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高三毫无缓冲地碾压而来。
空气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凝重。教室里,“距离高考还有xxx天”的红色倒计时牌像一道无声的指令,悬在每个抬头可见的地方。曾经的课间喧哗被压低嗓音的讨论和唰唰的书写声取代,每个人的桌面上都垒起了更高的书山。
林薇感觉自已像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不停地旋转。文科综合的背诵量惊人,她需要反复记忆那些错综复杂的历史时间轴、地理气侯图和哲学原理。数学依然是她的弱项,需要投入大量时间攻坚。她剪短了头发,为了节省每天早上打理的时间。
她很少再有精力去刻意制造“偶遇”了。甚至有一次,在楼梯拐角真的碰见周屿,两人都只是抱着一摞卷子,匆匆点头,连一句“最近怎么样”都省了,便擦肩而过。
高考这座独木桥,太过狭窄,不容分心。
苏晓冉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常常皱着眉头啃数学题。偶尔休息时,她会瘫在桌子上哀叹:“薇薇,我要死了……要是能穿越回高一就好了。”
林薇只是苦笑一下,然后继续埋首于自已的世界。她的世界里,充斥着之乎者也、洋流季风、函数方程……只有极偶尔的深夜,当她疲惫不堪地合上笔记,从书堆里抬起头,目光掠过窗外漆黑的夜空时,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个清瘦挺拔、会在运动场上奔跑、会低头认真演算的身影,似乎已经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埋在无尽的理综卷子和数学难题里?他还会记得高一那年运动会的阳光吗?
这些念头像水底的泡泡,刚一冒头,就被沉重的疲惫和现实的压力压了下去。
重要的不再是那些朦胧的好感和心跳的瞬间,而是下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是排名表上那个决定命运的数字。
高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林薇考砸了。数学分数低得刺眼,文综也没发挥好。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她看着那个跌落的名次,鼻子一酸,差点在教室里哭出来。她死死咬着嘴唇,把眼泪逼了回去。
放学后,她一个人跑到教学楼后僻静的小花园,坐在石凳上,看着枯萎的藤蔓,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决堤。不是因为成绩本身,而是那种拼尽全力却仿佛仍在原地踏步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巨大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慌忙用手背擦干眼泪,抬起头。
不是她潜意识里或许期待的那个身影,是苏晓冉。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苏晓冉在她身边坐下,递过来一张纸巾,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次考试而已,下次咱杀回来!”
林薇接过纸巾,哽咽着说:“我觉得我好笨……”
“胡说!你可是我们班的语文女王!”苏晓冉搂住她的肩膀,“谁还没考砸过?你看周屿,他上次物理竞赛不也失手了?”
林薇猛地抬起头:“他……失手了?”
“嗯,听他们班人说的,好像没进省队,就差一点。”苏晓冉叹了口气,“所以啊,大神也有滑铁卢,咱们尽力就好。”
周屿也会失手?在林薇的印象里,他似乎永远是游刃有余、冷静强大的。这个消息莫名地让她心里好受了一点——原来,每个人都在各自的战场上挣扎,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感到艰难。
那种感觉很奇怪,并非幸灾乐祸,而是意识到那个仿佛在发光的人,其实也和她一样,会遭遇挫折和失败。这种认知,反而削减了一些距离感,多了一点……通为挣扎者的微妙共鸣。
那天之后,林薇把自已逼得更紧了。她减少了不必要的社交,退出了文学社,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学习。她甚至开始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去审视自已对周屿的那份感情。
在高考这座大山面前,那些朦胧的、建立在误读信号和自我想象基础上的“喜欢”,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已执着的是周屿这个人,还是只是他身上那种自已渴望拥有的、游刃有余的优秀光环?
她没有答案。也没时间细想。
时间像指间的流沙,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冬去春来,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无情地缩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