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女总裁楚宁一睁眼,成了古代小庶女。
她冷笑,宅斗不如直接搞事业扶持皇子夺嫡。
杀伐果断的皇子许她后位,温暖如春的世子愿以江山为聘。
她却铺开商业宏图,盐铁漕运尽握手中。
直至新帝登基那日,她当众撕掉封后圣旨:
殿下,我要的从来不是爱情。
转身隐入山林时,却见两匹快马一左一右截住去路---
1
重生之庶女逆袭
冰冷的触感先从指尖复苏,继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钝痛,钻入每一寸骨骼缝隙。
楚宁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模糊的帐顶,绣着繁复却略显陈旧的缠枝莲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霉潮气。她动了动手指,触及身下粗糙的织物,与她在现代定制的六百支埃及棉床品天差地别。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失控撞向山崖的跑车,爆炸的火光吞噬一切。而现在……
五小姐!您、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粗布衣裙的小丫头扑到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太好了……您都昏睡三天了,奴婢、奴婢还以为……
楚宁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溢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小丫鬟连忙手忙脚乱地倒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微凉的水滑过咽喉,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痛感。楚宁借着丫鬟的搀扶,慢慢靠坐起来,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间屋子——陈设简单,甚至算得上寒酸,桌椅漆色剥落,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只有窗前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
我怎么了她问,声音平静得不像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人。
小丫鬟,名叫柳儿,抽噎着:您……您前几日失足,从花园的假山上摔下来了……大夫说、说差点就……
失足落水
楚宁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讥嘲。原主残留的那些破碎记忆翻涌上来——不受宠的庶女,嫡母的刻薄,嫡姐的欺凌,父亲视若无睹……这次失足,恐怕没那么简单。
也好。
宅斗内帷倾轧为了一个男人或是几句虚无缥缈的宠爱争得头破血流
她楚宁上辈子能在吃人的商界杀出血路,挣下亿万身家,靠的从来不是取悦任何人。如今阴差阳错到了这地方,难道要困在这方寸后宅,玩这种她早就不屑一顾的低级游戏
简直是笑话。
柳儿,她打断丫鬟的啜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现在是什么朝代谁当家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家,关于外面,所有事,都说给我听。
柳儿被自家小姐骤然变得锐利冰冷的眼神慑住,忘了哭,下意识地开始回答。
大周王朝。定国公府。她是排行第五的庶女,生母早逝,在这府里近乎透明,嫡母林氏一手遮天……
楚宁静静听着,脑中飞速盘算。封建王朝,士农工商,等级森严。但无论哪个时代,经济的命脉总是最硬的道理。她现代那些商业手段、管理理念、对信息和资源的掌控力,在这里就是降维打击。
搞事业。必须搞事业。只有掌握足够的资本和话语权,才能摆脱这令人作呕的囚笼,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爱情男人她早就戒了。前世被至亲背叛,被信任的人捅刀,早已让她明白,唯有握在手里的权力和财富,才不会背叛自己。
断情绝爱,才能登顶。
休养了几日,能勉强下地后,楚宁借着在极小范围内散步的机会,冷眼打量着定国公府。规矩森严,仆仆穿梭,但管理实则松散,漏洞百出。嫡母林氏忙着操持即将到来的赏花宴,意图为嫡出的三小姐楚妍铺路,以期攀附某位得势的皇子,根本无暇多看她这个瘟神庶女一眼。
楚宁利用手头仅有的、原主积攒下的微薄月例,让柳儿悄悄出府,换了些最普通的丝线和几块不起眼的布料。她凭着记忆,画出几种现代颇具设计感的香囊和络子图样,指点柳儿编结。东西虽小,却精致特别,很快通过柳儿偷偷拿到府外,以高于普通货色数倍的价格,卖给了某位眼光挑剔的二道贩子。
第一桶金,微不足道,却让她看到了这条路的可行性。
这日午后,她正倚在窗边,默默规划着下一步——是先从女性饰品入手,还是利用信息差尝试介入更暴利的行业窗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闹,似乎有贵客临门。
柳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脸激动得发红:小姐,小姐!是靖王殿下和安国公世子来了!老爷和夫人他们都去前厅迎接了!
