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把林家跟沈家的百年血仇卖了两百块,转头输光在牌桌;
最后骑马经过老宅时,替仇人沈仲庭挡了一枪——
咽气前才知道,那血海深仇是我爹编的谎话。
第一章
漏雨办公室里的落魄鬼
林砚山的法律咨询点在武陵山深处的麻柳镇,
是间墙皮剥落的土坯房。屋顶漏雨,墙角堆着
接雨水的塑料桶,桶里的水晃出细碎的波纹。
窗台上摆着个豁口的搪瓷杯,里面剩的半杯米酒
馊了,飘着层绿毛,像极了他现在的日子。
他瘫在吱呀响的藤椅上,军绿色外套沾着酒渍和泥点,
左袖肘磨出个破洞,露出里面起球的秋衣。头发乱得
像鸡窝,下巴上的胡茬扎手,三天没刮了。桌底下的
酒坛空了,他踢了踢坛子,哐当声在闷热的午后
格外刺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麻柳镇坐落在武陵山余脉,背后是连绵的青黛山峰,
山尖缠着淡淡的雾,像没洗干净的抹布。山脚下的
酉水河浑浊发黄,绕着镇子蜿蜒,河面上飘着
几个塑料袋,随波逐流。六月天闷热得像个蒸笼,
街上的店家都关了门,只有镇政府旁的便民棋牌
还亮着灯,传来筹码碰撞的脆响——那是镇干部帮
的人在赌,也是把林砚山输光的地方。
林砚山原本是镇里的法律顾问,爹是前村支书林建国,
林家在镇上也算有头有脸。可他好赌,从一开始的
几块钱小赌,到后来的成千上万,先是输光爹留下的
老宅子,再输光法律顾问的差事——去年镇里换届,
领导说一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没法给别人普法,
把他辞了。最后连脸面都输没了,现在镇上人见了他,
不是躲就是笑,只有牌馆的王老板还愿理他,因为他
能当活靶子,输了没钱就赊,王老板说等你有钱了
再还,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盯着窗外的武陵山,眼神发直。远处的鹰嘴峰上,
有片青瓦建筑群,飞檐翘角,是沈家的老宅。林家和
沈家的世仇,就像那山上的雾,笼罩了他二十多年。
爹在世时总说,林家曾爷爷是被沈家曾爷爷在山里
害了的,尸体找了半个月才找到,手里还攥着块
沈家的玉佩。两姓子孙不能往来,否则就是不孝,
就是忘了祖宗的血债。
可林砚山记不清具体的仇。他只记得十岁那年,
跟沈家小子沈小军在镇口的老槐树下爬树掏鸟窝,
两人笑得肚子疼,结果被爹揪回来揍了一顿,
爹拿着鸡毛掸子,边打边骂沈家的人都是豺狼,
会把你拐走卖了的!那天他哭得撕心裂肺,
沈小军在门外喊砚山哥,对不起,被他娘
拉走了。
桌角的电话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是王老板,
催他还赊的五百块赌债。林砚山看都没看,伸手按掉,
指腹蹭过冰冷的机身,想起昨天王老板说再还不上,
就把你那把猎枪拿来抵债——那是爹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说什么也不能给。
他从抽屉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边缘卷了角,
是爹和沈仲庭年轻时的合影。两人勾着肩,手里拿着
猎枪,背景是鹰嘴峰,雪落在两人的肩头,
爹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沈仲庭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砚山皱了皱眉,把照片塞回抽屉——爹说这照片是
被沈家人逼着重拍的,为了骗外人说两家和好,
可他总觉得,爹当时的笑不像装的,那眼里的光,
是对着仇人不会有的。
咕噜,肚子叫了。林砚山起身想去找王老板赊碗面,
刚走到门口,脚腕子一软,差点摔在门槛上——
他已经两顿没吃饭了。门口的台阶上,青苔滑腻,
他扶着门框,喘了口气,就看见辆崭新的电动三轮车
停在路边,车斗里装着个印着朱砂矿样品的纸箱,
红色的字刺眼。
骑车的是个脸膛黝黑的男人,穿件不合身的新夹克,
袖口太长,卷了两圈,露出手腕上的旧手表——
是山里的守林人老憨。老憨在鹰嘴峰下守林二十年,
没娶媳妇,镇上人都说他脑子有点问题,
除了跟树说话,就只会打松鼠。
他媳妇春桃坐在车斗里,穿件亮闪闪的花衬衫,
是镇上服装店最贵的款式,头发梳得油亮,
