的双腿出卖了他。
退到门口,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门,闪身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巨响,把门给摔上了!
隐约还能听到门外传来他连滚带爬跑下楼的脚步声,以及一句带着哭腔的呐喊:妈呀!真见鬼了啊!!!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我和红衣新娘。
还有屏幕上依旧疯狂的直播间。
短暂的插曲结束,她的注意力完全回到了我身上。
公子,清静了。她微笑着,袖口微微一动。
那张猩红的、写着诡异字迹的婚书,再次缓缓飘出,幽绿色的火焰重新燃起。
我们,继续吧。
我:!!!
我抱着琴,一屁股瘫坐回懒人沙发,绝望地闭上眼睛。
手指放上琴弦。
《年轮》那阴魂不散的调子,再次在我那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颤颤巍巍地响了起来。
直播间人数突破了五十万。
热搜第一赫然挂着:物业大叔遭遇灵异现场
热搜第二:论琴房狗命的重要性
热搜第三:年轮
PTSD
弹幕还在疯狂刷屏:
【大叔跑了哈哈哈哈!但为什么我更想笑了!】
【主播坚持住!白云观官方号进来了!】
【龙虎山天师府也来了!说正在研究!】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用户‘红娘后援会会长’打赏火箭x10:姐姐加油!娶了他!】
我一边机械弹琴,一边用哭腔对着手机喊:观主!天师!救命啊!随便来个人也行啊!我再也不去鬼屋手贱了!呜呜呜…
红衣新娘听着我的哭嚎,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愉悦了。
铮…又一个微小的滑音。
她袖中的婚书火焰猛地窜高!
我尖叫:我错了!是颤音!是特色!不是错音!
火焰迟疑地降低了一点。
我冷汗湿透了睡衣。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这时——
叮咚——
我家的门铃,又响了。
一个听起来有点年轻,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您好,闪送!您点的‘镇魂驱邪全家福套餐’到了,麻烦签收一下!
叮咚——
您好,闪送!您点的‘镇魂驱邪全家福套餐’到了,麻烦签收一下!
这声音,清亮,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懒散调子,像是一道阳光猛地劈进我这阴森恐怖、鬼气缭绕的冰窖客厅。
我:
红衣新娘:
直播间:【】
【卧槽闪送这年头闪送还接这种单】
【镇魂驱邪全家福套餐主播你什么时候点的】
【外卖救星这展开我是没想到的!】
【快开门啊主播!说不定是白云观下单的法器到了!】
我特么没点啊!我连外卖软件都没来得及打开!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别说镇魂驱邪套餐,现在就是送我一份扬州炒饭我都叩谢天恩!
来了来了!闪送大哥!救命!!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再次扑向门口,速度比刚才迎接物业大叔时还要快上三分!
红衣新娘的眉头再次蹙起,这次明显带上了不悦和一丝警惕。周围温度又降了几度,那幽绿的婚书火焰不安分地跳动起来。显然,接二连三的打扰让她这位九百岁的知音很不爽。
我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蓝色闪送制服、头上扣着鸭舌帽的年轻小哥,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呃……印着某知名快餐品牌logo的纸袋纸袋外面还潦草地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图
小哥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清秀但没什么精神的脸,眼睛半眯着,好像没睡醒。他看了眼屋里这诡异的景象——穿睡衣抖成筛子的我,穿嫁衣飘着的女鬼,满屏绿光——表情居然没什么变化,只是挑了挑眉。
林默先生他确认道,声音还是那股懒洋洋的劲儿。
是我是我!我点头如捣蒜,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那个诡异的快餐袋。
哦,行,您的套餐。小哥把那个巨大的纸袋递给我,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POS机一样的小机器,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我:……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好评呢哥!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入手居然是温热的还隐隐有一股……炸鸡的香味混着一股檀香味飘出来
这什么魔鬼搭配!
直播间已经笑不活了:
【KFC道观联名款拂尘味儿的原味鸡】
【小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淡定。】
【这心理素质,干闪送屈才了,该去国安局!】
【好评!必须好评!救命的五星好评!】
红衣新娘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纸袋上,她似乎从那里面感觉到了一丝让她不舒服的气息,袖中的绿火躁动地明灭着。
小哥完全无视了屋里那位明显不是人的存在,递完袋子就等着我好评。
我手忙脚乱地想掏手机,才发现手机还在直播对着我俩。
好…好评…马上…我快哭了,哥!能帮个忙吗里面那位…她…
小哥这才慢悠悠地抬眼,正眼瞧了瞧飘在那里的红衣新娘,上下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评价了一句:妆化得不错,挺逼真。你们这直播整活成本挺高啊。
我:……哥我求你了你看清楚!那是逼真吗那特么就是真的!
