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我刚下了花轿要进宁安侯府的大门,世子祁晟却拉住了我:南枝,等等。
透过盖头,我看到另一位穿着嫁衣的女子站在府前,他低声对我说:灵儿表妹有了我的骨肉,我不能让我的长子是庶出,所以,让她一起跟你进门可好
往后你们不分大小,以姐妹相称。
大红花轿,凤冠霞帔,这是娶正妻的礼仪。
我停住脚步,一把掀开盖头:慢着!
当初求亲时,你宁安侯府可是提前说好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如今却言而无信,这算什么
祁晟沉下了脸:灵儿是平妻不是妾,我宁安侯府不算言而无信。
我笑了,既然他先出尔反尔,可就怪不得我了。
侯府那等着我救命的五十万两陪嫁银子也别想要了!
……
1
我将红盖头一把扔在地上,厉喝一声:来人,把嫁妆抬回沈家,我不嫁了。
祁晟愣了一下,一把拉住我:沈南枝,你这是干什么下了花轿,人都站在侯府门前了,你开什么玩笑
我一把挣开他:我为何非得嫁你,在新妇入门时,抬你的表妹做平妻,你是打量着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路可退,必须嫁进你侯府吗
哼,只怕你想错了主意!
祁晟气白了脸:沈家是如何教导你的,竟敢对夫君出言不逊,你的三从四德,女则女训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牙尖嘴利:世子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有脸问我的德行,君子言而有信,世子上门求亲时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如今呢,却当着新娘子的面,干出这种勾当来
既然你能言而无信,我为何不能出尔反尔!
表哥……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是盖着红盖头的祁晟的表妹宋灵儿。
她由丫鬟扶着上前,隔着红盖头给我行礼:姐姐,都是灵儿的错,只求姐姐能容下灵儿,灵儿只求一个安身之地,绝不与姐姐争宠。
她又深深地低头行了一礼,红盖头轻轻滑落下来,众人一阵惊呼。
宋灵儿楚楚动人的面容,袒露在众人面前,眼睛里还蕴着水雾般的泪水,真是我见犹怜。
祁晟咬着牙低喝道:灵儿这般低声下气,还不够给你面子吗你一定要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让别人知道你才是宁安侯的世子夫人,才够威风吗
正说着,门内宁安侯夫人赶了出来:怎么回事,吉时都要到了,怎么还不进府
看见宋灵儿,她立马心痛地下来扶着她:哎哟,可不能累着我的乖孙,赶紧扶夫人进门。
我冷哼一声:祁世子,既然你已经有夫人了,也无需再与我纠缠。我们之间的婚事就此取消,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吧!
宁安侯夫人狠狠盯着我:沈南枝,当初我是看你乖巧才上门去求娶,可你怎么能连夫君与别的女子开枝散叶都受不了,如此妒妇,放在别家可是要一纸休书休出去的,你还想拿乔
我的嬷嬷却不客气站出来:夫人,我们家小姐还没进你们祁家的大门呢,何谈什么休书不休书
祁晟铁青着脸:沈南枝,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大婚之日就闹着要回娘家,沈家难道还会要你日后谁敢娶你
到时候,你来宁安侯府做妾只怕都难了!就算你三跪九叩求我,也休想我再点头。
笑话,沈家会来求你等侯爷回来,知道这门亲事不成,腿都给他打断。
我毅然决然转过身:请各位替我做个见证,宁安侯世子祁晟失信在前,大婚之日,六礼未成,便逼着我答应他的表妹入府为平妻,甚至还未婚先孕,珠胎暗结。
祁世子既然早与表妹两心相悦,我沈南枝便成人之美,退了这门亲事,我沈家从此与宁安侯府再无半分瓜葛!