抹了发胶,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她手里攥着
新手机,屏幕亮着,正对着自己的脸拍照,
嘴角的笑有点僵硬,像是练了很多遍才学会的。
林顾问老憨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他从车上下来,裤腿沾着泥,俺找你有事。
林砚山愣了——他跟老憨不熟,只在镇口的小卖部
碰见过几次,老憨每次都躲着他,像怕被传染什么。
去年冬天,老憨突然带春桃回了镇,还在鹰嘴峰下
盖了砖房,红砖墙,亮窗户,是镇上最气派的房子。
没人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钱,有人说老憨挖着了
朱砂矿,有人说春桃是城里来的富婆,
带着钱来找他的。
啥事林砚山倚着门框,没让他们进屋——
屋里太破,地上堆着没洗的碗,桌上撒着烟头,
丢不起人。
春桃从车斗里跳下来,高跟鞋踩在泥地上,
差点崴了脚。她身上的香水味呛得林砚山皱眉,
是镇上化妆品店最贵的那款,叫邂逅,
他以前给前女友买过,三百多一瓶。
林顾问,俺们想买你家的‘东西’。春桃的声音
有点尖,像指甲刮过玻璃。
啥东西林砚山问,心里犯嘀咕——他现在
除了那把猎枪,啥值钱的都没有。
春桃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两百块现金,崭新的,还带着银行的
油墨味。她把现金往林砚山手里塞:俺们问了
镇上人,说林家跟沈家有百年血仇,是麻柳镇
最有名的仇家。俺们想融入镇上的圈子,可没人
待见俺们,说俺们是‘山里野人’,连个正经的
仇家都没有。俺们寻思,有了这仇,就能跟沈家
那样的大户搭话了,镇上人也不敢小瞧俺们。
你把仇卖给俺们,以后林家的仇就是俺们的仇,
跟你没关系。
第二章
两百块卖掉百年世仇
林砚山捏着手里的两百块,指尖传来现金的质感,
硬挺挺的,带着温度。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像擂鼓,震得耳膜疼。两百块,能买两坛他爱喝的
武陵春米酒,能在王老板的牌馆赌三把,
说不定能赢回点本钱,还能买碗热乎的牛肉面,
加个卤蛋。
他想起昨天晚上,在牌馆输光最后一块钱,
王老板把他推到门外,说再没钱,就别来丢人现眼;
想起今天早上,在镇口的包子铺,看着别人吃包子,
自己咽口水,老板问砚山,要个肉包不,
他只能摇着头说不饿;想起爹的猎枪,
王老板说再还不上债,就把枪拿来,
那是爹的命,他不能给。
可这是世仇啊,是爹从小灌输给她的血债,
是林家的根。他要是卖了,就是不孝,就是忘了祖宗。
林砚山的手有点抖,现金在手里攥得发皱。
这……这不行,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哑,
这是俺家的仇,是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卖。
春桃的脸沉了下来,花衬衫上的亮片晃得人眼晕:
林顾问,你别装了。镇上人谁不知道你现在
穷得叮当响,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两百块,
够你活好几天了。你不卖,也没人把这仇当回事,
你爹不在了,你连跟沈家叫板的力气都没有,
这仇留着也是白留。
老憨在一旁搓着手,黝黑的脸上露出点局促:
林顾问,俺们真的很需要这仇。春桃说,
镇上的大户人家都有仇家,比如东边的张家
跟西边的李家,吵了几十年,反而互相帮衬,
镇上人都敬着他们。俺们没背景,没亲戚,
只有有了仇,才能站稳脚跟。你放心,
以后跟沈家的仇,俺们替你报,不用你动手,
也不用你担责任。要是沈家人找你麻烦,
俺们帮你挡着。
林砚山看着老憨的眼睛,那眼里满是渴望,
像饿极了的狼,盯着一块肉。他又看了看春桃,
春桃的眼里满是不耐烦,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想起自己的落魄,想起爹的猎枪,想起那碗
热乎的牛肉面,心里的防线慢慢塌了。
行,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
这仇卖给你们。但你们得保证,以后跟沈家的事,
别扯上我,也别说是我卖的。
春桃的脸一下子亮了,像开了灯:没问题!
