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怕我找不到 > 第一章

>爷爷去世后第七天,我在他旧毛衣第三颗纽扣后面,摸到一张泛黄的纸。
>上面是孩童笔迹:今天拿了爷爷五毛钱,买了两根糖葫芦,真甜。
>背面是爷爷的字迹:1987年12月11日,小孙子偷钱第一次,偷笑的样子真可爱,值得纪念。
>往下翻,整整一百张。
>最后一张写着:2023年3月28日,爷爷没等到你回来,但钱还在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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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头七,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一股子大雨前的土腥气。
老宅静得吓人,连往日最聒噪的麻雀也没了声响。我站在爷爷卧房的门槛外,脚像灌了铅。屋里还是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晒过的棉絮混合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药味和时光沉甸甸的气味。只是如今,这气味里掺进了一缕无法驱散的冷清。
葬礼后的喧闹彻底散去,留下这栋老屋和屋里的一辈子,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妈说,爷爷的东西,该收拾出来了。我嗯了一声,却在这一步之遥外,站了足足一支烟的功夫。
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家具是老式的,深褐色的木头,边角被岁月磨得油亮。东西不多,几件旧衣裳还搭在床头的椅背上,仿佛他只是出门遛个弯,夕阳落下前就会背着
hand,慢悠悠地踱回来,用那根老烟杆磕磕门框,喊一声小子,爷爷回来了。
鼻腔猛地一酸。
我避开那椅子,开始慢慢收拾。抽屉里是他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种票证,泛黄发脆,边角卷曲,每一个数字都刻着那个年代的印记。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叠得一丝不苟,一股樟木丸的淡淡气味散出来。每拿起一件,都像掀开一页沉重的、不忍卒读的书。
那件灰蓝色的旧毛衣就放在衣柜最底下,压得平平整整。羊毛的,很厚实,领口和袖肘都磨得起了毛边,甚至还有细心的补丁痕迹。是奶奶还在时给他织的,他穿了一辈子,领口都被脖颈磨得光滑。后来买的新毛衣他都嫌扎肉,不如这件暖和服帖。
我把它拿出来,抱在怀里,毛线粗糙的触感抵着下巴,似乎还能嗅到一点他身上的温度,一种顽固的、不肯散去的幻觉。
心口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塞了什么东西。
我以为是奶奶后来怕他不暖和,絮了层棉花垫片在里面。手指探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衬摸索。然后,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的小东西,缝在毛衣的内侧,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第三颗纽扣后面。那针脚细密又稳妥,藏得严严实实。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猛地攫住我。指尖有些发颤,我小心地捏住那边缘,一点点,把它从那个隐藏的小口袋里抽了出来。
不是棉花垫。
是一张纸。折叠得四四方方,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泛着陈旧的黄,像一片枯脆的落叶,静静地躺在我掌心。
窗外的天色又暗沉了几分,第一滴雨敲在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嗒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展开了那张纸。
字迹跳入眼帘。上面那行,歪歪扭扭,像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铅笔的痕迹已被岁月晕开,模糊,却依旧可辨:
今天拿了爷爷五毛钱,买了两根糖葫芦,真甜。
记忆的闸门被这稚嫩的笔迹轰然冲开。那个冬天午后阳光的温度,巷口叫卖糖葫芦老人草靶子上晶莹的红亮,冰糖在齿间碎裂的甜腻,还有那五毛钱硬币攥在手心硌人的触感……以及得手后那阵砰砰的心跳和做贼心虚的恐慌,潮水般涌回来,瞬间淹没了我。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托不住这轻飘飘的一张纸。
视线下移。
在那行童稚的笔迹下方,是另一种字迹。钢笔书写,苍劲,沉稳,每一个顿挫都透着力量,那是爷爷的字,我认得。
1987年12月11日,小孙子偷钱第一次,偷笑的样子真可爱,值得纪念。