说完,我从丫鬟手里拿过与祁晟的婚书,当场撕碎。
沈南枝!你敢!祁晟看着随风飘扬的碎屑怒吼。
我转身便上花轿:抬嫁妆,回沈家。
而围观的人早炸了锅:这宁安侯世子也太欺负人了,新娘子临进门了,说要娶平妻,这不是欺负沈家吗
谁让沈家是皇商,民怎么斗得过官呢。
这宋灵儿不是寄居在侯府的表妹吗怎么竟大了肚子
2
宁安侯夫人见我要抬着十里红妆回家,立马急了:快拦住她,大不了先哄她做正室,灵儿做妾,到时候等灵儿生下孩子再做平妻,反正等她嫁进门了,还不是任我们摆布
祁晟一声令下,侯府的下人围上来拦住我。
我一声冷哼,我是沈家独女,因为家财万贯,从小到大身边都带着武功高强的侍卫,还未等祁晟的人靠近,他们早将我护在了后面。
祁晟冲过来,伸手将我拉住,我甩手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祁晟,你失信在前,现在还要强抢民女,天子脚下,难道你就不怕吃罪吗
祁晟怒火中烧:沈南枝,就算你嫁到谁家,都难免三妻四妾,你何必在这里装腔做势难不成以为陪嫁多就能拿捏夫家果真是商女出身,一身的铜臭气。
宋灵儿看见祁晟被打后扑了过来:表哥。又红着眼睛看着我:姐姐何必动怒,表哥为什么要娶我难道姐姐不知道吗
若不是姐姐身子有损不能生养,表哥也不会为了你的名声一直瞒着,难不成你想让侯府绝嗣吗
我怀了表哥的骨肉,到时候生下嫡长子,侯府有了香火,姐姐这个夫人才当得安心不是吗
她的话一出,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晟,直到他低下头去。
我顿时眼睛一酸,两年前祁晟在沈家庄园外的江里落了水,正巧我在江边游玩,见他马上就要被江水冲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时我便跳了下去。
因为寒冬腊月,我还感染了风寒,躺了足足两个月才好。
大夫诊治时说女子身体受寒,日后生养怕是有些艰难,可也从未说过不能生养。
宁安侯府因此注意上了我,又知晓我是沈家嫡女,更是以报救命之恩为由上门求亲。
一是得了报恩的美名,二是沈家乃国朝首富,正好我的嫁妆可解宁安侯府的危机。
如今,宋灵儿当众颠倒是非黑白说我不能生养,我红着眼睛看向祁晟,他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只喃喃地说:我不是有意透露给她的,我只是说让她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也可过继给你一个,养在膝下……
我娶她进门也是为了你好啊。
如若你愿意,灵儿说了,愿意将她生的长子记到你的名下,认你做嫡母,可好
啪的一声,我又给了他一耳光:你们宁安侯府真是好手段,早知你是这样的负心人,当年我就该让你淹死在江里,绝不会跳下去救你。
你真是让我恶心至极!
说完,我转身上轿,他再一次扯住我的袖子:南枝,你别胡闹。
我咣的拔出护卫的剑,嘶拉一声,一剑将嫁衣的袖子割断。
起轿,回家。
花轿回到沈家时,满门宾客还未散去,双亲看我穿着嫁衣进门,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我扑进母亲怀里:娘亲要给女儿做主啊,宁安侯府欺人太甚!
听了事情的经过后,爹爹气得脸色铁青:好,好,好一个宁安侯,既然如此,这门亲事便作罢吧。
日后,宁安侯世子的事与我们沈家再无干系,各位也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与他方便。
自从两年前我与祁晟订亲后,爹爹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为祁晟打点朝中人脉,为他的仕途铺下青云路,偏他还以为是自己有本事,两年内连升了几级,殊不知这都是爹爹用银子铺就的路。
就连宁安侯其他的人,在沈家名下的铺子买东西,都是不用付账的,却不曾想倒让他们助长了气焰,竟还抖起来了。
祁家日薄西山,子孙俱不争气,落魄是早晚的事,我们沈家既然能将他们扶上云端,也能让他们落到泥里去!
第二天,宁安侯世子在娶亲当日,为难沈家千金,当众打新娘子的脸,并且与表妹珠胎暗结的事,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
沈家是皇商,也是巨富,若不是我与祁晟订了亲,来沈家提亲的人估计要踏破门槛,毕竟,谁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呢
果然消息一出,第二天来府里找母亲喝茶赏花的帖子便堆了一桌,其中不乏京中权贵。
3
因为即将嫁进侯府,为了未雨绸缪,我早就在侯府买通了一些眼线。
如今他们传出来消息,祁晟在我走后,便与那宋灵儿拜堂成了亲,宁安侯夫人还一脸轻视地说:晟儿,娘绝不许你上沈家去哄那个沈南枝,以为嫁妆丰厚便想拿捏我们侯府,呸,我要让她知道,商女在世家高门里,只配做妾,让她做平妻都是给沈家面子了!
