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贪便宜,租了套凶宅。
搬进去第一晚,水龙头自己开了。
我对着空气怒吼:水费你交啊!
水流瞬间停了,我以为这是个开始……
没想到第二天,我在饭桌上看到了三菜一汤。
01
那血字,殷红,带着一股子铁锈味,笔锋凌厉,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精英范儿。
我,林浅,一个在大城市里被房租和账单追着跑的乐天派穷鬼,盯着那张纸条,足足愣了半分钟。
脑子里飞速计算。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卖相极佳,飘着勾魂的香气。
外面餐馆这么一顿,少说也得五十。
AA制,二十五。
值……
恐惧是什么在饿了三天肚子的我面前,恐惧只是个不顶饱的形容词。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好吃到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我一边风卷残云,一边对着空气含糊不清地吐槽:我说鬼大哥,你也太小气了。人都死了,还这么斤斤计较。格局打开点行不行
空气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咀嚼的声音。
吃完饭,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看着油腻的碗盘,我懒癌发作,试探性地把它们堆在水槽里,没洗。
就当是测试一下这位室友的底线。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吵醒。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水槽里的碗碟被洗得锃亮,码放得整整齐齐,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旁边,又是一张纸条。
这次不是血字,是普通的黑色水笔,字迹依旧优雅,但内容极其冰冷。
洗碗费,一次五元,月底结算。
我气笑了。
行,真行。
我林浅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原则的鬼。
我的好胜心被彻底激起。
斗法是吧来啊!
我故意把装满垃圾的袋子放在门口,堵住半边路。我想,有本事你给我扔了。
第二天,垃圾袋消失了。
门上贴着一张便利贴:跑腿费,十元。
我深夜加班,拖着半条命回到家,摸黑想开灯。
啪嗒,客厅的灯自己亮了,一盏温暖的落地灯,光线柔和不刺眼。
我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一下。
紧接着,一张纸条从灯罩上飘悠悠地落下来。
为你留灯,电费另算。
那点刚升起的温暖,瞬间被电-费-另-算四个大字砸得粉碎。
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这个成年巨婴,死了都改不了这精英的臭毛病。
日子就在这种啼笑皆非的斗法中一天天过去。
我渐渐摸清了我这位鬼室友的脾气。
他叫沈星择。
这是我连续一周在便利贴上写你叫什么之后,他终于给我的答案。
两个优雅的血字,出现在我问题的下方。
沈星择。
他有洁癖,我掉一根头发在地上,那根头发都会自己飘进垃圾桶。
他有强迫症,我书架上的书但凡有一本没按身高排队,第二天必定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他厨艺精湛,但极其记仇。我吐槽一句菜咸了,他能连续三天给我做白水煮青菜。
他还是个毒舌。我买了件打折的裙子,在镜子前美滋滋地转圈。镜子上会慢慢浮现出一行水汽凝成的字:审美堪忧,品位堪忧,钱包更堪忧。
我气得跳脚,冲着空气大骂:你管得着吗!你个死了都要AA制的铁公鸡!
然后镜子上的字会变成:彼此彼此。
我开始习惯他的存在,甚至有点享受。
起码,我再也没吃过泡面。
起码,这个冰冷的大城市里,有了一个会为我留灯的人。
尽管那灯是要钱的。
这天,我唯一的闺蜜陈佳佳来看我。
我提前跟沈星择打好招呼:我闺蜜要来,胆子小,你今天安分点,听见没
空气里,一本杂志从沙发上飘起来,翻到一页,上面是硕大的OK两个字母。
陈佳佳一进门,就夸张地吸了吸鼻子:林浅,你发财了请保姆了这房子干净得不像你住的地方。
我干笑两声:生活习惯,变好了。
话音刚落,正在播放综艺的电视突然啪地一声跳到了财经频道。
一个字正腔圆的男声开始分析K线图。
陈佳佳吓得一哆嗦:遥控器呢
可能……接触不良。我面不改色地把频道调回去。
我们正聊着天,陈佳佳面前的杯子,自己朝着桌子边缘平移了五厘米。
啊!她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杯子!杯子自己动了!
