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靶心
我如往常一般,低着头走在校门口的水泥路上。清晨阳光斜照在校门那镀金的校名上,反射出的光芒异常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往上提了提书包带,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老实蛋吗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后背瞬间一僵。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王烁,他那带着戏谑与傲慢的嗓音,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骨髓里。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上,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步。王烁顺势勾住我的脖子,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紧接着,赵强和孙宇一左一右围了上来,像两堵墙似的把我困在中间。
今天来得挺早啊,王烁凑近我耳边,声音虽压低却格外清晰,数学作业写完了没我喉咙干得厉害,只能点点头。
真乖,王烁笑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一会儿借我抄抄,反正你也不介意,对吧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通知。我再次点头,脖颈僵硬得如同被冻住一般。
孙宇在一旁嗤笑:烁哥问你话呢,哑巴了...不介意。我好不容易挤出三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赵强粗鲁地扯下我的书包,磨叽什么,自己拿出来。书包拉链被他粗暴地拉开,书本被翻得哗哗作响。我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地面裂缝里一株顽强生长的小草。我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草叶的脉络,一遍,两遍,三遍。这是我让自己从这难堪现场抽离的办法,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走了,上课铃要响了。王烁拿到作业本后,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动作就像主人在奖励听话的宠物。
他们三人扬长而去,留下我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文具。一支铅笔滚到了远处,我爬过去捡,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白色运动鞋。
我抬起头,看到是陈静。她看着我,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紧紧抿住,然后快步从我身边走过,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冷漠的弧线。
我缓缓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尘。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尖锐地响了起来,我加快脚步,却并非是为了赶去上课,而是为了躲开走廊上可能遭遇的更多麻烦。
课间十分钟,对我来说是最难熬的时间。我通常会躲在厕所最里面的隔间,直到快打铃了才出来。可今天运气实在不好,刚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笑声。
看看这是谁啊,躲这儿清净呢孙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带着恶意的欢快。门板被从外面狠狠踢了一脚,震得我往后退了一步。
出来呗,聊聊天。赵强粗声粗气地说着,又踹了一脚。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栓。他们三人堵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我,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身上带钱了吗中午想吃炸鸡腿。王烁伸出手,掌心向上。我默默掏出钱包,里面只有二十块钱,那是我这周的零花钱。王烁一把抽走钞票,撇了撇嘴。
就这么点你爸妈也太抠了。他把钱塞进口袋,忽然注意到我手腕上的表,这什么还挺旧。那是爷爷留给我的机械表,表盘已经泛黄,可走时依然精准。
不值钱的...我下意识地护住手表。我看看。王烁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拉扯中,表带突然断裂,手表摔在地上,表盘玻璃应声碎裂。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我盯着地上破碎的手表,耳边嗡嗡作响。这表是爷爷临终前放在我手里的,表背上还刻着我的名字缩写啊。
哎呀,不小心,王烁毫无诚意地说着,用脚尖拨了拨碎片,反正这么破,早该换了。孙宇和赵强跟着笑了起来。王烁最后又踢了一下表壳,碎片滑到了排水沟旁边,走了,记得明天多带点钱。
他们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厕所,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我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表的残骸。玻璃碎片扎进了指腹,渗出血珠,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表针停在十点零八分,永远不再走动,就像我的心,也在这一刻碎成了无数片。
午休时,我没有去吃午饭。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把破碎的手表放在课桌上,一片一片地拼凑着,仿佛在完成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拼图。
教室门被推开,张老师端着饭盒走了进来,看到我时愣了一下。怎么没去吃饭老师走近,注意到桌上的手表碎片,这是怎么了
我低下头,一言不发。又是王烁他们张老师叹了口气,放下饭盒,我回头说说他们。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同学之间打闹难免的。
又是这样的话。每次都一样。老师说一说,他们就停一停,然后变本加厉。张老师拍拍我的肩膀:快去吃午饭吧,手表坏了再买一个就是。
我突然抬起头: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老师愣了一下,略显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这样啊...那确实有点可惜。但东西毕竟只是东西,别为了这个影响同学关系。快去吧,食堂要没菜了。
