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狄抱着幺幺来到熟悉的小洋房外,心头像压了团揉碎的五味瓶,脚像灌了铅似的,在院门外挪不动步。
“爹地,到家啦,你咋不走呀?”幺幺仰着小脸,那双亮得像盛了星辰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瞅着愣神的白狄。
白狄喉结滚了滚,沉默片刻才压下翻涌的心绪,扯出个略显僵硬的笑:“没事,爹地就是……看咱家房子怪好看的。”
推门的声响刚落,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一男一女便同时抬眼,两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算不上凶,却带着股长辈特有的锐利,直看得白狄后颈一凉,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
要说白狄这活了两世、连仙尊都当过的人,还有啥怕的?也就眼前这二老的眼神了。上一世,张清成和李谨瑄嘴上总不饶人,三天两头挑他毛病,可真到了关键时候,比谁都护着他。他含冤入狱那阵,老两口掏空了半生人脉和积蓄,陪着张清雅跑前跑后找证据,没少为他掉眼泪。可惜啊,后来女儿、孙女接连出事,老两口郁结成疾,没等他熬出狱,就先后走了。
“爸、妈。”白狄迎着二老的目光,笑得有些发尬。
“姥姥!姥爷!”幺幺却没那么多顾忌,小手一挣从白狄怀里滑下来,小短腿“噔噔噔”跑向沙发,声音甜得像抹了蜜,听得白狄都忍不住在心里酸了酸——这小没良心的,刚还黏着他呢。
“哎呦我的乖孙女哟!”李谨瑄一把推开正要伸胳膊的张清成,抢先将幺幺抱进怀里,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吧唧”亲了口,随即脸一沉,眼刀扫向白狄:“今天怎么是你去接幺幺?清雅呢?”
“妈,清雅公司忙,让我去的。”白狄赶紧应道。
“嗯。”李谨瑄抱着幺幺往楼梯走,声音又软了回来,“走,幺幺乖,姥姥带你洗澡澡,给你拿新拆的小鸭子玩具。”
“好呀好呀!”小家伙在她怀里扭了扭,脆生生应着,小脑袋还不忘回头冲白狄挥了挥。
张清成没捞着抱孙女,正憋着股无名火,瞥见白狄还傻站在原地瞅楼梯口,当即板起脸:“臭小子,愣着干啥?没眼力见的,还不去做饭!”
“哎,好嘞爸!”白狄应得干脆,转身就扎进了厨房。
张清成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却没看进去——刚那小子叫“爸”的调子,咋甜乎乎的?跟幺幺叫他“姥爷”似的,腻得人心里发慌。他甩了甩头,赶紧把这古怪念头丢一边。
晚饭端上桌时,四菜一汤摆得满满当当:红烧排骨油亮入味,清蒸鱼鲜嫩脱骨,炒时蔬翠绿爽口,还有碗冬瓜丸子汤炖得奶白。幺幺拿着小勺子,自己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得小嘴油乎乎。
这手艺可不是白练的。上一世李谨瑄看他整天在家晃悠,越看越不顺眼,硬把他拽进厨房逼着学做饭,从炒糊的鸡蛋到如今这满桌菜,手艺早快赶上饭馆大厨了。
“爸、妈,”白狄给幺幺碗里夹了块去骨的排骨,“清雅公司到底咋回事?她平时也没这么忙过。”
李谨瑄往张清成那边努了努嘴:“我哪清楚,问你爸。”
张清成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清雅公司被对头盯上了,最近正被打压呢,忙得脚不沾地,说不定今晚都得在公司凑合一晚。”
“妈咪……”幺幺听到这话,小嘴巴撅了起来,声音蔫蔫的,大眼睛里也没了光。
白狄摸了摸女儿的头,抬头道:“爸、妈,清雅公司在哪?我等会儿带幺幺去给她送点晚饭。”
上一世他窝囊,总怕张清雅公司的人笑话他,连去公司门口都不敢,更别说带着幺幺露面,以至于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上班。这一世,他不想再留遗憾。
二老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的白狄透着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李谨瑄瞥了眼桌上的空盘子,没好气地说:“现在才想起送饭?早干啥去了?饭都吃完了!”