我淡定地把杯子挪回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室友,有点调皮,但饭做得不错。
陈佳佳惊恐地看着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精神病。
林浅,你……她嘴唇哆嗦着,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出现幻觉了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没法解释。
送走魂不附体的陈佳佳,我有些失落地坐在沙发上。
你看,这种奇遇,注定是孤独的。没有人会相信我。
客厅的灯光暗了一些,变得更加柔和。
我转过头,看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傍晚的余晖给玻璃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挑轮廓,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他依旧是半透明的,像一团会行走的雾气,但我能看清他利落的短发,挺直的脊背。
他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一丝不苟地擦拭我今天早上没擦干净的窗户。
那动作,专注、认真,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优雅。
我忽然觉得,闺蜜的担忧,全世界的不理解,都不重要了。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终于有了一个家。
和一个,非常独特的家人。
02
好景不长,资本的寒气还是吹到了我这个小小的打工人身上。
公司裁员,一份冰冷的邮件,几行毫无温度的官方说辞,就终结了我每天通勤两小时换来的微薄薪水。
我抱着装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不安,终于在此刻决堤。
我哭得昏天黑地,像要把这几年在大城市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悠扬的古典乐。
是我最喜欢的那首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
我曾经在吃饭的时候,对着空气说过一次,这首曲子真好听,感觉再难的日子都能熬过去。
我吸了吸鼻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房门。
餐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可乐鸡翅,是我最爱吃的菜。
旁边,一张纸条安静地躺着。
上面只有两个字。
免单。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深色的木质餐桌上。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温暖。
我一边吃,一边哭,第一次对着空气,认真地说:谢谢你,沈星择。
空气中,仿佛有一声极轻的叹息。
吃饱了,就有了力气。
我擦干眼泪,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投简历。
现实比我想象的更残酷。
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面试,也都在终面被刷掉。
银行卡里的余额每天都在减少,房租、水电、还有沈星择那本记得一清二楚的账单,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焦虑啃食着我的神经,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终于,我收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公司的面试通知。那是我职业规划里的终极目标。
我把压箱底的唯一一套正装翻了出来,熨了又熨,生怕有一丝褶皱。
面试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因为过度紧张,在楼下的咖啡店买早餐时,手一抖,一杯滚烫的美式尽数洒在了我雪白的衬衫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天都塌了。
我狼狈地跑回家,绝望地把脏衣服扔在沙发上,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离面试只有一个小时,我根本来不及去买新的。
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洗衣机启动的轻微轰鸣声。
我愣住了。
我冲过去,看到那件被咖啡污染的衬衫,正在洗衣机里翻滚。
二十分钟后,洗衣机停了。
烘干功能启动。
又过了二十分钟,一件干净、温暖,还带着淡淡清香的衬衫,被一个无形的衣架挂在了我的房门上。
我怔怔地看着那件焕然一新的衬衫,感觉像在做梦。
我换上衣服,冲出家门。
去地铁站的路上,正是早高峰,水泄不通。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我准备放弃,转身去挤公交的时候,前方拥挤的地铁闸机口,我面前的那一台,突然嘀的一声,绿灯亮了,栅栏自动打开。
我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冲上站台,我要坐的那班地铁,车门正在缓缓关闭。
完了。我心头一凉。
就在车门即将合拢的瞬间,门缝里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又重新弹开了。
我连滚带爬地挤上了车。
车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
这一切,太巧合了。
巧合得,就像有人在为我开路。
我赶在面试开始前五分钟到达了公司。
坐在会议室里,等待面试官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四个面试官一字排开,表情严肃。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准备好的自我介绍,到了嘴边却一片空白。
我的大脑死机了。
就在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桌子上的一支黑色签字笔,突然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手边。
我下意识地握住它。
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冷静了些许。
我低头一看,笔身上,用小刀刻着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字。
稳。
我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
那一个稳字,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我的身体。
我抬起头,迎上主面试官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各位面试官,下午好,我是林浅……
那一场面试,我发挥得前所未有的好。
一周后,我成功拿到了那家公司的offer。
入职那天,我领了工资,第一时间冲进超市,买了瓶好酒,还有许多新鲜的食材。
回到家,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我把两个杯子倒满酒,举起其中一杯,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大声说:沈星择,这杯,敬你!谢谢你,我的金牌辅助!
