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念)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县城汽车站的长椅被雨水浸透,我裹着一片捡来的麻袋,缩在角落,看着来往行人拖着行李匆匆走过,无人留意到我——一个刚过完阴历生日,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的半流浪孩子。
母亲住在县精神医院的封闭病房。上次偷偷去看她,她隔着铁窗喊我的名字,头发凌乱如野草,护士急忙拉开我,低声说:她有精神问题,可能会伤害你。继父早已消失,将家中物品搬空抵债,连门锁都更换了。我回到所谓的家,只能扒着门缝看空荡荡的屋内,母亲织了一半的毛衣掉落在地,沾满灰尘。从那时起,我开始在县城里漂泊——捡菜市场的烂菜叶,洗净生吃;早点摊的李婶心善,让我帮忙洗碗,换一碗剩粥;夜晚睡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天未亮就被清洁工赶走,有时躲在汽车站的候车室,伴着来往的车声入眠。我不敢远离,总是期盼母亲会好起来,会回家,所以一直在县城里打转。算不得真正流浪,却也无处为家。
那天雨特别大,我在菜市场捡菜叶时被淋得湿透,脚踝上的伤口又开始渗液——前几天帮人搬菜筐时被划伤,没有药物处理,伤口越烂越深,每走一步都疼痛钻心。我只好跑向县城唯一的新华书店,那是少数能躲雨又不驱赶人的地方。刚蜷缩在书店门口的屋檐下,便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孩子,进来避雨吧。
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一件靛蓝色的对襟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质胸针,刻着文献馆三字。她的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手中拎着一个布包,上面绣着一株兰草。我姓林,叫我林奶奶就好。她蹲下身,目光落在我溃烂的脚踝上,眉头微蹙,怎么伤成这样
我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没有吭声。林奶奶没有多问,站起身温和地说:里面有座位,你先坐着,我去拿点药。她的声音柔和,不像县城里其他人那样要么呵斥我小乞丐,要么视而不见。
跟着林奶奶走进书店,室内温暖,弥漫着纸墨的香气。她从布包里取出一个铁皮药盒,里面有碘伏、纱布和一管药膏。这是消炎药膏,涂上会好得快些。她小心地抬起我的脚,动作轻柔,避开伤口。我紧张得全身僵硬,她却安慰道:别怕,不会疼的。
碘伏触及伤口时,我疼得咧嘴,她却并未停手:疼才能记住,以后要小心。包扎时,她缠得松紧适宜:明天再来换药,很快会好的。
后来我才知道,林奶奶是前市文献馆的图书管理员,退休后回县城养老,常来书店帮忙整理书籍。那天她见我可怜,又听说我无处可去,便说:如果你不嫌弃,就跟我回家吧,帮我做些家务,我管吃住,还可以教你读书。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未见丝毫恶意,于是点头——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一口热饭吃,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幸运。
林奶奶的家是一栋带小院的两层小楼,比县城里其他民宅更显雅致。客厅摆放着一张深棕色的实木茶几,上面有一套青瓷茶具,旁边是一把藤椅,藤条编织细密,扶手处被磨得发亮,显然已使用多年。二楼有一间书房,书架从地板直抵天花板,塞满了书籍,书脊上的文字有的已褪色,有的仍崭新发亮。我站在书房门口发呆,林奶奶笑着说:以后这些书,你都可以读。
第二天一早,我见到了林奶奶的女儿陈阿姨——她刚从国外回来,穿着米白色套装,拎着印有外文的行李箱,说话带点异国口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陈阿姨上下打量我,眼神审视,看起来老实,就是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林奶奶坐在藤椅上,品着我泡的花茶——第一次泡,水未烧开就冲泡了,茶叶还浮在水面,她却未说什么,只是慢慢喝着。她叫苏丫,十二岁,以后就跟我住。林奶奶对陈阿姨说,语气不容商量。陈阿姨皱眉:妈,您身体不好,还是请个专业护工吧,这孩子太小,怕是照顾不好您。我不要护工,就要苏丫。林奶奶放下茶杯,她聪明,学得快,比那些按部就班的护工更贴心。
陈阿姨没再反驳,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长串数字:这是我在国外的电话,如果妈您有什么事,就让苏丫打这个电话,别慌,我会找人处理。她把纸条递给我,指尖未碰到我的手:记住了如果。,.记不住,就抄在胳膊上,别弄丢了。我连忙点头,心中默念三遍那串数字,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抄在手腕内侧——那串数字像一道护身符,也像一个提醒,让我意识到林奶奶的健康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好。
