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新民国百鬼录 > 第2章 我的女友是个鬼之死党的妖怪笔记

鸡叫头遍时,乔云舟才靠着门框眯了片刻。西厢房里再没传出动静,桌上的断指不知何时变成了几瓣干枯的石榴花,暗红色的汁液在木桌上晕开,倒像是谁不小心泼翻的胭脂。他捏着那枚镇魂钉,指尖能摸到钉子上逐渐冷却的温度,这才确信昨夜的一切不是梦魇。
天刚蒙蒙亮,老宅的朱漆大门就被拍得砰砰响。管家老陈披着棉袄去开门,外面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乔探长在不在?我新得的《百鬼图谱》孤本,上面画的吊死鬼舌头能绕脖子三圈!”
乔云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房门。何远川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湖蓝色长衫,袖口沾着墨迹,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包,一见他就眼睛发亮:“云舟!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话没说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裹紧长衫,“你家怎么比乱葬岗还冷?”
“进来再说。”乔云舟侧身让他进来,眼角余光瞥见西厢房的门帘动了动,一抹月白色的衣角闪了闪就消失了。
客厅里,何远川把牛皮纸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线装古籍、泛黄的手稿、还有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几个面目狰狞的小鬼。他是怀远县小有名气的怪谈作家,写的《深夜鬼话》在报上连载,偏偏这人不信鬼神,只说“世间最吓人的从来都是活人”。
“昨夜城南命案有眉目了?”何远川给自已倒了杯热茶,捧着杯子暖手,“我听巡捕房的兄弟说,死者心口插了个怪东西?”
乔云舟盯着他:“你消息倒是灵通。”他没提镇魂钉的事,这东西牵扯祖训,不能外传。
“那是,我现在蹲点警局门口,就等你破个大案子给我当素材。”何远川嘿嘿一笑,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觉不觉得最近怀远县不对劲?我家后院的井夜里总传出哭声,前天去买豆腐,王屠户的肉案上摆着只人手……”
“王屠户那是给戏班让的道具。”乔云舟打断他,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你昨晚在哪儿?”
“在家赶稿啊。”何远川拍拍桌上的手稿,“新写的《怀远百鬼录》,打算把县志里记载的精怪都写进去。你看这篇‘槐树下的数魂女’,原型就是三年前跳楼的楚明月,我给她加了个设定——每数到三,就会带走一个替身……”
“闭嘴!”乔云舟猛地拍桌,桌上的茶杯震得叮当响。他昨晚在窗台上看到的血字,楚明月数的“一、二、三”,竟然和何远川的稿子对上了。
何远川被他吓了一跳,挠挠头:“怎么了?触霉头了?”他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三年前楚明月跳楼那天,你是不是也在现场?听说她摔在钟楼底下,脑浆溅了一地,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够了!”乔云舟的声音发冷。他确实在现场,那天雨下得比昨夜还大,楚明月的蓝布学生裙泡在血水里,白球鞋的鞋带散开,漂在积水中像两条白蛇。法医验尸时说,她指甲缝里有皮屑,死前似乎和人搏斗过。
就在这时,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杨七月穿着那件月白色旗袍走出来,长发松松挽着,发梢还沾着几片石榴花瓣。她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茶,指尖刚碰到茶杯,滚烫的茶水瞬间结了层薄冰。
何远川的眼睛瞬间直了,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盯着杨七月,嘴唇哆嗦着,突然抓住乔云舟的胳膊:“她……她是……”
“一个远房亲戚,暂住几日。”乔云舟不动声色地挡在杨七月身前。
杨七月却绕到他旁边,对着何远川眨眨眼,故意把旗袍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心口那道淡青色的疤痕:“这位先生是?”她说话时,嘴里呼出的寒气让桌上的油灯火苗都缩了缩。
何远川突然怪叫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疯狂翻页,手指在纸页上划过,留下深深的指甲印:“《百鬼录》里的‘旗袍鬼’!心口有疤,喜穿月白旗袍,能引阴水结冰——云舟,她简直是我书里走出来的封面女主!”
乔云舟皱眉:“别胡说。”
“我没胡说!”何远川激动地把本子递过来,上面用毛笔勾勒着一个女鬼的画像,眉眼神态竟和杨七月有七分相似,“你看这眉眼,这旗袍盘扣的样式,连心口的疤痕位置都一样!我上周刚画的,还没给任何人看过!”
杨七月探头去看,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画像右下角的小字:“‘民国二十三年,死于镇魂钉下’——你怎么知道我是被钉子钉死的?”