空气中,另一个酒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像是在回应我。
我笑着,眼眶却湿了。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有一个看不见的守护神。
03
我和沈星择的同居生活,在拿到新offer后,步入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我负责赚钱养家,他负责貌美如花……哦不,负责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顺便用他那套精英逻辑,监督我的消费,规划我的理财。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独特的陪伴。
每天下班回家,有热饭热菜;每个月发工资,有财务总监帮我做预算;每次遇到工作难题,书桌上总会莫名出现一些相关的书籍和资料。
他像一个沉默的导师,一个全能的管家,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随着我们之间越来越默契,我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沈星择,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网上那则语焉不详的报道,说他是意外煤气中毒身亡。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一个连书架上的书都要按颜色和高低排列的强迫症,一个注重规则和秩序到变态地步的人,怎么会犯下忘记关煤气这种低级错误
我试着问他。
沈星择,你是怎么死的
房间里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桌上的杯子轻微震动。
他似乎想表达什么,但又被某种力量限制着,无法清晰地传递信息。
他的反应越是激烈,我就越是怀疑。
我决定从这栋房子入手。
我找到了当初租房给我的那个房产中介,周毅。
我约他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借口是咨询一下续租的事宜。
周毅还是那副热情和善的样子,笑起来眼角堆着真诚的褶子。
林小姐啊,住得还习惯吧我就说嘛,那房子地段好,户型也好,就是……之前出了点事,一般人镇不住。我看你气色这么好,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他熟络地跟我拉家常。
是挺好的。我笑了笑,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就是有点好奇,这房子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上网查了,就一则很模糊的新闻,说是房主意外去世了。
周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哎,都过去的事了,一个意外嘛。年轻人,别想那么多,安心住着就好。那房子风水其实不错的,你看你,住进去没多久,工作都换了更好的,这是要转运啊!
他把话题巧妙地引开了,言语之间,不停地劝我不要多想,不要追究。
他的热情,在此刻的我看来,透着一股子不协调的诡异。
一个正常的中介,只会关心房租和合同。
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心理健康,一再阻止我去了解这栋房子的过去
这次见面,不仅没有打消我的疑虑,反而让我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让我感到恐惧的梦……
梦里,我站在一片浓重的白雾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我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激烈地争吵。
是沈星择。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动这笔钱!周毅,你疯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模糊,带着一丝哀求和狠厉:星择,你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把窟窿补上!
不可能!这是客户的钱!你这是在犯罪!
那你就是要逼死我了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最后,我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和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后背一片冰凉。
那个梦,太真实了。
周毅……梦里,沈星择叫出了这个名字。
我打开灯,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
我记得我睡前明明关好了。
我走进去,看到书桌最下面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此刻竟然被打开了。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黑色的皮质日记本。
我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沈星择在指引我吗
我颤抖着手,翻开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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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的内容大多是关于金融、投资和一些生活琐事,字迹和他留给我的纸条一样,优雅凌厉。
我快速地翻阅着,终于,在日记的后半部分,找到了一个频繁出现的名字缩写。
Z。
日记里记录了沈星择和他的商业伙伴Z,一起合作了一个投资项目。
后期,他发现Z背着他,挪用了一大笔资金去炒高风险的虚拟货币,结果亏空了,留下一个巨大的财务窟窿。
沈星择在日记里写道:我无法相信Z会做出这种事。多年的信任,在贪婪面前,一文不值。
我必须让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无论后果如何。
这是他最后一篇日记。
日期,就是新闻报道里,他意外身亡的前一天。
Z……
周毅(Zhou
Yi)。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我拿着日记本,回到客厅,对着空气,声音发颤地问:沈星择,杀你的人,是不是周毅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头顶的水晶吊灯开始剧烈地摇晃,灯泡一个接一个地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仿佛随时会爆裂。
墙上的挂画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最强烈的反应。
不是愤怒,是刻骨的恨意和沉寂了太久的冤屈。
这个反应,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测。
