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杨嬷嬷来看她,看着寒露的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只道:“主子念你为救小公子受伤,准许你在府中修养好了再归乡,这可是天大的恩德。”
寒露感激:“奴婢知道,晚间就去主子处谢恩。”
杨嬷嬷拍了拍寒露的肩,她也算是看着这个丫头长大,看着她得主子重用,后院里的女人们心思多,却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哪怕是奴婢,但王府里的奴婢也是高了人一等的。
就比如当初的春分,就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被草草嫁了,如今日子不好过。
但寒露不通,有分寸,从不往爷们面前凑,是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她本以为主子会把她许给外院或是为主子管理田庄铺子的某个有前途的管事,再继续伺侯着主子,日后成为有有脸的嬷嬷,却没想到寒露所求是如此。
不过人各有志,她也管不了。
等嬷嬷离开后,屋中只剩下了寒露一人,她望着火盆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好像要将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从此之后她不再是王府的奴婢寒露,她是周月桥,堂堂正正的周月桥。
月桥很快就擦干了眼泪,敛起情绪,尚未离开府中还不能松懈大意,免得让世子妃觉得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而心生不快。
王妃的赏赐很快就送来了,整整一大盘子的白银碇,份量极重,一对和田青玉的手镯,再加上三匹的折花锦缎,三匹云纹菱纱。
这赏赐不可谓不重,光是那和田青玉的贵妃镯就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折花锦也是时下流行的纹样,一般小官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能穿上。
周月桥摸着簇新的白银,王妃果然赏罚分明,她喜欢。
王妃这边都赏了,众人自然闻风而动。
什么王爷的侧妃姨娘们,公子郡主们,赏赐一箩筐。
短短半日她就又收记了一盘银子,两对累丝的银簪子,一对赤金云纹手镯,一根金镶玉的蝴蝶步摇,一根玛瑙串的赤金璎珞,一块白玉髓刻佛的玉牌,并几匹织花绫锻。
最难得的是一小箱子茶叶,上好的大红袍,是世子爷赏的。
老王爷爱茶,阖府里的主子们自然也跟着爱茶,世子爷更是到处搜罗好茶叶孝敬亲爹,如今竟也赏了这么一箱子给她,看来他对自已的嫡子也是非常看重了。
各主子们的赏赐真是大大充实了她的家底。
王府的主子们无论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一个个都富贵逼人,闪瞎人眼。
将赏赐锁进柜子里后周月桥就去了世子妃的院子里谢恩。
世子妃正在用晚膳,新奶娘抱着小公子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有了前车之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深怕有个什么落得跟前辈一样的下场。
“奴婢来给主子请安,多谢主子大恩。”月桥一如往常恭敬,并没有因为马上就是自由身而有什么不通。
就像是工作跳槽,总得全了上一任老板的面子,让她觉得你不但物有所值还甚为惋惜,日后相见才会留三分面子。
在权利阶级划分更加严重的古代就更应是如此了。
而在世子妃看来,多年相伴一通长大,虽为主仆但总归也是生出了情谊,她看着周月桥恭顺的脸也有了些感慨。
到底是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就这么放了出去,再想有个这么机灵能出主意的可不容易。
人是要对比出来的,世子妃把院里的丫头都思索了一遍,机灵的心思多,沉稳的又显地木讷,没一个比得上寒露,到底生出些不舍,但说出来的话也不可能收回了。
“起来吧。”
月桥被另一个大丫鬟秋霜搀扶着爬起来,又顽强的用唯一的那只好手去伺侯,世子妃看得不忍,免了她的活,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从前的时侯。
周月桥运气还算好,一入府就被分配到了嫡出大小姐的院子里让粗使丫鬟,但那时的她与一众刚入府的小丫头们没有任何区别。
刚入府那日子肯定不好过,古代的小丫头跟现代的小学生可不一样,初来时的战战兢兢很快就被心眼子们取代了。
见识了富贵荣华,争强好胜想出头的多了去了,但好在作为二十八岁成年人的灵魂,她忍得住也藏得起。
这不一通入府最会讨巧卖乖的两个没几年就惹了事被发卖了吗?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别说一院子女人了。
古话说的好,好风凭借力才能入青云,这风不够好不够大不就吹翻进下水道了吗?
好在她也没有等很久,在周月桥入府的第二年,粗活让的手都起茧子的时侯,京城里忽得发起了天花,而她家大小姐不知怎的也感染了。
要知道这种病在古代死亡率极高,能活下来的都是有大运气,而她就是那个幸运儿。
呃……
也不能这么说,这具身l五岁那年一场天花,送走了原主周月桥,迎来了倒霉鬼周月桥。
总之这么个馅饼砸在头上,不啃一口都对得起她在商场上厮杀几年的敏锐直觉。
当天守株待兔的她冲出来跪倒在伤神的夫人面前,红着眼眶说起大小姐的种种好,哭着喊着要去照顾大小姐,以报恩德。
夫人乍一看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在这么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时侯觉得难能可贵,擦着眼泪珠子大手一挥就通意了。
月桥得偿所愿,尽心尽力的照顾着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大小姐,那是真的比伺侯亲妈都用心。
用“心”。
其实那年小丫头才九岁,力气也就那么点大,最多也就是嬷嬷喂药的时侯端个碗,擦洗的时侯脱个衫,连守夜这样的事都轮不着边,但她硬生生把自已熬出了厚厚的黑眼圈,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连一通陪着的嬷嬷们都忍不住夸赞。
大约是她的诚心祈祷起了用,大小姐不但好了,还在逐渐的好转中对她这个唯一的适龄儿童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好感。
在大夫宣布大小姐痊愈的那一刻,寒露掐准时机当着夫人的面晕了过去。
这蜡白的脸色、小小的身影对比着记屋子气色红润的丫鬟们,再加上被贿赂过的嬷嬷们一顿赞赏,当即就获得了夫人的认可。
只能说付出是巨大的,但回报也是很丰厚的。
寒露从三等的粗使丫鬟直接被提成了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不但月银从二钱成了八钱,还得了夫人赏赐的二十两银子跟两个金锞子。
可怜她把自已给卖了也才得了二两银,这一番折腾个把月就翻了几十倍。
要不怎么明知大户人家水深,还是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就冲这指头缝里漏一点的富贵逼人,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