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刚蒙蒙亮,乾清宫东暖阁内已是灯火通明,一派肃穆。
康熙换下龙袍,身着一袭石青色暗纹常服,端坐于御案之后。面前不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而是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以及一本摊开的、书页微黄的《孝经》。
而在御案不远处,梁九功早已命人设好了一张小小的紫檀木书案,大小恰好适合承祜的身高。案上同样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连镇纸都是一块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瑞兽,温润可爱。
承祜今日也被精心打扮过。
一身天水碧色的锦袍,领口袖口滚着细密的银线,衬得他那张本就惊为天人的小脸愈发粉雕玉琢。他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白玉簪束起,身形笔直,神情专注,宛如一尊被精心雕琢出的玉娃娃。
阳光从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在晨光中流转着清澈而深邃的光,仿佛能吸走周遭的一切声色。
“承祜,”康熙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寂静的暖阁中,“自古帝王之教,始于孝悌。今日,朕便为你开讲《孝经》。”
他拿起书,用醇厚的嗓音念道:“开宗明义章早已在他心中滚瓜烂熟。
康熙执书的手,微微一顿。
他并非惊讶于承祜的记忆力。这孩子自幼聪慧,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早有耳闻。他惊讶的是承祜背诵时的神态——那不是孩童懵懂的模仿,而是一种带着理解的、自然的阐述。
暖阁内一时只剩下承祜清亮的读书声,他竟一口气将整篇《开宗明义章》完整地背诵了下来。
当最后一个则天之明落下时,他才停住,仰起小脸,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问:“皇阿玛,儿臣背得可对?”
梁九功在一旁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我的小祖宗喂!这哪是启蒙,这分明是来考校万岁爷的吧!
康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放下书卷,身体微微前倾,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锐利地锁住了承祜。
“你既能诵,可知其义?”
这是真正的考校。
承祜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仿佛在认真思索。作为一名历史系研究生,解读《孝经》自然不在话下。但关键在于,如何用一个四岁孩子的身份,说出既符合身份、又足以震撼人心的话来。
他从蒲团上站起,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回皇阿玛,儿臣以为,夫孝,德之本也,就像一棵大树的根。百姓对父母行孝,是小根;百官对君王尽忠,是粗壮些的根;而皇阿玛您您的根,扎得最深。”
“哦?”康熙的眉梢微微挑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承祜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肃穆,他伸出小手,一指天,一指地。
“皇阿玛上孝于天,敬天法祖,所以风调雨顺;下慈于民,爱民如子,所以四海归心。这便是天子之孝,是这棵大清之树最根本的根。这根扎得稳,天下万民的那些小根、百官的那些粗根,才能枝繁叶茂,整个天下,才会像书里说的民用和睦,上下无怨。”
一番话说完,整个东暖阁落针可闻。
康熙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