沈星-择,不是意外死亡。
他是被谋杀的。
而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就是那个对我笑得一脸和善的房产中介,周毅。
04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捅破了我和平生活的表象。
我看着这个被沈星择打理得一尘不染的家,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个男人,被他曾经最信任的伙伴杀害,灵魂被困在这栋房子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生前的习惯,连死亡的真相都无法言说。
而那个凶手,还在外面扮演着老好人,甚至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能坐视不理。
林浅,你不能怂。
我对着空气,一字一句地说:沈星择,你放心,我帮你。我帮你把他送进他该去的地方。
房间里的灯光,停止了闪烁,恢复了温暖的色调。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制定计划。
我需要证据。
日记本是重要的线索,但不足以定罪。
我需要让周毅自己露出马脚。
我以对投资理财感兴趣,想请教专家为由,再次联系了周毅。
这次,我约他在一个嘈杂的露天餐厅见面,并且提前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周毅如约而至,依旧是那副热情的样子。
林小姐真是上进啊,刚换了新工作,就开始考虑理财了。
没办法,穷怕了。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主要还是周哥你眼光好,给我推荐了这么好的房子,让我转了运。说起来,我还是很好奇,这房子的原房主,沈先生,听说他生前也是个金融精英,他是不是也做投资啊
我紧紧盯着周毅的眼睛。
提到沈星择三个字时,他的瞳孔有微不可察的收缩。
是啊,沈先生是人中龙凤,可惜了,天妒英才。他滴水不漏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我最近在家里,找到他留下的一些日记和笔记,里面好多专业的术语都看不懂。周哥你跟他熟,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抛出了诱饵。
周毅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日记哦……别人的私人物品,我们还是不要乱看的好。林小姐,你住在那,没遇到什么……怪事吧他没有接我的话,反而旁敲侧击地问我。
怪事比如呢我装作不解。
比如……半夜听到什么声音,或者东西自己动之类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心里一沉。
他在试探我。
他在试探我到底知不知道沈星择的存在。
没有啊,睡得特别香。我笑得一脸无辜,可能是我八字比较硬吧。
那顿饭,我们俩都在互相试探,谁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从那天起,我感觉自己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上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家里的灵异事件,也开始变得不友好。
不再是井井有条的家务和贴心的留灯。
半夜,客厅会传来磨刀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渗人。
卫生间的镜子上,会突然出现一个鲜红的血手印,像是有人刚刚从里面挣扎着爬出来。
我知道,这不是沈星择干的。
沈星择的灵异,带着秩序感和一种别扭的温柔。
而这些,充满了纯粹的恶意和恫吓。
是周毅。
他可能用了什么办法,或者找了什么人,在故意装神弄鬼,想把我吓走。
他怕了。
他怕我从沈星择的遗物里,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一个深夜,我被噩梦惊醒,看到卧室的窗户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雾气上,有几个正在缓缓形成的字。
是沈星择。
他用尽了力气,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
危险,走。
他的字迹,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力,变得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消散。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在保护我。
即使他自己被困在这里,他首先想到的,还是让我离开这个危险的旋涡。
我走到窗边,用手擦掉那三个字,对着冰冷的玻璃,轻声而坚定地说:
我不走。
这是我们的家,该走的是他。
第二天,我请假在家,网购了几个伪装成充电头和摆件的微型摄像头。
一个,正对着大门。
一个,放在客厅的角落。
还有一个,藏在书房的书架上。
周毅,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05
摄像头安装好的第三天,周毅的电话就打来了。
林小姐,在家吗最近燃气公司在做片区安全检查,我作为中介,需要配合他们上门核查一下你那边的管道情况,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他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地热情、负责。
但我知道,他要来了。
检查煤气管道
多好的借口。
既能光明正大地进入房间,又能为他下一步的计划做铺垫。
我强压下心头的厌恶,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好啊,我今天正好在家,你随时可以过来。
挂了电话,我立刻给沈星择留言。
我在一张便利贴上写道:他要来了,待会儿见机行事。
写完,我把纸条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通过猫眼,看到周毅穿着一身燃气公司的蓝色工作服,但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出卖了他。
我打开门,装作热情地把他迎进来。
周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了住户安全嘛。他一边说着,一边脱鞋进屋。
他的目光,从踏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下过。
他像一条毒蛇,四处扫视,客厅、餐厅、阳台……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房那扇紧闭的门上。
林小姐,我先检查一下厨房的管道。他走向厨房,我跟在后面。
他装模作样地在燃气灶和热水器旁边敲敲打打,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脚边的一张餐椅,突然向后滑动了半米,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谁!