雨声密集起来,哗啦啦地打在屋顶,敲着窗棂。屋子里光线晦暗,我捏着那张纸,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烫得灵魂都在颤抖。
怕你找不到……
小时候那个下午,我最终揣着那五毛钱,做贼一样溜出院子,心跳如鼓。巷口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清凉。卖糖葫芦的老头儿嗓门洪亮,草靶子上插着的糖葫芦红得耀眼,亮晶晶的糖壳儿勾着人的魂儿。
我递出那枚还带着手心汗湿的硬币,接过两根最大的。咬下去,冰糖脆生生地裂开,山里红的酸意混着极致的甜,瞬间溢满口腔。那甜味如此猛烈,几乎带着一种罪恶的眩晕感。我蹲在巷角的砖墙根下,狼吞虎咽,糖渣沾了满嘴满手,甜得心慌意乱,却又忍不住偷笑。
吃完,仔细舔干净每一根手指,又跑到公用水龙头下冲了把脸,企图消灭所有证据。回家时,低着头,不敢看爷爷的眼睛。他正坐在院里的马扎上削一根木棍,夕阳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头也没抬,只是慢悠悠地问了句:外面玩得开心不
我吓得一个激灵,含糊地嗯了一声,刺溜一下钻回屋里,趴在炕上,心脏好久才慢慢落回实处。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后来,那抽屉仿佛成了一个只属于我们爷孙俩心照不宣的秘密宝库。五毛,一块……胆子渐渐大了。买玻璃弹珠,买画片,买橘子汽水,买当时孩子们中间流行的一切小玩意儿。每一次,都伴随着初时的紧张和得手后的窃喜。每一次,都用那稚嫩的笔迹,在偷偷裁下的作业本纸纸上,记下战利品和用途,然后像藏宝一样藏在自己认为最隐秘的角落。
可我从未想过,这些罪证,怎么会全都到了爷爷那里。
更没想过,他会在一旁,用那样包容甚至带着笑意的目光,为我记录下每一次的罪行。
我的呼吸滞住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我。我猛地低头,手指近乎痉挛地再次探入那个纽扣后的小口袋。
不止一张。
我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沓。
整整一沓。都用同样细密的针脚,一张压一张地缝在里面,贴在老人心跳停止的地方。
每一张,都是同样的格式。
正面,是我从稚嫩到逐渐工整,再到后来变得潦草飞扬的笔迹,记录着一笔笔偷窃的金额和用途,像一部琐碎而真实的成长日记:
今天拿了一块钱,买了《西游记》小人书,躲在阁楼上看完了。——1990年夏天,我因为看小人书忘了写作业,被爸揍了一顿,爷爷拦住了,说孩子爱看书是好事。
拿了三块,和狗蛋他们去游戏厅打了街霸,我用了白狼,打赢了!——1993年,为此第一次被请家长,爷爷从游戏厅把我揪出来,脸色铁青,却没当场发作,回家后罚我抄了三遍《弟子规》。
五块,买了贺卡,送给班上的文艺委员,她头发真香。——1996年,青春期的萌动,爷爷某天晚上递给我一本包了书皮的书,是《少年维特的烦恼》,他什么也没说。
十块,买了烟……爷爷抽的那种,呛死了。——1999年,叛逆期,试图模仿大人,被奶奶发现告了状,爷爷那次真的生气了,罚我挑了一星期水。
拿了五十,买了去省城的车票,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2005年,高考失利后,我想逃离,最终在车站被爷爷追回。那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陪我在河堤上坐了一夜。
……
金额越来越大,理由越来越五花八门。我的字迹从铅笔换成圆珠笔,再换成钢笔。时光就在这一笔一划间疯狂流逝。
而每一张的背面,对应着,是爷爷那始终如一的、沉稳的钢笔字。日期,事件,还有他简短的批注:
1990年8月3日,偷钱买书。小子有眼光,这书我也爱看。
1993年11月22日,偷钱打游戏。该打!回来罚抄书,字有进步。
1996年12月25日,偷钱买贺卡。臭小子,开窍了那姑娘不错,文文静静。
1999年4月17日,偷钱买烟。混账东西!找打!(烟我没收了)
2005年7月10日,偷钱欲远行。娃长大了,心野了。怕他走丢,追回来。回来就好。
……
我的视线彻底模糊了。雨水横流在窗玻璃上,扭曲了外面的世界。我一张张地翻看,手指拂过那些墨迹,仿佛拂过那些我再也无法触及的温暖岁月。他的批注,有时无奈,有时好笑,有时严厉,但字里行间,无一例外地浸透着一种近乎宠溺的包容。
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那个抽屉,根本就是他为我设下的温柔陷阱。他用这种沉默的方式,纵容着我的每一次小偷小摸,守护着一个孩子可笑又珍贵的自尊心,然后,悄悄地将我成长的点滴,如此郑重地收藏起来,镌刻在心口最近的位置。
怕我找不到……原来不是玩笑,是他用了一生去践行的、最深沉的诺言。
纸张在我指尖簌簌作响,像秋风中的落叶。最后一张了。
纸质略新,墨迹也更新,是爷爷的笔迹,写得有些慢,笔划不如以往那样稳,带着一丝虚弱的颤动,却依旧努力保持着清晰。
2023年3月28日,爷爷没等到你回来,但钱还在老地方。
日期。
那是三个月前。我因为一个临时的紧急项目,推迟了原定回家的行程。在电话里,我还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爷爷,下个月,下个月我一定回!项目一结束就回!
