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指尖刚触到那台老座钟的铜制钟摆,就感觉到一丝冰凉的锈迹蹭过指腹。钟摆在她掌心轻轻晃动,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
这台民国时期的德国造座钟,已经停摆整整二十年了。
工作室的玻璃窗敞开着,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香飘进来,落在铺着浅灰色羊毛毡的工作台上。台面上零散放着几样工具:细齿螺丝刀、黄铜润滑油、麂皮抹布,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是隔壁花店老板娘早上送来的。苏念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藤椅上的男人,他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台老座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肩带。
男人穿着件浅卡其色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机械表,表盘玻璃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他的头发打理得整齐,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看起来有些清冷。从他进门到现在,苏念只听到他说过三句话:我叫陆时衍修座钟多少钱都行。
陆先生,
苏念放下钟摆,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钟体内部的齿轮,这台座钟的核心齿轮已经严重锈蚀,而且缺少一个关键的卡扣零件,要修好的话,得先找到匹配的零件。民国时期的德国零件不好找,可能需要定制,时间会比较久。
陆时衍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苏念脸上,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浸在温水里的黑曜石,没什么情绪,却让人觉得很沉稳。多久都行,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点沙哑,只要能修好,让它再走起来。
苏念愣了一下。来找她修旧物的人很多,有人是为了收藏,有人是为了卖钱,像陆时衍这样只要求
再走起来
的,还是第一个。她放下放大镜,指尖轻轻拂过座钟木质外壳上的雕花
——
那是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虽然有些地方的漆已经剥落,但能看出当年的工艺有多考究。这台座钟对你很重要吧
陆时衍的指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是我外婆的,她去世前,这台钟一直放在她的卧室里,每天早上七点会准时敲响。她走后,钟就停了,我妈想扔了,我没让。
苏念

了一声,没再多问。做旧物修复这行,最忌讳探听客户的隐私,每个旧物背后都藏着故事,有的温暖,有的沉重,她要做的,只是修好它们,让故事能继续被承载。她拿出笔记本,记下座钟的型号、破损情况和陆时衍的联系方式,撕下来递给她: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定制零件可能需要两周左右,你看可以吗
陆时衍接过纸条,仔细叠好放进衬衫口袋,然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定金。
信封很厚,苏念能感觉到里面现金的厚度,她连忙摆手:不用这么多,先付一半就行,剩下的等修好再付。
不用,
陆时衍把信封放在工作台上,推到苏念面前,多的算定金,麻烦你了。
他说完,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那台老座钟,转身就往外走。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拿起信封打开
——
里面除了现金,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旗袍的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怀里抱着个小男孩,身后就是这台老座钟,钟面上的指针指向七点,阳光落在老太太的白发上,很温暖。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1998

7

12
日,时衍十岁生日。
苏念心里软了一下。原来陆时衍和这台座钟的故事,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她把照片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然后抱起老座钟,放进工作台下面的储物柜里,又在柜子里放了一小袋干燥剂
——
旧物都怕潮,得好好护着。
接下来的两周,苏念一边修复其他的旧物,一边联系做旧零件定制的厂家。她跑了三个古玩市场,找了五个老匠人,才终于找到一个能定制民国德国座钟零件的师傅。师傅说,零件需要手工打磨,得等十天才能好。苏念把消息告诉陆时衍,他在电话里只说了句
麻烦你了,就挂了电话,还是那样的清冷。
第十天下午,零件送到了。苏念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拿出那个黄铜卡扣零件
——
大小、形状都和座钟里缺失的一模一样,打磨得很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立刻开始组装,先清理齿轮上的锈迹,用细毛刷蘸着专用清洁剂一点点刷,然后涂上黄铜润滑油,再小心翼翼地装上卡扣零件,最后调整钟摆的长度。
当她把钟摆轻轻拨动时,滴答、滴答
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清脆又规律,像是时光在耳边流淌。苏念看着钟面上的指针慢慢转动,心里涌起一股成就感。她拿出手机,给陆时衍打了个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陆先生,座钟修好了,你有空可以来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陆时衍的声音:我现在过去,大概半小时到。
