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赌桌对面,那个赌鬼在黑气离体后开始崩塌。
身体一块块剥落,化作黑色粉末被阴风吹散。
它终于安息了。
赌场里的骚乱渐渐平息。
几个保镖有的力竭而死,有的变成疯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李石的女伴早就吓得大小便失禁,昏死在角落。
整个赌场,只剩我和福伯两个神志清醒的活人。
福伯知道无力回天,赌局开始时他就合眼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赌场正门被阴风吹开,更多的赌客涌进来。
这次是李家祖上三代积下的所有冤魂。
它们来做最后清算。
目标是整个李家。
密密麻麻的身影挤满了赌场大厅,每一张脸都扭曲着愤怒和怨恨。
我站起身,活动肩膀。
那把刺入我肩膀的刀不知何时化作黑烟消失,伤口完好如初。
我走到李石面前。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满是悔恨和哀求,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流。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说:
“其实刚才你要是跪下来,真心替你祖辈忏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石浑身一震。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丝悔过之心,只有对死亡的恐惧。
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赌场深处。
今晚过后,缅北再无李家。
七天内,病床上的李老板,以及李家所有血亲,都会被这些债主清算。
无一幸免。
我还有最后的承诺要完成,输掉最后三把牌。
那是李老板九年坚持为无辜苦命人换来的最后慰藉。
我重新开了张赌桌,从那群新来的“赌客”中选了三个怨气最轻的。
它们生前只是被李家诈骗了积蓄的普通人。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对家位置说:“三位,请上座。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了。”
三道淡淡的身影在对面缓缓显现,他们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
然后开始发牌。
第一把,我弃牌。
第二把,我弃牌。
第三把,我依旧弃牌。
三把结束。
清账完成。
就在我推出最后一把筹码的瞬间,整个赌场的灯光突然恢复明亮。
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处隐约传来第一声鸡鸣。
那是鬼门即将关闭的信号。
阴森刺骨的寒意如潮水退去。
天快亮了。
那些面目狰狞的冤魂恶鬼都消失了,只有满地狼藉和瘫在椅子上的李石,证明昨晚的一切并非梦境。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臂。
遍布两条手臂的“鬼斑”正在褪去,墨迹般的黑色印记缓缓消散。
九年了。
九年替人挡灾,与阴物为伴,我终于完成了对师父的承诺,也解开了自身束缚。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李家的鬼手,只是陈默。
我脱下破烂的法衣,随手扔在地上,走过瘫软如泥的李石身边,没再看他一眼。
他的结局是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走到赌场门口时,福伯颤颤巍巍从杂物间走出来。
他昨晚被我打晕藏起来,躲过一劫。
看到赌场内的惨状,又看到安然无恙的我,老泪纵横,直接跪下。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我将他扶起,摇头:“只是完成了该做的事。李家的债,清了。你好自为之吧。”
“先生您这是要走了吗?”福伯声音颤抖。
我点点头,“这里不会再有李家了。”
七天后,李老板在医院病床上无疾而终。
李家在各地的旁系亲属接二连三发生意外。
车祸、溺水、火灾短短一个月内,曾经在缅北权势滔天的李家彻底没落。
最终整个李家只剩下李石一人,他成了百病缠身,生不如死的活死人。
那个辉煌一时的赌场也彻底荒废。
后来有人不信邪想重新开张,但进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久而久之,那里就被围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打卡点。
据说每逢中元节,当地人还能在午夜听到里面传出骰子和牌九的声音。
我离开了缅北这片是非之地。
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小城开了家茶馆,过上了平淡安稳的日子。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我还会想起那个中元节的夜晚。
想起亨利烧焦的双手,想起李石最后那绝望的眼神。
想起那些终于安息的冤魂。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世上总有些债,必须要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