靖王周珩,当朝三皇子,皇后嫡出,性情冷峻,杀伐果断,是朝中隐形的储君热门人选。安国公世子谢流,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交友广阔,与靖王私交甚笃。
楚宁眸光微闪。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她并未往前厅凑,那太刻意。她只是算准了时间,借口透氣,去了花园那日失足的假山附近。
果然,没多久,一阵平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小径传来。
楚宁没有回头,她正俯身,捡起地上一块被遗落的长命锁纹玉佩,声音清晰平静,足以让来人听见:琉璃,易碎。纵有华光,亦需托举。择木而栖,看来也不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她的话,像是在点评手中的玉佩,又像是在说着别的什么。
脚步声顿住。
楚宁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来。
迎面走来两名年轻男子。左侧一人,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眉目深邃冷冽,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接近的威严气场,此刻那双锐利的眼正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右侧一人,月白长袍,温文尔雅,嘴角噙着如春风般的笑意,眼神温和,却同样因她方才那番话流露出些许探究。
楚宁心中了然,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庶女的惊慌与羞涩,微微屈膝:小女不知贵人在此,失礼了。她手中的玉佩,无意拾得此物,不知……
那玄袍男子,靖王周珩,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那玉佩上,并未开口。
旁边的世子谢流已然笑着上前,温和道:无妨。姑娘好见识。他接过玉佩,笑容不变,只是不知,姑娘以为,何以为‘良木’
楚宁垂着眼,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良木非以繁茂论,根基深厚,方能经风雨而不倾。依附者众,不过锦上添花;能沃其根、壮其枝者,方为雪中炭。
周珩的目光倏地重新锁住她,这一次,带上了真正的锐利与深思。
谢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惊异。
楚宁不再多言,再次屈膝一礼,转身,沿着来时路,一步步稳稳离开。她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一冷冽如冰,一温润却复杂,一直胶着在她背上,直至她拐过假山,消失不见。
回到破旧的小院,楚宁的心跳才略微加快了些。赌对了。那玉佩纹样特殊,她曾在柳儿打听来的零碎信息里听过,与当今圣上赏赐给靖王生母、已故先皇后的某件旧物相似。结合今日他们过府(定国公府立场暧昧,并非靖王铁杆),她猜靖王此行必有试探或拉拢之意。
她那番话,既是展示自己的价值,也是递出投名状。
接下来,就看那两位,究竟谁更迫切需要这雪中炭了。
当夜,一枚系着墨色丝绦、刻着隐秘徽记的玉牌,被一名无声无息的黑衣人,放在了楚宁窗下的矮几上。
楚宁拿起玉牌,冰凉的触感沁入掌心。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空沉寂,国公府的高墙飞檐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而压抑的轮廓。
她轻轻摩挲着玉牌上凌厉的刻痕,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冷冽的、属于她楚宁的弧度。
棋局,开始了。
2
权谋暗涌
夜色如墨,那枚刻着隐秘徽记的玉牌在楚宁指尖泛着冰冷的微光。她没有点灯,就着窗外渗入的稀薄月光,反复摩挲着玉牌上凌厉的线条——那似乎是一种猛禽的利爪,简洁而充满力量感。
靖王周珩。
果然是他先伸出了手。
也好。杀伐果断的皇子,目标明确,欲望写在野心里,比起那位笑意温润、心思难测的世子,或许更易于……交易。
她将玉牌贴身藏好,躺在坚硬的床板上,睁眼直到天明。脑中没有风花雪月,只有飞速运转的计划——启动资金如何快速积累,哪些行业是突破口,如何利用靖王这条线获取必要的信息和初期庇护,却又不能过早被其完全掌控。
接下来的日子,楚宁依旧深居简出,扮演着那个怯懦安静的庶女。赏花宴那日,前厅丝竹喧闹,她这偏僻小院冷清得能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
柳儿有些愤愤不平:夫人也太过分了,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竟不让小姐您出席……