老师转身离开,办公室里还有他的午饭和午休。我看着老师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心里的表盘碎片。玻璃渣刺入皮肤,血珠慢慢扩大,我只是紧紧握住拳头,任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我低着头快步走着,希望能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可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在小巷拐角,我被赵强一把推到墙上。王烁和孙宇慢悠悠地从后面跟了上来。跑这么快干嘛王烁挑了挑眉,不想看见我们我摇了摇头,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今天害我们被老张说了一顿,孙宇撇了撇嘴,就因为你那块破表。赵强一把抓过我的书包,开始翻找。有什么好东西,贡献出来。
但今天书包里除了书本什么都没有。赵强恼羞成怒,把书包倒扣过来,书本散落一地。王烁用脚踩在一本数学书上,留下清晰的鞋印。
捡起来,王烁命令道,跪着捡。我一动不动。这是我今天第一次拒绝。王烁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听不懂人话
就在这时,巷口有人经过。我看到是陈静和几个女生,她们朝巷子里看了一眼,迅速转过头去,加快脚步离开了。
王烁笑了起来:看,没人管你。捡不捡我慢慢蹲下身,但不是跪着。我伸出手,去够最近的一本书。赵强却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用力碾磨。烁哥说的是跪着捡。
疼痛从手背传来,但这远远比不上心里的某个地方痛。我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我缓缓屈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本一本拾起自己的书本。每捡一本,都能听到他们刺耳的笑声。
这才乖嘛。王烁最后拍拍我的头顶,像抚摸一条狗,然后带着两人扬长而去。我跪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慢慢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仔细整理好每一本书,重新装进书包。
走出巷子时,夕阳红得像血。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阴暗的小巷,然后转身,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父母的询问,不想再假装一切都好。
城市华灯初上,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又一家店铺。最终,我的脚步在一家破旧的录像厅前停了下来。门口张贴着五花八门的电影海报,其中一张格外醒目:一个男子举枪对准镜头,眼神疯狂而绝望。片名用血红的字体写着——《枪口彼端》。
海报一角已经破损,但那双眼睛依然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能看穿我内心所有的黑暗。我站在海报前,久久没有挪动。路灯突然亮起,昏黄的光照在我脸上,映出我那双逐渐改变的眼睛。
我从书包里掏出那只破碎的手表,表针依然固执地停在十点零八分。然后我抬起头,再次看向海报上那双疯狂的眼睛。这一次,我没有移开视线。
枪口彼端的启示
录像厅门口弥漫着霉味和廉价香烟混合的刺鼻气味。我站在《枪口彼端》的海报前,破旧纸张上那个举枪男子的眼睛,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磁力,将我牢牢地钉在了人行道上。
学生仔,要看电影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转过头,看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叼着烟上下打量着我。柜台玻璃下压着许多褪色的电影票根。
多少钱我问道,声音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干涩。老板眯着眼睛看了看海报,算你五块。他忽然笑了起来,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不过嘛,有点刺激镜头,你们小年轻爱看这个。
我没有解释,只是默默掏出藏在鞋底下面的最后5块钱。老板瞥了一眼钞票,摆了摆手。算了,进去吧,正好开场。他撕了一张票推过来,三号厅,最里面。
我推开厚重的帘幕,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三号厅很小,只有二十来个座位,大多破旧不堪。屏幕上正在播放广告,光线昏暗,空无一人。
我选了最后排的角落坐下。座椅的弹簧已经坏了,我一坐下去就陷下去一块。广告结束,影院突然暗了下来。接着屏幕亮起,电影开始了。
开头很平常:一个普通上班族,日复一日过着枯燥的生活,在公司被上司欺压,回家还要面对妻子的抱怨。主角唯唯诺诺,忍气吞声。我慢慢坐直了身子,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电影中的主角某天被诬陷背了黑锅,失去了工作,妻子也离他而去。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喝着廉价的酒,电视里播放着无意义的节目。
然后——转折出现了。主角偶然在街头撞见上司与别人偷情,他本能地躲了起来,却听到上司嘲笑他的无能,说他是个永远抬不起头的废物。
主角回到公寓,盯着墙壁整整一夜。第二天,他去了黑市,用最后的积蓄买了一把手枪。我屏住呼吸,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电影节奏突然加快。主角不再忍耐,他开始跟踪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第一个是上司,在停车场里。上司看到他,还习惯性地呵斥,直到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
记得你怎么对我的吗主角问,声音平静得可怕。上司立刻跪地求饶,丑态百出。主角没有立刻开枪,而是让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罪行,然后用枪柄狠狠地击打他的脸。
现在谁才是废物主角问。我的手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仿佛我就是电影里那个被压迫到极致的主角。
电影里的复仇还在继续。第二个、第三个...每个欺负过主角的人都遭到了报复。电影用快速剪辑和特写镜头渲染着这种复仇的快感,枪口喷出的火焰在昏暗的影院中格外刺眼。
最震撼的一幕来了:主角将最后一个仇人逼到墙角,那人已经吓得失禁,哭着道歉,说愿意做任何事来补偿。主角举枪对准他,却突然笑了。
补偿他说,你唯一能补偿的,就是永远记住这一刻的恐惧。他没有开枪,而是转身离开。但就在那人瘫软在地,以为逃过一劫时,主角突然回身——砰!
