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给少女扣了一顶‘御前失仪’大罪的帽子。
长公主急着要辩解,少女不慌不忙地跪下来,与皇帝叩首。
“回陛下,民女乃是杀猪的,杀一头猪最高不过百文钱,生意好的时候能杀三头猪,生意不好时一个月都没有人来找!这身衣裳乃是民女日常所穿,若是御前失仪态,民女无话可说!”
少女匍匐在地,脊背消瘦,但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力量,顽强的生命力。
皇帝年少时也给人杀猪,不满道:“他们欺负你,就给你一百文钱。朕当年给人杀猪时,一百二十文钱,还给猪下水呢。回去后饱餐一顿,还省下一笔买菜钱!”
颜明棠回答:“陛下,他们说民女是女子,力气不如男,压了二十文钱,如果想要猪下水就再扣十文。”
皇帝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欺人太甚,女子在世,多是不易。”
“陛下,如果我不接生意,有的人是接。所以不值得为了二十文钱丢了吃饭的碗!”
“言之有理。”皇帝哀叹一声,转头与颜禹说道:“你这个女儿能干,若是男儿,朕必将人招入宫廷去做个护卫。”
长公主闻言,更是不满:“陛下莫要忘了,当年你打仗时,是谁给你冲锋陷阵,如今倒嫌阿棠是女子。”
“阿姐莫气。让你过来一趟是因为颜禹想接女儿回府,你看?”皇帝面上带了讨好的笑容。
“接她侯府也可,按照阿棠说的,将颜明安赶走!”长公主发话,“若不然,颜禹你别想接人回府。陛下,我今日过来找你有事,你还记得吗当年我替你冲锋陷阵时,你说日后你富贵必不会忘了我。如今我有难,你帮我一把!”
皇帝瞠目结舌,长公主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精神也好,无人敢对她不敬,哪里来的‘难’?
他不能让阿姐将话掉落在地上,忙接上话:“阿姐你说你说,我听着。”
长公主横了颜禹一眼,“我家阿棠也不要颜家嫡女的身份,你给个县主的爵位,要实地的,日后我死了,也有个好靠山。”
“陛下,于理不合!”颜禹立即反对,撩袍跪下,脊背挺直,“陛下,内子不过是县主之尊,小女怎可封为县主。”
还是实封,每年都有食邑!
怎么可以!
皇帝也是为难,母亲是县主,女儿怎么也封县主,母女同品阶吗?
赵玄鹤站在一旁,闷头不敢吭声!
颜禹极力反对,望向颜明棠:“阿棠,你怎可如此贪心,想要压在你母亲之上吗?”
颜明棠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前一世也是如此,外祖母觉得她可怜,被庶女压着,母亲靠不住,与母亲商议给她求个县主的爵位。
母亲严厉拒绝,转头来呵斥她不安分,鼓动老人家犯错,回府后罚她跪祠堂。
吓得她去劝说外祖母打消这个念头。
这一世,她不会傻到拒绝!
颜明棠面上浮现几分委屈:“你们不是不认我吗?陛下面前又来认我,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掉脑袋?”
她反将一句,用欺君之罪去压颜禹。
颜禹动了动嘴,竟说不出一句话!确实,颜府门口,赵宁是不肯认女儿的!
长公主满目柔情,拉着外孙女起来,催促皇帝:“陛下,你也是第一回见我外孙女,给个见面礼,日后我们还是好姐弟。你当年那些丑事,我不会再提,也不去告诉皇后了!”
皇帝窘迫,都过去几十年了,长公主还记得他当年在床上尿裤子的事情!
“好了,朕答应你”
“陛下,此事不可。”颜禹大急,道:“臣答应长公主,让明安离开府内,好生迎明棠回府,我夫妻二人必善待她。”
先将皇帝按住,一旦有了封赏,颜府就成为京城的笑话了。
皇帝迟疑地看着长公主,长公主也有几分动容,孩子还是要回家的。
外祖家、舅父家都不如家里可靠!
殿内沉寂下来。
少女的声音怯生生的:“敢问侯爷,您可以做到永不接颜明安回来吗?”
颜禹是想钻空子,将人送出去,半月后再接回来。到时候对外就说姐姐心疼妹妹,故而亲自去接回府,姐妹共聚,阖家欢乐。
“颜明棠,你太放肆了!”颜禹震怒。
颜明棠眼睫颤了颤:“颜明安的亲生母亲将我换走,苛待我,常常打我,后来为了我自然死去,将我抛在荒郊野外。我不明白亲生母亲为何这么讨厌我!直到有人告诉我,我是侯府的嫡女,杜氏怨恨我生母抢她正妻之位,让自己的亲女儿过上好日子,将我换了出来。”
“敢问陛下,我该原谅杜氏、与她的女儿成为亲姐妹吗?”
皇帝沉默。
赵玄鹤受不住了,听得握紧了佩刀,道:“陛下,臣赞同母亲的意思。颜侯,你也不必为难,我将阿棠带回去,日后与你颜府毫无关系。”
作为男人,他都忍受不了颜禹的糊涂!
颜禹眉眼阴沉,提醒大舅哥:“你别掺和我家的事情!”
赵玄鹤十分为难:“那是我母亲和外甥女,恕我不能帮你。”
皇帝拍桌,彻底偏向自己的亲姐姐:“好了,不就一个县主的爵位,朕答应你,颜卿,这是你的家事,朕不好多说。但君子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颜禹心凉了半截,被皇帝敲打一句后,只能叩谢圣恩。
皇帝摆手,让众人离开。长公主却不走,走上前提议,道:“景安今日也过去,看着明棠不转眼,你要不考虑太孙的亲事,亲上加亲?”
皇帝面如死灰地看着亲姐姐,忍无可忍:“阿姐,你要公主爵位,朕都可以给!太孙妃的位置,你就不要想了。”
朕自己都做不了主!
长公主剜他一眼,“我外孙女功夫可好了,你家孙子弱不禁风,互相弥补。再者,你还不用担心外戚祸国。”
两位老人在门内嘀嘀咕咕,门外颜禹面色阴沉地走向颜明棠。
颜明棠畏惧,下意识朝赵玄鹤身后躲去,扯扯他的袖口:“舅舅、舅舅。”
廊下宫灯摇曳,光线不明,衬得颜禹面若黑炭,神色狠厉,如同地狱走来的黑无常。
赵玄鹤被两声软软的舅舅喊得心都软了,再度握紧了佩刀,怒喝一声:“颜禹,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