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沈璐眯起眼睛,盯着输液管里匀速下坠的液滴。一滴,两滴,像是她所剩无几的生命正以毫升为单位悄然流逝。
淋巴癌四期。三个月前医生这么宣判时,她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在病历上多停留了几秒——27岁,太年轻了,连病历打印出来都显得不合时宜的轻薄。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小杨探进头来:璐姐,有人找,说是你妹妹。
沈璐的心猛地一跳,输液管随之轻微晃动。二十年了,自从父母离婚她们被迫分开,她就再没见过沈瑶。父亲带走了瑶瑶,母亲则带着她远走他乡。多少次在梦中,她仍能看见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转圈,双生花的笑声银铃般洒满初夏的阳光。
请她进来。沈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女子让沈璐呼吸一滞。镜中人——这是她的第一感觉。站在门口的女子穿着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手提价值不菲的包,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更重要的是,她几乎和沈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比被病痛折磨的沈璐健康丰润许多。
姐姐。沈瑶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站在门口不敢上前,仿佛害怕打破什么易碎的梦境。
沈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瑶瑶,好久不见。
二十年光阴在姐妹之间划下无形鸿沟。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试图在彼此脸上找到记忆中那个小女孩的影子,也寻找着岁月带来的不同。
你怎么...沈璐刚开口就停住了,她注意到沈瑶无名指上的钻戒,你结婚了
沈瑶下意识地用手遮住戒指,动作快得几乎难以察觉:半年了。听说你病了,我...我很抱歉现在才来看你。
姐妹俩的生疏对话被护士的进来打断。小杨熟练地检查了沈璐的输液情况,记录下生命体征,临走时好奇地瞥了沈瑶一眼:你们长得真像!我刚还以为眼花了。
沈瑶勉强笑了笑,等护士离开后,她才拖过椅子坐在床边:妈妈呢她还好吗
走了,五年前,乳腺癌。沈璐简短地说,看见妹妹脸上闪过真实的悲痛。
爸爸去年去世了,肝癌。沈瑶轻声回应,他临终前一直念叨你,说对不起你。
双生花同时成了孤儿,以这种方式重逢在医院的病房里。沈璐望着窗外,秋意正浓,一片梧桐叶挣脱枝头,在风中打了几个旋儿,最终落在医院的小径上。
生命真是脆弱,不是吗她像是在对妹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沈瑶突然抓住她的手:不会的,姐姐你会好起来的。
沈璐感到一丝异样。二十年不见的妹妹,为何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感记忆中,她们分开时还小,按理说不该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基础。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瑶每天都来探望,每次都带着自己熬的汤或亲手做的小菜。她细心地将枕头拍松,帮沈璐擦拭身体,读报纸给她听,无微不至得不像一个分别二十年的妹妹。
与此同时,沈璐注意到妹妹的一些奇怪举动——她总是不自觉地摸自己的右侧腹部,接电话时常常避开沈璐,语气紧张。有次沈璐偶然醒来,发现沈瑶站在床前凝视她,眼神复杂得令人费解。
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主治医生张大夫带来最新检查结果。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除非...张大夫欲言又止,有合适的肝源进行移植,但你的血型特殊,找到匹配的几率很小,而且你的身体状况是否还能承受这么大的手术...
沈瑶突然打断:什么血型
AB型Rh阴性。张大夫回答。
沈瑶的脸色瞬间苍白,她紧紧攥着自己的包,指节发白:真巧,我也是这种血型。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沈璐看着妹妹,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太巧了,不是吗
当晚,沈瑶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到探视时间结束,她早早离开,说有急事要处理。沈璐躺在病床上,辗转难眠。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她无意中发现床脚下闪着微光——是沈瑶落下的手机。
鬼使神差地,沈璐拿起手机。需要密码,她试着输入她们的生日,果然解锁了。相册里大多是沈瑶和一名男子的合影,应该就是她的丈夫。沈璐正准备放下手机,一条突然弹出的微信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天老地方见,必须做个了断。他知道了吗
发信人备注是杰。沈璐的心猛地一沉,她颤抖着点开沈瑶与这个杰的聊天记录,越看心越冷。
原来沈瑶的婚姻并不幸福,她与这个叫杰的男人有了婚外情。更让沈璐震惊的是,几天前的对话中,沈瑶对杰说:我姐姐快死了,也许这是天意。毕竟我们长得一样,血型都一样...