银幕瞬间一片血红。我猛地抽了一口气,后背重重地撞在破座椅上。电影的结局出乎意料:主角并没有逍遥法外,而是在完成所有复仇后,举枪自尽。最后镜头定格在溅满鲜血的墙上,慢慢变黑。
字幕升起时,影院灯光亮起。我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仍然盯着已经空白的银幕。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工作人员进来清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结束了,学生仔。
我机械地站起来,双腿发麻。我踉跄着走出录像厅,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但这一切仿佛与我隔着一层玻璃。我仍然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耳边不断回响着枪声和那句:记得你怎么对我的吗
路过一家五金店橱窗,我停下了脚步。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工具,其中有一排锋利的美工刀,刀片闪着冷光。我看着那些刀,王烁踩在我手背上的脚、孙宇的讥笑、赵强倒扣我书包的动作、陈静移开的目光、张老师敷衍的安慰、父母忙碌却无暇顾及我的背影...一一浮现在眼前。
还有地上那只破碎的手表,表针永远停在十点零八分。记得你怎么对我的吗电影里的那句话再次在我脑海里响起,这一次,不是在耳边,而是在心里,如同洪钟般振聋发聩。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忍耐换不来尊重,求助得不到回应。只有让施加痛苦的人亲身感受痛苦,一切才会改变。电影里的主角选择了枪。但我没有枪,也不需要枪。我知道,我有自己的方式,去终结这一切。
无声的谋划
我看着橱窗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瘦弱、毫不起眼的高中生,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脸上还留着昨天被推搡时擦伤的痕迹。倒影里的眼睛,正慢慢发生着改变,某种东西在深处悄然苏醒,冰冷且坚定。
我最后看了一眼橱窗里的美工刀,便转身离开。脚步不再犹豫,方向明确——回家。我知道父亲工具箱里有一把更好的美工刀,那是他做模型时买的,十分锋利。
今晚,父亲加班,母亲去了外婆家,我有足够的时间。回到家中,果然空无一人。我径直走向储藏室,打开父亲的工具箱。那把美工刀就躺在第二层,黑色手柄,银亮刀夹。
我取出刀,推出一小段刀片,锋利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寒芒。手指轻轻抚过刀片,一丝血珠瞬间渗出。我看着那滴血,没有擦拭,反而微微笑了。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拿出笔记本,开始书写。不是作业,而是一个计划。周五,体育课,更衣室。王烁、赵强、孙宇,他们打完球后总是最先冲回教室换衣服,那时教室里人最少……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清晰冷静。我详细写下时间、地点、方式,甚至考虑到各种意外情况和应对方法。写完,我仔细地撕下那页纸,折叠整齐,放进书包夹层。
然后我拿起美工刀,推出全部刀片,开始仔细打磨。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窗外,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但在这个小房间里,一个决定已然做出,一个计划已经形成。
我放下磨好的刀,从书包里掏出那只破碎的手表。表盘玻璃已完全碎裂,但机芯似乎还在微弱运作。我仔细地把它放在桌角,像是某种仪式性的摆设。
接着我关上台灯,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这一夜,我没有失眠,没有噩梦,睡得异常平静。
利刃前的平静
周五清晨,我比往常醒得更早。天光未亮,房间里一片灰蓝。我静静地躺着,聆听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和远处模糊的市井喧嚣。这些平日被我潜意识过滤掉的噪音,今天却异常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我低语。
我没有立即起床,而是在脑中再次梳理了一遍计划。每个步骤、每个可能出现的意外、每个应对方案,像复习一场重要考试的知识点,冷静而有序。
厨房传来母亲准备早餐的声响,我起身,换好校服,对着镜子仔细整理衣领。镜中的少年面色平静,眼神里透着一种陌生的确定感。
早餐桌上,母亲一边忙着将煎蛋和粥摆上桌,一边絮叨着今天的工作安排:……晚上我可能晚点回来,你爸也是。冰箱里有剩菜,你自己热着吃……
我安静地喝着粥,偶尔点头。母亲忽然停下来,打量我一会儿,问道: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没什么事吧这是母亲每周会问一两次的问题,往常我会含糊应付过去。但今天,我抬起头,直视母亲的眼睛说:没事,都很好。
母亲似乎被我的直接回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那就好,快吃吧,要迟到了。我低下头,继续喝粥。我没有说谎,我心想,今天之后,一切确实会很好。
出门前,我借口要找一份旧试卷,进了储藏室。父亲的工具箱还在原处,我打开它,取出那把美工刀。刀柄冰凉地贴着我的掌心,我轻轻推出一小段刀片,银亮的光芒在昏暗的储藏室里微微闪烁。