红衣新娘似乎被小哥这完全无视加评头论足的态度激怒了,她周身的黑气猛地一涨,发出一声低沉的、非人的嘶鸣!
一股冰冷的阴风直接冲向门口!
小哥的鸭舌帽被吹得往后翻飞,露出底下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他啧了一声,伸手按住帽子,脸上那点懒散终于收了起来,皱起了眉。
屋里空调开这么大,费电。他嘟囔了一句,然后像是终于认真了点,看向红衣新娘,大姐,差不多得了啊,人闪送还等着收工呢。
【大哥牛逼!!!(第二次破音)】
【大姐叫谁大姐呢!人家九百岁!叫祖宗!】
【这小哥是不是有点东西他好像不怕】
【赌五毛,这小哥是隐藏高人!】
红衣新娘显然被大姐这个称呼彻底激怒了。
她尖啸一声,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袖中伸出,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阴风,直接抓向闪送小哥的面门!
小心!我失声尖叫。
小哥似乎叹了口气,动作却快得离谱。
他没后退,反而上前半步,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的纸条,上面用红色的朱砂画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看着就跟小孩瞎涂鸦似的。
他就那么随手一贴!
啪叽!
那张皱巴巴的符纸,精准地贴在了红衣新娘探出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动作随意得像是在贴便利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红衣新娘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张黄色的、画着歪扭红色符号的纸条,黑沉沉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愕然。
那符纸贴上去的瞬间,她手背上接触符纸的地方,竟然冒起了丝丝缕缕极其细微的白烟,还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像是冰块遇到了烧红的烙铁!
她猛地缩回手,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块仿佛被灼伤了的皮肤(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白),又猛地抬头看向闪送小哥,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暴怒!
你…你是何人!她的声音不再空灵,带上了尖锐的厉色。
小哥拍了拍手,又把鸭舌帽戴好,恢复了那副没睡醒的样子:跑腿的。麻烦确认收货给个好评,谢谢。
他晃了晃手里的POS机。
我:!!!
直播间:【!!!!!!】
【符!是符纸!他用了符纸!】
【隐藏高人实锤了!!!】
【随手贴符这哥们儿是哪座山上下来的!】
【小姐姐手冒烟了!我看到了!】
【主播还愣着干嘛!抱大腿啊!】
高人大哥!救命啊!我几乎是扑过去想抱他大腿,这女鬼逼我弹琴!弹错就要结冥婚!已经欠了两次了!救命!
小哥灵活地侧身躲开我的扑抱,看了眼我怀里还抱着的古琴,又看了眼那虎视眈眈、但因为刚才那一下有点投鼠忌器的红衣新娘,摸了摸下巴。
弹琴冥婚他想了想,然后对我伸出手,手机给我看看。
我赶紧把直播的手机递给他。
他快速扫了一眼滚动的弹幕和热搜词条,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行吧,热度这么高,业务送你了。他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然后对那红衣新娘扬了扬下巴,喂,那谁,九百岁那个。
红衣新娘阴冷地盯着他。
强扭的瓜不甜,逼弹的琴不响。人家不愿意,你换个知音呗小哥试图讲道理。
红衣新娘周身黑气翻滚,声音冰冷:契约已定!此曲必由他弹完!否则,不死不休!
啧,冥顽不灵。小哥挠挠头,似乎有点苦恼,然后看向我,你,会弹《百鸟朝凤》吗
我:啊唢呐曲用古琴弹
啧,那就《好运来》
我:……高人大哥,我就会《年轮》…还弹不好…
小哥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从他那巨大的闪送口袋里又开始掏东西。
这次,他掏出了一把……塑料玩具似的桃木剑剑身上还贴着一张小小的、印着二维码的不干胶。
又掏出一个……小喷壶里面装着浑浊的液体,标签上写着高效祛污,一喷净。
最后,他拿出了那个最大的——印着KFClogo和八卦图的纸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巨大的、油光锃亮的……炸鸡腿
那鸡腿硕大无比,香气扑鼻,但仔细看,鸡腿表面似乎也用朱砂画满了细密的符文!