沈璐不敢再看下去,她放下手机,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妹妹的突然出现、无微不至的关怀、得知血型相同时的异常反应...一切都有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释。
第二天沈瑶来时,沈璐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果然,那份关怀下藏着焦虑,微笑中带着勉强。
姐姐,我咨询过医生了,沈瑶削着苹果,状似随意地说,肝移植其实没那么可怕,活体移植现在技术很成熟了,捐肝的人很快就能恢复...
沈璐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我们二十年没见了。
沈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是我姐姐啊,血浓于水。
是吗沈璐轻声问,看见妹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真相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沈璐。妹妹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利用她的——利用她的死亡。
当天夜里,沈璐的病情突然恶化。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冷汗浸透了病号服。值班医生赶来为她注射了强效止痛剂,但效果甚微。
让...让我妹妹来,沈璐艰难地说,我有话对她说。
沈瑶匆匆赶到时,沈璐正被推往ICU。她抓住妹妹的手,用尽力气说:瑶瑶,我的遗嘱...在护士长那里...给你留了东西...
别说了姐姐,你会好起来的。沈瑶的声音带着真实的哽咽。
沈璐艰难地摇头:听着,我床垫下有一本日记...答应我,你会看...
沈瑶点头答应,目送姐姐被推进ICU。那一夜,她在姐姐的病床上找到了那本日记。牛皮纸封面已经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二十年前,她们分别的那天。
今天是我和瑶瑶分开的日子。爸爸带走了她,妈妈带我去了另一个城市。我哭了一整夜,不知道瑶瑶是不是也在哭。我们拉过钩的,要永远在一起,大人们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沈瑶的手开始颤抖,她继续翻看。
随着时间推移,日记中的小女孩长大了,但从未停止对妹妹的思念。每年她们的生日,沈璐都会写一封信给妹妹,尽管无处可寄。
今天十五岁了,瑶瑶,你应该也长高了吧我常常想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还和我长得一样班上有对双胞胎姐妹,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我好羡慕她们。有时候我会假装你就在我身边,别人都觉得我奇怪...
日记记录了沈璐的成长——她的学业、她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母亲患病去世的痛苦。最后几页,笔迹开始变得虚弱,是确诊癌症后写的。
医生说我时间不多了。最近总是梦见小时候,梦见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瑶瑶,你在哪里过得好吗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你一面...
日记从沈瑶手中滑落,她泣不成声。原来姐姐从未忘记她,一直深爱着她。而她自己却...
凌晨时分,沈璐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被转回普通病房。沈瑶走进病房,眼睛红肿。她跪在姐姐床前,握住那只瘦削的手。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我看了日记...
沈璐虚弱地睁开眼,轻轻抚摩妹妹的头发:没关系,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沈瑶摇头,泪水滴在床单上,我来看你,不是因为想念你,而是因为...因为我需要你的死。
沈璐沉默着,等待妹妹继续。
我丈夫...他家境很好,但我们感情早已破裂。我遇到了杰,我们相爱了,想在一起。可是我提出离婚时,丈夫拒绝了,他威胁说如果我要离开,就会让我一无所有...沈瑶哽咽着,然后我听说你病了,血型和我一样...我竟然想到了...想到如果你死了,我可以伪造自己的死亡,用你的身份和杰开始新生活...
说完这些,沈瑶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床边。她等待着姐姐的斥责和愤怒,但沈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我看了你的手机。
沈瑶震惊地抬头: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你是我妹妹,沈璐微笑起来,眼角有泪光闪烁,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是那个小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永远不分开的妹妹。
姐妹俩相拥而泣,二十年光阴与隔阂在泪水中消融。当晨曦透过百叶窗洒进病房时,她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两朵相依的双生花。
从那天起,沈瑶彻底切断了与杰的联系,全心全意照顾姐姐。她不再提肝移植的事,而是专注于让姐姐剩下的日子尽可能舒适安宁。
然而命运总是出人意料。一周后,张大夫带来了令人惊讶的消息——例行检查显示,沈璐的肝脏病灶有所缩小,各项指标奇迹般好转。
这不科学,张大夫难以置信地说,但从临床角度看,你的身体状况确实能够承受移植手术了。如果现在有合适的肝源...
