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上校的命令,让在场所有樱花方技术人员反倒是如蒙大赦。
尤其是田中雄,他感觉自己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再检查下去,已经不是在执行安保协议,而是在被动接受一场来自华夏的全方位、立体式的技术霸权羞辱。那种感觉,比直接在谈判桌上被呵斥还要难受一万倍。
“咳……既然艾瑞克上校都这么说了。”
田中雄连忙接过话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卑微,
“那就请孟阳博士的团队立刻开始工作吧。时间紧迫,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尽快看到勘探结果。”
孟阳博士没有太多表示,毕竟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他转身,对着早已待命的华夏团队下达了简洁的指令:
“a组,部署一号阵列。b组,能源模块并联,进行三轮压力自检。c组,搭建临时指挥中心,同时开启物理备份信道。执行。”
“是!”
一声整齐划一的回应,上百名身穿特制工作服的华夏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就像一台精密战争机器中被激活的部件,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和任务。
巨大的设备箱被液压臂平稳地吊起,在激光定位的指引下严丝合缝地对接到预设的基座上。
复杂的线缆如同巨兽的血管,被迅速而有序地接入各个模块的端口。
整个过程充满了工业时代最极致的暴力美学,却又安静得可怕,只有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和指令清晰的口令声在空旷的停机坪上回荡。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樱花和西盟团队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们不是没有精锐的工程团队,但华夏人所展现出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纪律性与协同性。
那不是单纯依靠标准作业程序就能达到的效果,而是一种将个人意志完全融入集体目标后的升华。他们仿佛不是一百多个人,而是一个拥有上百双手脚的统一意志的巨人。
艾瑞克上校的眼神愈发凝重。
他曾是西盟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指挥官,见过无数令行禁止的场面。但他从未见过一支非战斗单位,能有如此可怕的执行力。
“上校,”
一名西盟地质专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他们没有直奔火山口,而是在外围区域布设了大量的传感器阵列。从操作流程上看……该死的,这完全是教科书级别的火山地质勘探,甚至比教科书上写的还要严谨、还要完备。每一个步骤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艾瑞克点了点头,沉声道:“继续监视。我不相信他们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来给我们写一篇火山观测报告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华夏团队的设备逐一启动,庞大的数据流开始实时涌入三方共享的指挥车内。
巨大的曲面屏上,被分割成数十个窗口,实时显示着来自地底深处的各项参数:地应力变化、地磁异常、微重力梯度、高能粒子散射……
樱花方和西盟的专家们围在屏幕前,起初还抱着挑剔和审视的态度,但很快,他们的表情就从严肃变成了困惑,又从困惑,演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等等……放大c-3区域的μ介子层析成像数据!”一位樱花地质学专家,名叫渡边信,颤抖着手指着屏幕的一角,“这个热流异常……它的源头深度……超过了七十公里!这已经触及到软流圈上层了!他们的设备……怎么可能探测得如此清晰?”
在他们的地质学理论中,想要精确感知到如此深度的微弱热流变化,无异于在狂风暴雨的太平洋上,分辨出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涟漪。
这在理论上可行,但在工程技术上,被认为是数十年都无法实现的幻想。
一名西盟专家立刻调出己方的模型进行比对,他们部署在周边的监测卫星和深海探测器也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信号,但那信号淹没在庞大的背景噪音中,就像一张布满了雪花点的黑白照片。
而华夏方给出的数据,却是一张相较而言简直算纤毫毕现的高清图像。
“他们的信噪比……高得不像话。”西盟专家喃喃自语,眼中满是血丝,“难道他们掌握了一种我们完全未知的信号过滤和增强算法吗?”
指挥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种感觉,对于在场的顶尖科学家们来说,是一种近乎于信仰崩塌的冲击。
樱花方的科学家反应尤为剧烈。
科学的进步本应是循序渐进的,你可以领先,甚至可以大幅度领先,但你不能脱离客观规律,凭空变出魔法来。
可眼前华夏人所展现的一切,正在无限逼近“魔法”的领域。
“渡边教授,”田中雄凑过去,低声问道,“情况如何?他们是在故弄玄虚吗?”
渡边信苦涩地摇了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不……田中君。他们不是在故弄玄虚。他们是在……给我们上课。”
“上课?”
“是的。”渡边信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敬畏,更有深深的无力,
“他们正在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验证着我们写在教科书里的理论。每一组数据,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们的脸上,告诉我们,我们所以为的前沿,在他们面前,或许只是一个。”
闻言,田中雄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原本应当剑拔弩张、互相提防的联合勘探,此刻竟像是变成了一场气氛融洽的学术交流会。
一名年轻的樱花技术员,看着华夏方工程师在简洁到只有一个进度条的界面上,轻轻一点,屏幕上瞬间就根据海量数据,构建出了一个动态演化的三维地质模型。
火山内部的岩浆通道、断裂带的应力分布,清晰无比。
他忍不住用蹩脚的英语小声惊叹:
“我的天,这不是科学,这是巫术!”
旁边一位正在调试设备的华夏年轻工程师听到了,只觉得无语,用字正腔圆地中文回了句:
“不,这是数学。”
但这一句平淡的回应,却像一枚重磅炸弹,在听到的人心中炸响。
是啊,数学。
一切看似神迹的背后,都源于最基础、最纯粹的数学。
当你的算力足以碾压一个时代,当你的算法模型领先整整一代,那么你所展现出的能力,在落后者眼中,便与魔法无异。
艾瑞克上校默默地端起一杯咖啡,并不打算纠正这看似已经有些诡异的气氛,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真要是彼此剑拔弩张起来,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因此他只是透过指挥车的舷窗,观察着外面那些忙碌而沉默的华夏人。
他们似乎……真的就只是在单纯地、高效地、不计成本地完成一项任务。
那种专注,那种对技术本身的极致追求,那种将国家意志贯彻到每一个细节的恐怖执行力,才是最令人不寒而栗的。
难道他们真的就没有什么图谋吗?真的是为了预防火山喷发而来的?
就在这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时间来到了第二天上午。
华夏团队已经完成了所有外围区域的扫描,所有的设备,都开始向着霭岛火山的核心——那巨大的破火山口区域集结。
所有人都知道,正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