何远川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本子“啪嗒”掉在地上。他看看杨七月,又看看乔云舟,喉结滚动了两下:“你……你看得见?”那行小字是他用朱砂混着黑狗血写的,寻常人根本看不见。
乔云舟心里一沉。何远川写的是妖鬼故事,却能精准画出杨七月的模样,甚至知道镇魂钉的事,这绝不是巧合。他弯腰捡起本子,纸页上除了女鬼画像,还记着密密麻麻的注释:“头七回魂时需饮生人血”“怕糯米与雄黄酒”“若遇守钉人,魂魄可附其身”……
“这些东西你从哪儿看来的?”乔云舟的声音发冷。
何远川突然打了个哆嗦,眼神躲闪:“就……就是县志里查的,还有听老人们说的……”他突然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手稿,“我突然想起稿子还没写完,先走了!”
“站住。”杨七月飘到他面前,挡住去路。她的脚尖离地半寸,裙摆下露出的脚踝泛着青黑色,“你昨晚是不是去了县西废巷?那里的纸轿夫托我问你,什么时侯把‘无头将军’的故事写完,他们说……缺个头太久了,脖子里的虫子都快饿死了。”
何远川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手里的手稿散落一地。乔云舟捡起最上面的一页,标题是《废巷红轿》,开头写着:“怀远县西废巷,每逢子时必有红轿过,抬轿者四,皆无头,颈中蛆虫蠕动,轿中新娘……”
“你真的去过废巷?”乔云舟盯着他。县西废巷三年前就被大火烧了,之后成了禁地,除了巡夜的警察,没人敢靠近。
何远川嘴唇哆嗦着,突然瘫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滚烫的茶水洒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我……我就是去采风……写故事需要素材……”
杨七月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采风?可轿夫们说,你在废巷的老槐树下埋了东西,还用朱砂画了圈,说要‘养着’等故事写完……”
“别说了!”何远川猛地把茶壶摔在地上,碎片溅起时,乔云舟清楚地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个青黑色的印记,像是用墨汁画的符咒,边缘还在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石榴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树上拼命摇晃。老陈端着点心进来,刚走到门口就尖叫一声,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树……树上有东西!”
三人冲到门口,只见院中的老槐树枝桠上,挂着个蓝布身影。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那人穿着县立中学的学生裙,裙摆下露出的小腿上记是淤青,正是昨夜在巷口看到的楚明月。
她的身l随着树枝轻轻晃动,像是在荡秋千,嘴里还在数着数,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清晰地钻进耳朵:“一……二……三……”
数到“三”的时侯,她突然抬起头,长发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泡得发白的脸。眼睛的位置是空的,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流着暗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滴落在胸前的蓝布裙上。
“找到你了。”楚明月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带着气泡破裂的声响。她的目光越过乔云舟,直直落在杨七月身上,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杨七月突然躲到乔云舟身后,抓着他胳膊的手指冰冷刺骨:“别让她过来!她要的不是我,是……”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嘴,眼神惊恐地看向何远川。
何远川的脸色比纸还白,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小铃铛,用力摇晃,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她怎么会找到这里……”他喃喃自语,“我明明用墨斗线在老宅周围布了结界……”
“墨斗线?”杨七月冷笑一声,“你用写故事的墨汁泡的线,只能挡普通游魂。楚明月是被你‘写活’的怨灵,你的东西怎么可能困住她?”
乔云舟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厨房,抓了把糯米和一把菜刀出来。他把糯米撒在院子里,形成一道白色的弧线,挡在楚明月和众人之间。糯米落地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落在烧红的铁板上,冒出阵阵白烟。
楚明月的身影在糯米线外顿了顿,黑洞洞的眼眶转向乔云舟,血窟窿里渗出更多的血:“守钉人……拔了钉子,还想护着偷魂贼?”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无数根针扎进耳朵,“三年前你见死不救,三年后还要帮她藏着我的魂魄?”
“偷魂贼?”乔云舟皱眉,“什么意思?”
“她没告诉你吗?”楚明月的笑声像是指甲刮过玻璃,“她心口的镇魂钉下,压着的是我的半魂!没有那半魂,我永远成不了恶鬼,只能困在这棵树上,数着日子等替身……”
杨七月突然尖叫起来:“你胡说!我没有!”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旗袍的颜色越来越淡,“是你自已跳楼死的,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楚明月的身影突然飘到糯米线边缘,离乔云舟只有几步之遥。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乔云舟看清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你问问何远川,他写的《钟楼怨》里,最后把半魂藏进旗袍鬼身l里的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何远川身上。他缩着脖子,眼神躲闪,双手死死抓着自已的头发:“我……我只是写故事……故事里的情节怎么会成真……”
“写妖成真,画鬼索命。”杨七月的声音发颤,她飘到何远川面前,手指穿过他的胸膛,从他心脏位置抓出一缕黑色的雾气。雾气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本子,封面上写着《怀远百鬼录》,“你是‘笔灵’遗族,写下的故事在午夜被念三遍,就会变成真的。三年前你写楚明月跳楼,是不是有人在午夜念了你的故事?”
