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是在下,是在砸。
孤鹰岭这破地方,连老天爷都带着股穷凶极恶的劲儿。豆大的雨点狠狠撞在网吧那摇摇欲坠的铁皮屋顶上,炸开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无数只狂暴的拳头在头顶擂鼓。
雨水顺着锈蚀的缝隙淌下来,在水泥地上蜿蜒出浑浊的小溪。空气里塞满了水汽,沉甸甸、湿漉漉,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一团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棉絮。
网吧里,昏暗得如同沉在墨缸底。唯一的光源来自几台老旧的crt显示器,惨绿色的荧光在弥漫的烟雾里艰难地切割出模糊的轮廓。
那烟雾是劣质烟草、隔夜泡面汤、人体汗液和角落霉斑混合发酵出的产物,浓稠得几乎能用手搅动。一台破风扇在墙角苟延残喘,扇叶每转动一圈,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嘎——吱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搅动着污浊的空气,却丝毫吹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混杂的臭味。
祁同伟猛地坐起。
动作太猛,牵扯着每一寸肌肉都发出无声的尖叫。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背心,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激得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搏动都像要挣脱束缚炸裂开来。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股浓郁的铁锈味直冲上来,那是前世孤鹰岭那颗子弹穿透身体时,呛进肺里的血沫味道。
“呃啊……”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
痛!不是一种痛,是千刀万剐的酷刑同时降临!
头颅深处,像被一把钝斧劈开,再狠狠搅动,每一次神经的抽搐都带来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尖锐的耳鸣。心口的位置,更是被一只无形的、烧红的铁爪狠狠攥住、撕扯、拧绞!冰冷的绝望、焚身的愤怒、刻骨的屈辱……无数种足以将人碾碎的情绪,裹挟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蛮横地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孤鹰岭!又是孤鹰岭!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杂着泥土和硝烟的味道。子弹撕裂皮肉的剧痛清晰无比,从肩胛下方狠狠钻入,搅碎血肉,带着他身体里滚烫的生机一同飞溅出去。视野瞬间被猩红覆盖,力气被抽空,重重地跪倒在泥泞里,冰冷的泥水灌进嘴里、鼻子里……那是!那伤,表面上愈合了,内里却永远留下了病根,像一颗毒瘤,时刻提醒他权力的冰冷和自身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