沈瑶毫不犹豫地说:用我的,我是她妹妹,血型匹配,我愿意捐。
沈璐坚决反对: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肝这对你风险太大了!
你是我姐姐,沈瑶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小时候我们拉过钩的,要永远在一起。现在该我履行承诺了。
经过全面检查与评估,医院同意了活体肝移植手术。手术日来临那天,姐妹俩并肩躺在相邻的病床上,被一同推向手术室。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彼此力量。
瑶瑶,谢谢你。沈璐轻声说。
沈瑶转过头,微笑着:姐姐,该说谢谢的是我。你不仅给了我一部分肝脏,更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麻醉剂开始起作用,沈璐感到意识逐渐模糊。在完全失去知觉前,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夏的院子,两朵双生花手拉手转着圈,笑声如银铃般洒满阳光...
肝移植手术非常成功。沈璐的身体没有出现排异反应,恢复得比预期还要好。沈瑶作为捐赠者,也在快速康复中。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沈瑶帮姐姐收拾行李,两人有说有笑,计划着将来一起生活的事情。
我先去办出院手续,沈瑶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沈璐点点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享受阳光。这时,护士小杨走进来做最后的检查。
璐姐,真是太好了,小杨笑着说,看到你们姐妹团聚,而且恢复得这么好,真是奇迹。
沈璐微笑回应:是啊,我也觉得是奇迹。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好奇,小杨一边记录数据一边随口问,你们姐妹血型一样已经很罕见了,居然连DNA检测结果都那么相似,真是双胞胎的特权啊。
沈璐愣住了:DNA检测什么时候做的
小杨抬头,有些困惑:就是手术前必做的配型检查啊。结果显示你们的DNA相似度高达99.8%,几乎是同卵双胞胎的水平了。张大夫没告诉你吗
沈璐感到一阵眩晕。这不可能,她们是异卵双胞胎,DNA不可能如此相似。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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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欲言又止的话:璐璐,有件事妈妈一直瞒着你...等你病好了,一定要去找你妹妹...
当时她以为母亲只是想念妹妹,现在想来却别有深意。
沈瑶回到病房,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手续办好了,我们可以...她停住了,注意到姐姐苍白的脸色,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璐抬头凝视着妹妹,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血型相同、连DNA都几乎完全相同的妹妹。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中。
瑶瑶,她轻声问,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爸爸葬礼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沈瑶困惑地皱眉:为什么问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常规的葬礼流程...
你再仔细想想,沈璐坚持道,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或者不寻常的事
沈瑶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有件小事...葬礼那天下大雨,墓地很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脑撞在墓碑上,流了不少血。被紧急送医后,医生说我有点轻微脑震荡,还输了血...为什么问这个
沈璐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她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话,记得小时候偶尔听长辈说她们姐妹不像双胞胎,记得父亲执意要带走瑶瑶时的坚决...
真相如闪电般击中了她。
她们根本不是双胞胎。
她们是同一个人。
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父母声称只带走了其中一个孩子,实际上...另一个孩子当场死亡。悲痛之下,精神不稳定的母亲偷走了别人的孩子,一个与沈璐年龄相仿、长相相似的小女孩。而那个小女孩,就是现在的沈瑶。
父亲发现了真相,但为了保护母亲,他选择带着被偷来的孩子离开,让两个家庭都免于破碎。这就是为什么他临终前一直说对不起,不是因为离开沈璐,而是因为整个谎言。
肝移植之所以成功,不是因为她们是双胞胎,而是因为她们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DNA相似只是巧合中的巧合。而那些配型时的血液检测...