俺们保证,跟你没关系。你得写个凭证,
证明这仇是俺们的了,免得以后你反悔。
林砚山点了点头,转身进屋,从抽屉里找了张
皱巴巴的信纸,是以前当法律顾问时剩下的,
抬头还印着麻柳镇法律咨询点的字样。他找了支
没水的笔,在桌上蹭了蹭,才写出字来。
他一笔一划地写:今有林砚山,自愿将林家与沈家
百年世仇转让给老憨、春桃夫妇,作价人民币两百元整。
自签字之日起,该世仇归老憨、春桃夫妇所有,
与林砚山无任何关系,后续一切与该世仇相关之事,
均由老憨、春桃夫妇承担,林砚山不参与、不负责。
双方签字为证。
写完,他签上自己的名字,手抖得厉害,
林砚山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老憨接过信纸,
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怀里,像揣着块金子。
春桃把两百块塞进林砚山手里,笑得露出两颗
大金牙:林顾问,合作愉快。以后俺们就是
麻柳镇的‘大户’了。
老憨突然想起什么,问:林顾问,沈家现在
当家的是沈仲庭吧俺们咋找他‘结仇’啊
总不能直接上门说‘俺们是你仇家’吧
林砚山指了指街对面,沈仲庭正提着个菜篮子,
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沈仲庭穿件灰布衫,
洗得发白,裤脚卷着,露出脚踝,手里的菜篮子
里装着青菜和豆腐,是给镇里的孤寡老人送的——
他每天都这样,雷打不动。
看见没,那个穿灰布衫的老人,就是沈仲庭。
林砚山的声音有点低,他以前是乡干部,
管过治安,枪法准,年轻时在山里打过野猪。
你们别硬碰,最好先找个由头,比如……比如
说他占了你家的地,或者偷了你家的东西,
慢慢跟他闹。
老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沈仲庭正好抬头,
冲他笑了笑。老憨的眼神突然变了,像狼盯上了
猎物,瞳孔缩成一点:是他俺以前私藏朱砂,
就是他把俺抓去关了半个月!俺娘当时生病,
没人照顾,差点死了!俺跟他的仇,不用找由头,
本来就有!
林砚山愣了——他从没听过这茬,刚想追问,
老憨已经拉着春桃往三轮车走:这仇买得值!
俺一定替你‘报’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林砚山突然有点慌,像心里
空了一块。他攥着手里的两百块,转身往牌馆走,
脚步有点飘。路过镇口的小卖部,李叔喊他:
砚山,沈仲庭刚才来买东西,还问你在哪儿,
说想请你去他家吃饭。
林砚山没理他,心里只想着牌桌——他现在
只想赌钱,只想赢回本钱,别的都顾不上了。
第三章
牌桌上输光的仇钱与日记里的真相
牌馆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咳嗽。王老板和几个
镇干部围着牌桌,牌桌上堆着现金和筹码,
像座小山。见林砚山进来,王老板笑了,
嘴角的痣跟着动:哟,林大顾问来了
今天有钱上牌桌了还是来赊账的
林砚山把两百块拍在桌上,声音有点硬:少废话,
开局。炸金花,一把五十。
王老板挑了挑眉,没再多说,发了牌。林砚山
抓起牌,手有点抖——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要是赢了,就能还点债,再买坛米酒,
要是输了,就只能去山里挖野菜,或者把爹的
猎枪卖了。
第一把,他拿到三个A,赢了两百块。他的心跳
更快了,觉得运气来了,想都没想,
把所有钱都押了上去。第二把,他拿到一对十,
以为能赢,结果王老板拿到三个K,他输光了。
还来吗王老板问,眼里满是嘲讽,
要不,把你那把猎枪拿来抵债我给你算五百块。
林砚山的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他想发作,
可看着王老板身后的两个镇干部,又蔫了——
他打不过他们,也惹不起。他抓起桌上的空酒杯,
往地上一摔,杯子碎了一地:不玩了!
说完,转身就走。
王老板在后面喊:记得还赊的五百块!
不然我去你办公室拿猎枪!