等你父亲回来便上门去问罪,到时她若不把嫁妆翻倍,休想再进我们宁安侯府的大门!
宋灵儿也在一旁劝道:夫君,姐姐不能生养,这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日后谁会娶她她除了嫁给你,别无去处,婆婆说得对,冷她几日,杀杀她的性子,让她知道夫君才是她的天。
祁晟一想有道理,彻底安了心,和宋灵儿蜜里调油地过了一段时日。
未承想,宁安侯在两个月后赶回京城,拿着京中给他传去的秘信,一进门便狠狠给了祁晟一脚::蠢货,我好不容易为宁安侯府筹谋到这门婚事,新娘子都快进门了,你居然给我搞砸了
你马上带着礼物,去赔罪也好,哄也好,立刻把她给我娶进门来。
宁安侯夫人一声尖叫:侯爷,你为什么打晟儿那个沈南枝不尊长辈,不从夫君,毫无贤淑的样子,这样的人,进来做妾都是抬举了她!
侯爷怒极:闭嘴,慈母多败儿,你以为沈家是软柿子皇商皇商,沈家的姑奶奶可是圣上新晋的贵妃!多少人等着要拉拢沈家,只要晟儿娶了她,他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侯夫人喃喃道:可是她是商女,怎么能娶做正室
侯爷脸色铁青:你不要再给我提商女二字,她可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让救命恩人做妾侯府的脸还要不要。等将她娶进门,钱财拿到手,平了侯府的亏空,再让宫中娘娘吹吹耳边风,何愁晟儿的前程
简直糊涂,你们的脑子都装了什么一桩美事就这样被你们搞砸了。
你们母子马上去赔礼道歉,把人求回来!
还有,那个宋灵儿,她有做平妻的资格吗你要知道婚书上可写着沈家女为正室,你们怎么能在大婚之日做出这种事,得罪了宫中贵人,你们是嫌祁家死的不够快吗
去沈家的时候,把宋灵儿带上,告诉沈家这灵儿不过是个妾室,让沈家安心。
侯夫人和祁晟被侯爷一番训斥,惊得冷汗涟涟,立马备了礼往沈家来。
祁晟一进沈家,便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南枝,都是我的错,我来给你赔罪了。
侯夫人也拉住我的手说道:晟儿那日喝醉了,才做了糊涂事,南枝你别怪他,他酒醒了知道错了,受了刺激大病一场,昨日才好些,便来向你赔罪了。
你看,这些礼物都是晟儿亲自挑选的,他说了要再择吉日,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为正妻。
祁晟点头,跪行至我跟前:南枝,你放心,那宋灵儿已贬为妾了,她绝不会越过你去。
宋灵儿红着眼睛看着我:姐姐,妹妹以后必定以你为尊,不敢再僭越。
父亲一拍桌子:我沈家嫡女是你们想娶就娶,想不要就不要的来人,把这些东西全给我扔出去!
把世子和侯夫人也请出去,我们沈家高攀不起你们侯府,我已为我女儿择了良婿,祁世子,你另娶他人吧。
侯夫人沉了脸:我们可是低声下气来道歉的,你们也该见好就收,除了宁安侯府,谁还敢要你女儿一个商户女,又不能生养,嫁入高门只配当妾,我们给她正室的名分,都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
如今我们可是把怀着侯府长孙的灵儿都降为妾室了,你们还要怎样!
娘亲,你今日怎么不陪珠珠一个两岁左右的奶娃娃扑过来抱住我的腿,玉雪团一样的可爱。
祁晟脸色一白:她叫你什么
珍珠紧紧抱着我的腿,看着祁晟:娘亲。
祁晟站起来,黑着脸,一个耳光狠狠打在我脸上:贱人,你敢背着我偷人
侯夫人尖叫起来:好你个沈南枝,瞒着我们侯府生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是要浸猪笼的!