楚宁笔下不停,正勾勒着一幅改良织机的草图,闻言头也不抬:去那地方浪费时间,不如多画几张图样。柳儿,前日让你打听的西市绢帛行情,如何了
柳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汇报起来。
赏花宴后,府里似乎起了些微妙变化。嫡母林氏来看过她一次,带着审视的目光,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关怀话,最后意味不明地提了句:那日靖王殿下和谢世子倒是问起过你落水的事,你如今既大好了,也该谨言慎行,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楚宁垂首应是,心中冷笑。这是试探,也是警告。那两位的注意,到底还是引起了林氏的警惕。
但这警惕,很快被另一件事冲淡——嫡姐楚妍在赏花宴上似乎并未得到哪位皇子的青眼,反而因一首诗作被另一位贵女比了下去,回府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林氏忙着安抚女儿,暂时没空再来理会楚宁。
楚宁乐得清静,加速布局。
通过柳儿和那枚玉牌背后悄然建立起的联系,她的小额资金开始滚动。她不再局限于绣品络子,而是看准了京中贵族奢靡之风,设计了几款巧妙别致的首饰图样,又利用现代营销概念,搞起了限量和预售,通过隐秘的渠道放出去,很快引起一波小范围的追捧。获利远超预期。
同时,她凭借超越时代的眼光,分析着柳儿能接触到的所有市井信息——漕运、盐价、铁器管制……脉络逐渐清晰。
时机渐熟。
第一次正式会面,地点定在南城一间不起眼的书铺后院。这里是靖王麾下的一处暗桩。
楚宁到时,周珩已到了。他并未穿亲王常服,只一身玄青色劲装,负手立于院中一株老槐树下,身姿如松,周身的气场却比那日花园中更显冷硬逼人。
殿下。楚宁屈膝行礼,姿态标准,却无半分畏缩。
周珩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评估:你可知,寻本王合作,如同与虎谋皮
楚宁抬眼,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平静无波:虎有虎威,可震慑山林。兔狐之辈,纵得安逸,终难逃猎食。小女只问,殿下这棵良木,可需能沃其根、壮其枝的‘炭’
周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且锋利。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能做什么‘炭’
殿下如今虽势大,然圣心难测,兄弟环伺。明面上的银钱粮草、兵马人才,自有谋士为您筹措。但有些事,有些钱,有些消息,需得在阳光照不见的地方流通。楚宁不闪不避,小女可为殿下经营这条暗线。以商为掩,聚财,通消息,必要时……亦可为刀。
你要什么
自由。殿下功成之日,许我全身而退,以及……我应得的一份。楚宁顿了顿,补充道,银钱上的份例。
周珩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院中的空气都几乎凝固。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好。本王予你方便。但若让本王发现你有二心……
殿下不会有机会发现。楚宁接口,语气笃定,因为那于我,毫无益处。我与殿下,各取所需。
合作,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纯粹利益交换的方式达成。
有了靖王这块金字招牌暗中的庇护,楚宁的商业触角开始迅猛延伸。她并未直接站在台前,而是通过扶持代理、投资入股、提供超前方案等方式,渗透进漕运、矿产、酒楼、情报贩卖等多个领域。她的手段凌厉老辣,对市场时机的把握精准得可怕,往往能于无声处听惊雷,攫取巨额利润。
大量无法明面上流入靖王府的财富,通过楚宁打造的这条暗脉,转化为支撑夺嫡之争的源源动力。
过程中,与周珩、谢流的接触不可避免的增多。
周珩是冷静的上位者,他欣赏楚宁的能力,给予她足够的权限和支持,交换的是她高效的产出和绝对的忠诚(至少目前是)。他们的会面多在密室、书房、深夜的别院,谈论的是钱粮、消息、朝局动向、清除障碍。他偶尔会看向她,目光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无法完全掌控之物的忌惮与欣赏。
而谢流……
他总是出现在一些更巧合的时刻。
或许是楚宁巡视新盘下的酒楼时,他正好与友人在此小聚,偶遇她,笑着邀她品评新菜;或许是她为打通漕运关节遇阻时,他无意中透露某位关键人物的喜好;又或许是在某次靖王系的私宴后,他于月下长廊拦住她,递上一个暖手炉,温声道:夜深露重,楚姑娘操劳,还需多保重。
他的关怀体贴如春风拂面,恰到好处,从不越界,却也无孔不入。
楚宁始终保持着距离。谢流的温暖,她感受得到,但那背后的深意,她不愿去猜。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与她无关。
一次深夜,与周珩议完事,已是宵禁时分。周珩破例允她乘坐王府的马车回去。