沈璐抬头看向对此一无所知的沈瑶,她的妹妹,实际上是一个被错误带来又被迫留下的陌生人。而她现在该怎么开口告诉她: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们二十年来的思念与重逢,都建立在一个残酷的谎言之上
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沈璐却感到刺骨的寒冷。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真相如鲠在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沈瑶关切地俯身:姐姐,你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沈璐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想起日记里二十年的思念,想起病榻前真挚的忏悔与救赎,想起手术台上那份无私的赠予。
也许,有些真相不如永远埋葬。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握住沈瑶的手: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头晕。我们回家吧,妹妹。
家这个词让沈瑶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她点点头,挽起沈璐的手臂。
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真的要带领她们回家。但沈璐知道,这条路远比看上去要漫长且艰难。当最后的真相大白时,这份失而复得的姐妹之情,是否还能经受住考验
她紧紧握住沈瑶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她。
而就在这一刻,沈璐做出了决定。
沈璐和沈瑶回到了沈璐租住的小公寓。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给这个简朴的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与窗外飘来的桂花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生命气息——既是终结,也是新生。
这里真整洁。沈瑶放下行李,环顾四周后评价道。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照片上,大多是沈璐和母亲的合影,从少女时期到成人礼,再到母亲病榻前的最后一张。
沈璐注意到妹妹的视线,轻声说:妈妈到最后都在念叨你。她说你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沈瑶的眼眶湿润了:我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爸爸...养父很少提起过去的事。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对我很好,但总有一种距离感,好像生怕靠得太近会伤害到我。
姐妹俩陷入沉默,各自消化着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沈璐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父亲之所以与沈瑶保持距离,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又不得不承担起抚养的责任。
要喝茶吗沈璐最终打破了沉默,虽然我只能喝白开水,但可以给你泡一杯。
沈瑶笑了:那就两杯白开水吧,我陪你。
这种小小的体贴让沈璐心头一暖。无论真相如何,此刻的姐妹情谊是真实的。她们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像真正的双胞胎一样自然而亲密。
姐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沈瑶问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医生说你需要定期复查,还要服用抗排异药物。不如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那里空间大,也好有个照应。
沈璐犹豫了。她很想与妹妹朝夕相处,弥补失去的二十年时光,但那个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她们之间。如果沈瑶知道她们根本不是亲姐妹,还会如此热情吗
让我考虑考虑,沈璐最终说,你先好好恢复,捐肝后的休养也很重要。
沈瑶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姐姐,你的日记...我可以继续看吗我想了解你的生活,了解妈妈...
沈璐的心猛地一跳。日记里记录了她对亲生妹妹的思念,如果沈瑶看到这些,会不会从中察觉到什么但拒绝又会显得可疑。
当然可以,她尽量自然地说,就在床头柜里。不过没什么精彩的,大多是些日常琐事和胡思乱想。
沈瑶高兴地取出日记本,像得到珍贵礼物的小孩。那一刻,沈璐再次看到了记忆中那个与她形影不离的小女孩,那个在阳光下与她手拉手转圈的小妹妹。
也许血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共同拥有的回忆和情感。沈璐在心里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温馨。沈瑶几乎每天都来照顾沈璐,帮她做饭、打扫卫生,陪她去医院复查。邻居们看到这对长相相似的双胞胎姐妹,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常常有人这么说。
每次听到这样的评论,沈璐都会感到一阵心虚,而沈瑶则会骄傲地挽起她的手臂:那当然,我们是双胞胎嘛!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一天下午,沈璐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沈璐女士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病理科。关于您先前的活检样本,我们有一些新发现,希望能请您来医院详细谈谈。
沈璐的心沉了下去。病理科新发现这听起来不像好消息。
是什么问题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电话里不方便说,最好请您和主治医生一起过来。对方的语气礼貌但坚决。
挂断电话后,沈璐陷入沉思。她的恢复情况一直很好,为什么病理科会突然联系她难道癌细胞有了什么新的变化或者...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中:难道与她和沈瑶的DNA异常有关
第二天,在张大夫的陪同下,沈璐来到了病理科。一位姓陈的中年医生接待了他们,表情严肃。
沈女士,首先请不要担心,您的恢复情况很好。陈医生开门见山地说,但是我们在回顾您先前的病理切片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
他拿出两份报告,推到她面前:这是您手术前的肝脏活检结果,而这是移植后从您体内取出的病肝的病理分析。
沈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在于,陈医生指着几个数据,这两份样本显示的癌细胞特征有明显差异,几乎不像同一个人的病灶。更奇怪的是,移植后从您体内取出的病肝中,癌细胞的衰退速度远超正常预期,仿佛...他斟酌着用词,仿佛有什么外源性因素极大地加速了它们的死亡。
张大夫皱眉插话:这不可能,我们核对过所有样本标签,没有混淆的可能。而且肝移植后,沈女士的身体确实奇迹般地恢复了。
这正是我想说的第二个问题。陈医生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我们对沈女士和捐赠者沈瑶女士的血液样本进行了更详细的比对。结果显示,虽然你们的DNA相似度高达99.8%,但在某些特定基因标记上存在明显差异。这种模式非常罕见,几乎...