林砚山跌坐在牌馆门口,脑子里嗡嗡响。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暖烘烘的,却暖不了
他的心。他想起爹,想起爹生前如何教育他,
做人要堂堂正正,别碰赌,别碰毒;想起
老宅子,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跟爹学骑自行车,
爹扶着后座,说别怕,有爹在;想起那张
皱巴巴的合影,爹和沈仲庭勾着肩,笑得那么开心。
他突然觉得很委屈,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
泥水里,晕开小小的圈。
天快黑时,他晃悠悠地往办公室走。路上的人
都回家了,只有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
拉得很长。路过镇口的小卖部,李叔递给他一根烟:
砚山,别难受了。沈仲庭刚才又来问你,
说他做了红烧肉,让你去他家吃。他说你爹
以前最爱吃他做的红烧肉,你小时候也爱吃,
一次能吃两碗。
林砚山捏着烟,没点燃。他想起小时候,
沈仲庭经常来他家,每次都带块红烧肉,
他趴在桌上,吃得满嘴是油,沈仲庭笑着
摸他的头,说砚山真能吃,以后肯定是个
大高个。爹当时坐在一旁,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们,眼里的光有点复杂。
回到办公室,他从桌底下摸出个空酒坛,
想找点残酒,却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爹留下的日记。黑色的封皮,磨得发亮,
是爹年轻时用的,他从没看过。爹去世前,
把日记锁在抽屉里,说这日记你别碰,
里面都是林家的仇,你看了会难受。
林砚山找了根铁丝,撬开抽屉上的锁。
日记很旧,纸页发黄,带着淡淡的霉味。
他翻开第一页,是爹的字迹,工整有力:
1985年6月12日,晴。今天跟仲庭去鹰嘴峰
打猎,遇到了野猪,仲庭为了救我,胳膊被
野猪咬了一口,流了很多血。我问他疼不疼,
他说‘没事,你没事就好’。仲庭是个好人,
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林砚山的手有点抖,继续往下翻:
1990年3月5日,阴。村支书选举,我和仲庭
都是候选人。仲庭找我,说‘建国,你比我懂
村民,你当村支书,能更好地帮大家’。最后
我当选了,仲庭成了副支书,帮我处理了很多
事。我心里过意不去,他说‘咱们是朋友,
分什么你我’。
2000年9月10日,雨。儿子砚山十岁了,
今天跟仲庭的儿子小军爬树掏鸟窝,两人
玩得很开心。可小军这孩子,爱偷东西,
昨天还偷了镇口小卖部的糖。我怕砚山跟他
学坏,就骗砚山说‘沈家的人都是豺狼,
会把你拐走卖了的’,还揍了他一顿。砚山
哭得很伤心,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没办法,
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学坏。
2015年7月8日,晴。我生病了,肺癌晚期。
仲庭来看我,说‘建国,你放心,砚山以后
我会照顾’。我跟他说,我骗砚山说两家有
世仇,是怕砚山学坏,让他别告诉砚山真相,
等砚山长大了,懂事了,再告诉他。仲庭点了
点头,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砚山好’。
林砚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日记上,
晕开了字迹。原来那百年世仇,是爹编的谎话!
爹怕他跟沈小军学坏,才故意说沈家是仇人,
让他远离小军。原来爹和沈仲庭是最好的朋友,
原来沈仲庭一直都在照顾他,原来他一直
都在误会沈仲庭,一直都在把恩人当仇人。
他想起自己卖了世仇,想起老憨说要找
沈仲庭报仇,心里一阵发慌——老憨要是
真的伤害了沈仲庭,他就是罪人,就是
对不起爹的良苦用心。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沈仲庭走了进来,
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桶上还冒着热气。沈仲庭
穿件黑色的外套,是新的,他以前从没穿过这么
好的衣服。
砚山,我给你带了点饭菜,你肯定没吃饭。
沈仲庭的声音很温和,像春风,我今天做了
红烧肉,你爹以前最爱吃,你也尝尝。
林砚山赶紧把日记藏起来,擦了擦眼泪,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沈仲庭把保温桶放在
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红烧肉和米饭,
香气扑鼻,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味道。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沈仲庭坐在他对面,
笑着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一次能吃两碗,