如今你想嫁进侯府,没有一百万两陪嫁休想进门!晟儿,委屈你了,这种女儿进侯府做个通房也罢了,连侧室的名分都不能给她。
你们这是骗婚,未成亲便背着我们偷人,还有了野种。
来人,把沈南枝和这野种一起抓起来,给我浸猪笼!
侯府的人立马围了上来,珍珠紧紧抱着我的腿,害怕地看着祁家母子俩。
我安抚着孩子,刚要张口,便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谁要将本王的女儿浸猪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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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慢悠悠走进来的是英王殿下,他一身锦衣,手里还拿着热腾腾的糕点,冷着脸看向宁安侯夫人和世子。
宁安侯夫人不识得他,因为英王一直在番地,极少回京,先英王妃生郡主时难产而死,是以他膝下只有一个掌上明珠,便是这个小团子珍珠。
英王这次带着女儿嘉南郡主回京给太后贺寿,不料下人一时不察,让珍珠走丢了,她跑进沈家点心铺子里,被我捡个正着。
珍珠不知怎么回事,第一次见我便抱着我的腿叫娘亲,直到英王找了来。
那日之后,珍珠每日都要到沈家来寻我,见了便叫娘亲,英王宠女如命,每日闲得无事便抱了珍珠来沈府寻我。
珍珠总爱唤我娘亲,实在让我困惑不已。
英王解释说,可能是因为珍珠的生母喜欢做糕点,身上总带着糕点的甜香味,也许珍珠是闻到我身上的味道,觉得熟悉,便把我当成了她的娘亲。
此时,英王看着宁安侯母子,凛声道:你们是何人
宁安侯夫人不识得他,指着他跳了起来:沈南枝,你就是和这个野男人生的野种
好啊,快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抓起来,今日不把你沉了塘,我祁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宁安侯府的侍卫冲上来要抓英王和我。
英王厉声道:放肆!
先英王乃太后的嫡次子,奈何英年早逝,只留下英王这根独苗,太后对这个皇孙疼爱异常,亲手抚养他长大。
因他襁褓中丧父,太后疼他,甚过于疼爱太子,如此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他一声暴喝,皇族的气势流露出来,让那些侍卫都惊得不敢动手。
祁晟上前一步:怎么还不动手
沈南枝,我原想给你留些体面,给你个名分让你进门,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我们突然登门,只怕还发现不了你的丑事!
侯夫人大喊大叫起来,甚至闹到了大门外,引得门外的百姓都围将过来:大家快来看看啊,沈家养出这种不要脸的女儿,背着未婚夫偷人,还生了私生女!
呸,就这种货色,还想嫁入我们祁家,做梦。
宋灵儿在一旁拱着火:姐姐,你既然和夫君订了亲,怎么能背叛夫君,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你这样丢侯府的脸,日后如何进门呢
你让世子的脸往哪放啊!
百姓们开始指指点点:不会吧,沈大小姐不像这样的人啊。
对啊,平日里都知书达礼的。
别是有什么误会了吧。
珍珠早被侯夫人的大喊大叫吓得哭了起来:娘亲,我害怕。
我将她抱了起来哄道:珠珠不怕。
侯夫人指着我叫道:听到没,那个野种叫她娘亲,这下证据确凿,这种贱人,大家说是不是要浸猪笼
英王却笑了: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要将我浸猪笼的,倒是新鲜。
若不是与英王相识了一个多个月,我还不敢信,大名鼎鼎的英王殿下,竟是个这般爱凑热闹的人。
我嗔怪地看着他:王爷,此事不得说笑。
姗姗来迟的宁安侯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沈家大门,挤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宁安侯夫人一看侯爷来了,认为有了主事的,腰杆立马硬了起来,指挥下人道:有侯爷在,还怕沈家和这个野男人翻了天不成,把他们绑起来游街去!