几乎什么沈璐的心跳加速。
陈医生直视她的眼睛:几乎不像自然双胞胎,而更像某种基因编辑或选择性育种的结果。当然,后者只是科幻猜测。他迅速补充道,更合理的解释是实验室误差或样本污染。
实验室误差。样本污染。这些词在沈璐脑海中回荡。她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但她不能说出口。
这对我的健康有什么影响吗她最终问道。
就目前来看,没有负面影响。陈医生回答,实际上,您的恢复堪称医学奇迹。我们只是从科研角度对这些发现感兴趣,希望获得您的允许,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沈璐几乎是机械地点了点头,签署了同意书。走出医院时,她的思绪乱成一团。
不是双胞胎。基因差异。癌细胞异常衰退。这一切像拼图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当晚,沈瑶照例来看她时,带来一个好消息。
姐姐,我找到工作了!她兴奋地宣布,是一家儿童慈善基金会,正好需要项目协调员。我觉得这很有意义,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
沈璐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太好了,恭喜你!这工作确实很适合你。
沈瑶敏锐地察觉到姐姐的情绪不对:怎么了今天复查结果不好吗
不,一切都好。沈璐犹豫了一下,决定部分坦白,只是医院病理科打了电话,说在我的活检样本中发现了一些异常,想进一步研究。
沈瑶的脸色瞬间苍白:什么异常是癌细胞又...
不是,沈璐急忙安抚,他们说我的恢复很好,只是有些科学上无法解释的现象。可能是实验室误差。
沈瑶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中仍有一丝不安。这种反应加深了沈璐的怀疑——妹妹是否也知道些什么关于她们的真正关系
几天后,沈瑶正式开始了新工作。她热情高涨,每天都会跟沈璐分享基金会里的故事: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那些热心公益的志愿者,那些感人的救助案例。
姐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来基金会看看一天下午,沈瑶打电话邀请道,我们正在为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筹款,下午有场小型活动。
沈璐原本因服用抗排异药物而有些疲惫,但听到妹妹声音中的期待,不忍拒绝:好啊,我一会儿就过去。
沈瑶工作的基金会位于一栋老式洋房内,绿树成荫,环境清幽。沈璐到达时,活动已经开始。她悄悄从后门进入,站在角落寻找妹妹的身影。
很快,她看到了沈瑶——正在台上发言,讲述那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的故事。沈璐惊讶地发现,台上的妹妹自信从容,言语真挚动人,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沈瑶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就像我姐姐,不久前接受了肝移植手术,获得了新生。现在她正在恢复中,今天也来到了现场。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焦到沈璐身上。她措手不及,只能勉强微笑点头。沈瑶继续说着:生命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我们的一点帮助,可能就能给一个孩子活下去的机会...
演讲结束后,沈瑶快步走到沈璐身边,眼中闪着光芒:姐姐你来了!感觉怎么样没有累着吧
我很好,沈璐真诚地说,你的演讲很棒,真的很打动人心。
沈瑶脸上泛起红晕:其实我说的是心里话。看到姐姐与病魔抗争的过程,让我明白了生命的价值。能帮助这些孩子,我觉得很有意义。
就在这时,一个基金会工作人员走过来:沈瑶,有位先生想见你,说是看了报道专门来找你的。
沈瑶的表情瞬间僵硬:什么样的先生
一位中年男士,他说姓赵...
沈瑶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抓住沈璐的手臂:姐姐,帮我个忙,就说我不舒服先走了。千万别让他见到我!
