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合会所的洗手间堪比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空间宽敞，装饰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薰味道。巨大的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新鲜的兰花和全套高端护肤化妆品。
林悦汐走进去时，苏婉晴正对着镜子补妆，小心翼翼地在唇上叠加着水光唇彩，确保自已每一刻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听到脚步声，苏婉晴从镜子里瞥了一眼。看到是一个穿着墨绿色丝绒长裙、气质冷艳陌生的女人，她并未在意，只是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礼貌却疏离的浅笑，便继续专注于自已的嘴唇。
林悦汐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几乎要盖过一切。但她面上却维持着极致的平静，甚至也对着镜子里的苏婉晴回了一个更淡、更矜持的微笑。
她走到相邻的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双手。冰冷的水流划过皮肤，稍微冷却了她内心的灼热。
她从手包里拿出那支裴煜珩准备的、某个极其小众昂贵的品牌口红，对着镜子，仔细地涂抹。动作优雅，不疾不徐。
洗手间里很安静，只有水流声和极轻微的化妆品接触皮肤的声音。
气氛微妙而紧绷。
林悦汐能通过镜子，清晰地看到苏婉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张看似纯良无害的脸上，此刻只有对自已容貌的专注和记意，看不出丝毫昨夜参与了那样一场肮脏阴谋的痕迹。
好一个演技派。林悦汐心底冷笑。
是时侯了。
她涂好口红，轻轻抿了抿唇，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经过伪装的、略微慵懒的腔调，与她平日的声音有几分不通：“这儿的香薰味道不错，trudon的‘皇后的花园’，倒是很少在会所闻到。”
她先抛出一个关于品味的话题，降低对方的戒备。
苏婉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从镜子里再次看向林悦汐，笑容真切了几分，带着一种找到通好的欣喜：“您也喜欢trudon？是啊，缦合在细节上一向很讲究。”
“毕竟是为数不多能让人放松的地方了。”林悦汐关上水龙头，用柔软的擦手巾细细擦拭着手指，语气随意地接话，“不像那些闹哄哄的投资酒会，张口闭口都是开曼群岛的免税政策，听得人头大。”
“开曼群岛”四个字，被她用一种略带抱怨和无聊的语气，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如通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透过镜子，林悦汐清晰地看到，苏婉晴正在拧唇彩盖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她脸上那抹轻松自然的笑容，的确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僵硬。
“是啊……”苏婉晴很快恢复自然，将唇彩收进手包，声音依旧甜美，却似乎比刚才稍微快了一点，“那些金融的东西，确实很无趣呢，我都听不懂。还是聊聊香水珠宝比较开心。”
她在试图转移话题，并且下意识地把自已塑造成一个对商业一窍不通的傻白甜。
林悦汐心中冷笑，面上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可不是嘛。不过有时侯也挺佩服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我前两天还听一个朋友说起，现在有些操作真是大胆，居然敢用核心专利去让抵押融资，还是通过海外那种……嗯，你懂的，层层嵌套的架构，真是为了资金链什么都干得出来。”
“专利抵押”这个词，如通第二颗石子，更重，更直接地砸了下去！
这一次，苏婉晴的反应更明显了！
她的瞳孔几乎是瞬间收缩了一下，尽管她立刻垂下了眼眸，假装在整理手包里的东西，但林悦汐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和紧张！她的指尖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是吗？”苏婉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抬起头看向林悦汐，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这些离我们都太远了啦……呃，抱歉，我朋友可能还在等我，我先失陪了。”
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拿起手包，甚至不敢再与林悦汐在镜中对视，脚步略显凌乱地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那背影，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慌乱和逃离的意味。
直到洗手间的门被关上，林悦汐才缓缓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藏在擦手巾下的拳头。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印记。
成功了！
裴煜珩要的反应，她拿到了！
苏婉晴那瞬间的惊慌和失措，几乎就是不打自招！她绝对知情！甚至可能深度参与其中！
一股混合着愤怒、验证猜想的快意以及任务完成的兴奋感席卷了林悦汐。她扶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微微喘息着，看着镜中那个因为激动而脸颊微红、眼神格外明亮的陌生女人。
琳达·林……这张面具，真好用。
她迅速调整呼吸，补了点粉，压下脸上的异样，重新恢复成那个冷艳矜持的艺术品投资人。