陈阿姨在县城待了三天,每天劝林奶奶该请护工该去医院检查,林奶奶总是拒绝。临行那天早上,陈阿姨把我叫到客厅:你要好好照顾我妈,如果让我知道你偷懒,我绝不轻饶。她的语气严厉,我吓得连忙点头。林奶奶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别听她的,你只要好好读书、认真学习,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
陈阿姨走后,林奶奶开始教我坐姿。我坐在木椅上,双腿岔开,就像平时蹲在地上捡菜叶的姿势。林奶奶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这坐姿,倒让我想起以前看戏里的豪杰。我好奇地凑近问:豪杰是谁是您家亲戚吗林奶奶放下手中的书,嘴角含笑:不是亲戚,是古代行侠仗义的人物,专练武艺保家卫国。不过他是男子,坐姿豪放,女孩子应当文雅些。
她缓缓交叠双腿,膝盖并拢,脚尖轻搭在另一只脚的脚踝上,宛如两片合拢的玉兰花瓣。你试试,别急,慢慢抬。我学着她的样子,刚一抬腿就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林奶奶伸手扶住我,她的手坚定有力:别怕,你瘦,腿轻,多练几次就稳了。我练习了十几次,终于能坐稳,林奶奶点头:嗯,有点样子了。女孩子的坐姿,是给人的第一印象,不能马虎——以后你见人,别人先看你的姿态,再听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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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林奶奶让我把白纸裁成扑克牌大小。我裁好递过去,她问:这是什么纸片啊。我老实回答。林奶奶拿起一张,放在掌心:这是名片。以后你见人,递名片要讲究。她让我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我一笔一画写下苏丫,字迹歪歪扭扭,像田间长歪的麦苗。递过来。林奶奶说。我双手捧着递过去。
林奶奶未接,只是摇头:不对,看好了。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纸片的右上角,其余手指轻蜷在手心,这样捏,别人接的时候方便,这是尊重,不是怕人抢你的纸片。我照做,指尖有些酸,林奶奶注视着我:以后你会遇到需要递名片的场合,别让人笑话你不懂规矩。我心里嘀咕,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哪会有递名片的时候但看着她认真的神情,还是点头——在县城里,不懂规矩的乞丐连剩饭都讨不到,我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教我泡花茶那天,书房里弥漫着茉莉的清香,宛如雨后庭院的气息。林奶奶从柜中取出一套银质茶具,杯上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这是我结婚时的陪嫁,以前和你爷爷一起用。她的声音柔和了些,又很快恢复平静,一杯好花茶,最关键的不是花,是水。
我不解地望着她:街上买的纯净水不行吗要再煮沸晾到八十度。林奶奶指着厨房的水壶,就像淘米三遍才能煮出香饭,水要晾到合适温度,才能泡出花香,不烫坏花瓣,也不泡不出味道。我照她的话做,先将纯净水煮沸,等水温降低再倒入茶杯。水刚烧开,我就急急忙忙倒入杯中,花瓣瞬间蔫了,茶汤带着涩味。
林奶奶端起茶杯尝了一口,蹙眉:涩得像未熟的柿子。我脸颊发烫,想将茶倒掉,林奶奶却摆手:别倒,你尝尝,记住这个涩味,下次就知道该等多久。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涩得舌头发麻,林奶奶却笑了:年轻人不怕涩,但要学会避开涩。水开了,晾到不烫手再泡,就像煮饺子,水开了要加凉水,才不会破皮。
那晚,我偷偷将剩下的花茶喝掉,舍不得倒。结果半夜精神百倍,望着天花板数星星。第二天早上,林奶奶看到我的黑眼圈,问:没睡好我点头,她笑道:花茶提神,你年轻,也不能多喝,下次剩下的倒掉,别心疼——该舍的要舍,才能得到更重要的。我心里一暖,她竟看出我是舍不得。
林奶奶还要求我读书,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雷打不动。她给我的书都是厚重大部头,如《论语译注》《乡土中国》,字小行密,我读得磕磕绊绊。有一次,我在书架最底层找到一本《射雕英雄传》,封面破损,内有插图,趁林奶奶午睡,我躲在窗帘后偷看,正读到主角历险,林奶奶的声音忽然传来:看得入迷了
我吓得赶紧把书藏到身后,脸颊发烫。林奶奶走过来,拿起书翻了翻:故事精彩,人物重情重义,但这是个人情怀,为一人执着。你要读的书,关乎大义,比如如何理解世界,如何善待他人,如何立身处世。她把书放回书架,换了一本《理智与情感》:这本也有故事,里面的女孩子和你一样,不卑不亢,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接过书,看着封面上的理智与情感,突然问:林奶奶,我能改个名字吗林奶奶愣了一下,从藤椅上坐直些:为什么想改名我不想叫苏丫了,我说,声音微颤,村里人总叫我‘丫蛋’,像叫小猫小狗,而且……我想和过去彻底告别。