说完,她匆匆从后门溜走,留下困惑的沈璐。不一会儿,那位姓赵的先生找到了沈璐——她们姐妹长得太像了,很容易认错。
沈瑶女士他试探着问。
沈璐犹豫了一下,决定替妹妹应对:是的,请问您是
男子约莫五十多岁,衣着考究,气质威严。他仔细打量着沈璐,眼神锐利得令人不安:赵明远,瑶瑶的...老朋友。听说她在这里工作,特地来看看。
沈璐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这个男人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仿佛在审视一件商品而非活人。
瑶瑶突然不舒服,先回去了。她尽量保持镇定,需要我转达什么吗
赵明远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必了。请告诉她,老朋友很想念她,很快就会再见的。
他留下了一张名片,转身离开。沈璐低头看去,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或公司信息。
那天晚上,沈瑶心神不宁地来到沈璐的公寓。
他找到我了。她一进门就瘫坐在沙发上,双手颤抖,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沈璐递给妹妹一杯温水,在她身边坐下:瑶瑶,那个赵明远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这么怕他
沈瑶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他是我前夫生意上的伙伴,一个...很危险的人。离婚时,他掌握了我的一些...把柄。
什么样的把柄沈璐追问。
沈瑶避开她的目光:一些过去的错误。姐姐,别再问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以后有什么意外发生,请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要卷入我的事情。
这种含糊其辞的解释反而加深了沈璐的疑虑。她决定暗中调查这个赵明远,保护妹妹不再受威胁。
第二天,沈璐借口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实际上开始调查赵明远的背景。网络上的信息很少,只知他是个低调的富豪,涉及多个领域的投资。更令她惊讶的是,在一张慈善晚宴的老照片中,她看到了年轻时的赵明远与父亲站在一起!
这个发现让她脊背发凉。赵明远不仅认识沈瑶,还认识她们的父亲!这一切是否与她们的身世之谜有关
与此同时,沈璐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她的味觉变得异常敏感,原本喜欢的食物现在令她反胃。夜晚常常做奇怪的梦,梦中她是一个小女孩,却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生活。
最奇怪的是,一天早晨她照镜子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右眼角多了一颗小小的痣——而沈瑶的右眼角恰好就有这样一颗痣。
移植会导致这种变化吗她不安地问张大夫。
医生表示不可能:器官移植不会改变受体的外貌特征。可能是激素变化导致的色素沉着,不必担心。
但沈璐的担忧与日俱增。她开始避免与沈瑶见面,借口需要静养。实际上,她害怕这些变化,更害怕那个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
一周后的深夜,沈璐被手机铃声惊醒。是沈瑶,声音急促而恐惧:
姐姐,他们找到我的公寓了!我在安全通道里躲着,他们就在门外...
报警!快报警!沈璐急忙说。
不行!报警的话,那些事情就会曝光,我...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撞门声和沈瑶的惊叫,接着通话中断了。
沈璐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她立刻回拨,但无人接听。顾不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她抓起外套和手机就冲出家门,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沈瑶的公寓。
到达时,公寓楼前已围了不少人,警灯闪烁。沈璐挤过人群,看到警察正在询问目击者。她抓住一名警官的手臂:我妹妹住在这里!她叫沈瑶,刚才打电话求救...
警官查看了一下名单,表情变得凝重:您是家属请跟我来。
他带领沈璐来到一辆救护车前。车门打开,沈璐看到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苍白如纸,双眼紧闭。
瑶瑶!沈璐失声惊呼,冲上前握住妹妹冰冷的手。
随车医生严肃地说:受害者多处刀伤,失血过多,需要立即手术。您是家属的话,请跟车一起去医院,路上需要您签一些文件。
去医院的路上,沈璐紧紧握着沈瑶的手,不停地对她说话,祈祷她能保持意识。沈瑶偶尔睁开眼睛,嘴唇颤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就在救护车即将到达医院时,沈瑶突然回光返照般睁开眼,清晰地说出一句话:
姐姐,小心赵明远...他知道我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瑶瑶,什么秘密沈璐急切地追问。
但沈瑶再次陷入昏迷,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急诊室门口,医生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沈璐:请在这里等候,我们需要立即手术。
看着妹妹被推进手术室,沈璐无力地跌坐在长椅上,双手捂脸。就在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游戏才刚刚开始。下一个就是你。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发来,是一张老旧的照片——两个小女孩手拉手站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照片背面隐约可见一行字:7号与8号样本,首次成功配对。
沈璐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照片中的两个小女孩,分明就是她和沈瑶童年的模样!