白狄从厨房拎出个保温盒,嘿嘿一笑:“早准备好了,刚怕凉了,一直放厨房温着呢。”
等幺幺吃完擦了嘴,白狄抱起她往门口走:“爸、妈,我们先走了,碗你们……洗一下?”
李谨瑄瞪圆了眼,扯了扯张清成的袖子:“老头子,你觉不觉得这小子不对劲?敢指使咱们洗碗了,是不是翅膀硬了?”
张清成却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带着点欣慰:“这样才好,总算有点当丈夫、当爹的样子了,有担当。”说着就起身去拿围裙——家里除了白狄,就数他地位最低,洗碗这活儿向来轮得着他。
可刚把围裙套上,“砰砰砰”的敲门声就响了。李谨瑄嘟囔着“谁啊”去开门,就见白狄抱着幺幺还站在门口,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妈,那个……清雅公司叫啥名?我好打车。”
他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张清雅挣的,却连她公司名字都不知道,这话问出口,心口像被针扎了下,又酸又涩。
“你个没良心的!”李谨瑄瞪了他一眼,语气却软了些,“总算舍得操心清雅的事了。她公司叫云舒集团,在北城。要不你开老头子的车去?”
“不用了妈,打车方便照顾幺幺。”白狄赶紧摆手——哪是不想开,是他压根不会。以前李谨瑄给过他报驾校的钱,他没去,偷偷揣着跟陈岚、罗燃那俩货去网吧泡了俩月,还骗张清雅说在外面练车,现在哪敢提开车的事。
出租车停在北城一栋写字楼前,白狄抱着幺幺下了车。六十多层的大楼直插云霄,顶端“云舒集团”四个鎏金大字在傍晚的光里亮得晃眼,气派又宏伟。
“哇!”幺幺在他怀里直拍手,小脑袋仰得快贴到他下巴上,“妈咪工作的地方好高呀!”
白狄低头笑了,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蛋:“是呀,走,爹地带你去找妈咪。”
顶层会议室里,玻璃幕墙外的云色沉沉得像泼了墨。张清雅穿着米白色西装,衬得侧脸线条愈发清隽,指尖悬在季度计划报告上,没动。底下坐着的人都低着头,没人敢吭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角落里,一个秃头胖子揣着文件凑过来,脸上堆着笑,声音却透着股油腻:“张总,您瞧瞧这个——都是眼下公司绕不开的坎儿。”
张清雅没接文件,只抬眼扫了他一下。
那胖子被她看得缩了缩脖子,却又很快挺直腰,眼神在她身上黏糊糊地转,带着股毫不掩饰的色意:“张总,我们叶总也知道您难,心里头急着帮您呢,就是吧……有个小小的请求。”
“不可能。”张清雅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声音冷得像冰,眼底的厌恶藏都藏不住。
胖子被拒了也不恼,反而舔了舔嘴唇,目光滑到她胸前,喉结滚了滚:“张总,您也不想让你父亲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公司,毁在您手里吧?跟了咱们叶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哪还用受这份罪?”
“多谢叶总‘赏识’。”张清雅指尖攥紧了笔,指节泛白,“不过还请罗总回去转告叶总,我已婚,还有个女儿。”
“嗨,这有啥?”被称作罗总的胖子嗤笑一声,提到“女儿”时特意加重了音调,眼神里透着点不怀好意的暗示,“叶总知道您有孩子,三岁大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多可爱?他说了,不介意,能把孩子当亲闺女养。”
张清雅心头一紧,指尖的笔差点捏碎。
没等她开口,罗江东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贴心话,语气却带着股拿捏的得意:“张总也别拿‘结婚’这话哄人——没领证的关系,算哪门子婚姻呐?您心里头清楚,我们叶总也清楚。”
他这话像根刺,扎得张清雅心口发疼。他说这么多,无非是在告诉她:他们把她的底细摸得透透的,别想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