挂了电话,苏念把座钟放在工作台上,又用麂皮抹布把木质外壳擦了一遍,让它看起来更亮一些。她还找了个精致的锦盒,把那张老照片放进去,准备一起还给陆时衍。
半小时后,陆时衍准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
T
恤,外面套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比上次看起来更年轻一些,少了点清冷,多了点少年气。他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工作台上的老座钟上
——
钟摆正在轻轻晃动,滴答
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
陆时衍走过去,蹲下身,眼睛盯着钟面,一动不动。苏念看到,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像是在克制什么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向苏念,嘴角竟然勾起了一点笑容,很淡,却像冰雪融化一样,让他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谢谢你,它真的走起来了。
应该的,
苏念把锦盒递给他,这是你信封里的照片,我帮你收起来了。
陆时衍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合上,放进牛仔外套的口袋里。他站起身,从帆布包里拿出剩下的钱,递给苏念:剩下的费用。
苏念接过钱,数了数,发现比之前约定的多了两百块。陆先生,多了。
不多,
陆时衍摇摇头,麻烦你跑了那么多地方找零件,这是辛苦费。
苏念还想推辞,陆时衍已经转身拿起座钟,我走了,以后有需要再找你。
他抱着座钟,脚步比来时快了一些,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座钟带回家里,让它重新回到该在的地方。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她低头看了看工作台上的
滴答
作响的座钟印记,拿起那块没吃完的绿豆糕,咬了一口
——
真甜。
陆时衍再来找苏念,是一个月后的一个雨天。
那天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工作室的玻璃窗上,把窗外的香樟树浇得绿油油的。苏念正在修复一本
1980
年版的《红楼梦》,书页已经泛黄,有些地方还被虫蛀了,她正用竹起子小心翼翼地把破损的书页分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
吱呀
一声响。
她抬起头,看到陆时衍站在门口,头发和肩膀都湿了,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本书。他的眉头皱着,像是在懊恼没带伞。
陆先生
苏念有些惊讶,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陆时衍走进来,把牛皮纸包放在工作台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我妈整理外婆的旧物,找出一本书,里面夹着些东西,我想让你看看能不能修复。
苏念放下竹起子,走到工作台前,小心地打开牛皮纸包
——
里面是一本
1955
年版的《简爱》,蓝色的封皮已经有些褪色,书脊处用线重新装订过,看得出来之前被好好爱护过。她翻开书页,突然从里面掉出几张泛黄的信纸,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data-fanqie-type=pay_tag>
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一棵槐树下,笑容很灿烂。信纸是用蓝墨水写的,字迹娟秀,带着点少女的活泼,开头写着:致阿恒:今天图书馆的槐花开了,我摘了一朵夹在书里,你下次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苏念看得有些入神,直到陆时衍的声音传来:这是我外婆年轻时写的信,收信人是我外公,他们年轻时是同学,后来外公去了国外,就断了联系。这些信外婆一直夹在书里,没给任何人看过。
苏念抬起头,看向陆时衍:这些信有破损吗我看看。
她拿起信纸,仔细检查
——
信纸边缘有些磨损,有几处墨水洇开了,但整体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需要做个防潮处理,再装裱起来,这样能保存更久。
信的问题不大,做个防潮处理,再装裱进相框里就行,
苏念放下信纸,又翻了翻那本《简爱》,这本书的书页也有些受潮,我可以帮你做个干燥处理,再重新装订一下,让它看起来更整齐。
陆时衍点点头:麻烦你了,和上次一样,多久都行,多少钱你说。
苏念笑了笑:不用每次都提钱,你放心交给我就好。对了,你外婆和外公后来没再联系吗
陆时衍的眼神暗了暗,坐在上次的藤椅上,慢慢说起了往事:外公去国外的第三年,就给外婆写过信,说要回来娶她,可那封信在路上丢了,外婆没收到。后来外婆等了他五年,一直没等到,就嫁给了我爷爷。去年整理外公的遗物时,才发现他一直保存着外婆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一封没寄出去的信,说他当年回来过,可外婆已经结婚了,他就又走了。
苏念听完,心里有些发酸。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错过的爱情,明明彼此惦记,却因为一封丢失的信,错过了一辈子。她看着那些信纸,突然觉得,自己修复的不只是信,还有一段被时光掩埋的感情。我会把这些信修得好好的,让你外婆能一直看到。
谢谢,
陆时衍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外婆现在记性不好,很多事情都忘了,但每次看到这本书,都会念叨‘阿恒’,我想把信修好,读给她听,说不定她能想起些什么。
苏念点点头,把信纸和照片小心地放进锦盒里,然后把《简爱》放进储物柜。我尽快修复,大概三天后你可以来取。
好,
陆时衍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雨,雨好像小了点,我先走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念,对了,你这里有热水吗我刚才跑过来,有点冷。