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沈璐坐在冰凉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瑶那句小心赵明远...他知道我们的秘密...和那张诡异的童年合照,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恐怖的网。
秘密、样本、7号与8号……这些词汇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神经。她想起病理科陈医生的话——几乎不像自然双胞胎,而更像某种基因编辑或选择性育种的结果。
一个可怕的、超越她所有想象的猜想逐渐成形,让她不寒而栗。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医生,我妹妹怎么样沈璐猛地站起,因贫血一阵眩晕,扶住了墙。
命暂时保住了,医生摘下口罩,神色严峻,但伤势很重,失血过多导致大脑缺氧了一段时间,目前陷入深度昏迷,能否醒来、醒来后状况如何,都是未知数。另外……医生犹豫了一下,警方在等她情况稍稳后问话。袭击者手法专业,像是……故意的警告,而非直接致命。
警告是因为沈瑶想摆脱过去,还是因为……她们正在接近某个可怕的真相沈璐的心沉入谷底。
她守在沈瑶的重症监护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妹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毫无生气。痛苦和愤怒像野火一样在她心中燃烧。她颤抖着拿出手机,看着那条威胁信息和那张照片。
不能再逃避了。她必须知道真相,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
她拨通了名片上那个只有一个名字和号码的电话。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
沈璐小姐,赵明远的声音平稳而冰冷,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嘲弄,我猜,你终于愿意谈谈了。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沈璐压抑着怒吼的冲动,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和来处。赵明远轻描淡写地说,看来,这个提醒也需要延伸到你身上了。你似乎对你的‘新生命’缺乏足够的感恩。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到底是什么‘样本’又是什么意思沈璐连珠炮似的发问。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方便。明天下午三点,西山陵园,你父亲的墓前。一个人来。别忘了带上……你妹妹找到的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明白!
你妹妹明白。她一定把它藏起来了。找到它,带来给我。否则……赵明远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阴冷,下一次,昏迷的就不会只是一个人了。记住,一个人来。如果我发现有警察或者任何人跟着,交易就取消,而后果……你承担不起。
电话被挂断。沈璐浑身冰冷。父亲墓前妹妹找到的东西
她立刻返回沈瑶的公寓。警方勘察已基本结束,贴上封条后暂时无人。沈璐设法从消防通道的一个隐蔽窗口钻了进去。
公寓内一片狼藉,打斗痕迹明显。沈璐强忍恐惧,仔细搜寻。她回想沈瑶这段时间的言行,想起她提到过在基金会档案室找到一些老照片和文件,可能和爸爸有关。
沈瑶一定发现了什么关键证据,并且藏了起来。
她最终在浴室洗手池下方,一块松动的瓷砖后面,摸到了一个用防水袋紧紧包裹的硬物。
那是一份泛黄的纸质档案袋,封面印着早已不存在的晨曦生物工程研究所的logo,编号是Project
Gemini
-
7
&
8。里面是几份实验观察记录,以及……两份婴儿出生证明的复印件,姓名栏分别是沈璐和沈瑶,但父母姓名栏一片空白。还有几张不同年龄段的双胞胎女孩照片,背面标注着观察日期和评估数据。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份基因序列比对报告,明确指出7号和8号样本的基因经过特定优化和同步处理,以实现高度表型一致性与内在生理兼容性。
沈璐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所有的猜测被证实了。
她们不是自然诞生的双胞胎。
她们是某个秘密生物工程的产物——编号7和8的实验体。所谓的父母,很可能只是被安排来观察和抚养她们的管理员!父亲临终前的愧疚,母亲欲言又止的秘密,全都源于此!
赵明远,显然是这个项目的核心人员之一。他现在想要回收的,就是这份能证明她们非自然起源的铁证!