小明,还不走吗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来了。我应道,迅速将美工刀塞进书包最内侧的夹层,拉好拉链。
走出家门时,我感觉书包比平时重了些,那重量不仅来自书本,更来自那个决定。去学校的路上,我注意到街角那株野花开得正盛,注意到天空云层的形状,注意到路边咖啡馆飘出的香气。感官似乎变得异常敏锐,仿佛这是最后一次感受这个世界。
在校门口,我看见了王烁一行人。他们正聚在一起说笑,赵强夸张地比划着什么,引得其他人哄笑。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加快脚步,而是保持平稳的速度,甚至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从他们身上扫过。
王烁注意到了我,挑眉露出惯常的讥笑表情,但我的毫无反应似乎让他有些意外。往常我会躲避视线,显露出恐惧,那是他们这些霸凌者乐趣的一部分。但今天,我只是平静地走过,像是路过一堆无关紧要的石头。
喂,老实蛋!孙宇喊了一声。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聋了是吧赵强的声音传来,带着被无视的恼怒。我仍然没有反应,径直走进了教学楼。
一整天,我表现得异常平常。按时交作业,课堂上偶尔举手回答问题,午餐时安静地吃完自己带的便当。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同,除了陈静。
数学课上,她回头传试卷时,与我的目光短暂相接。她迅速转回头,但几秒钟后,又再次回头瞥了我一眼,眉头微微蹙起。课间,我在走廊上又遇到她,这次陈静似乎犹豫了一下,脚步慢下来,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我注意到她的犹豫,但这已经不再重要。旁观者的沉默或犹豫、同情或冷漠,在今天之后都将失去意义。
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全班同学向操场走去时,我借口肚子不舒服,向老师请求去医务室。体育老师打量我一眼,点点头说:去吧,要是严重就回家休息。
我低头道谢,转身向教学楼走去。但我没去医务室,而是悄悄溜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取出美工刀。
刀片完全推出来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在光线下仔细观察刀刃,昨天打磨过的边缘闪着锐利的光芒。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我迅速藏起美工刀,假装在课桌里找东西。
是保洁阿姨,她推门看了一眼说:咦,有学生啊我晚点再来打扫。我马上就走,落东西了。我说道。保洁阿姨点点头,推着清洁车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但心跳加快了几分。我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储藏室,那是我计划中的藏身之处。我走过去,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门没锁,我闪身进去,轻轻带上门。
储藏室里堆满杂物,有旧教材、体育器材和一些废弃的教学工具。空间狭小,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的气味。门上有条细缝,正好可以观察到教室大部分情况。
我蹲在黑暗中,调整呼吸,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稳定而有力。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哨声和学生们模糊的欢叫声,体育课应该进行到一半了,我还有时间。
我从门缝中观察教室,阳光已开始变得柔和,在讲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突然,教室门被推开了!我屏住呼吸,握紧口袋里的美工刀。
进来的是两个女生,她们说说笑笑地走到座位旁,拿了水壶又出去了,显然是体育课中途回来喝水的。我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计划的风险我早已考虑过,但实际经历时还是让人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下课铃声响了。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我透过门缝仔细观察,寻找那三个熟悉的身影。
最先回来的是几个女生,包括陈静。她们拿着跳绳,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讨论着周末计划。然后,我看到了他们——王烁、赵强和孙宇说笑着走进教室,浑身是汗,球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赵强一边走一边脱下球衣,露出结实的上身。
热死了,快点换衣服走了。王烁说着,开始解球鞋鞋带。孙宇已经脱得只剩内裤,正从书包里拿出干净校服。
就是现在。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崩坏与宣泄
储藏室的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但在喧闹的教室里几乎无人注意。我站在门口,阴影笼罩着我大半个身子。
