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皇阿玛,”承祜放下手中的毛笔,迈着小短腿凑到御案边,仰起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好奇地问道,“靳辅大人说,把堤坝修得高高的,大水就冲不进来了。可是水里的泥沙怎么办呢?它们出不去,会不会把河床垫得越来越高呀?”
童言无忌,问得却直指核心。
康熙正烦恼此事,闻言一怔,低头看向儿子。
只见承祜那双清澈如水的桃花眼里,闪烁着纯粹的求知欲,没有半分干政的企图,完全就是一个孩子对未知事物最本能的疑问。
康熙的心猛地一动。
他自己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哦?那依承祜之见,当如何是好?”康熙放下朱笔,竟真的考较起他来。
承祜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地歪着头想了想,用最软糯的声音说着最犀利的话:“儿臣也不懂。只是听教书的哈哈木说,治水要学大禹,不能学他的阿玛鲧。鲧就是只会堵,结果水越来越大。大禹懂得挖沟,把水分出去,水就乖乖听话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在下游多挖几条小河,帮黄河分担一些泥沙呢?”
这番话将束水攻沙和开渠分流的理念,用最浅显的大禹治水的典故包装了起来。
康熙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一把将承祜抱到自己的膝上,大笑道:“好!说得好!朕的承祜,真乃天纵奇才!梁九功,传朕旨意,将太子的这番话,八百里加急送往河道衙门,让靳辅和于成龙他们,好生议一议!”
“嗻!”梁九功躬身领命,看向承祜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敬畏。
这一开口,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承祜发现,只要自己把话说得足够童稚,康熙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大加赞赏。
于是,乾清宫西暖阁的画风,彻底变了。
“皇阿玛,这份奏报说南边军粮转运困难,好多都发霉了。儿臣听额娘宫里的嬷嬷说,把东西用油纸包好,再放到撒了石灰的箱子里,就能放很久都不会坏哦。”
康熙:“记下,交由兵部试验。”
“皇阿玛,您看的这幅地图,画得好丑呀。上面的山和河都挤在一起,看得人眼花。儿臣觉得,应该用不同的颜色把它们分开,再画上小格子,就像围棋棋盘一样,这样想找哪里,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康熙看着舆图上混乱的线条,再想想儿子口中清晰的网格,陷入了沉思:“有点意思。传南怀仁,让他来跟太子聊聊这个棋盘。”
“皇阿玛,您赏给弟弟的那个西洋自鸣钟好吵哦,每天当当当的。儿臣想,要是能把里面的齿轮做得很小很小,小到能戴在手腕上,那看时辰多方便呀!”
康熙:“”
起初,康熙是惊喜,是骄傲。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总能从清奇的角度提出一些让他都眼前一亮的见解。他甚至开始习惯在处理政务时,听听身边这个小人儿的童言稚语。
可渐渐地,事情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