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并非肉身的剧痛,而是一种意识被强行撑开、塞入无法理解的庞杂信息的胀裂感!
林凡死死捂住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那些破碎的、蕴含着无尽苍凉与古老意味的信息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祭献…滋养…守护…】
【以死育生…以败促荣…】
【诡道初芽……】
混乱的箴言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神智,每一个字符都重若千钧,带着难以言喻的法则力量。他无法理解其全部含义,却能本能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现今修行之道截然相反的恐怖真意——一种建立在毁灭、死寂与废墟之上的另类“生机”!
与此同时,丹田内那一点刚刚亮起的灰白色光芒骤然大盛!
那不再仅仅是盘踞的死寂洪流,而是在洪流的核心,在那灰色废灵根的疯狂旋转中央,一点纯粹到极致、也诡异到极致的“芽”真正探了出来!
它微弱,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它出现的刹那,整个丹田的死寂能量仿佛找到了真正的核心,变得有序而……活跃?一种冰冷死寂的活跃!
林凡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有一抹极淡的灰白色符文一闪而逝。
他依旧置身于枯藤交织成的诡谲茧房之内,外界张逵狂暴的攻击声和怒吼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而遥远。茧壁在剧烈震动,不断有藤蔓被震碎,灰白色的碎屑簌簌落下,但立刻又有新的气根从脚下和四周滋生、补充,顽强地维系着这最后的庇护所。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流遍全身。
他依旧能感受到张逵那可怕的、足以轻易碾碎他的力量,但最初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恐惧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源自丹田那点“初芽”的平静。仿佛置身于暴风眼中心,外界狂风暴雨,内心却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甚至能通过周身缠绕的枯藤,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情况——张逵的愤怒,其灵力属性中的锋锐与生机,以及……这片土地之下,那更深、更远处,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同源死寂气息在微微共鸣,在回应着他丹田内那点“初芽”的呼唤!
这片土地……果然有问题!陈管事说的“老坑”,绝非虚言!
就在这时——
“够了!”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冷喝,如同旱地惊雷,骤然炸响在纷乱的场间!
这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奇异地压过了张逵攻击的轰鸣和怒吼,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穿透了枯藤茧房,落在林凡的心神之上。
外界,张逵志在必得的一记强攻刚刚轰在茧房之上,再次被那蕴含死寂反震之力的藤壁挡下,震得他手臂发麻,心中惊怒交加,正欲不惜代价动用更强术法,闻声动作猛地一滞。
只见陈管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田埂的另一头,依旧是那身破旧的杂役服,佝偻着腰,手里拎着那个旧酒葫芦。但他此刻的神情,却再无平日的浑浊与懒散,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锐利光芒。
他一步步走来,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落下,周围躁动的灵气似乎都为之一定。
“陈老头!”张逵收回手,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怒火与忌惮交织,“你要阻我?你可知这废物豢养的是何等的邪祟妖物?!此等诡道污秽,出现在天衍宗,人人得而诛之!你担待得起吗?!”
陈管事走到近前,浑浊的目光先是在那不断蠕动修复的灰白茧房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恍然,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慨?随即,他看向张逵,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含义:
“邪祟?妖物?张师侄,你入门才几年?见过多少天地奇诡?就敢妄断此为邪祟?”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茧房:“这东西的气息,是诡道无疑。但谁告诉你,诡道,就一定是邪道?”
张逵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厉声道:“陈老头!你老糊涂了不成?!诡道之力,死寂污秽,侵蚀生机,乃天地正道之反!不是邪道是什么?!宗门戒律第一条便是……”
“宗门戒律是给人定的,不是给天定的,更不是给‘道’定的!”陈管事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天地之大,大道三千,岂是区区一本门规所能囊括?你才见过几种道?就敢在此大放厥词,替天行道了?”
张逵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完全没想到这老杂役竟然敢如此驳斥他,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你强词夺理!此等力量,阴邪死寂,绝非善类!这林凡定然是修炼了某种禁忌邪功!我必须将他带回刑堂审问!”
“审问?”陈管事嗤笑一声,晃了晃酒葫芦,“凭什么?就凭你看到这些藤蔓?张师侄,老夫且问你,你可亲眼见到林凡修炼邪功?可曾见到他残害同门?可有确凿证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那些依旧昏迷不醒的王管事和执役弟子:“至于他们……不过是中了此地沉积过深、意外被引动的‘腐骨死气’而已。此地灵田贫瘠,历代不知埋了多少灵兽枯骨废料,地气早已变异,生出些怪异也属正常。与林凡何干?难道这地气变异,也是他一个废灵根杂役能操控的?”