苏念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有,你等一下。
她转身去里间的小厨房,倒了杯热水,还加了点红糖
——
淋雨容易着凉,红糖能暖身子。她把水杯递给陆时衍:加了点红糖,暖暖身子。
陆时衍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了一下。他低头喝了一口,红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带着热水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谢谢,很甜。
苏念笑了笑:不客气,下次下雨记得带伞。
陆时衍

了一声,拿着水杯,慢慢走出了工作室。苏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纸,轻轻叹了口气
——
希望这些信能帮外婆想起些美好的往事,也希望这段错过的爱情,能在时光里得到一点慰藉。
接下来的三天,苏念一直忙着修复那些信和《简爱》。她先用专业的防潮剂对信纸进行处理,然后用细毛笔蘸着特殊的修复液,一点点修复那些洇开的墨水痕迹,最后把信纸放进专门的防潮相框里。《简爱》的处理也很仔细,她用干燥箱对书页进行干燥处理,然后用和原书一样的线,重新装订了一遍,还在书脊处贴上了新的标签,上面写着
1955
年版《简爱》,修复于
2023

6
月。
第三天下午,陆时衍准时来了。他看到工作台上的相框和书时,眼睛亮了亮。他拿起相框,仔细看着里面的信纸,手指轻轻拂过相框边缘,像是在触摸什么珍贵的宝贝。修得真好,和新的一样。
能让你外婆看得清楚就好,
苏念把《简爱》递给她,书也重新装订过了,你看看。
陆时衍接过书,翻开一页,书页平整,装订得很整齐,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破损。他抬头看向苏念,嘴角的笑容比上次更明显了:苏念,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
苏小姐。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烫,她连忙低下头,整理工作台上的工具: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痒,像是有只小虫子在爬。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苏念,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算是谢谢你两次帮我修复旧物。
苏念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陆时衍会主动邀请她吃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啊不用了吧,举手之劳而已。
不是举手之劳,
陆时衍摇摇头,眼神很认真,这些旧物对我很重要,你帮我修好了它们,我想谢谢你。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吃饭,好不好
看着陆时衍认真的眼神,苏念没再拒绝:好,那我请你吧,你每次都多给钱,我还没谢谢你呢。
不行,我请,
陆时衍坚持道,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私房菜,味道很好,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苏念点点头:好。
陆时衍又看了一眼相框里的信,才拿起东西,转身往外走:晚上见。
晚上见。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修复信纸时的墨水味,突然觉得,这份工作好像比以前更有意义了
——
不仅能修复旧物,还能遇到像陆时衍这样温暖的人。
陆时衍选的私房菜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店面不大,门口挂着红灯笼,看起来很有烟火气。苏念跟着陆时衍走进店里,老板娘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时衍,好久没来了,这位是
王姐,这是苏念,我的朋友。
陆时衍介绍道,然后对苏念说,王姐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你可以试试。
苏念笑着和王姐打招呼,跟着陆时衍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半边窗户,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很舒服。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吃饭,王姐看着我长大的,
陆时衍拿起菜单递给苏念,这里的菜都是家常菜,你看看想吃什么。
苏念接过菜单,上面的菜名很简单,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番茄炒蛋、清炒时蔬……
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她点了糖醋排骨、番茄炒蛋和一份青菜,然后把菜单递给陆时衍:你点吧,我随便。
陆时衍又加了一份可乐鸡翅和一碗玉米排骨汤,然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这里的玉米排骨汤是用砂锅炖的,要炖两个小时,很鲜。
苏念

了一声,看向窗外的老槐树:这棵槐树应该有很多年了吧
差不多五十年了,
陆时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外婆说,她年轻时经常和外公来这里,就在这棵槐树下坐着聊天,那时候这里还不是餐馆,是个小茶馆。
苏念心里一动,想起那些信里写的
……‘今天图书馆的槐花开了,我摘了一朵夹在书里,你下次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了’,原来外婆说的槐树,就是这种老槐树啊。
苏念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眼神里满是感慨,难怪她看到这本书,总念叨‘阿恒’,这里藏着她年轻时最珍贵的回忆。