周毅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跳了起来,脸色煞白地回头。
客厅里空无一人。
怎么了周哥我故作惊讶地问。
没……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他强作镇定,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一下,更证实了他心虚。
一个不做亏心事的人,怎么会被一张移动的椅子吓成这样
检查完厨房,他擦了擦汗,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我点了点头,站在原地,通过客厅角落里一面镜子的反射,死死盯着他的动向。
他走出了两步,却突然调转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向了书房。
他来了。
他的目标,就是书房里沈星择的遗物。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书房门把手的那一刻——
砰!
一声巨响!
卫生间的灯泡突然爆裂,玻璃碎片四溅!
紧接着,洗手台的水龙头、淋浴喷头、马桶的水箱……所有能出水的地方,全部在同一时间自动打开,湍急的水流疯狂地喷涌而出!
啊——!
周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从书房门口退开,惊恐地看着水漫金山的卫生间。
我立刻冲过去,装出比他还惊慌的样子:天哪!怎么回事!周哥你没事吧
这……这房子……他指着卫生间,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完整。
唉,它经常这样,习惯就好了。我一边手忙脚乱地关水阀,一边无奈地说,可能……线路老化了吧。
周毅看着一片狼藉的卫生间,又看了看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客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再也没有勇气去靠近书房。
那个……林小姐,我看管道没什么问题,我……我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到门口,胡乱穿上鞋。
在他拉开门,侧身离开的瞬间,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不再有任何伪装。
冰冷,怨毒,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心中一凛,但没有躲闪,平静地与他对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靠在门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客厅里,那张写着见机行事的便利贴,无声地飘落到地上。
我走过去,捡起来。
我赢了第一回合。
我立刻打开手机,查看摄像头的回放。
视频清晰地记录下了周毅鬼鬼祟祟走向书房,以及他最后那个充满杀意的眼神。
证据,又多了一份。
但我知道,这次的试探失败,只会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下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伪装。
06
暴风雨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周毅的试探失败后,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
他知道这房子不干净,他决定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
他要故技重施。
他要让我,也死于一场精心布置的意外煤气中毒。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眼皮一直在跳。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我被客厅里一声沉重的闷响惊醒!
那声音,像是有人从阳台翻了进来,落地时发出的动静。
我瞬间清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他。
周毅。
我屏住呼吸,悄悄爬下床,躲在卧室门后,从门缝里向外窥探。
客厅里,一个黑影正在缓缓移动。
他手里拿着一个工具包,径直走向了厨房。
我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
我摸到床头的手机,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手指颤抖着,按下了110。
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没有出声,只是将听筒对准客厅的方向。
这是我曾经看过的求生技巧,不出声的报警,接线员会默认你处于危险之中,并对信号进行定位。
做完这一切,我立刻点开摄像头的APP,打开了直播功能,然后将直播链接用一条预设好的求救信息,一键发送给了闺蜜陈佳佳。
佳佳,如果我出事,这就是证据。别报警,等警察联系你。
发完信息,我死死地攥着手机,躲在门后,一动也不敢动。
客厅里,周毅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
他要进去动手脚了。
就在他推开厨房门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砰!!!
一声巨响,厨房的门猛地在他面前关上!
紧接着,门锁的位置传来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门,从里面反锁了!
周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地砸门。
开门!给老子开门!
谁在里面!滚出来!
