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见他不动,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一地狼藉中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那碎片边缘锋利,但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却仿佛也变得温驯起来。
他将碎片举到小柱子眼前,烛光透过碎片,折射出绚烂的光彩。
“你看,”承祜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共情话术】技能在潜移默化中发动,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像不像上次我们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捡到的那块会发光的彩石?”
小柱子一怔。
他想起来了。那是上个月的事,他跟着太子殿下在御花园散步,殿下眼尖,发现假山石缝里有块五彩斑斓的雨花石,便让他去取。
当时殿下就是这样,把石头放在阳光下,笑着对他说:“这石头里藏着一道小彩虹呢。”
那是他进宫以来,第一次有主子会跟他说这样没用的、温柔的话。
旧日的温暖记忆与眼前的绝境重叠,小柱子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恐惧的堤坝瞬间崩溃,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哽咽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赔不起呜呜”
王进忠更是急得额头冒汗,这没眼色的哭起来,万一扰了太子爷心烦,那更是罪加一等。
然而,承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等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才再次开口。
“一个琉璃盏而已,碎了就碎了。皇阿玛那里多的是,改日我再去讨一个便是。”
承祜站起身,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抬手解下了自己腰间佩戴的一枚玉佩。
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暖玉,质地温润,没有任何雕饰,只用明黄色的丝绦系着,简单而素雅。这是他平日里最常佩戴的饰物,因为它没有任何皇子身份的标记。
他将玉佩递到小柱子面前,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这个,比那个琉璃盏值钱多了。你拿着,回头若是内务府清点物件时问起,你就拿这个去赔,别声张。”
王进忠的眼睛都瞪圆了。
小柱子也彻底傻了,他呆呆地看着那块悬在自己眼前的玉佩,玉佩上还带着太子殿下身体的余温。
他不敢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不不行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要殿下的东西”
“拿着。”承祜的语气不容置喙,他直接将玉佩塞进了小柱子冰冷的手中,“这是命令。”
随后,他转过身,对已经石化的王进忠说道:“今天的事就这样。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嗻。”王进忠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满腹的震惊压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带着一众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玉佩的小太监。
很快,偌大的东暖阁里,只剩下承祜和小柱子两个人。
承祜重新坐回炕上,拿起那本《世界舆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地上,小柱子跪了很久很久,直到双腿都麻木了,才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去看那些琉璃碎片,而是将那块温润的玉佩紧紧地贴在胸口。
那块玉,仿佛有生命一般,隔着衣料,将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恐惧。
他抬起头,看向窗边那个沉静的身影。
烛火摇曳,太子的侧影被勾勒得无比清晰。他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可在那一瞬间,小柱子觉得,那身影比紫禁城最高的宫墙还要可靠,比冬日最暖的骄阳还要温暖。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承祜的背影,郑重地、无声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头,都磕得无比实在。
然后,他才拿起扫帚和簸箕,小心翼翼地、一片不漏地将地上的碎片清扫干净,动作轻得像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