他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声音有些哑:忙你的,正事要紧。爷爷好着呢,钱……都给你存着呢。
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
老地方……
我像被电击一般,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模糊的泪雨,死死盯向靠墙的那个老式五斗柜。
最上面一层,左边那个抽屉。
我踉跄着扑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手指颤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抓住那个锈绿色的、冰凉的老式铜扣。
用力一拉。
抽屉滑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里面空空荡荡。
只有最中间,静静地躺着一沓钱。
崭新的、挺括的百元钞票,用一根细细的、磨得发亮的牛皮纸绳整齐地捆扎着。像一座沉默的、红色的丰碑。
钞票旁边,是那把被我摩挲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旧铁皮玩具小枪,枪口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
我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柜子,再也支撑不住。
窗外,大雨滂沱,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噪音。
我对着那空抽屉,那沓崭新的钱,那件握在手里的旧毛衣,像很多年前那个偷钱买糖葫芦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小时候我偷爷爷的钱,长大后我问爷爷:你知道钱少了吗爷爷说知道。我说:知道你咋不换地方爷爷说怕你找不到。现在,我找不到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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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最终哑在喉咙里,变成断续的、压抑的抽噎。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五斗柜,手里紧紧攥着那件旧毛衣和那一沓沉甸甸的纸。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像永无止境的叹息。
屋子里光线更暗了,那沓崭新的、红色的钞票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它们静静地躺在空荡荡的抽屉里,仿佛爷爷刚刚放下,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份固执的等待。
老地方……
这三个字像锤子,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他等到最后,留下的不是责备,不是遗憾,而是依旧放在老地方、怕我找不到的钱。
我颤抖着手,伸进抽屉,没有去碰那沓钱,而是先拿起了那把小铁皮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唤醒了更深层的记忆——那是爷爷亲手给我做的,是我儿时最宝贝的玩具,曾别在腰带上耀武扬威,也曾藏在枕头下伴我入眠。后来不知怎么遗失了,我哭闹了好久,原来,是被爷爷收在了这里。
指尖摩挲着掉漆的枪口,心口堵得发慌。
最终,我的目光还是落回了那沓钱上。它被捆扎得极其整齐,边角锋利,崭新得不像话。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出来,仿佛捧着一碰即碎的梦。纸绳系得很紧,是个老式的结,我认得,是爷爷才会打的那种。
笨拙地解开纸绳,崭新的纸币散发出特有的油墨气味。一张折叠的白色便签纸从中飘落,晃晃悠悠,落在我膝上。
我屏住呼吸,捡起来。是爷爷的字,比最后那张记录上的更显虚弱,笔画有些漂浮,但依旧努力写得清楚:
小子:
开头的称呼,就让我的眼眶再次发热。
这钱,是爷爷给你存的。本想等你回来,亲手给你。买点你喜欢的,或者给未来的孙媳妇儿添点啥,都行。
别怪自己回来晚。工作要紧,爷爷知道。
抽屉空了,爷爷知道你也长大了,不会再偷爷爷的钱了。
就是……以后不管走到哪儿,别忘了老地方。爷爷……总给你留着点。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墨迹略深,像是犹豫了很久才添上去的:
要是想爷爷了,就回来看看。屋后的枣树,又甜了。
字迹在这里结束。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便签纸上,晕开了墨迹。我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模糊。我把它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到最后,想的还是我。怕我内疚,怕我难过,给我留钱,给我找理由,甚至告诉我屋后的枣熟了。