陆时衍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一样软。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苏念:这是我去年在老宅阁楼找到的,外婆年轻时和外公的合照,就在一棵槐树下拍的,和这里的槐树很像。
照片上的年轻男女并肩站在槐树下,姑娘梳着麻花辫,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笑容灿烂,正是信里那个活泼的少女;身边的少年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本《简爱》,正温柔地看着姑娘。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们身上,连空气都像是甜的。
真般配,
苏念把手机还给陆时衍,嘴角带着笑意,他们要是知道后来错过了这么多年,肯定会很遗憾吧。
嗯,
陆时衍收起手机,声音低了些,外婆现在虽然记性不好,但每次我读信给她听,她都会哭,说‘阿恒怎么还不回来’。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年那封信没丢,他们会不会就有不一样的结局了。
苏念没有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像此刻的氛围,安静又温柔。她突然觉得,爱情有时候就像这些旧物,会被时光蒙上灰尘,会有磨损和残缺,但只要有人愿意用心呵护,总能找回最初的温度。
这时,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过来,糖醋排骨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排骨炖得软烂,裹着浓稠的糖醋汁,色泽红亮,看起来就很有食欲。两位慢用,玉米排骨汤还要等一会儿。
谢谢。
陆时衍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在苏念碗里,尝尝看,王姐的糖醋排骨,酸甜度刚好,不会太腻。
苏念拿起筷子,咬了一口排骨。肉质确实软烂,糖醋汁的味道很浓郁,带着点焦糖的香味,从舌尖甜到心里。好吃,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吃。
她眼睛亮了亮,又夹了一块。
陆时衍看着她吃得满足的样子,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扩大。他很少和人一起吃饭,更别说像这样轻松地聊天,可和苏念在一起,他总觉得很舒服,不用刻意找话题,也不用掩饰情绪,连空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从外婆的爱情故事,聊到苏念的修复工作。苏念说起自己第一次修复旧物的经历
——
那是外祖父留下的一本旧相册,相册的封皮已经开裂,里面的照片也有些褪色,她花了整整一周时间,用专用的胶水一点点修复封皮,又用照片修复液处理褪色的照片,最后看着相册恢复原样时,她第一次觉得,修复旧物不只是一份工作,更是在守护别人的回忆。
我外祖父也是做旧物修复的,
苏念的眼神里满是怀念,他总说,旧物里藏着人的心事,修好了它们,就能让那些心事继续被记住。以前我不懂,直到我自己开始做这行,才明白他的意思。
陆时衍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他喜欢听苏念说话,她的声音很软,带着点江南女子的温柔,说起旧物时,眼睛里会闪着光,像藏着星星。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生活太单调了,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工作就是照顾外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日子这么有滋味。
玉米排骨汤很快就端上来了,砂锅还冒着热气,汤里的玉米和排骨炖得软烂,香气扑鼻。陆时衍给苏念盛了一碗:尝尝汤,很鲜。
苏念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汤的味道确实很鲜,玉米的甜味和排骨的鲜味融合在一起,暖乎乎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都舒服。真好喝,
她抬起头,看向陆时衍,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
应该是我谢谢你,
陆时衍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如果不是你,座钟修不好,外婆的信也没办法保存得这么好。而且,和你聊天很开心。
苏念的脸颊微微发烫,她连忙低下头,喝了口汤,掩饰自己的慌乱。心里的小兔子又开始砰砰直跳,她能感觉到,自己对陆时衍的感觉,已经不只是
客户
那么简单了。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落在青石板路上,很温馨。陆时衍送苏念回工作室,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走到工作室门口,苏念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陆时衍: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
我也是,
陆时衍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苏念,下次有空的话,我能请你去看电影吗不是为了谢谢,就是想和你一起。
苏念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她抬起头,撞进陆时衍深褐色的眼睛里,里面满是期待。她用力点点头:好。
陆时衍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亮的灯:那我明天联系你,确定时间和场次。
嗯,
苏念笑着点头,路上小心。
你也是,早点休息。
陆时衍说完,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苏念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满是甜蜜。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烫的。她走进工作室,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么美好。