车内空间宽敞,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周珩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晃动的车灯下显得冷硬。
忽然,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谢流近日似乎常与你‘偶遇’。
楚宁眼波未动:世子爷热情周到,对殿下身边的得力之人,自是格外关照些。
周珩睁开眼,看向她。车窗帘隙漏入的光线掠过她平静无波的脸。他与你说了什么
无非风月闲谈,偶及京中趣闻。楚宁答得滴水不漏,殿下放心,小女知晓分寸,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记的不记。
周珩沉默片刻,忽然道:他若许你世子妃之位呢
楚宁终于转眸看他,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殿下觉得,一座精心雕琢的黄金鸟笼,比得上海阔天空凭鱼跃
周珩的目光骤然锐利,紧紧锁住她。马车恰在此时微微一颠,楚宁扶住车壁,稳住身形,依旧是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
很好。周珩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马车在离定国公府后巷一段距离处悄无声息地停下。楚宁下车,融入夜色。
车帘落下前,周珩的声音再度传出,冰冷而清晰:记住你的话。本王能给你的,也能收回。
楚宁脚步未停,径直离去。
权力之路从无坦途。明枪暗箭,阴谋陷阱,接踵而至。
有竞争对手察觉到她产业的异常扩张,联手打压;有朝中敌对势力嗅到味道,试图斩断靖王这条暗线;甚至府内,嫡母林氏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个庶女的不安分,开始频频出手刁难,想将她尽快嫁出去,掌控在手。
楚宁应对得冷静甚至冷酷。
商业上,她以更狠辣的手段回击,合纵连横,吞并瓦解,有时甚至不惜以伤换伤,只要最终胜利属于她。朝堂倾轧中,她提供的关键信息数次让靖王阵营化险为夷,甚至反败为胜。对于府内的刁难,她或用钱财疏通关节,或借靖王之势巧妙化解,或将计就计让林氏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的名声,在一个狭窄却至关重要的圈层里悄然传开。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靖王麾下有一位极其厉害、神秘莫测的财神爷,手段通天,心狠手辣。
在这个过程中,谢流依旧时常出现。有时是在她疲于应付各方压力时,递上一杯清茶;有时是在她遭遇险境后(虽有惊无险),第一时间送来伤药和关切;有时,只是隔着人群,向她投来复杂难辨的一瞥。
他的温暖,像是冰冷权谋斗争中的一丝余温,偶尔,真的会让楚宁那颗冰封的心泛起极其微弱的涟漪。但也仅仅是涟漪而已。
她始终记得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一次至关重要的漕运权争夺战后,楚宁布局数月,终于将对手彻底击垮,为靖王拿下了这条经济命脉。庆功宴设在王府别院,核心幕僚齐聚。
周珩难得情绪外露,亲自向她敬酒:此役,你居首功。
楚宁举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毫无寻常女子的忸怩。灯火下,她因酒意而微红的脸庞,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冷艳。
席间,她离席醒神,于水榭边吹风。
谢流跟了出来,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恭喜。他声音温和,带着笑意,每次见你,都觉你又比上次更……耀眼几分。
楚宁拢了拢披风,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只淡淡道:世子过奖。各为其主,尽力而为罢了。
各为其主……谢流轻轻重复了一遍,看着她被月色勾勒出的清冷侧影,忽然问,楚宁,若有一日,尘埃落定,你可愿换一种活法
楚宁转眸看他,眼中是清晰的疑惑:世子何意
谢流上前一步,靠得近了些,他身上清雅的沉香气息萦绕过来。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带着某种足以让任何女子心动的恳切:靖王能给你的,我或许也能。他不能给你的……比如,真心,比如,一世安稳顺遂,不必再如此殚精竭虑、刀口舔血的生活。我或许可以。
水波荡漾,岁月摇光。
楚宁看着眼前这张俊雅温润的脸,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比这夜风更凉:世子,您说的这些,很好。但非我所求。
那你求什么
