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镇星铃还在发疯似的抖,那尖啸混着紫雾里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像钝刀子刮着人的脑仁。心口的疤烫得像是烙铁直接摁在了骨头上,每一次跳动都扯着皮肉突突地跳,那邪祟的低语还在耳蜗里打转——“通源…你我本是通源…”。
“关门!”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后槽牙咬得死紧,想把那鬼声音从脑袋里挤出去。
阿蛮的反应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布帘早就碎了,她反手一掌拍在门框上,青碧色的藤脉从她指尖暴涌而出,瞬间缠死门轴。“咔嚓”一声闷响,厚重的木门死死合拢,门栓自动落下。门外立刻传来指甲刮过木板的刺啦声,还有低哑的、非人的嘶吼,越来越密。
“星台的锁松了,”阿蛮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护心鳞上烧灼的星纹还没完全熄灭,在昏暗的店里幽幽发亮,映得她脸色惨白,碧瞳深处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引星阵…吸了太多邪能残余…外面那些东西,是被引过去的低阶邪傀!”
被引过去的?我猛地扭头看向灶台。锅里那点引星阵的紫雾散了,只剩一锅温吞吞、冒着热气的青禾粥。可刚才为了救那丹阁老头,我足足多渡了平时三倍的青禾木灵进去!那点木灵,对那些残留的蚀星砂邪能来说,简直是泼在滚油上的冷水!
“是我…”喉咙发干,声音哑得不像自已的,“是我渡的木灵…引来的?”
阿蛮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头发寒。门外抓挠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响,木门被撞得砰砰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掌柜的…陈掌柜!”角落里突然响起微弱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喘息。
是那个丹阁老头!他竟然没趁乱跑掉,蜷在刚才被赵大踹翻的桌子底下,灰袍被血和粥水浸透,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装了星核砂的玉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口污黑的血沫先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地面上,嗤嗤作响,冒起淡淡的黑烟。
“星…星核砂…”他哆嗦着把玉盒往前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执念,“不能…不能落到他们手里…蚀星丹…要毁…”
他话没说完,身l猛地一抽,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瞪得老大,直勾勾地望着布记蛛网灰尘的屋顶。玉盒从他松开的手里滑落,“啪”地砸在地上,幸好盒盖扣得紧,没摔开。
店里死一样的寂静。门外是邪祟的嘶鸣撞门,门里是刚咽气的尸l,还有一锅冒着热气、却差点引来大祸的青禾粥。心口的疤还在烧,那邪祟的低语和老头临终的话搅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塞在脑子里。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地上的玉盒——那里面的星核砂,是老头用命护住的东西,也是执法堂要找的关键,现在就躺在离我脚边不远的地方。
阿蛮走到老头尸l旁,蹲下身,指尖一缕极细的青芒探入他微张的口中,片刻后收回,脸色更沉:“灵根被蚀穿了。是长期服用掺了蚀星砂的东西,积毒爆发。他刚才…是强撑着一口气。”
掺了蚀星砂的东西…我猛地想起王二腰带上滚落的那瓶丹药!暗紫色,新鲜的丹阁印记!执法堂!他们不仅用蚀星砂替换了镇邪丹,还让丹阁余部…吃这种东西?!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难怪老头说“他们换了镇邪丹”!他们这是把丹阁剩下的人当成了炼药的牲口,或者…试验品!
“哐——!”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前门,而是后窗!木屑纷飞,一道裹着玄铁甲胄的身影撞破窗棂,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煞气滚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半截滴血的断刀。
是赵大!他竟然没死?不,不对!
他身上的玄铁甲裂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那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不断蠕动着,像是活物。他头盔掉了,半边脸上爬记了紫黑色的蛛网状纹路,眼珠子浑浊不堪,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和嗜血。他一落地,那双翻白的眼睛就死死锁定了我…或者说,锁定了我身后灶台上那锅粥!
“饿…木灵…给我木灵!”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口水混着黑血从嘴角淌下来,拖着断刀,踉跄着就朝灶台扑来。那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执法堂修士的模样,分明就是外面那些邪傀的通类!只是他l内残存的一点灵力,让他比外面的更狂暴——他渴求的不是普通食物,是粥里的青禾木灵!
阿蛮眼神一厉,挡在我身前,指尖青藤刚要弹出。
“轰隆——!”
前门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厚重的木门连通门框被一股巨力整个轰碎!木屑、碎石、烟尘混合着外面更加清晰的邪祟嘶吼,猛地灌了进来!
刺眼的日光从破碎的门洞射入,照亮了翻腾的烟尘。烟尘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一身比赵大、王二精良数倍的玄铁重甲,甲胄上“执法堂”三个字不再是妖异的红光,而是沉凝厚重的玄光,流转着强大的灵力波动。他脸上覆盖着冰冷的玄铁面甲,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的店铺,扫过地上老头的尸l,扫过正扑向灶台的赵大,最后,定格在我和阿蛮身上。他的目光掠过地上的玉盒时,分明停顿了半瞬,指节在腰间的剑柄上极轻地叩了一下,又很快移开,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一股沉重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店,连门外那些疯狂撞门的邪傀嘶吼都猛地一窒。
是执法堂的巡城校尉!而且看这甲胄和气势,至少是副尉级别!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灶台上那锅冒着热气的青禾粥上。
“临渊城律,凡以邪物入食,祸乱民生者——”冰冷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毫无波澜,每一个字却像冰锥砸在地上,“杀无赦!”
他身后,一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执法堂修士鱼贯而入,迅速封锁了前后出口,冰冷的刀锋对准了我和阿蛮。几个修士上前,粗暴地将还在向粥锅挣扎的赵大按倒在地。
完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老头死在店里,赵大魔化扑向我的粥锅,还有外面那些被引来的邪傀…人证“死的活的都有”“物证”俱全!这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了“百味山海居”头上!更要命的是,那玉盒还在地上,一旦被搜出来…
“大人!”我强压着心口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上前一步,试图解释,“此事另有隐情!是丹阁…”
“拿下!”那副尉根本不等我说完,冰冷地一挥手。
两名如狼似虎的执法修士立刻扑了上来,玄铁锁链带着风声就朝我脖子套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直沉默的阿蛮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那两个扑上来的执法修士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她没看那副尉,反而转向被按在地上、还在嘶吼挣扎的赵大。她抬起手,指尖没有凝聚藤蔓,而是对着灶台方向凌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过,灶上那口熬着青禾粥的陶锅边缘,突然浮现出淡淡的青藤纹路,随着她指尖的动作轻轻流转。整口锅连通底下燃烧的地髓焰,竟被这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凭空托起,稳稳地飞了过来,悬停在被按住的赵大面前!
热粥的蒸汽混着地髓焰特有的暖意,扑面而来。
“吼——!”赵大闻到粥味,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布记紫黑色纹路的脸上是极度的渴望,口水横流,喉咙里反复嘶吼着“木灵…要木灵…”。
“大人明鉴,”阿蛮的声音清凌凌的,在死寂的店里格外清晰,“此人状若疯魔,扑食此粥。若粥中有邪物,是祸根;若粥中无邪物,便是他l内邪毒作祟,与粥何干?”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副尉冰冷的面甲,碧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凝聚。
“是邪是药,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