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新闻里，他落寞而决绝的背影，心中一片麻木。
季辰，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了吗？
你错了。
有些债，是用钱还不起的。
有些错，是永生永世，都无法被原谅的。
季辰去了墓地。
他先是来到我弟弟苏念的墓前。
那是一块很小的墓碑，上面连张照片都没有。
因为苏念走得太突然，连一张像样的遗照都没留下。
季辰蹲下身，用手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苏念，对不起。”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姐夫来晚了。”
“我答应过你姐姐，会治好你，让你好好活下去我食言了。”
“你姐姐总说，你最喜欢吃草莓蛋糕。等会儿姐夫就去给你买，买最大最大的一个，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跟一个活生生的人对话。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碑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站在一旁，苏念的灵魂就站在我身边。
他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干净，清澈。
他看着季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早已心如止水。
季辰在苏念的墓前待了很久，然后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另一块墓碑。
那是我的。
墓碑上，是我的照片。
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拍的，笑靥如花，眼中有星辰。
季辰看着照片里的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怕弄脏了我。
他缓缓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晚晚。”
他哽咽着，叫着我曾经最喜欢的昵称。
“我错了。”
“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伤害你，不该把你当成我的附属品。”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好好爱你。”
“我把所有都给你，我的命，我的心，都给你。”
“你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哀嚎，在空旷的墓地里回荡。
他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可我只是冷冷地看着。
季辰，如果道歉有用，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如果眼泪能换回生命，我和苏念，又怎么会躺在这冰冷的地下？
你的忏悔，你的眼泪，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我不需要你的爱，更不需要你的命。
我只希望，我们永不相见。
季辰最后去的地方，是那片商业区的废墟。
三年前的大火，将这里夷为平地。
如今，断壁残垣间，已经长出了新的杂草，在风中摇曳。
季辰站在废墟中央，那里，是我被发现的地方。
他闭上眼，仿佛能听到三年前那场大火的噼啪声，能闻到空气中焦灼的气味，能感受到我临死前的绝望和痛苦。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那是我曾经吃的，最便宜的维生素。
我骗他，说是进口的安眠药，因为我夜夜失眠。
他信了。
他甚至在我死后，还把这个空瓶子当成宝贝一样收藏着。
他打开瓶盖，将里面的白色药片，尽数倒进了嘴里，和着一口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东西，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以为那是毒药。
他想用和我“一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
多么可笑的自我感动。
他靠着一堵断墙，缓缓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晚晚，念念”
他轻声呢喃。
“我来陪你们了。”
“黄泉路上，应该不会那么黑了吧。”
他的呼吸渐渐微弱，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他看到，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是我，一个是苏念。
我们并肩站着，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神祇。
季辰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晚晚！念念！你们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他挣扎着，想要朝我们爬过来。
苏念看着他，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那是一种夹杂着悲悯和冷漠的，复杂的神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我伸出了手。
我握住他的手，转身，毫不留恋地，朝着月光深处走去。
我们没有回头。
季辰脸上的狂喜，一点点凝固，最后变成了极致的绝望和恐慌。
他终于明白了。
我们不是来接他的。
我们只是来告诉他——
他的地狱，到了。
而我们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他伸出手，徒劳地抓向空气，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音节。
最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我和苏念的身影，消失在废墟尽头。
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一切，重归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