那一刻,巨大的悲伤和同样巨大的温暖席卷了我,几乎将我撕裂。我抱着毛衣,抱着那些纸,抱着这把小枪和这张便签,在爷爷的房间里,哭得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家却发现家已空无一人的孩子。
雨彻底停了。一缕微弱的夕照,挣扎着穿透云层和湿漉漉的窗玻璃,斜斜地打在老旧的五斗柜上,也打在我手上那沓崭新的钞票上。
光线照亮了钞票的一角。
我猛地怔住。
在那沓钞票的最上面一张,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用蓝色圆珠笔点下的小点。若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纸张本身的纹理。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窜入脑海。我几乎是扑到那沓散落的记录纸旁,手指发疯似的翻找。从最早的五毛钱记录开始,一张,两张……我快速地浏览着背面爷爷的批注。
……值得纪念。
……字有进步。
……那姑娘不错……
……回来就好。
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最后几张记录上。那是我工作后很少再回家时写的,金额变得随意,理由也常常只是拿了点零花钱,而爷爷的批注也变得简短,更多的是日期和平安、还好之类的字眼。
但在这些记录的角落,或者日期数字的旁边,偶尔会出现一个类似的、极其细微的蓝色小点。以前从未注意过。
我的手抖得厉害,重新拿起那沓崭新的钞票,一张一张地,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天光,仔细地看。
第二张,靠近序列号的地方,有一个蓝点。
第五张,毛主席像的衣领处,有一个更小些的蓝点。
第十张……
第二十张……
每一张上,都有!位置不一,大小略有差异,但都是同样的蓝色墨水!
我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我扶着柜子稳住自己,呼吸急促。
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测在我脑中形成:这每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对应着那记录纸上每一次的偷窃
爷爷他……不仅记录了下来,还在后来,用他微薄的退休金,一张一张地,把我偷走的钱,按照当时的价值,甚至远远超出当时的价值,重新补了回来,并且细心地、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方式,在对应的钞票上做了标记
怕我找不到……他怕的不仅仅是小时候我偷钱时找不到,他怕的是我长大了,迷失了,忘记来路了,他要用他这种方式,替我守着那份老地方,替我存着一份永远不会丢失的回家的盘缠!
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风暴。我抱着这一切,冲出了老屋,冲进了雨后湿漉漉的院子。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屋檐滴着水,晶莹剔透。院里的老枣树被雨水洗刷得青翠欲滴,枝头已经挂上了青青的果子。
我站在枣树下,仰起头,任由晚风吹干脸上的泪痕。手里,是爷爷的一生,和他沉默如山的爱。
良久,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转身回到屋里。
我没有带走那沓钱。我仔细地、按照原来的顺序,将那一张张承载着时光与罪证、宽容与等待的纸,重新叠好,用那根细密的线,一针一线地,再次缝回那件旧毛衣第三颗纽扣后面的口袋里。针脚笨拙,远不如爷爷的细密稳妥,但我缝得极其认真。
我把那沓崭新的钞票,用那根旧纸绳重新捆好,连带着那张便签和小铁皮手枪,放回了五斗柜那个空荡荡的抽屉里。
老地方,它们应该在那里。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透了。我打开老屋所有的灯,让温暖的光线驱散沉郁。我走进厨房,找出面粉,给自己擀了一碗面条,就像爷爷以前常做的那样。
坐在他常坐的那张八仙桌旁,吃着热腾腾的面条,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坚定。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第二天,我联系了城里的设计公司。老屋太旧了,需要修缮,但结构依然坚固。我计划保留它所有的原貌——那五斗柜,那抽屉,那件毛衣,都会在原地。但我会加固它,更新水电,让它在保留所有记忆的同时,也能舒适地居住。
我会常回来。不再是因为愧疚和怀念,而是因为,这里就是我的老地方。爷爷用他的一生,为我锚定了这个坐标。
屋后的枣树,今年秋天,会结满甜枣。我会回来摘,也会分给邻居们,就像爷爷以前做的那样。
而那把五斗柜的钥匙,我配了一把新的,挂在了自己的钥匙串上,和城市公寓、车钥匙串在一起。它提醒我,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个地方,有人怕你找不到,永远为你留着灯,留着念想,留着一份沉默却磅礴的爱。
爷爷不在了,但他又无处不在。在那件旧毛衣的针脚里,在那五斗柜的木头纹理里,在那棵老枣树的年轮里,更在我每一次回头都能清晰看见的老地方。
我再也不会找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