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车内的空气,仿佛在孟阳博士宣布“召开蓝星安全紧急理事会线上会议”的那一刻,被抽走了所有的氧气。
剩下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田中雄的身体微微摇晃,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野蛮地撕裂、重组。
他身后的樱花官员们,更是面如死灰,像是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颤音。
他们的国运,他们刚刚发现的、足以让整个樱花诸岛经济腾飞百年的黄金山脉,此刻竟然要被放在由蓝星六大顶级势力组成的会议上进行讨论。
而最荒诞、最屈辱的是,作为这里名义上的“主人”,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坐上那张会议桌。
但田中雄的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将几乎是哀求的目光,投向了指挥车另一侧,那个始终保持旁观的西盟观察团负责人——艾瑞克上校。
那是西盟,是这个蓝星上的超级霸权,是他们樱花永远的、最坚实的盟友。
田中雄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着:
没关系的,这一定是华夏人的虚张声势!理事会又如何?在西盟强大的影响力面前,其他四方势力不过是墙头草。只要西盟表明立场,这场闹剧就会立刻结束!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接下来的剧本:
艾瑞克上校阁下接到来自西盟本土的指令,以维护盟友利益与地区稳定为由,对华夏的提议表示强烈反对。
届时,所谓的理事会会议,将以樱花的胜利告终。而他们,将在这场胜利的余晖中,平稳地接下由华夏亲手送给他们的国运。
快了,上校阁下的通讯器很快就会响起。
届时,就是我们联合西盟,将这些华夏人“请”出去的时刻!
田中雄的呼吸,随着他内心的剧本推演,渐渐急促起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即将崩溃的镇定。
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祈祷。
“滴——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在死寂的车厢内突兀地响起。
艾瑞克上校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的,最高优先级的通讯请求。
来了!
田中雄的眼睛瞬间亮起,迸发出饿狼见到猎物般的光芒。
艾瑞克上校面色严肃,接通了通讯。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艾瑞克上校的脸上,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解读出这场博弈的结果。
一开始,艾瑞克的脸上还是一派从容。
但很快,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听到的内容感到一丝意外。
紧接着,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瞳孔中流露出一丝震惊。那是在听到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有悖常识的命令时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震惊之后,是短暂的迷茫。
最终,所有的震惊、意外、迷茫,都如潮水般褪去,沉淀为一种单纯的服从。
是的,他轻易地说服自己的内心,选择了顺从。
纵使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预期,但这又如何呢?
有空去思考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还不如多想想今晚的牛排要吃几分熟。
他挂断了通讯。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但这三十秒,对于田中雄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看到艾瑞克脸上的神情变化,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浇得摇摇欲坠。
不……不会的……一定是华夏人提出了什么过分的条件,西盟正在权衡……
田中雄在心中为“盟友”寻找着理由。
艾瑞克上校挂断通讯后,沉默了足足五秒钟。他深吸了一口气,假装在给自己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然后,他转过身,径直走向了满脸期待的田中雄。
“艾瑞克阁下!”
田中雄再也按捺不住,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准备迎接那迟来的“好消息”。
“事情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艾瑞克上校冷漠地打断了。
艾瑞克面无表情,用一种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标准到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外交辞令,一字一句地说道:
“田中先生,根据蓝星安全紧急理事会刚刚结束的线上会议所通过的【关于霭岛火山黄金山脉引发的全球性地质灾害风险联合应对决议】……”
田中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理事会已授权华夏方面,全权负责此地的后续勘探、开采与风险处置工程。”
全权……负责?
授权……华夏?
这……这怎么可能?!
田中雄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嗡作响。
然而,艾瑞克那冰冷的声音,并没有就此停下。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宣判机器,继续执行着他的任务。
“为确保工程效率与作业安全,决议要求,请贵方所有人员,在一小时内,撤离作业区。”
田中雄彻底懵了。
原以为最大的“靠山”,反倒是亲手下达了逐客令。
而那个被驱逐的对象,竟然是“主人”自己。
田中雄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谄媚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就与极致的震惊、愤怒、屈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比扭曲和可怖的面具。
他的脸色从煞白转为猪肝般的涨红,嘴唇哆嗦着,几次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那些樱花官员和技术人员,更是一片死寂。他们脸上的贪婪与狂热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是震惊、是信仰在瞬间崩塌后的空洞。
艾瑞克上校看着眼前这群失魂落魄的樱花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些人的戏实在是太多了。
他仿佛多待一秒都觉得难受,又补充了一句,彻底斩断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
“后续的协调与补偿事宜,将由理事会其他成员的代表负责进行沟通。现在,我们西盟观察团也要撤离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里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