王烁正背对着我,费力地扯着黏在身上的球衣。赵强已经换好了裤子,光着上身擦汗。孙宇坐在课桌上,只穿着内裤,晃着两条腿哼歌。
最先注意到我的是孙宇,他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微微张开,表情从放松瞬间变为困惑。哟,这不是……孙宇刚开口,我已经走了出来,反手轻轻带上教室门,但没完全关上。我的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完成某个早已排练好的仪式。
赵强顺着孙宇的目光转身,看到我时嗤笑一声:躲储藏室干嘛偷窥啊变态几个还没离开的女生注意到气氛不对,匆匆收拾书包离开。陈静也在其中,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与我的目光短暂相接,脚步迟疑了一瞬,但被人流推着走出了教室。
现在教室里只剩下我们四人,还有远处角落里两个还在慢吞吞收拾书包的同学,他们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王烁终于把球衣扯下来,转身看到我,挑眉道:怎么,作业没写完了来找我们要这是他们习惯的剧本,熟悉的开场白。但今天,我不会再按他们的剧本演出。
我从口袋里拿出美工刀,拇指推动开关。咔哒一声,锐利的刀片完全伸出,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笑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了。王烁半裸着站在原地,赵强擦汗的动作停顿,孙宇从课桌上滑下来,下意识地抓过裤子挡在身前。
你拿那玩意干什么赵强最先反应过来,语气带着惯有的威胁,但音调略高,想吓唬谁啊我没有说话,向前一步,刀尖微微抬起。
王烁的表情从惊讶变为恼怒:把刀放下,李明。这不是闹着玩的。他试图用命令的语气,但眼神已经开始闪烁。记得你们对我做过什么吗我声音平静得出奇,不像质问,更像陈述。这句话在我心里排练过无数次,此刻说出来却仿佛来自别人之口。
孙宇干笑一声:哥们,冷静点,就是开个玩笑……他的话没说完,我又向前一步,距离他们只有三米远了。刀尖稳稳地指向地面,但威胁不言而喻。角落里那两个同学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慌张地抓起书包溜出门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教室里彻底只剩下我们四人。
把刀放下,王烁重复道,声音更加紧绷,你现在放下,我们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微微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继续向前,步伐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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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强突然动了——不是向前,而是向后。他撞到一张课桌,书本哗啦落地。这声响打破了某种平衡。王烁似乎被这声响鼓舞了,挺直腰板:你他妈真敢怎么样我爸是……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我突然动了,不是冲向王烁,而是转向孙宇——最靠近门口,可能最先逃跑的那个。
动作快得惊人,没人想到那个总是低着头的老实蛋能移动得这么快。孙宇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手臂上一凉。一秒的寂静后,鲜血从孙宇手臂上一道细长切口渗出,先是慢慢扩散,然后迅速变成一条红线,顺着手臂流下。这一下,我用的力气很大,甚至能感觉到刀尖触碰到骨头的声音。
孙宇盯着自己的手臂,眼睛圆睁,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然后疼痛信号终于传到大脑,他双手也失去了知觉,到现在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手臂的肌腱已经被划断了。
你……你划我他声音颤抖,难以置信。我没有回答,已经转向赵强。赵强比孙宇反应快,抓起一把椅子挡在身前:别过来!我警告你!但我的动作出人意料,没有直接冲向赵强,而是突然低下身,刀尖向上——啊!赵强惨叫一声。
美工刀没有刺中身体,而是划破了他刚换上的校服裤子,从大腿到小腿,布料应声裂开。刀尖似乎擦过了皮肤,一直到小腿,我感觉半节美工刀片都扎进了肉里,很快有血从破口处渗出。
赵强丢开椅子,慌乱地检查自己的腿,表情惊恐万分。王烁终于反应过来,他不再是那个嚣张的霸凌者,而是一个吓坏的高中生,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黑板。
李明,听着,他声音发颤,我们可以谈谈。之前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真的……我转过身,面对王烁,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道歉我轻声重复,像是品味这个词的含义,像你们每次被老师批评后那样道歉然后第二天继续我向前一步,王烁向后缩了缩。不是,这次是真的!王烁急忙说,汗水从额头滑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你了!我们可以做朋友,真的!