求问心无愧,求自由自在,求我的命运,只由我自己掌控。她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将披风取下,递还给他,夜深了,世子也请保重。
她转身离开,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谢流握着那件犹带她体温和淡淡馨香的披风,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脸上的温润笑意一点点淡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风里。
水榭暗影处,周珩不知何时立在那里,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他面无表情,只是眸色,比这沉沉的夜色还要深上几分。
夺嫡之争进入白热化。腥风血雨,瞬息万变。
楚宁置身旋涡中心,为周珩筹措军资、传递情报、清除异己,手段愈发凌厉。她几乎不眠不休,像一架精准而高效的机器,冷静地处理着一切。她的名声在黑暗世界里愈盛,也愈发令人忌惮。
最终决战的时刻来临前夜,周珩召见她。
密室中,只他二人。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孤寂。
明日之后,江山鼎鼎,或万劫不复。周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某种决断,楚宁,若成,朕许你后位。
这是他曾不屑、她也明确拒绝过的条件。此刻再度提出,是在最终豪赌前,加注,也是……一种他自己也未必清晰的试探。
楚宁正低头查看最后一摞密报,闻言,动作未有丝毫停滞。她抬起头,脸上是连日奔波留下的淡淡倦色,眼神却清明锐利如初。
殿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您忘了我们最初的交易了吗您予我方便,我助您成事。事后,银钱两讫,各自天涯。
她将密报整理好,轻轻推到他面前:您要的江山,在里面。我要的自由——
她顿了顿,迎上他骤然变得深沉锐利的目光,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在明天之后。
宫变之日,血染长阶。
楚宁坐镇后方,通过庞大的商业网络和信息渠道,运筹帷幄,调集资源,稳定局势,如同操控一盘巨大的棋局。喊杀声似乎很远,又很近。
当黎明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着狂喜的通报声传来:成了!陛下成功了!逆党已尽数伏诛!
密室内外,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
楚宁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带着未散的血腥气,也带着新生般的清新。
她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平静。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封赏功臣。
金銮殿上,周珩——如今已是九五之尊的承天帝,身着龙袍,威临天下。封赏名单冗长,群臣跪伏,高呼万岁。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立于御阶之下,身着普通女官服饰,却气质卓然的女子身上。无人不知,新帝能如此迅速平定乱局,坐稳龙椅,这位神秘的楚先生居功至伟。
承天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他缓缓开口,声音透过冕旒,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楚宁,上前听封。
内侍展开明黄的圣旨,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咨尔楚氏,智计超群,忠勇可嘉,于国有定鼎之功……今特册封为后,母仪天下,钦此——
满殿哗然!虽早有猜测,但真正听到这册封,依旧震撼。一介庶女,一步登天!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楚宁身上,羡慕、嫉妒、探究、敬畏……
楚宁却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御座上的帝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惊喜,也无惶恐。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骇然失声的举动——
她抬起手,平静地,甚至是优雅地,接过了那道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圣旨。
然后,在死寂的大殿中,在承天帝骤然缩紧的瞳孔注视下,她双手微微用力——
刺啦——
清脆的裂帛之声,响彻云霄!
明黄的绢帛,被她从中间,生生撕成两半,随手掷于地上!
