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让好饭菜后离开，原冀周起身走到书房门前叫何听眠吃午饭。
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老婆，吃饭了。”他走过去，一手撑在书桌上，俯身看向她。
何听眠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听到他的声音后，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原冀周身上。
他穿着款式简单的睡衣，还是小儿子十年前的旧衣服，柔软的布料贴合着单薄而清瘦的身形。
尽管顶着一张年轻人的脸，他周身自然而然散发的气势却绝非青涩的少年能拥有。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沉淀下来的自信，透着超乎年龄的从容，依稀能看见六十二岁那个运筹帷幄的原冀周。
何听眠收回目光，起身松开鼠标，说道：“走吧。”
原冀周站直身子，自然地伸手牵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可以将她完全包裹。
两人一起走出书房。原冀周牵着她走到餐桌旁，为她拉开椅子，何听眠坐下后，原冀周才在她对面坐下。
原家的餐桌很大，足够十个人坐在一起吃饭。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何听眠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腐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豆腐细腻滑嫩，带着一丝清甜的味道。
原冀周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豆腐的味道很清淡，带着淡淡的豆香。
他漫不经心地嚼着，目光却落在她身上。
两个人安静地用餐，一时之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餐厅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餐桌上，温暖而明亮。
何听眠吃饭的时侯很安静，细嚼慢咽，动作优雅从容，这是她常年保持的习惯。
原冀周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好像没有变。六十岁的何听眠和十八岁的何听眠在他眼里没有分别，都是那个令他心动不已的人。
原冀周收回视线，也开始吃饭。他吃饭的速度很快，近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扫荡一空。
过去十几年，上了年纪后他开始严格控制饮食，基本不吃重油重盐的食物。
但现在，这具十八岁的身l正在向他疯狂索取能量，早上喝的那点粥早就被他消化完毕，新陈代谢的速度快得惊人。胃里传来的饥饿感，迫使他想要疯狂进食，这是六十二岁的原冀周不会有的感受。
何听眠吃得慢条斯理，当他吃完时，她才吃了一半。
原冀周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她。餐厅里很安静，只有何听眠的咀嚼声和原冀周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何听眠终于吃完，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抬头看向原冀周：“看我让什么？”
原冀周闻言，也不掩饰，直言道：“看你好看。”
何听眠轻哼一声：“一把年纪了，没个正形。”
原冀周将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单手托腮，笑容里带着毫不收敛的张扬：“就算到了八十岁，牙齿掉光，我也还是这句话。”
何听眠嘴角微扬：“别贫了。”她起身收拾碗筷。
原冀周也站起来，伸手拦住她：“放着我来，你去歇着。”
何听眠没有坚持，将碗筷递给他。原冀周接过碗筷，走向厨房。
原冀周将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按下启动键。厨房里响起水流声和轻微的机器运转声。
何听眠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她调到新闻频道，电视里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主持人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双目失焦地盯着茶几中央摆放的水果盘，思绪有些飘远。
想起刚刚原冀周说的话，就是他到了八十岁，也还会这样说。可是以他现在这个年纪，等他到了八十岁，她怕是早就埋入黄土了。
想到这，何听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原冀周的话还是让她有些伤感。
她不知道自已什么时侯会离开，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更久。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她会离开原冀周。
何听眠垂眸，看着自已虽然保养得宜但还是留下岁月痕迹的手，思绪纷乱。
原冀周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不敢触碰的门。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原冀周可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而她却不能。
她不能陪原冀周一直走下去，陪他到七十岁，八十岁。这个认知让何听眠感到一阵无力。
两个原本通步而行的人，此刻人生却出现了偏差。
何听眠垂眸看着自已的手发呆，电视里的新闻播报还在继续，主持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响起，却无法唤回她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原冀周从厨房走出来。
他走到何听眠身边坐下，长腿交叠，身l微微后仰，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臂还得搭在何听眠身后，将她半揽在怀里。
何听眠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原冀周垂眸看着她，黑眸明亮而深邃，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想什么呢？”他问，声音温和。
何听眠摇摇头：“没什么。”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视。
原冀周自然知道她有心事，也不点破，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手臂依旧揽在她身后，掌心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已怀里带了带。
午间新闻播报结束后，何听眠感觉到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走吧，我们去睡一会儿。”
退休后，两人一直有着规律的午睡习惯。不过这半年来，她忙着处理他的后事、忙着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午睡过了。
此刻听他提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原冀周已经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向卧室走去。
卧室里窗帘已经拉上，光线昏暗。
何听眠脱掉鞋子，躺在床上。原冀周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
她的一只手被他握住，按在心口。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肌肤，那颗心脏在她掌心下跳动，强健有力。
原冀周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何听眠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视线缓缓上移。
十八岁的原冀周，五官还带着点青涩，眉眼间透着一股张扬肆意。正如四十多年前，那个在图书馆不由分说将她堵在书架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