直播间已经彻底疯了:
【桃木剑还带二维码扫一扫在线驱邪】
【一喷净是圣水吗】
【符文炸鸡腿这到底是什么驱邪套餐啊喂!】
【我头笑飞了!这高人路子太野了!】
红衣新娘在看到那个符文炸鸡腿的瞬间,脸色终于变了!
她不再是愤怒,而是露出了一种极其明显的……忌惮和厌恶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小哥一手举着塑料桃木剑,一手举着符文炸鸡腿,对着红衣新娘,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虽然声音还是有点懒):
呔!兀那鬼物!看招!
肯德基疯狂星期四!V你50助我驱邪!
喊完,他猛地将那个巨大的符文炸鸡腿朝着红衣新娘扔了过去!
那鸡腿在空中划过一道油滋滋的、带着符文的弧线,直冲红衣新娘面门!
红衣新娘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宽大的袖子猛地一挥,阴风卷起试图拍飞那个鸡腿!
然而,那鸡腿上的符文在接触到她阴气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强烈的金光!
轰——!
一声闷响,金光炸开!
虽然没有夸张的特效,但那股力量却真实无比!
红衣新娘被这股金光撞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周身的黑气瞬间被打散大半,身影都变得模糊了一些!
她惊怒交加地瞪着小哥,又忌惮地看着地上那个还在散发微弱金光和炸鸡香味的鸡腿,终于不再犹豫,身影猛地向后一飘,化作一道红烟,尖叫着:
尔等给妾身等着!
话音未落,红烟嗖地一下钻回了那架放在懒人沙发上的古琴之中。
古琴嗡地一声轻响,琴弦无风自动,震颤了几下,随后彻底归于平静。
房间内刺骨的阴冷瞬间开始消退,那些幽绿的婚书火焰也消失无踪。
只剩下……
一屋子的炸鸡香味。
我:……
直播间:……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发光的炸鸡腿,又看看收起塑料桃木剑和小喷壶的闪送小哥。
结…结束了我声音发飘。
小哥走过来,弯腰捡起那个符文炸鸡腿,吹了吹灰,然后……递给了我
喏,你的镇邪套餐主食,趁热吃,凉了效果打折扣。他一脸认真。
我看着那个油光锃亮、画满朱砂符文、还刚砸退了一个九百年老鬼的炸鸡腿,胃里一阵翻腾。
高…高人…这…
对了,记得好评。小哥把POS机又递了过来,然后指着那架古琴,这玩意,源头,建议你找个阳光好的地方供起来,每天给她放《年轮》,循环播放,放到她不想听为止。千万别再手贱自己去弹了。
他说完,潇洒地转身就走。
等等!高人!怎么称呼我以后怎么找你我急忙喊道。
小哥头也没回,挥了挥手:无名小卒,跑腿的。有需要……下次闪送点单再说。
门被带上。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发光的炸鸡腿,一架里面可能装着个暴躁女鬼的古琴,和一个热度爆炸的直播间。
弹幕还在疯狂刷屏:
【这就完了小姐姐被一个炸鸡腿吓跑了】
【KFC或成最大赢家!】
【主播快尝尝那鸡腿啥味儿!】
【所以现在安全了冥婚取消了】
【琴怎么办真每天放《年轮》】
我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看着那个还在散发金光和肉香的炸鸡腿,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弹了…这辈子都不弹琴了……
而古琴,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至少,我和《年轮》这孽缘,算是彻底结下了。
我瘫在地上,对着那个还在散发微弱金光和浓郁肉香的符文炸鸡腿,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这辈子可能都要跟《年轮》绑定了的绝望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情绪彻底崩溃。
直播间却陷入了另一种疯狂的狂欢:
【主播别哭!快!对着鸡腿许愿!】
【这鸡腿看起来好好吃…啊不是,好神圣!】
【所以契约解除了吗冥婚不算数了】
【琴!看那架琴!好像动了一下!】
【用户‘KFC疯狂星期四策划’打赏宇宙之心x1:建议主播加盟开店,店名就叫‘镇魂炸鸡’!】
动…动了我哭声戛然而止,连滚带爬地往后缩,惊恐地看向懒人沙发上的古琴。
琴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动静。
但我手腕上那一圈暗红色的契约烙印,却忽然滚烫了一下!