宁安侯听着百姓吱吱喳喳说着我与野男人生下一个野种的事,他抬眼朝那野男人看去,正和英王四目相对。
只见下一秒,扑通一声,宁安侯便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嗑着头:殿下,我家夫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殿下恕罪!额间全是冷汗。
紧接着他低声对着侯夫人和祁晟宋灵儿厉喝道:还不快跪下请罪,这是英王殿下。
侯夫人刚才还嚣张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祁晟面无人色,宋灵儿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三个人扑通跪下来,拼命嗑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求饶之声此起彼伏,英王漫不经心地说:宁安侯府好大的威风,本王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侯爷也该好好教导一下自己的夫人和儿子,免得日后闯下大祸,不好收场啊。
宁安侯将头抵在地上:臣知错了,臣回府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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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冷笑一声:今日惊扰了沈小姐,你们要好好向她赔罪才是,免得坏了她的名声,本王怕你们吃罪不起。
侯夫人马上接口道:臣妇知道了,马上叫人备上重礼,负荆请罪。
又看着我:南枝,都是伯母不好,求娶心切才说错了话,你饶了我们吧。
我退后一步:当不得夫人这句求娶心切,我与世子的婚约早已取消,沈家与祁家再无瓜葛,夫人和世子请回吧。
珍珠奶声奶气地叫道:爹爹,他们是坏人,珠珠不喜欢。
英王冷下脸:郡主都说了不愿意看见你们,还不快滚!
宁安侯府四人在百姓围观嘲笑下,灰头土脸离开了沈家。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宁安侯府派人送来了十几盒礼物,说是给我赔罪压惊的。
我挥挥手叫下人收下,吩咐他们:将这些变卖了,明日起在府外施粥五日,救济一些穷苦之人,也算宁安侯府做了件好事。
如今隔壁州县闹了水灾,京中有不少难民,正碰上沈府施粥,都混了个饱腹。
人人争说沈大小姐是菩萨降世,人善心美。
施粥五日,来喝粥的难民越来越多,而城中一些夫人和贵女看见,也跟着在府外摆了粥棚施粥,一下子解决了许多灾民的困苦。
此事传入宫中,皇上龙颜大悦:不愧是沈家女,爱妃,你的侄女真是不错,好教养!
姑母看向皇帝,她虽三十如许,看着却十分年轻,姿容胜雪,眉目婉转,娇声道:臣妾的侄女自然是好的,只可惜啊,碰上了祁家这样的无赖,前几日嫂嫂入宫还向我哭诉,忧心南枝的婚事。
说完她像是试探,叹了口气:要不是咱们晏儿年方十二,不然将我这个侄女娶进门来,哥哥嫂嫂也不怕别人欺负她了。
皇上自然知晓贵妃的意思,执了她的手,朕知道,你只有这一个侄女,自然担心她商女的身份,讨不到好的婚事,朕这便下旨。
来人,赐沈家千金沈南枝玉如意一柄,宝石头面一副,珍珠一斛,封为明宜县主,以示嘉奖。
我被封为县主,这下沈家满门欣喜若狂,有了县主的身份,再也不怕我的婚事没着落了。
圣旨刚到沈家不久,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而祁晟也赶到了沈家,他在后院里将我拦住:南枝,我在家闭门思过,想了许多,我已知道错了,娘也准备将宋灵儿送到庄子上去,必不会再碍你的眼。
她生下的孩子,也会养在庄子上,到时候过继出去,不会占了长子的名头,待我们成亲,我们的孩子就是嫡长子,只要你点头,我明日便重新来沈家下聘可好
如今你是明宜县主,与宁安侯府门当户对,母亲和父亲想必不会再反对。
我看着他一脸温柔小意的神色,一阵恶心泛上心头,一把将手抽开:可是,祁世子,你觉得我与宁安侯府门当户对,可是我却不认为你与我门当户对。
你未成亲便有妾室,还有庶长子,我堂堂县主,为何要委屈自己嫁给这样的人。
这种亲事,我沈家可看不上。
我一脸嘲讽地看着他,同那时他母亲一脸嘲讽地看着我一模一样。
这时,在后花园赏花的贵女们也寻了过来,听了一句半句,掩着嘴笑,看向他的眼神满是鄙视。
祁晟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沈南枝,你不愿意嫁我,不过是因为攀上了英王这棵高枝,你说你若嫁我膝下就有庶长子,可你嫁英王,不也是给别人做继母吗