林奶奶沉默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旧笔记本,封面是墨绿色皮革,边缘磨损。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苏念二字,笔力遒劲。这是我年轻时想用来发表文章的名字,林奶奶轻声说,那时在文献馆工作,晚上写稿,写图书管理员的故事,后来特殊时期来了,稿子都被烧了,这个名字也没敢再用。她注视着我,目光温柔:如果你不嫌弃,就叫苏念吧。‘苏’是你的姓,‘念’是‘念想’的‘念’,我希望你心中有盼头,遇事多思考,不要慌乱。
我接过笔记本,指尖轻抚苏念二字,泪水滴落纸面,晕开墨迹:谢谢奶奶。以后你就是苏念了,林奶奶说,记住,名字是人的招牌,要对得起它。
林奶奶的脾气不算温和,甚至有些严厉。她给我定下规矩: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整理房间,再煮花茶;上午学礼仪、做家务,下午读书;如果偷懒,就扣工钱——她每月给我五十元,说这是你应得的,存起来,以后有用。
有一次,我读《论语》时,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中的乐读成了lè,还偷偷翻书看插图发呆。林奶奶走过来,未责骂,只是扣了我一元工钱:读书要认真,字都读错,对得起手中的书吗扣你一元,记住这个教训。我又悔又急——这一元能买两个馒头,让我多撑几天。从那以后,我读书再不敢分心,遇到不认识的字立刻问林奶奶,她总是耐心教导,还会讲解字背后的故事。比如乐字,她告诉我这里读yuè,是愉悦之意,如同春日见第一朵花开,心中明朗。
还有一次,我泡花茶时忘了晾水温,直接用开水冲泡,茶汤带股焦味。林奶奶尝了一口,放下杯子:今天的工钱扣二元。我急得快哭出来:奶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忘了……忘了不是理由,林奶奶语气严肃,做事要用心,花茶九成是水,水不好,茶就不好——如同做人,基础打不好,将来如何立身我低下头,将晾水温三字默念十遍,再未忘记。后来每次泡茶,我都会先晾开水,用手背试温,才敢倒入杯中。
期间陈阿姨打了两次电话,每次问妈妈身体如何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她。第一次通话时,我紧张得说不出话,声音发颤,还是林奶奶接过电话,说我很好,苏丫照顾得比护工好;第二次通话,陈阿姨让我把电话给林奶奶,说妈,我下个月回来看您,带了国外的洋甘菊精油,林奶奶只说不用,你在那边好好工作,挂电话后,她望着窗外,沉默良久,我知道她其实想念女儿,只是不想让陈阿姨担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跟着林奶奶学泡茶、学礼仪、学读书,渐渐褪去身上的土气。脚踝痊愈后,林奶奶带我去买布鞋,黑色鞋面绣着一朵小梅花,十分合脚;她还带我去剪发,剪得短短,说夏天凉快,也清爽。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整齐,穿着干净的蓝布褂,脚蹬新鞋,几乎认不出——从前在县城漂泊时,总觉得自己灰扑扑的像墙边野草,如今却觉得明亮了许多,如同院里刚浇过水的花。
林奶奶还教我认钟表。以前在县城,我只知日出为晨,日落为夜,从不晓得几点几分。林奶奶打开客厅的座钟,指着齿轮说:这钟和人一样,要按时上弦,才能走准。人也如此,要有规律,才活得明白。她教我看时针分针,告诉我何时该做何事:六点起床,七点早餐,十二点午餐,晚八点睡觉。渐渐,我也有了作息规律,不再像从前那样浑噩。
有一次,林奶奶让我读诗,是李白的《行路难》。我读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时,声音轻柔,林奶奶忽然说:你知道吗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觉得日子艰难。那时在文献馆工作,工资微薄,还要照顾病中的丈夫,每天忙得团团转。但我仍每天挤时间读书,因为我知道,只有读书,才能让内心踏实。我望着她,忽然觉得她不再仅是严厉的老太太,而是充满故事的人。
林奶奶的身体日渐虚弱,却仍坚持每日读书、品茶、听钟声。一天早晨,我照常给座钟上弦,金属齿轮发出咔哒轻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钟面,镀上一层金色。随后我去叫林奶奶起床,卧室门虚掩着,敲了三次无人应答,心中忽然一紧。推开门,见林奶奶躺在藤椅上,手中紧握着那个无线呼叫器——陈阿姨从国外带回,灵敏度极高,声音很大。
可那呼叫器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手心,按钮上还留着她的温度,银白的头发被晨光染成了浅金色,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只是靠在藤椅上打了个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让我把刚泡好的茉莉花茶端过去。