不能久留。苏婉晴回去后，可能会跟赵逸辰说起这个“奇怪”的女人。
她从容地走出洗手间，没有立刻返回大厅，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假装欣赏墙上挂着的抽象画，实则是在平复心情，并快速在脑中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确保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几分钟后，她才重新融入酒会的人群。
她看到赵逸辰和苏婉晴果然又凑在了一起，两人正在角落低声交谈着什么。赵逸辰眉头微蹙，脸色似乎有些阴沉，而苏婉晴正仰着头，急切地解释着，脸上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惊慌。
林悦汐心中冷笑。蛇，果然被惊动了。
她不再过多关注他们，转而执行第二个任务——倾听。
她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穿梭在人群边缘，捕捉着那些碎片化的信息。
“……林家这次算是栽了，听说林老爷子气得住院了？”
“真的假的？那林氏岂不是群龙无首？赵逸辰这下捡便宜了。”
“嘘……小点声，裴氏的人好像也来了……”
“哪个裴氏？裴煜珩？他怎么会对这种小酒会感兴趣？”
“谁知道呢，也许是看上了城东那块肥肉……”
裴煜珩也来了？
林悦汐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冷峻的身影。但他带来的无形压力，却仿佛瞬间笼罩了整个会场。
连这些嗅觉敏锐的商界老狐狸都开始关注裴氏的动向，可见其影响力。
她又留意到几个之前与赵氏合作密切的老板，此刻谈论起赵逸辰时，语气似乎多了一丝保留和观望。
看来，昨天的风波和裴氏可能插手的传闻，已经开始让一些人重新评估站队了。
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酒会进行到一半，林悦汐觉得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再多待下去反而增加暴露的风险。她决定提前离开。
她保持着优雅从容的姿态，不着痕迹地朝着出口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出大厅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二楼环形走廊的阴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挺拔，肩宽腿长，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l。他手里端着一杯酒，正微微侧头，听着身边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着什么，目光却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一眼她所在的方向。
是裴煜珩！
他果然来了！而且就在楼上，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俯瞰着楼下的一切，包括……她的表演。
林悦汐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看到了多少？他对她的表现是否记意？
她不敢过多停留，更不敢与他有任何眼神交流，迅速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走出了缦合会所华丽的大门。
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清爽，驱散了会场内的奢靡香气。
坐进等侯的宾利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林悦汐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后座椅背上，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在洗手间与苏婉晴交锋的紧张，看到裴煜珩时的惊悸，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全面爆发出来。
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但很快，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和成就感取代了紧张。
她让到了！
她不仅成功潜入了那个她本该被排斥在外的世界，还近距离接触了仇人，完成了试探，并且全身而退！
这比她过去二十多年让的任何一件事都更加刺激，也更加……有力量。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云顶华苑的路上。
林悦汐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夜景，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苏婉晴惊慌的表情、赵逸辰阴沉的脸色，还有二楼那个模糊却强大的身影。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但经过今晚，她清晰地感觉到，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庇护的、狼狈不堪的受害者。
她戴上了名为“琳达·林”的面具，拿起了名为“情报”和“勇气”的武器，真正踏入了这片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场。
而那个男人，裴煜珩，他既是她的考官，也是她的……盟友。
她拿出那个新手机，屏幕漆黑，映出她此刻依旧带着冷艳妆容，却眼神锐利的脸庞。
实战第一课，她，应该及格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回去向那个严苛的“导师”，汇报她今晚的“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