他的声音因为惊慌和愤怒而变得尖利刺耳。
我透过门缝,看到客厅的空气中,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在剧烈地波动。
是沈星择。
他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黯淡,像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
我能感觉到,仅仅是关上并锁死那扇门,就已经耗尽了他绝大部分的力量。
他在用他的存在,为我争取时间。
周毅砸不开门,开始用脚踹。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星择的身影,随着每一次撞击,都变得更加透明。
我看到他原本清晰的轮廓开始模糊、消散。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不能再躲着了。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保护我而魂飞魄散。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我用来健身的平底锅上。
我冲过去,抄起那个沉重的平底锅,双手紧紧握住。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
厨房门被周毅踹开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红着眼睛冲了出来。
他看到了我。
看到了我手里的平底锅。
他狰狞地笑了起来:臭婊子,还想反抗今天你们两个,都得死!
他朝我扑了过来。
就是现在!
我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冲了上去,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平底锅,狠狠地砸向他的头!
铛——!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世界安静了。
周毅脸上的狰狞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身体一软,应声倒地。
鲜血,从他的额角缓缓流下。
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里,沈星择那最后一缕淡淡的身影,彻底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空气中,一张纸条,悠悠地飘落在我脚边。
上面,是熟悉的血字,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
保护费,一条命。这次,我请。
我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平底锅从手中滑落,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我跪倒在地,看着那张血色的账单,眼泪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警笛声,由远及近。
得救了。
可是,我的世界,也空了。
07
警察及时赶到,将昏迷的周毅逮捕。
我被当作战胜歹徒的英雄,裹着毯子,带回了警察局。
我的手机录音,家里的摄像头视频,以及我发送给陈佳佳的直播链接,成为了将周毅钉死在罪证柱上的铁证。
在审讯室里,面对着和善的女警,我讲述了所有经过。
当然,我隐去了沈星择的存在。
我只说,我租了这套房子后,总感觉家里有些预警功能。比如有危险的时候,灯会闪,东西会掉。这次,也是厨房的门突然自己关上,为我争取了报警和反击的时间。
可能……是之前的房主在天有灵,保佑我吧。我低着头,轻声说。
女警没有追问,只是同情地拍了拍我的手。
有了这些线索,警方很快就从周毅的身上打开了突破口。
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银行流水,以及与地下赌场的资金往来,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事实。
多年前,他因为炒股失败,不仅挪用了客户,也就是沈星择的巨额资金,还欠下了庞大的赌债。
在被沈星择发现并要求他自首后,他走投无路,痛下杀手。
他先是在与沈星择的争执中,用重物将其击晕,然后伪造了煤气泄漏的现场,制造了一起完美的意外事故。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房产中介的身份,监视着这栋房子,生怕有租客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当他察觉到我可能与沈星择产生了某种联系后,便起了杀心,企图用同样的手法,让我成为这栋房子里新的秘密。
真相大白。
几天后,各大新闻媒体都报道了这起尘封多年凶案意外告破的新闻。
沈星择的名字,终于不再和意外身亡这种可笑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他沉冤得雪了。
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释然,但更多的是空虚。
我回到了那栋房子。
那个我和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推开门,里面干净、整洁,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洒进来,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到处都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码放整齐的书,一尘不染的地板,厨房里分类清晰的调味瓶。
可是,我知道,他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伙食费AA的血字条。
再也不会有电费另算的温馨留灯。
再也不会有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模糊身影,在深夜里为我熨烫衣服。
我第一次,感到了如此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孤独和悲伤。
我走到沙发前,抱住那个他最常坐的靠垫,把脸深深地埋进去,终于放声痛哭。
哭累了,我开始整理房间。
我想,他那么爱干净,我不能把这里弄得一团糟。
在整理书房的时候,我在那本日记本的下面,发现了另一本黑色的账本。
是我和他之间的账本。
上面一笔一笔记着:
五月十日,晚餐,AA制,林浅欠款25元。
五月十二日,洗碗,林浅欠款5元。
五月十五日,扔垃圾,林浅欠款10元。
……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笑着流泪。
这个小气鬼。
翻到最后一页,我以为会是一个欠款总额。
但那里,不是账单。
而是一行字。
一行用黑色水笔写的,依旧优雅,却带着我从未察觉的温柔的字。
林浅,好好生活,按时吃饭。勿念。
我的防线,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彻底崩溃。