我停下脚步,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王烁脸上闪过一丝希望。然后我突然笑了,一个短暂、毫无笑意的笑容。跪下。我说。王烁愣住:什么像你让我做的那样,我声音依然平静,跪下。
教室陷入死寂。孙宇捂着流血的手臂不敢出声,赵强僵在原地盯着自己破裂的裤子和渗出的血迹。王烁的脸色从苍白变为通红,羞辱和恐惧在他眼中交战。
我数到三,我把刀片划在桌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刀尖微微抬起,一……王烁他们的膝盖弯了下去,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慢慢地,地上竟然湿了一大片,他们尿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霸凌者们,在小小的刀片面前竟然尿了。
这种转变本该带来满足感,但我只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虚无。电影里那种复仇的快感没有出现,只有冰冷的空虚。我看向手中的美工刀,血珠沿着刀片滑落,滴在地板上。那血不是我的,但我感觉某个部分自己正在流血。
记得这块表吗我突然问,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破碎的手表。王烁抬起头,眼神迷茫,然后认出表来,脸色更加苍白。对……对不起……我可以赔你,赔十块都行……我摇摇头,慢慢将手表放在地上,然后用刀尖对准表盘。你们永远不懂。我轻声说。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猛地推开。都在干什么!张老师的声音响起,带着震惊和愤怒。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王烁连滚带爬地向老师方向挪动:老师!他疯了!他拿刀伤人!赵强和孙宇也突然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指着我控诉:他划伤了孙宇!我的腿!他刺我的腿!他要杀我们!
张老师脸色惨白,看着持刀的我,又看看受伤的学生,显然不知所措。李明,把刀放下,他最终说,声音努力保持平稳,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看着老师,又看看那些刚刚还跪地求饶现在却急于控诉的霸凌者,突然感到极度疲倦。每次你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可每次的结果呢除了和稀泥,还会干什么我轻声说,更像自言自语,最近他们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们好好说为什么现在要求我‘好好说’
走廊上传来更多脚步声和嘈杂声,显然有人通知了校领导和其他老师。放下刀,李明!副校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更加严厉,警察已经在路上了!
警察来了我被他们霸凌的时候,警察怎么不来你们怎么不来现在他们被我欺负,你跟我说警察来了请问你配做老师吗你们配做老师吗还有你们不是很牛逼吗今天欺负这个,明天欺负那个请记住你们今天之所以没死,那是因为我还不想让你们死。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美工刀,血已经凝固在刀片上。然后我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刀片收回刀夹,把整把刀轻轻放在最近的课桌上。我不需要它了。我说。
这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反而让所有人更加紧张。几个老师面面相觑,不敢立即上前。我没有看他们,而是走向教室窗口。夕阳已完全落下,天空只剩最后一抹暗红。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像一个巨大的虚假乐园。
我听到身后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老师们正在靠近。王烁等人被迅速带离教室,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当保安和老师最终围上来时,我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抓住我的手臂,反剪到身后。
被带出教室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地板上,几点血迹像暗红色的花瓣。那把美工刀静静躺在课桌上,旁边是那只永远停在十点零八分的破碎手表。
走廊上挤满了好奇和恐惧的面孔,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陈静。她站在那里,手捂着嘴,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震撼和理解。然后我被带过了拐角,视线被切断。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地撕裂了校园的宁静。我被带出教学楼时,看到红蓝灯光在夜幕中闪烁,像一场拙劣的霓虹秀。
一个警察走上前来,程序化地给我戴上手铐。金属冰冷地箍住手腕,比想象中要紧。有什么要说的吗警察例行公事地问。
我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轻轻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