你虽当了县主,却仍是商户出身,你以为英王会娶你别做梦了,他最多不过是纳你为妾,你还想做正妃不成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一个低贱的商户,也想攀入皇家,做梦。我告诉你,除了我,整个京城,再无人肯娶你。
沈家女受商户二字桎梏,即便是姑母,自进宫之日便盛宠不衰,也因为出身低微,被压在妃位,整整十年。
我攥紧帕子,刚想反驳,便被人打断了。
本王何曾说过,要娶沈小姐为侧室
是英王殿下,怀里还抱着珍珠。
祁晟脸上的血色褪尽,看着英王殿下慢慢走近,气势逼人。
宁安侯世子好大的口气,除了你,再无人肯娶沈小姐你难道不知,她自与你退婚后,案上的婚贴都快堆不下了
也不是人人都如宁安侯府一般有眼无珠的。
沈大小姐名门闺秀,贤良淑德,本王对她一见倾心,已经告知皇祖母与皇伯父,只要沈小姐点头,立刻便可赐下婚事。
6
旁边的贵女们惊呼起来,捂着嘴看着我和英王,眼里满是惊讶。
祁晟怔怔地看着英王殿下:可是,沈南枝出身低贱,您怎么会愿意娶她
您可能还不知道,她身子受损,不能生养……
英王打断了他的说话:祁世子慎言,沈小姐是为了救你而伤了身子,你不但不懂感恩,反而以此要挟自己的恩人,像你这种小人,也配袭承爵位
一个大男人,如此作为,实在让人不齿。
说完,英王示意我:沈大小姐,珍珠一早闹着要来寻你,今日又要麻烦你了。
珍珠早扑过我怀里:娘亲,父王说今日带我们去百味楼吃时兴的菊花宴,里面有菊花糕,还有菊花冻。
我拉着珍珠的手慢慢往外走去:是,我知道,因为百味楼就是我开的呀。
还有,珍珠,不可以再叫我娘亲,日后你父王会给你找一个真正的娘亲,只有高门贵女才能做你的母亲。
谁说的英王跟在我们身后突然插嘴,把我唬了一跳,我瞪着眼看着他。
他静静看向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已向你双亲提了求娶之意,如今只等你点头罢了。
说完他低头看向珍珠:珍珠可喜欢沈小姐做娘亲
珍珠眨着眼睛,紧紧抱着我的大腿:她就是珍珠的娘亲。
我羞红了脸:可是,大夫说过我的身子恐怕不好生养。
他打断我的话:我不在乎这些,子嗣之事都是天意,何况,我们还有珍珠啊。
你若愿意嫁我,成亲后,我便带你去江南封地,远离这些是非,你也可以把沈家的生意开到江南去,那里富庶,想必沈家生意还能更上一层楼。
我不忍打断他,沈家的生意其实早就开到江南去了。
珍珠见我不说话,摇着我的腿问:娘亲,娘亲,你不喜欢珍珠吗
我的心软成了水,捏捏她的小团子脸:好,我愿意做珍珠的娘亲。
几天后,封我做英王妃的圣旨颁了下来,沈府中开大门,迎接圣旨,姑母也派了近侍,赐下恩赏。
京城一片哗然,谁能想到沈家一介皇商,出了一位贵妃,竟还要出一位王妃。
两个月前沈小姐还在宁安侯府门前被世子羞辱,如今却转身一变,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英王正妻。
宁安侯府立时成了京城的笑柄:世子若是当时娶了沈家大小姐就好了,如今也是县主的夫婿,贵妃娘娘的侄女婿。
他居然为了表妹而放弃了沈小姐,嫌弃她出身低,活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个宋灵儿一看就是狐狸精,与表哥勾搭在一处,早就珠胎暗结,才母凭子贵进的门,呸。
当初侯夫人迎宋灵儿进门的时候可是让下人叫她世子夫人呢,宁安侯府也真不挑啊。
宁安侯在府里正焦头烂额,看着管事拿来一撂的账单大发雷霆:大内的账还没还清,家里的产业都典当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有外头店铺的账单
管事小心回复:启禀侯爷,这都是夫人和世子夫人在外面买东西赊下的账,到了月底,都来要帐了。
宁安侯夫人一把抓过账单说道:怎么可能花了这么多。然后指着五千多两的账单叫道:这百味楼还有锦绣阁的账单哪里来的,以往我们去做衣裙买首饰吃饭,从未有过账单,为何现在有
管事拭了拭额上的汗:那些掌柜的说,以前是因为沈小姐和世子订了亲,沈小姐发了话,宁安侯府的人去买东西一律不收钱,如今他们小姐既然和宁安侯府再无瓜葛,这银子自然是要收的。
他们还拿了前面两年的账单,说一共三万两,要宁安侯府还钱,一个月内若还不上,她就告到衙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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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侯脸色铁青,宁安侯夫人跌坐在椅子上:这个毒妇,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居然敢跟我要账,我要拿着这账单扔她脸上去!