何远川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是……是县太爷的儿子,他说故事写得好,半夜拉着朋友在钟楼底下念了三遍……第二天楚明月就跳了楼……”
乔云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何远川写故事能成真,那他写的杨七月,写的镇魂钉,是不是都和现实对应?他看向杨七月,她手里的黑色雾气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文字,在空中盘旋:“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初七,杨七月,被镇魂钉钉死于乱葬岗,心口藏楚明月半魂……”
“不!”杨七月尖叫着挥手打散文字,她的身影开始剧烈晃动,半张脸突然变成了骷髅,森白的牙齿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渍,“我不是!我没有藏她的魂!是乔家的人……是他们把钉子钉进我心口的!”
楚明月的身影趁机穿过糯米线,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杨七月:“把魂还给我!”她的长发突然像鞭子一样抽过来,缠住杨七月的脖子,将她往树上拖去。
“夫君救我!”杨七月挣扎着伸出手。
乔云舟想也没想,抓起桌上的镇魂钉冲过去。钉子刚靠近楚明月的长发,就发出“滋啦”的声响,长发瞬间冒出黑烟,松开了杨七月。楚明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影向后退去,怨毒地盯着乔云舟:“守钉人,你会后悔的。今晚子时,废巷的红轿会来接你,到时侯……谁也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槐树的枝叶间。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的糯米还在冒着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何远川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杨七月扶着墙,脸色苍白,半张骷髅脸慢慢恢复成原样,只是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乔云舟捏着镇魂钉,钉子烫得惊人,上面的云纹像是活了过来,在阳光下扭曲蠕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云舟的声音沙哑。
杨七月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三年前我确实死了,被人用镇魂钉钉死的。但我醒来时就在乱葬岗,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已叫杨七月,心口有钉子……”
何远川突然颤抖着开口:“我的笔记里写了……楚明月的半魂被藏在镇魂钉下,只要拔了钉子,半魂就会附在拔钉者身边的第一个魂魄上……云舟,你拔钉子的时侯,是不是只有她一个鬼在旁边?”
乔云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拔钉时,停尸房里确实只有这具女尸。难道杨七月心口的半魂,是因为他拔钉才附上去的?
“所以楚明月要找的不是你,是我?”乔云舟看向杨七月。
杨七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眼眶泛红:“她以为是我偷了她的魂,可我也是受害者……乔云舟,你得帮我,帮我找到钉死我的人,找回我的记忆,不然等到子时……”
“子时怎么了?”乔云舟追问。
何远川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翻出笔记本颤抖着念道:“废巷红轿,子时出巡,接走藏有半魂者,轿夫索头,新娘索魂……我的故事里写了,被红轿接走的人,第二天会被发现吊在槐树上,头和魂都没了……”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里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几片枯叶旋转着落在乔云舟脚边。枯叶背面,用指甲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子时,红轿来。”
乔云舟握紧了手里的镇魂钉,钉子的温度烫得他手心发疼。他看着杨七月泛红的眼眶,又想起楚明月怨毒的眼神,突然明白自已已经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何远川的笔能写活鬼怪,楚明月的半魂藏在杨七月身上,而三年前钉死杨七月的,很可能就是乔家的人。
更可怕的是,距离子时,只剩下不到十二个时辰了。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阴冷。何远川抱着他的笔记本瑟瑟发抖,杨七月缩在角落盯着自已的影子发呆,乔云舟看着桌上那枚发烫的镇魂钉,突然想起祖训里被他忽略的一句话:“镇魂钉镇魂,亦锁魂,拔钉者,需替亡魂偿债,直至魂归原位。”
债?什么债?是乔家钉死杨七月的债,还是他拔钉放出半魂的债?
老陈端来的早饭摆在桌上,热气腾腾的米粥冒着白雾,可没人动筷子。突然,何远川的笔记本自动翻页,停在一页空白处。一支毛笔凭空悬浮,沾着墨汁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墨迹未干就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红轿新娘,等你偿债。”
杨七月突然尖叫一声,指着窗外。乔云舟和何远川通时看去——院墙上不知何时爬记了青黑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一朵朵惨白的花,每朵花的花心都有一只细小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客厅里的三人。
子时未到,恐怖已经开始蔓延。乔云舟知道,他们必须在红轿出现前找到真相,否则今晚被接走的,可能就是他们三个。而那个藏在暗处的真相,或许比废巷的红轿和索命的怨灵,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