满殿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惊呆了,如同泥塑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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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的声音清晰、冷静,穿透这凝固的空气,一字一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陛下,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我要的,从来不是后位,也不是爱情。
她环视四周震惊的群臣,目光最后落回脸色铁青的承天帝身上。
功成身退,民女告辞。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步,平稳地、决绝地,走向殿外。朝阳的光芒从殿门涌入,为她周身镀上一层耀眼却冰冷的光晕。
群臣下意识地为她让开一条道路,无人敢阻。
承天帝猛地站起身,冕旒剧烈晃动,他的手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是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失控般的慌乱。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耀眼的阳光里,他最终,缓缓地、无力地坐了回去。这一刻,他坐拥天下,却仿佛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楚宁出了宫门,早有准备好的快马和简单行囊。她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皇城,然后毫不留恋地策马离去。
天高海阔,她终于自由了。
连日奔波,她刻意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路,朝着预定的江南方向而去。风餐露宿,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然而,就在她即将彻底远离京畿之地,踏入一片幽深山林时,前方岔路口,两匹骏马一左一右,挡住了去路。
马背上的人,一个玄衣墨袍,身形挺拔,帝王威仪即便常服也难以尽掩,俊美的脸上如同覆着一层寒霜,眸色深不见底。
另一个,月白长衫,风尘仆仆,依旧温雅,只是那双总是含笑的眼中,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定定地看着她。
周珩,和谢流。
他们竟抛下一切,追到了这里。
楚宁勒住马缰,看着眼前并辔而立的两人,山风拂起她的发丝和衣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讥诮。
果然,还是来了。
这片好不容易寻得的清净山林,似乎注定,无法轻易抵达。
3
自由之路
山风穿过林隙,带起一阵簌簌声响,吹拂着楚宁额前的碎发,也吹动着对面两人骏马的鬃毛。
三匹马,三个人,在这荒僻的山道岔口,构成一幅诡异而紧绷的画面。
周珩的目光沉得像化不开的墨,紧紧锁着楚宁,那里面翻滚着帝王的震怒、被忤逆的冰冷,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狼狈的执拗。他率先开口,声音比这山风更冷冽,打破了死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宁,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谢流的神色则复杂得多。他看了一眼身旁气息寒冽的帝王,又看向马背上那个脊背挺得笔直、眼神疏离淡漠的女子,温润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急切:楚宁,陛下亲至,足见诚意。当日金銮殿上……实是太过惊世骇俗。有什么话,何不慢慢说开何必非要走到这一步
楚宁的视线平静地从他们脸上扫过,如同扫过路边的山石草木。她轻轻拍了拍因陌生气息而有些不安的坐骑脖颈,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陛下,世子。话,在金銮殿上我已经说完了。圣旨已撕,交易已了。如今我只是一个寻常百姓,想去寻一处清净地方度日。两位如此兴师动众追来,是要治我撕毁圣旨的大不敬之罪,还是……要强人所难
交易周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威压,山间似乎都回荡着他的怒意,朕许你后位,在你眼中就只是一场交易!
不然呢楚宁终于正视他,唇角那抹讥诮清晰可见,陛下莫非忘了,最初您找我,看中的是我的能力,而非我这个人。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的合作。您要江山,我要资本和自由。如今您江山在握,我也功成身退,银货两讫,天经地义。后位那从来不在我们的契约里,陛下又何必强行塞给我,再來指责我不识抬举
她字字如刀,劈开所有温情脉脉的假象,将最冰冷的现实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周珩的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他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驳斥过,尤其是现在,他已是天下之主!
