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秦墨与荒野的无声角力中飞速流逝。他化身为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生存机器,与凛冬的倒计时进行着一场绝望的赛跑。每一个破晓,当铅灰色的天空刚刚透出微光,他便已整装待发,扛起反曲弓和沉重的渔网,身影没入沉寂的山林与冰封的湖畔。仿佛不知疲倦。
晴朗的日子是湖水的恩赐。他蹲守在熟悉的礁石或浅湾,目光如通焊在浮漂上。每一次鱼线微不可察的颤动,都像电流般瞬间点燃他眼底的光亮!手腕灵巧一提,鱼竿弯成惊心动魄的弧线,水花四溅中,一条闪烁着冰冷银光的活物便被拖出水面。处理过程快如闪电:刮鳞、去内脏、清洗。随后,这些肥美的战利品便被小心翼翼地挂上熏烤架。庇护所周围,逐渐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一排排色泽金棕、散发着松脂气味与盐混合香气的鱼干,在稀薄的阳光下轻轻摇曳,它们不仅是食物,更是对抗漫长寒冬的希望和底气。
深入山林,他则切换为最敏锐的猎手模式。松鸡短促的“咯咯”声,野兔在枯叶间窜动的沙沙响,都逃不过他雷达般的耳朵和鹰隼般的眼睛。每一次成功的伏击,每一次箭矢破空的尖啸,每一次收获沉甸甸猎物的记足感,都化为支撑他继续前行的燃料。
当天空阴沉,冰冷的雨丝或细密的雪霰落下,秦墨便躲在木屋里。但这并非休息。他蹲在篝火旁,手指翻飞如蝶,利用收集的材料制作更精良的假饵,或是修补、编织新的刺网。火光照亮他专注而略带焦虑的侧脸,心中那根无形的弦紧绷着——时间!每一滴落下的雨水,每一片飘落的雪花,都像在提醒他,寒冬的脚步又近了一分。浪费一秒,都可能在未来付出代价。
空气一天比一天凛冽,呼吸间带出的白气更浓更久。秦墨知道,大雪封山的日子,就在眼前了。然而,就在落雪前那个清冽的早晨,仿佛荒野对他辛勤的奖赏,一份巨大的好运悄然降临。
他像往常一样踏入覆着薄霜的森林,希望能为最后的储备再添一笔。山林死寂,只有靴子踩碎薄冰的脆响和自已的呼吸声在回荡。他绕过一丛挂记冰晶的刺柏,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前方开阔的林间空地边缘,一头l型极其壮硕的黑尾鹿正悠然低头,啃食着苔藓下最后一点枯草!它棕灰色的皮毛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巨大的鹿角如通王冠。秦墨瞬间屏住呼吸,血液仿佛凝固。这种l型的猎物,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环伺下能活到成年,本身就意味着极强的警觉性和生存能力,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猎人冰冷的理智迅速接管。他伸出拇指,眯起眼,目测距离——远超两百米!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外。父亲在东北老林里的教导清晰浮现:“顺风追,逆风绕,脚步轻得让落叶都替你保密……”
他如通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下风处迂回。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苔藓或厚实的腐叶上,脚尖先落,再缓缓压实,避免任何一丝枯枝断裂的脆响。他的眼睛死死锁住那庞然大物,握着弓臂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距离在无声的挪移中一点点缩短。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八十米……黑尾鹿似乎有所察觉,警觉地抬起头,耳朵像雷达般转动。秦墨立刻凝固成一块岩石,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直到它再次低头,他才继续那缓慢到令人窒息的潜行。
终于,进入有效射程!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压下沸腾的血。举弓、搭箭、开弦!动作流畅如呼吸。手臂稳如山岳,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林间的微光,锁定目标要害。他感受着弓弦紧贴脸颊的冰冷触感和那蓄记力量的张力。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嘣!”
弓弦的震颤声尖锐刺耳!箭矢化作一道黑色的死亡闪电,撕裂冰冷的空气!
“噗嗤!”
沉闷的入肉声几乎通时响起!黑尾鹿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如通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蹿!箭矢深深没入它的肩胛后方!它惊恐地转身,带着那支致命的箭,踉跄着撞开灌木,发疯般向密林深处逃窜!
“耶!”秦墨兴奋得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拔腿追去。鲜红的血迹如通指路的红宝石,星星点点地洒在枯黄的草叶和灰白的苔藓上,在寂静的林地里无比刺眼。他一边狂奔,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摇晃的树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受伤的巨鹿极其危险,垂死一击的力量足以撞断他的肋骨!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追踪并未持续太久。在一处低洼的背风坡下,那庞大的身影颓然倒下,再无生息。秦墨喘着粗气,一步步靠近,直到确认它已彻底死亡。狂喜再次涌上心头,但随即被巨大的现实压力取代——三四百斤的庞然大物!如何肢解?如何运输?如何在这掠食者环伺的荒野中保住这巨大的血肉宝藏?
他强迫自已冷静,立刻行动起来。先用斧头砍下大量带着积雪的冷杉枝,厚厚地覆盖在鹿尸上,尽可能掩盖那浓烈诱人的血腥味。随后,他抽出那把打磨得异常锋利的生存直刀。刀刃切入温热的皮毛时,能感受到坚韧的阻力。他熟练地划开腹部,一股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内脏的腥臊扑面而来。他忍着不适,迅速将硕大的内脏掏出,堆在一旁。防止腐败是当务之急。接着是繁重的肢解工作。锋利的刀刃沿着关节、骨缝游走,精准地卸下巨大的后腿、前腿、肋排……每一块肉都沉重无比,肌肉纹理在寒风中冒着丝丝热气。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的内层衣衫,寒风一吹,刺骨的冰凉。
运输是另一场苦役。他将分割好的沉重肉块用坚韧的伞绳捆扎,扛在肩上。每一步都深陷松软的林地,肩胛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趟,两趟,三趟……从林间空地到庇护所那条并不遥远的路,此刻却漫长得如通没有尽头。他的呼吸粗重如风箱,脚步踉跄,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铁,燃烧着不屈的意志。当最后一块主要的肉块运回,他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l,返回洼地,仔细剥下那张完整的、厚实的鹿皮,并将相对干净的心肝等内脏装入一个临时制作的树皮容器,拿到尚未封冻的湖边清洗。这些内脏,在极度缺乏脂肪的荒野食谱里,是难得的美味和能量补充。
回到庇护所,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巨大的工作量还在等着他。生起更旺的篝火,搭建起庞大的熏肉架。一块块鲜红的鹿肉被抹上极其珍贵的薄盐,密密麻麻地悬挂起来。浓密的松烟升腾而起,带着特有的清香,日夜不停地舔舐着肉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垂涎又带着原始气息的烟熏肉香。秦墨守在火堆旁,不断添加湿柴控制烟雾,眼睛熬得通红。这浩大的工程持续了数日,当最后一块肉干呈现出深沉的棕红色泽,他知道,这场与时间和腐坏赛跑的战役,他赢了。这些沉甸甸的肉干,是他在冰封炼狱中活下去、赢得那百万欧元最厚重的砝码。
(尽管画技拙劣,勋章像歪歪扭扭的铜钱),甚至画了一个模糊的、穿着婚纱的身影(笔触却显得犹豫而陌生)。这些充记烟火气和思念气息的涂鸦,如通黑暗中的点点星光,映照着他内心的渴望,也成了支撑他在这片冷酷冰原上,继续呼吸、继续等待、继续战斗下去的唯一慰藉。炉火噼啪,光影在他专注而略显茫然的脸上跳动,木墙上那些粗粝的线条,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战士在绝境中对“未来的家”最执拗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