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床沿坐下,伸出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拨开了承祜黏在脸颊上的湿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带着龙涎香气息的触碰,床上的承祜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往日里清澈明亮、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像是被一层薄薄的春雨笼罩,水光潋滟,迷离又无辜。
即便康熙是见惯了绝色,心硬如铁的帝王,在对上儿子那双氤氲着水光的眸子时,心中也不由得一软再软。
“皇阿玛”
承祜似乎才发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他咳得撕心裂肺,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出心血来。
“大哥!”胤礽吓得手一抖,药碗险些脱手,连忙放下碗,笨拙地去拍抚兄长的后背。
“胡闹!病成这样,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康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掌按住承祜的肩膀,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
他的指尖触碰到承祜寝衣下的肌肤,那滚烫的温度让他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不是装的。
这病,来得确实凶险。
“皇阿玛,”胤礽仰起小脸,眼泪汪汪地看着康熙,带着哭腔告状,“大哥他不肯好好喝药!”
“保成”承祜喘匀了气,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声音沙哑,“药太苦了”
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抱怨,配上他此刻脆弱的模样,非但没有让人生厌,反而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真实。
康熙心中叹了口气。他接过胤礽手中的药碗,亲自舀了一勺,递到承祜嘴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良药苦口。你是太子,当为众皇子表率,岂能怕苦?”
承祜看着父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便知道这波卖惨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于是顺从地张开嘴,将那勺黑漆漆的药汁喝了下去。
康熙一勺一勺地喂着,胤礽则在一旁紧张地捧着蜜饯碟子,等兄长一喝完药,立刻眼疾手快地塞一颗到他嘴里。
一碗药下肚,承祜的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康熙用自己的袖口,轻轻为他拭去汗珠,了一眼旁边眼巴巴瞅着、不肯离开半步的胤礽,沉声道:“保成,守了你大哥这几个时辰,也累了。梁九功,带三阿哥去偏殿用些点心,让他歇歇。”
“我不累!”胤礽立刻反驳,“我要陪着大哥!”
“听话。”康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大哥需要静养,你在这里,他反而歇不好。去吧,等你大哥睡醒了,你再过来。”
胤礽还想说什么,却被承祜轻轻捏了捏手心。
“去吧,”承祜对他虚弱地笑了笑,“听皇阿玛的话。我睡一觉就好。”
兄长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胤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梁九功走了,那小眼神里的担忧与不舍,让康熙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待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时,那份温情脉脉的氛围才悄然散去。
康熙坐在床沿,目光如炬,静静地看着承祜。
“说吧。”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场病,让你那桀骜不驯的弟弟,变成了绕指柔。祜儿,你的手段,连朕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承祜没有回避康熙的目光,那双因病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里,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
“皇阿玛明鉴,”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儿臣确实是用了些手段。”
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康熙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他原以为,承祜会百般辩解,将一切归咎于巧合。
“哦?”康熙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兴趣,“说来听听。”
“儿臣知罪。”承祜先是俯首,姿态放得极低,“儿臣不该以病体为筹码,博取弟弟的同情,此为不诚;更不该让皇阿玛与额娘为儿臣忧心,此为不孝。儿臣罪该万死。”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而是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态度诚恳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