嘶!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手腕。
紧接着,一个冰冷、憋屈、又带着极度愤怒的嗓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根本不是在空气中传播:
——岂有此理!区区一个跑腿的!竟敢用如此…如此污秽之物辱我!!
是那个红衣新娘的声音!她没走!她就在琴里!而且她好像气疯了!
【主播表情变了!怎么了怎么了】
【是女鬼姐姐在说话吗脑内频道开启了】
【污秽之物说那个炸鸡腿哈哈哈哈哈!】
【姐姐:可以打我,但不能用炸鸡腿侮辱我!】
公子!脑内的声音更加尖锐,你竟敢联合外人如此欺辱于我!此事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我吓得魂飞魄散,对着古琴的方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姐姐!祖宗!我不认识他啊!真不认识!那是他自己闯进来的!
哼!脑内的冷哼震得我脑仁疼,契约之力仍在!你我还是‘知音’!你若再敢寻那些旁门左道之辈,或是再用那等…那等油滋滋的玩意儿靠近我的栖身之所…
她顿了顿,声音里的威胁几乎要凝成冰渣:
我便…我便每日丑时(凌晨1-3点)在你脑中循环播放《年轮》!一刻不停!直到你弹对为止!
我:!!!
杀人诛心!这是真正的杀人诛心啊!物理超度算什么精神污染才是永恒的酷刑!每天凌晨在我脑子里单曲循环《年轮》还不如直接结冥婚呢!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姐姐饶命!我哭喊着保证,就差磕头了。
哼,量你也不敢。脑内的声音似乎满意了一点,但怨气依旧冲天,还有!那个跑腿的!你给我找到他!此等奇耻大辱,我必…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气息…隐藏得真好……竟算不出跟脚……但那股讨厌的……炸鸡味……呕……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愤愤不平的嘟囔,彻底消失了。
手腕上的灼热感也褪去。
房间里只剩下炸鸡腿的香味和我粗重的喘息。
直播间听得见我刚才的哭喊,却听不见脑内的对话,急得弹幕飞起:
【主播跟女鬼脑聊完了】
【谈妥了以后还弹吗】
【所以到底还结不结冥婚了】
【炸鸡腿怎么办主播你不饿吗】
我看着那个依旧坚挺地散发着金光和香味的炸鸡腿,胃里一阵抽搐。
吃开玩笑!这玩意儿刚砸退了一个九百年老鬼!还是符文加持版的!谁知道吃了会不会直接白日飞升或者变异
不吃放着这玩意儿跟个闪光弹似的,还是个肉味闪光弹,摆家里算怎么回事
还有那架琴…那位祖宗…
我颤巍巍地爬起来,绕着炸鸡腿和古琴走了三圈,最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找来一个全新的、最大的透明收纳箱,里面铺上软布。然后,我用戴着手套的手(不敢直接碰),小心翼翼地、充满敬畏地,将那个符文炸鸡腿请进了箱子一角,固定好。
接着,我更小心地、轻拿轻放地,将那架古琴请进了箱子另一侧,确保它和炸鸡腿之间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盖上盖子,密封。
想了想,我又找来一张A4纸,用红色马克笔写上大字:极度危险!内含暴躁女鬼与核弹级炸鸡!非专业人士请勿开启!——林默
泣血敬上,贴在了箱子上。
最后,我把这个神圣而诡异的箱子,供在了我客厅阳光最充足、通风最好的飘窗上。
做完这一切,我瘫倒在地,感觉身体被掏空。
直播间里的人看着我这一系列骚操作,已经笑不活了:
【贡品箱鬼和炸鸡一起供起来了】
【主播是懂安抚的!阳光、软布、单间!】
【女鬼:我谢谢你啊!和炸鸡腿一个待遇!】
【所以以后每天要来这里放《年轮》】
对!《年轮》!
我想起闪送小哥最后的嘱咐,连滚爬地去拿手机,手忙脚乱地在音乐APP里找到《年轮》,设置成——单曲循环,音量调到适中。
然后,我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贡品箱旁边,点击播放。
荒草丛生的青春~倒也过的安稳~
熟悉的旋律响起,回荡在客厅里。
几乎在音乐响起的瞬间,那贡品箱里的古琴,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
我头皮一麻,屏住呼吸。
等了十几秒,没有其他动静。只有音乐在播放,琴身似乎…安静了下来甚至透出一种…满意的慵懒
有效!居然真的有效!