宁安侯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沈家和我们家退了婚,你哪来这么大的脸去人家铺子上拿东西
你还好意思找上门,你敢吗她如今可是英王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在知道后悔,当初算计别人,拿捏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这样的后果
我不管你怎么花的,你卖也好,退也好,把银子给我拿出来还回去。
不够就拿你和宋灵儿自己的嫁妆填,否则,你就等着一个月后祁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你敢毁了宁安侯府的名声,我就休了你。说完一甩手走了。
宁安侯夫人哭天抢地:天啊,沈南枝你好狠的心啊,居然这么害我,我的嫁妆啊,我可怎么办啊!
宋灵儿哭倒在祁晟怀里:夫君,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跟着母亲一起去买东西,她说不要银子我才拿的,如今已裁成了衣裙,我怎么退回去啊。
而宁安侯夫人又一把抓住祁晟:晟儿,你想想办法,沈南枝那么喜欢你,你去哄哄她,哄好了咱们便不用还钱了。
祁晟一把甩开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侯夫人咬着牙红着眼睛看着他:我不要脸当初是谁在成亲前和灵儿勾搭在一起,想了法子要在成亲的时候拿捏沈南枝,是谁闯下的祸事,如今却说我不要脸
如果不是你先失信于她,她怎么会退婚,怎么会让我们宁安侯府沦落至此
宁安侯府里乱成了一团,宁安侯夫人卖掉了自己的嫁妆,陪嫁的田地,仍还差着一大截,连宋灵儿的嫁妆都卖完了,银钱还差五千两。
看着时日将至,宁安侯一咬牙,把侯府的房子叫牙行卖出去,举家搬到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子,再没有以前的花园,湖水,只是一个又挤又小的三进院子。
而英王和牙行打了招呼,京城的人都知道宁安侯府为何卖房,也都不愿意出高价买,价格越来越低,最后侯府的房比市价低了几千两银子的价格成交了。
拿着剩下的一点点银子,侯夫人拭着红肿的眼睛:咱们宁安侯府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以后我还怎么宴请夫人们,我的脸往哪放啊。
啪宁安侯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如若不是你和你儿子干的好事,我们宁安侯府怎么会败落至此。
日后你们再敢惹出什么事,便给我滚回老家去。
宁安侯府的热闹我一点也不关心,因为我有许多事情要忙,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后,珍珠便住在沈家不愿意走了,天天和我住在一起,再也不想回英王府。
英王叹着气,逼着钦天监把成亲的吉日提前了又提前。
结果变成一个月后我便要出嫁了。
成亲那日,满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我穿着王妃的服制带着凤冠上了花轿。
花轿走过似曾相识的地方,是原来的宁安侯府,被我买了下来,开了一个善堂,安置一些灾民和穷苦之人,在里面有人教他们一技之长,给他们饭吃,让他们有一瓦遮身。
在那人群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是祁晟,他穿着一件旧的锦衣,旁边是挺着大肚子的宋灵儿,宋灵儿素着头发,穿着布衣,倒像是个来领粥的寻常百姓。
两人神色憔悴,再无曾经的得意。
我轻轻放下红盖头,握紧手中的玉如意,看着轿子前骑在马上的高大英挺的英王,想到会叫我娘亲的小珍珠。
我轻笑,待到洞房花烛,我会告诉英王,姑母派给我的太医,十分得力,如今我已经大好了,日后定会子嗣兴旺,享尽天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