这番话,简直是将之前他用来搪塞众人的借口,硬生生掰圆了,反过来质问张逵!
张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仍在蠕动的诡谲茧房:“正常?这玩意叫正常?!陈老头,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此乃地气异变与某种未知古老孢子结合产生的共生妖植,虽然罕见,却也并非绝无仅有。”陈管事面不改色,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常识,“《万荒异植录》第七卷,第九篇,自己回去查!”
张逵顿时语塞。《万荒异植录》?他根本没听过这本典籍!谁知道这老家伙是不是信口胡诌?
但他看着陈管事那笃定而锐利的眼神,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动摇和惊疑。这老家伙在杂役区待了上百年,资历极老,据说连宗主都对其客气三分,难道……他真的知道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陈管事趁他心神动摇,踏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张师侄,你是内门弟子,前途无量,何必为了区区一块杂役灵田,纠缠不休,甚至不惜沾染这等不明不白的浑水?有些东西,水深得很,碰了,小心烫手,甚至……惹祸上身。”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意味深长。
张逵瞳孔微微一缩,看着陈管事那看似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那诡异无比的灰白茧房,一股寒意悄然从心底升起。
他忽然想起关于陈管事的一些模糊传闻……以及宗门内某些被列为禁忌的古老记载……
难道……这老家伙是在警告我?这林凡,或者说这片地,真的牵扯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时间,杀弟夺田的私心与对未知诡异的忌惮在心中剧烈交锋。
陈管事不再看他,转身面向那枯藤茧房,朗声道:“林凡!没死就吱一声!控制住你身边那些东西,收敛地气!否则老夫也保不住你!”
茧房内,林凡正沉浸在那种与枯藤、与大地死气隐隐相连的奇异状态中,陈管事与张逵的对话他听得断断续续,但最后的警告却清晰入耳。
控制?收敛?
他本能地内视丹田,意念集中在那点微微摇曳的“诡道初芽”之上。他尝试着,将自己“平静”、“收敛”的意愿传递出去。
意念方动,那初芽便微微一颤。
下一刻,周身原本剧烈蠕动、防御外敌的枯藤和气根,如同得到了最高指令的士兵,动作瞬间变得迟缓、温顺下来,表面那躁动的灰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敛、黯淡。
构成茧房的藤蔓开始缓缓松开、退去,重新缩回地面,如同潮水退潮。不过片刻功夫,那令人心悸的灰白茧房便彻底消散,只剩下林凡独自站在原地,脚下是一片比周围更加灰败、毫无生机的土地。
他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还有些微颤抖,但站得笔直。那双看向外界的眼睛,深处残留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冰冷与死寂,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
张逵目光死死盯住林凡,尤其是他脚下那片迅速“褪色”的土地,以及空气中那迅速消散的浓烈死气,眼中惊疑不定之色更浓。
陈管事的话,似乎……被印证了?这小子,好像真的能影响这些鬼东西?
陈管事见状,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对张逵淡淡道:“看到了?地气平复,妖植蛰伏。不过是一场意外。张师侄,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张逵脸色变幻数次,最终,那抹对未知的忌惮和陈管事隐含的威胁压过了眼前的怒火与杀意。他狠狠瞪了林凡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
“好!陈管事,今日我给你这个面子!”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话,“但此事没完!我会立刻禀明师尊和刑堂长老!若查实此子果真修炼邪功,或是这地气异变另有隐情,届时我看谁还保得住他!”
撂下这句狠话,张逵猛地一挥袖袍,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化作一道青光,怒气冲冲地离去,连地上昏迷的王管事等人都不管不顾。
一场突如其来的杀身之祸,似乎暂时消弭。
周围死寂一片,所有远远观望的杂役弟子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林凡看着张逵消失的方向,身体一软,险些虚脱倒地,全靠一股意志强行支撑着。
陈管事走到他面前,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那目光复杂难明,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子,‘诡道初芽’……好自为之吧。这条路,是绝路,也是……唉,福祸难料啊。”
说完,他摇了摇头,重新变回那个佝偻懒散的老杂役,拎着酒葫芦,慢悠悠地转身走远了。
只留下林凡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田地里,脚下是死寂的泥土,体内是已然萌芽的诡异力量,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更深的迷茫。
诡道初芽……绝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本由枯藤与光影构成的、巨大古籍的虚幻触感。
《诡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