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指间细沙,悄然流过数月。襁褓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婴,如今已是能咿呀学语、扶着软榻颤巍巍站立的奶娃娃了。
公主继承了赫舍里氏的温婉秀美,又有一双酷似承祜的黑亮眼眸,顾盼之间,灵气逼人。
更奇的是,她似乎天生就与这个当太子的兄长格外亲近,只要承祜一出现,她的目光便会牢牢锁定,伸出莲藕般的小胖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咯咯”
这一日,午后的暖阳透过坤宁宫的支摘窗,将殿内映得一片融融暖意。
承祜正盘腿坐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上,面前摊着几本册页,皆是他亲手所制。纸张是上好的宣纸,用细密的丝线装订成册,封面上还用稚拙却不失风骨的笔触题了字。
他没有再用那种惊世骇俗的简笔画风,而是回归了传统的工笔路数。只是画中的人物,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一册是《木兰辞》,画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脱下红妆,换上戎装,在沙场上弯弓射箭,气势丝毫不输男儿。另一册是《妇好传》,描绘了那位女将军白杆兵的赫赫战功。还有一册更为大胆,画的是一位头戴冕旒、身着龙衮的女帝,君临天下,俯瞰众臣。
这便是承祜给妹妹央央准备的启蒙读物。
果西楚克是大清的固伦公主,身份尊贵已是极致,可即便这样,他也不希望她的人生仅仅是从一座金丝笼,换到另一座更大的金丝笼里去。
他希望央央心中能有一颗种子,一颗关于自我与可能的种子。不必她真的去效仿花木兰或武则天,但至少,她应该知道,女子的天地,远不止后宅那一方四角的天空。
承祜垂着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正用一支极细的狼毫笔,为女帝的画像勾勒最后一笔凤纹。
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那张本就精致得不像凡人的脸庞,此刻更显出一种令人屏息的专注之美。
他那双琉璃似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认真与温柔,仿佛笔下描绘的不是画卷,而是一个他亲手要为妹妹创造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大哥!”
一个气鼓鼓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胤礽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承祜面前的那些画册,以及被哥哥抱在怀里,正好奇地用小手指戳着画上人物的央央。
央央一看见胤礽,咯咯笑了起来,转头又把脸埋进了承祜的怀里,小动作里满是依赖。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胤礽心中的小火山。
“大哥偏心!”他几步冲到跟前,小小的俊脸涨得通红,指着那些画册,声音里满是控诉,“你给央央画了这么多好看的故事书,为什么我没有?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弟弟了?”
自从央央出生后,胤礽就时常有种失宠的危机感。皇阿玛和额娘的注意力被分走大半不说,现在连最亲近的大哥,心思也全在这个小不点身上了。
承祜抬起头,看着自家弟弟这副活像被抢了宝贝的炸毛模样,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
他轻轻拍了拍央央的背,将她交给一旁的乳母,然后才转向胤礽。
“谁说我没给你写过东西?”承祜的声音温润平和,带着一种天然的安抚力量,配合他那张纯真无害的脸,瞬间就让胤礽的火气消减了三分。
胤礽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真的?你给我写了什么?也是故事书吗?是不是比给妹妹的还好看?”
“嗯”承祜故作沉吟,拖长了调子,那双清澈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那倒不是故事书。”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施施然走向自己书房的多宝阁,从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子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用牛皮做封面的线装大册子。
册子的封面,用极其工整的馆阁体,写着五个大字——
《皇子起居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