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近,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如同冬日的井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心。我僵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以前在医院帮忙时,我见过太多离别:有家属伏在床边痛哭,有护士推着急救设备奔跑,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平静的告别——静得让人窒息,却又痛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我想起陈阿姨留给我的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慌忙在书房翻找——我记得把它夹在了《理智与情感》的第68页,那一页正是埃莉诺克制情感的场景。找到纸条时,我的手抖得厉害,数字模糊不清,只能对着纸反复默念,才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陈阿姨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砸在电话机上。是苏念吗出什么事了陈阿姨的声音一下子绷紧,透着明显的慌乱。林奶奶……林奶奶她……我终于哭出声来,她没有呼吸了,手是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陈阿姨压抑的啜泣:我知道了,你别慌,我马上联系朋友过去,你就在家等着,别乱动屋里的东西,明白吗挂了电话,我坐在林奶奶旁边的地板上,抱着藤椅的扶手,眼泪浸湿了藤条。我想起她蹲在书店门口为我包扎伤口的样子,想起她教我泡茶时说水要晾到不烫手的样子,想起她把写着苏念的笔记本递给我时的样子,心里像被重击,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如同我第一次遇见林奶奶那天的雨声。我望着林奶奶安详的面容,忽然想到:她是不是早就预感到这一刻是不是怕惊扰我,连呼叫器都没有按这个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但我宁愿相信是这样——她那么疼爱我,一定舍不得让刺耳的铃声惊醒我。
约一小时后,门铃响了。门口站着一对中年夫妇,男士穿着深色西装,女士穿着素色连衣裙,气质沉稳。你是苏念吧女士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语气温和,我是陈姐的朋友,叫我李姐就好。陈姐已经告诉我们情况了,别害怕,我们会处理好的。他们走进卧室,小心翼翼地将林奶奶安置在床上,盖好洁白的床单。男士去联系殡仪馆,李姐则帮我整理林奶奶的遗物——她的衣物、叠得整齐的手帕、那个铁皮药盒,还有书架上她常翻阅的几本书。
这些书,陈姐说都留给你。李姐将一摞书递给我,其中有《论语译注》《理智与情感》,还有那个写着苏念的旧笔记本。我抱着书,心中既温暖又酸楚——这些都是林奶奶留给我的念想,是她希望我好好生活、认真读书的期盼。
第二天,陈阿姨从国外赶回。她穿着黑色大衣,眼睛红肿,显然一路哭泣。她没有多言,只让我收拾自己的物品,随后递给我一个厚实的信封:这里是工资,外加一些生活费,你拿着。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像从前那样漂泊了。我接过信封,指尖能感受到里面钱的厚度,足够我在县城租间小屋,度过一段安稳时光。谢谢陈阿姨。我说。陈阿姨点点头,转身去处理林奶奶的后事,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林奶奶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位老朋友前来送别。安葬那天,我抱着那个旧笔记本,站在墓碑前,望着刻有林慧珍字样的石碑,终于明白她为何将苏念之名赠予我——她心中也藏着未竟的期盼,却将这份希望,全然寄托在了我身上。
处理后事完毕,我再度无家可归。小伙伴又打来电话,催促我去养老院:这里正好缺人,你来了就能上岗,我们同住一间宿舍,多好。我思忖片刻,答应了——我无处可去,而在养老院,至少能有个安稳的住处,能吃上热饭。
我沿着公路前行,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不知道前方的路会怎样,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能否活成林奶奶期望的模样,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脚步。林奶奶给了我新名字,给了我新希望,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对得起苏念二字,对得起她予我的好。
走在路上,我想起林奶奶曾对我说的话:不要轻易说一辈子,日子还长,只要肯努力,一切皆有可能。是啊,我的人生才刚起步,还有大把时间去努力,去改变命运。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旧笔记本,仿佛能感受到林奶奶的余温,仿佛她仍在我身旁,陪我一同前行。
风吹过路旁的杨树,叶片沙沙作响,似在向我问候。我知道,新的生活,从这一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