第二天下午三点,西山陵园,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沈璐独自站在父亲的墓前,看着墓碑上那个男人的照片,心情复杂无比。他爱过她们吗还是仅仅在执行观察任务那份多年的抚养之情,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赵明远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像一道阴影般悄然出现。他脸上带着一种科学家审视实验品的冷漠表情。
东西带来了吗他开门见山。
沈璐举起手中的档案袋:先告诉我一切。否则,我宁愿毁了它。
赵明远眯起眼,打量着她,似乎在评估她的决心。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双子计划’旨在通过基因编辑和筛选,培育出生理高度协同的个体组,用于……一些极端环境下的替代和延续研究。你和8号,是其中最成功的作品之一。不仅外貌极度相似,内部器官兼容性也远超预期,甚至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意识共鸣迹象。这为后续研究提供了无比宝贵的资料。
他语气中的狂热让沈璐作呕。所以我们只是……小白鼠那场车祸分开二十年
一次意外的数据采集机会而已。观察在不同环境下的成长差异,很有趣不是吗赵明远毫无感情地说,至于那场‘车祸’,不过是回收一个出现不稳定迹象的早期样本(指真正的沈瑶),并顺势将你们分开观察的契机。可惜,8号(沈瑶)最近试图脱离观察,甚至窃取核心资料。而你,他看向沈璐,本已是废弃样本(因癌症),却意外展现了‘产品’的强大兼容性和生命力(指移植成功)。这重新引起了项目的兴趣。
沈璐感到彻骨的寒冷。原来从出生那一刻起,她们的人生就被设计、被观察、被操控。连她的病,都可能不是偶然!
现在,把东西给我。赵明远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或许,项目可以考虑让你继续‘存活’,作为观察对象。
就在这时,沈璐猛地将手背到身后,迅速用手机拨通了早已保持通话状态的另一个号码——那是她来之前联系的一位调查记者,她将部分真相和地址告诉了对方,并约定如果她一定时间后没有消息,就将所有资料公开。
你干什么!赵明远脸色一变,上前抢夺。
一切都结束了!沈璐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喊道,既是对赵明远,也是对电话那头的人,你们的‘计划’曝光了!你们无权这样对待生命!
争夺中,档案袋掉在地上,纸张散落。赵明远恼羞成怒,猛地推了沈璐一把。她重重地撞在父亲的墓碑上,后脑一阵剧痛,恍惚间,仿佛看到父亲照片上的眼神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赵明远匆忙捡拾地上的文件。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名记者带着几个人赶到了,手里还拿着正在录音录像的设备。
赵明远见状,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沈璐一眼,抓起已捡起的部分纸张,迅速消失在墓园深处。
沈小姐!你没事吧记者跑过来扶起她。
沈璐忍着剧痛和眩晕,指着地上散落的剩余文件:证据……拿走……公开它……
……
一个月后。
赵明远及其背后的势力因晨曦计划部分曝光而遭到调查,暂时转入地下,焦头烂额。虽然未能彻底铲除,但至少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骚扰沈璐姐妹。
沈璐的伤势康复了。她几乎每天都守在沈瑶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讲述她们离奇的身世,也讲述她们童年那些或真实或被植入的温馨记忆。
瑶瑶,快点醒来。她总是轻声说,无论我们来自哪里,为何被创造,我们就是我们。我们是姐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这个世界很大,我们应该一起去看一看,而不是作为谁的‘样本’活着。
她相信沈瑶能听到。
媒体的报道引发了小范围关注,但也伴随着质疑和阴谋论。沈璐不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妹妹能否醒来。
又是一个黄昏,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沈璐像往常一样,给沈瑶擦拭手臂,轻声哼唱起一首模糊记忆中的摇篮曲——那似乎是她们幼年时,父亲(或者说,那个扮演父亲的男子)偶尔会哼唱的。
突然,她感觉到沈瑶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璐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妹妹的脸。
只见沈瑶的长睫毛颤抖着,如同挣扎破茧的蝴蝶,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与沈璐一模一样的眼眸,最初是空洞和迷茫的,逐渐地,聚焦在了沈璐脸上。
泪水模糊了沈璐的视线。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沈瑶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
姐……姐姐……
那一瞬间,所有的人工设计、编号、实验数据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此刻真实的情感联结,是历经磨难后的重逢,是超越设计者预料的、作为人的羁绊。
沈璐俯身,轻轻抱住妹妹,泪水滴落在沈瑶的病号服上。
嗯,我在。她哽咽着回答,欢迎回来,瑶瑶。
窗外的夕阳洒进病房,将相拥的姐妹俩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光辉中。她们的故事并非始于自然的子宫,她们的生命充满被设计的痕迹,但她们的未来,将第一次由自己书写。
漫长的沉睡已然结束,而真正的苏醒,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