接下来的日子,苏念和陆时衍的联系越来越多。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逛古玩市场,一起去老宅看外婆。每次去老宅,苏念都会带上修复工具,帮外婆整理一些旧物,陆时衍则会读外婆的信给她听。外婆虽然记性不好,但每次看到苏念,都会拉着她的手,笑着说
姑娘真好,像我年轻时认识的一个人。
有一次,苏念和陆时衍在老宅的阁楼整理旧物,突然发现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外公当年没寄出去的那封信,还有一块怀表。信里写满了外公对外婆的思念,说他回国后看到外婆结婚,心里很痛,却又不忍心打扰她的生活,只好带着遗憾离开。怀表的表盘上刻着

字,是外公的名字,表盖里面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外婆年轻时的样子。
原来外公一直没忘记外婆,
苏念看着信,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们这辈子,太遗憾了。
陆时衍把怀表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表盘,声音有些沙哑:不遗憾,至少他们心里都装着彼此,而且,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也算是帮他们了了心愿。
苏念点点头,擦干眼泪,拿起怀表:这怀表的零件有点老化了,我帮你修好吧,修好后,你可以给外婆带着,就像外公一直陪着她一样。
陆时衍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感激:谢谢你,苏念。
苏念笑了笑: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修复怀表花了苏念一周的时间。她仔细清理了怀表内部的零件,更换了老化的弹簧,又给表盘重新上了漆。当她把修好的怀表递给陆时衍时,怀表正
滴答、滴答
地走着,表盘上的

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陆时衍拿着怀表,走到外婆身边,把怀表放在她手里:外婆,这是外公的怀表,修好了,以后它就陪着你。
外婆的手指轻轻拂过怀表,突然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阿恒,阿恒……
她抬起头,看着苏念和陆时衍,眼神里满是清明:我想起来了,他说过,要带着我去看遍江南的槐树,说每棵槐树下,都有我们的故事。
苏念和陆时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并没有真正消失,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就能重新被唤醒。
那天晚上,陆时衍送苏念回家。走到工作室门口,他突然拉住苏念的手,她的手很软,像棉花一样。陆时衍的心跳很快,他看着苏念的眼睛,认真地说:苏念,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从你帮我修好座钟,到你帮外婆修复信件,再到你帮我修好外公的怀表,我发现,我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苏念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开心。她用力点点头:我愿意,陆时衍,我也喜欢你。
陆时衍把她拥进怀里,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怀里的温度很暖,苏念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像老座钟的
滴答
声,规律又坚定。
一年后,苏念和陆时衍的婚礼在老宅的院子里举行。院子里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开着满树的槐花,香气扑鼻。苏念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拿着那本修复好的
1955
年版《简爱》,陆时衍穿着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外公的怀表。外婆坐在轮椅上,手里抱着那台修好的老座钟,座钟
滴答、滴答
地走着,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婚礼进行到一半,外婆突然开口:阿恒,你看,我们的时衍长大了,娶了个好姑娘,就像当年我们约定的那样,在槐树下,有我们的故事,也有他们的故事。
苏念和陆时衍对视一眼,都笑了。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又明亮。老座钟的
滴答
声,怀表的
滴答
声,还有风吹过槐树的
沙沙
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关于时光和爱情的歌,温柔地诉说着
——
那些被时光珍藏的回忆,那些被用心修复的旧物,终将带着爱,走向更远的未来。
婚后,苏念的工作室里多了很多新的
旧物——
有外婆和外公的合照,有那本《简爱》,有外公的怀表,还有那台老座钟。座钟每天早上七点都会准时敲响,像是在提醒他们,要珍惜眼前的时光,珍惜身边的人。
有时候,苏念会和陆时衍坐在工作室里,一起修复旧物。她拿着细毛刷,小心翼翼地清理零件,他则在旁边帮她递工具,偶尔会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句悄悄话。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落在那些旧物上,满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苏念常常会想,外祖父说的没错,旧物里藏着人的心事,修好了它们,就能让那些心事继续被记住。而她和陆时衍的爱情,就像这些被修复的旧物,在时光的打磨下,越来越珍贵,越来越温暖,终将成为彼此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永远被珍藏,永远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