我差点喜极而泣。
就在这时,我家门铃,又特么响了!
今天我家门铃是成了精吗!
我心脏又是一抽,连直播都没关,战战兢兢地挪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这次外面站着的不是物业大叔也不是闪送小哥。
而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起来像是高级销售或者经理模样的男人。他脸上挂着职业假笑,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看到金矿的光芒。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摄像机的人!
林默先生您好!门一开,那男人就热情地伸出手,我是‘闹鬼吧!’直播平台的运营总监,姓王!我们关注您的直播间很久了!刚才的直播效果简直是现象级的!请问您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平台签约独家!保底年薪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一个声音挤了过来:
林先生您好!我是‘灵异现象研究会’的副会长!我们想邀请您和您的…呃…‘古琴’…参与我们的研究项目!经费不是问题!
让让!让让!林先生!我是星海经纪公司的!包装您出道!鬼才音乐家人设!绝对爆火!
闪开!林先生!‘肯德基’公关部!想和您谈谈那款‘镇邪鸡腿’的联名推广事宜!价格好商量!
我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一大堆闻讯赶来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主播、经纪人、研究员、广告商……一个个眼睛冒绿光,比刚才那女鬼还吓人!
直播间还没关闭的镜头正好拍到了这混乱的一幕:
【哈哈哈哈!主播火了!】
【商业价值来了!】
【女鬼姐姐知道吗她成摇钱树了!】
【主播快答应KFC!我要吃镇魂全家桶!】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群狂热的人,耳朵里是他们七嘴八舌的报价和邀请,身后客厅里还回荡着单曲循环的《年轮》……
就在这时,飘窗上的那个贡品箱里。
放在炸鸡腿旁边的古琴,似乎是因为外面太吵,又或许是对一直循环同一首歌感到了那么一丝丝(真的只有一丝丝)的腻味。
琴身,极其不耐烦地,猛地震颤了一下!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琴音,竟然压过了外面的嘈杂和手机播放的音乐,清晰地传遍整个房间!
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流以贡品箱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门口所有正在吵吵嚷嚷的人,同时打了个巨大的寒颤,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脸上的狂热瞬间冻结,变成了惊疑和恐惧,齐刷刷地看向我身后那个贴着危险标签的箱子。
王总监脸上的假笑僵住了,声音发抖: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研究会副会长推了推眼镜,眼神发亮:能量波动!强烈的负能量波动!太好了!林先生!我们必须立刻展开研究!
但他的话没人接。
因为那箱子里又传出一声更响、更不耐烦的琴弦拨动声!
铮——!
像是警告。
门口的人群瞬间安静如鸡。
最前面的王总监和KFC公关代表对视一眼,默契地、慢慢地开始后退。
那…那个…林先生…合作的事我们下次再聊…
对…对…您先忙…我们先不打扰了…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更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楼道口。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默默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客厅里,只有手机还在敬业地播放着: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贡品箱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那个箱子,又看了看手腕上那一圈淡淡的红印,再想想门口那群饿狼般的人,以及脑子里可能随时会响起的《年轮》BGM……
生活,真是充满了惊喜。
所以,我林默,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现在的日常变成了:
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给飘窗上的贡品箱清洁上灰(远程喷雾清洁,绝不敢开盖)。
然后,恭恭敬敬地打开手机音乐APP,为里面的祖宗奉上每日份的《年轮》单曲循环。
偶尔,会有不开眼的广告商或者主播试图上门,都会被箱子里适时传出的一声不耐烦的琴音吓跑。
手腕上的契约烙印偶尔会发烫,提醒我那位祖宗的存在和不满。
而那个符文炸鸡腿,依旧坚挺地散发着金光和肉香,与古琴相安无事地待在同一个箱子里。
至于那个神秘的闪送小哥
再也没出现过。
也许,他正在某个角落,忙着送下一份镇魂驱邪套餐吧。
而我,只能抱着对《年轮》的深刻
理解,以及对我那再也普通不起来的人生,发出深深的叹息。
唉……
(好的风景~坏的经历~……手机里的歌正好唱到这一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