我抱着那本账本,蹲在地上,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08
生活回归了所谓的正常。
我继续去那家梦寐以求的公司上班,每天在写字楼的格子里,扮演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没有人知道,我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生死浩劫。
也没有人知道,我失去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人。
我没有搬家。
陈佳佳劝过我好几次,她说这个地方太伤心了,我应该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我拒绝了。
我说:这里是我的家。
我开始不自觉地遵守着我和沈星择之间的规则。
吃完饭,我会立刻把碗洗干净,擦干水渍,放回碗柜。
垃圾袋满了,我会第一时间扔掉,绝不让它在门口过夜。
我开始学着做饭,虽然做得很难吃,但我会坚持做双人份的饭菜。
我会把另一份,摆在对面空着的座位上。
然后,对着空气,絮絮叨叨地讲我今天在公司遇到的事,遇到的奇葩客户,拿到的项目奖金。
我知道,不会再有回应了。
不会再有嘲讽我品位的字迹出现在镜子上,也不会再有古典乐在我难过时响起。
但我还是固执地,保留着这些习惯。
仿佛这样,他就不曾离开。
我开始拼命工作,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努力。
我拿下了好几个大项目,升职加薪,事业蒸蒸日上。
同事们都说我像变了个人,冷静、果决,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想让他看到。
我想让他知道,我真的有在好好生活。
我用第一笔丰厚的项目奖金,去了郊区的墓地。
我找到了沈星择的墓。
照片上的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眉眼清俊,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个很帅的男人。
我在墓前,放下一束白菊。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一份用A4纸打印出来的账单,在火盆里点燃。
上面写着:
房租、水电、伙-食费、安保费、精神损失费……共计,一辈子。
沈星择,全部结清了。
下辈子,换我请你。
火光映着我的脸,我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我以为,我和他的故事,就此画上了句号。
直到那天。
我因为一个紧急项目,加班到深夜。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打开家门。
一片漆黑。
我习惯性地摸向墙上的开关。
啪嗒。
客厅那盏熟悉的落地灯,亮了。
温暖的,柔和的光。
我愣住了。
我的目光,缓缓移向客厅的餐桌。
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白色的雾气,在灯光下袅袅升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09
我像一尊雕塑,僵在玄关,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呼吸。
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不真实。
是幻觉吗
是我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吗
我的心脏,在沉寂了许久之后,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试探性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
沈……星择
客厅里,静得可怕。
只有那杯牛奶,还在不知疲倦地冒着热气。
我失望地垂下眼帘。
果然,是我想多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换鞋。
就在这时,我看到,牛奶杯的旁边,那张我用来给他留言的便利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浮现。
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张小小的黄色纸片。
一行熟悉的,用黑色水笔写就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地显现出来。
留灯费,五元。
牛奶费,十五元。
月底结算。
我的眼泪,在看到那句月底结算时,瞬间决堤。
不是悲伤,是狂喜。
是失而复得的,难以置信的狂喜。
我再也忍不住,又哭又笑,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破口大骂:
沈星择!你这个小气鬼!你这个铁公鸡!你混蛋!
灯光下,那个我日思夜想的身影,短暂地,凝聚成型。
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虽然依旧是半透明的,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穿着白衬衫,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带着一丝熟悉的,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原来,那天的舍命相护,并没有让他魂飞魄散。
只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让他陷入了类似沉睡的状态。
是我对他的思念,是我日复一日的好好生活,是我固执地保留着这个家的完整……这些强烈的意念,像源源不断的能量,将他从沉睡中,一点一点地唤醒。
你……你为什么不走我哽咽着问他,你的冤屈已经洗清了,你可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
他的身影,飘到玄关的鞋柜旁,指了指柜门。
我疑惑地走过去,拉开鞋柜。
在我的一堆高跟鞋和帆布鞋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双崭新的,我从未见过的男士棉拖鞋。
是我上次逛超市,鬼使神差买回来的。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买,只是觉得,这个家,应该有这么一双拖鞋。
生活仿佛回到了起点,但一切又都完全不同。
我看着他无奈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还走什么呢
这里就是他的家。
我也是他的家人。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两个相互依靠的灵魂。
我们,将作为彼此最特别的家人,继续在这座喧嚣的城市里,书写属于我们的,同居故事。
当然,还有那本永远也算不清的,甜蜜的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