还说‘沈叔做的红烧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林砚山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带着点苦涩。他
突然说不出话来,眼泪掉在碗里,溅起小小的
水花。
沈仲庭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砚山,
我知道你现在难。你爹不在了,我这个当叔的,
不能不管你。我在鹰嘴峰下包了片林子,
想请你帮我管管,主要是看看林子,
偶尔修修围栏,每个月给你三千块,
你看咋样
林砚山抬起头,看着沈仲庭的眼睛。那眼睛里
没有仇人的敌意,只有长辈的亲切和心疼。
他突然想起老憨,想起自己卖了世仇,
想起老憨说要找沈仲庭报仇,心里的愧疚
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沈叔,我……我对不起你。
我……我把俺家跟你家的‘仇’卖给别人了,
那人说要找你报仇……
沈仲庭愣了愣,然后笑了:傻孩子,那‘仇’
本来就是假的,是你爹编的谎话,为了怕你学坏。
你卖了就卖了,没事。至于找我报仇的人,
我不怕,我跟他好好说,他会明白的。
林砚山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沈叔,你咋不怪我
我那么糊涂,那么荒唐……
我怪你干啥沈仲庭笑着说,你还年轻,
犯点错很正常。只要你以后好好做人,
别再赌了,你爹在天上也会高兴的。
第四章
老宅路上的枪声与最后的救赎
第二天一早,林砚山跟着沈仲庭去鹰嘴峰下的林子。
沈仲庭骑着辆旧摩托车,是他年轻时买的,
车身有点锈,却保养得很好。林砚山坐在后座,
双手抓着沈仲庭的衣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却很舒服。
路上,沈仲庭说:砚山,你爹以前跟我提过,
你在大学里学过设计,画的图很好看。我想在
林子里修条栈道,方便游客爬山,也能让镇上
的人多条收入来源。你帮我画画图呗要是
做得好,以后还能请你当设计师,赚更多的钱。
林砚山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沈叔,我一定
好好画,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们路过麻柳镇的老街区时,看见老憨夫妇骑着
电动三轮车,车上装着把猎枪,用黑布盖着。
老憨看见他们,眼神变得凶狠,像要吃人的狼,
故意把车往他们这边靠了靠,差点撞上摩托车。
春桃在一旁小声说:别冲动,等晚上再说,
现在人多,容易被发现。
林砚山心里一紧——老憨真的要找沈仲庭报仇!
他想提醒沈仲庭,让沈仲庭小心点,可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他怕沈仲庭担心,也怕沈仲庭
觉得他没用,连自己惹的麻烦都解决不了。
沈仲庭似乎没注意到老憨的异样,笑着说:砚山,
前面就是你家老宅了,现在是老憨住着。你想进去
看看不你小时候在院子里种的那棵桃树,
现在应该还在,说不定还结了桃。
林砚山摇了摇头:不了,沈叔。我怕……怕
触景生情,也怕老憨看见我,想起‘仇’的事。
沈仲庭点了点头:行,那咱们就不进去了。
等以后老憨想通了,咱们再一起去看。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林家的家族墓地时,
林砚山突然停了下来。墓地在鹰嘴峰下的
一片雪松丛里,墓碑上刻着林家祖辈的名字,
最前面的是林砚山爹的墓,墓碑上有张
小小的照片,爹笑得很开心。
林砚山走到爹的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爹,
我错了。我不该赌钱,不该卖了您编的‘仇’,
不该让您失望。以后我会好好做人,好好帮沈叔
管林子,再也不犯糊涂了。
沈仲庭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眼里满是欣慰。
就在这时,林砚山看见墓地旁的雪松丛里,
有一缕白烟袅袅升起——是老憨在抽烟!
他心里一慌,想起老憨的猎枪,突然对沈仲庭说:
沈叔,你把外套借我穿穿呗我有点冷。
沈仲庭愣了愣,现在是六月天,根本不冷。
可他没多问,还是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了他:
你咋突然冷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林砚山穿上外套,又接过沈仲庭的帽子戴上——
他长得跟沈仲庭差不多高,穿上沈仲庭的外套,
戴上沈仲庭的帽子,从背后看,跟沈仲庭很像。
他想:要是老憨开枪,说不定会认错人,
会打我,这样沈叔就安全了。
我……我想在老憨面前装装样子,让他知道
我过得还行,不是以前那个落魄样了。林砚山
编了个理由,声音有点抖。
沈仲庭笑了:你这孩子,还这么好面子。行,
我跟在你后面,让你威风威风。
林砚山骑着摩托车往前走,心里却像揣着只兔子,
跳得厉害。他知道老憨就在雪松丛里,那白烟
是老憨抽烟的烟,老憨的猎枪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他故意挺直背,放慢速度,眼睛紧紧盯着雪松丛,
等着那声枪响。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震得空气都在抖。