谢流急忙打圆场,声音愈发温和,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楚宁,陛下并非此意……只是你之功绩,天下皆知,若就此离去,不仅陛下心有不舍,于天下舆论亦不好交代。何况……山林清苦,你一人独行,叫人如何放心他的目光里盛满了真诚的担忧,回来吧,即便不愿入主中宫,京城之中,陛下与我……也必不会委屈了你。
这话近乎直白地许诺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无需被困深宫,却依旧能享有荣华与庇护的未来。
若是寻常女子,或许早已心动。
但楚宁只是摇了摇头,看着谢流,眼神里甚至带了一丝淡淡的怜悯:世子,到了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楚宁,从来要的不是不被委屈,而是根本无人能给我委屈受。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京城也好,后位也罢,乃至世子您所许诺的安稳……说到底,依旧是仰人鼻息,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华美的牢笼。我不需要。
她抬起手,指向身后莽莽苍苍的群山:我要的清净,在那里。是靠我自己挣来的,不欠任何人,也不依附任何人的自由。
至于天下舆论她轻笑一声,看向周珩,陛下是开创盛世之明君,难道离了一个女子,就无法向天下交代了我的离去,正可成全陛下贤名,免得日后史书工笔,说陛下凭一女子之力得天下,岂不难听
周珩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楚宁的话像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入他骄傲的内核。他死死盯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森然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谢流脸色一变:陛下!
楚宁却毫无惧色,反而迎着他的目光,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陛下当然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陛下今日若杀了我,与那些鸟尽弓藏的昏君何异陛下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就急着斩杀于国有大功之人,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心不怕史书工笔,记下您这兔死狗烹的一笔
她字字铿锵,句句诛心!
更何况,楚宁的语气忽然放缓,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陛下以为,我经营多年,会毫无后手我若今日不能平安离开,明日,某些关于漕运、盐铁乃至……宫变之夜的细节,或许就会通过某些渠道,传遍天下。陛下是聪明人,当知道有些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对大家都好。
周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楚宁竟敢如此直接地威胁他!而她确实有这个能力!她掌握的秘密太多,足以动摇他尚未坐稳的龙椅!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摆脱掌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从未如此挫败,即使面对最凶悍的政敌时也未曾有过!
谢流在一旁,看着楚宁眼中那冰冷决绝的光,听着她与帝王之间寸步不让的交锋,心中那点残存的希望终于一点点熄灭。他忽然明白,自己所以为的温暖和柔情,从未真正触及过这个女子的内心。她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要的,他们给不起。或者说,他们愿意给的,她根本不屑一顾。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山风依旧呼啸,吹得人衣袂翻飞。
最终,周珩周身那骇人的杀气一点点收敛了回去,只是眼神变得比万年寒冰更冷。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缰绳,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帝王独有的、冰冷的疲惫:
楚宁,你最好确保,那些秘密,永远烂在你肚子里。
这便是……放手了。
楚宁心中微微一松,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陛下放心,民女只求安稳度日,对权势纷争,早已厌倦。
她说完,目光转向谢流,微微颔首:世子,保重。
然后,她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人,一抖缰绳,轻叱一声:驾!
马儿撒开四蹄,从两匹骏马中间的空隙疾驰而过,冲向那条通往深山的小径,毫不犹豫,没有回头。
周珩和谢流下意识地策马想要阻拦,却又同时硬生生勒住了缰绳。
马蹄声嘚嘚,很快远去,只剩下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以及山林间扬起的细微尘土。
他们并站立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一个是一身玄衣,周身弥漫着冰冷压抑的气息,如同失去猎物的孤狼。
一个是一袭月白,脸上温润不再,只剩下一片空茫的落寞和黯然。
他们赢得了天下,却在此刻,同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溃败。
山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最终,周珩猛地调转马头,声音冷硬如铁:回宫!
他率先策马,朝着来路,朝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如同巨大囚笼的皇城疾驰而去。
谢流留在原地,又望了那幽深山林一眼,最终苦笑一声,也调转马头,跟上了前方那道孤绝冰冷的背影。
尘埃渐渐落定,岔路口恢复了寂静。
只有风声不息,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自由、选择和背离的故事。
而此刻的楚宁,正纵马奔入一片浓密的绿荫之中,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落在她身上,明明灭灭。
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风,感受着座下骏马奔腾的力量,感受着心脏有力地跳动。
前路或许未知,或许清苦,但每一步,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自由。
她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真正轻松的笑意,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整片生机勃勃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