林砚山感觉胸口一疼,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沈仲庭的外套。他回头看了看
沈仲庭,笑着说:沈叔,我……我没事。
我终于……终于对得起我爹了……
说完,他就倒在了摩托车上,意识慢慢模糊。
他看见沈仲庭冲过来,抱住他,喊着他的名字,
声音很着急;看见老憨从雪松丛里跑出来,
春桃在后面追着喊你疯了!你杀了人!;
看见爹的墓前,那棵桃树开了花,粉粉的,
像他小时候看见的那样。
他想伸手摸一摸沈仲庭的脸,想跟沈仲庭说
沈叔,谢谢你,可手却越来越沉,
最终垂了下去。
沈仲庭抱着林砚山的尸体,眼泪掉了下来,
滴在林砚山的脸上。他想起林砚山的爹,
想起两人年轻时的约定,想起林砚山小时候
吃红烧肉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老憨被随后赶来的警察抓住了。他蹲在地上,
嘴里还念叨着:我是替林家报仇……我没做错……
他当年抓我,害我娘差点死了……
春桃哭着说:俺们就是想融入镇上的圈子,
俺们不想杀人……是老憨太固执,俺拦不住他……
第五章
未尽的路与温暖的余韵
林砚山的葬礼很简单,镇上的人都来了。
王老板也来了,手里拿着五百块钱,
递给沈仲庭:这是砚山赊我的赌债,
不用还了。这孩子,其实不坏,就是
一时糊涂。
沈仲庭接过钱,点了点头:谢谢你,王老板。
我会把这钱用到砚山想做的事上。
葬礼后,沈仲庭开始修林子里的栈道。他
把林砚山画的设计图铺在桌上,图纸上的
线条歪歪扭扭,却很认真,每一处都标着
游客休息区观景台,还有一行小字:
沈叔,这里可以种点桃树,春天开花,
很好看。
沈仲庭按照设计图,一点点修栈道。镇上的人
都来帮忙,王老板来了,李叔来了,连
春桃也来了——她被老憨连累,没了家,
沈仲庭让她留在林子里帮忙,管吃管住,
每个月还给她工资。
春桃很勤快,每天都早早起来,帮着做饭、
打扫,偶尔还会去镇上给孤寡老人送东西。
她跟沈仲庭说:沈叔,俺知道错了。
俺不该想着买仇,不该纵容老憨。以后俺
会好好做人,帮砚山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沈仲庭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就好。砚山要是
知道,也会高兴的。
半年后,栈道修好了。木质的栈道蜿蜒在
林子里,像一条巨龙,连接着鹰嘴峰和
麻柳镇。栈道旁种了很多桃树,春天开花时,
粉粉的,像一片云霞。沈仲庭在栈道的起点
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砚山栈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纪念林砚山,
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镇上的人都来走栈道,游客也多了起来,
镇上的收入增加了,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
沈仲庭还在林子里建了个小书屋,叫砚山书屋,
里面放着很多书,有儿童绘本,有农业技术书,
还有林砚山爹的日记,复印了很多本,
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每天都有孩子来书屋看书,沈仲庭会给他们
讲故事,讲林砚山的故事,讲假仇的真相,
告诉他们真正的仇恨,从来不是祖辈传下来的,
而是人心底的贪婪和荒唐。要珍惜身边的人,
要好好做人。
春桃也经常来书屋帮忙,她给孩子们读绘本,
教他们画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自然,
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僵硬。
有天,沈仲庭坐在书屋门口,看着远处的
鹰嘴峰,手里拿着林砚山和他爹的合影。
照片上,两人勾着肩,笑得很开心。
风一吹,桃树的花瓣落下来,落在照片上,
像一层薄薄的雪。
沈仲庭笑了,眼里满是欣慰:建国,砚山,
你们放心,麻柳镇越来越好,孩子们也越来越好。
你们的心愿,我完成了。
远处的酉水河里,几只鸭子在游水,
嘎嘎地叫着,声音清脆。阳光洒在林子里,
暖烘烘的,像林砚山小时候吃的红烧肉,
带着温暖的味道。
没人知道,春桃偷偷给老憨写了信,
告诉他林子里的事,告诉他砚山栈道和
砚山书屋的事,告诉他仇恨解决不了问题,
只有爱和善良才能让日子越来越好。
也没人知道,老憨在监狱里哭了,
说要是早知道,就不会做傻事了。
麻柳镇的日子还在继续,酉水河的水还在
流淌,鹰嘴峰上的雾还在飘。只是镇上的人
都知道,林砚山用自己的生命,教会了他们
一个道理——别被虚假的仇恨蒙蔽双眼,
要珍惜身边的温暖,要好好做人,
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身边的人。
而沈仲庭知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照看砚山栈道,要打理砚山书屋,
要告诉更多人林砚山的故事,要让麻柳镇
越来越美。他会带着林砚山和他爹的期望,
一直走下去,直到走不动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