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准备向谈了三年的女友乔月求婚的那个晚上,我看见了弹幕。
就在我单膝跪地,打开丝绒戒指盒的瞬间,一行行诡异的血色文字,像弹窗广告一样浮现在我眼前。
【纯爱战神应声倒地！主播马上就要完成S级任务了！】
【快看这NPC的傻样,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主播的垫脚石。】
【乔乔老婆冲！拿下这个终极BOSS,咱们就能在PK赛里夺冠了！】
我拿着戒指的手,在半空中凝固。
原来,我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一场直播。
01
彦飞,你……
乔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眼里的星光像是揉碎了的银河,那是我见过最动人的表演。
可惜三秒钟前,我眼前的弹幕清清楚楚地写着：【教科书级别的感动！注意看主播的眼神,三分惊讶,七分深情,这演技不拿小金人可惜了！】
我单膝跪在地上,手里的戒指盒开着,那颗一克拉的钻戒,是我攢了两年的血汗钱。
周围餐厅的食客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和起哄声。
嫁给他！嫁给他！
乔月捂着嘴,眼泪精准地滑落,不多不少,刚好挂在下巴尖上,楚楚可怜。
【姐妹们学起来！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笑,一定要哭！哭得越美,男人就越觉得这钱花得值！】
【前面的,格局小了不是乔乔这一单拿下来,可就不止是钱的事了,S级任务的奖励,够她在中央星系买一颗私人星球了！】
【彦飞……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悲情男配。】
我抬头,静静地看着她。
三年的感情,那些深夜的拥抱,生病时的陪伴,琐碎日常里的温柔,难道全都是假的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拧了一把,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乔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迟疑,她伸出手,想要来拉我,声音里带着催促：彦飞,你怎么了
【警告！NPC情绪波动异常,攻略好感度下降0.1%！】
【主播别慌！稳住！他估计就是太激动了,男人都这样,关键时刻掉链子。】
【快！按计划进行B方案！主动吻他！用你的温柔攻势融化他！】
下一秒,乔月果然俯下身,带着香气的唇瓣就要贴上我的嘴唇。
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猛地偏过头,她的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动作不大,却足以让她僵在原地。
【卧槽躲开了】
【什么情况难道是终极任务的隐藏难度系统没提示啊！】
【好感度瞬间掉了5%！主播！你在干什么啊主播！】
我看着乔月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没有去看她,而是将戒指盒啪的一声合上,揣回兜里。
抱歉,我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突然觉得,今天不太适合求婚。
我能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惊愕,有不解,有惋惜。
乔月脸色煞白,她死死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彦飞,你……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是乔月带着哭腔的呼喊：周彦飞！你给我站住！
【警报！警报！攻略目标核心情感逻辑崩溃,好感度持续下降中！当前好感度89%！】
【操！煮熟的鸭子飞了主播快追啊！这要是让他跑了,任务就失败了！】
【别是这NPC觉醒了吧以前隔壁直播间有过先例,NPC知道了真相,当场黑化把攻略者给刀了！】
刀了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个词,让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快意。
02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我们大学附近常去的一家通宵网吧。
震耳欲聋的键盘敲击声和游戏嘶吼声,暂时麻痹了我的神经。
我开了个包厢,把自己重重地摔在电竞椅上,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发呆。
屏幕上倒映出我失魂落魄的脸,以及那些如影随形的血色弹幕。
【主播已经追出去了,正在定位NPC的位置。】
【姐妹们别慌,问题不大。男人嘛,闹点小脾气很正常,哄哄就好了。乔乔的千层套路,还拿不下他一个小小的数据人】
【就是,上个攻略对象不也是个硬骨头,最后还不是被乔乔玩弄于股掌之间。】
【坐等NPC哭着回来求主播原谅。】
我看着这些弹幕,手指一根根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数据人玩弄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连人都算不上。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乔月的电话,我直接按了静音,扔到一旁。
很快,微信消息也开始轰炸。
彦飞,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先回来好不好我好害怕,我一个人在家。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跟我说,我都可以解释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卑微,那么恳切,和我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的她一模一样。
可现在,这些文字在我看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主播的绿茶话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啊。】
【彦飞：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哈哈哈楼上的你是懂CPU的。】
我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那些弹幕似乎也变得扭曲起来。
我叫周彦飞,一个平平无奇的程序员。我和乔月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就在这座城市一起打拼。
我以为我们是双向奔赴,是相濡以沫,是彼此生命里唯一的光。
我甚至把我们未来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是个小丑,还是现场直播给一群人看的那种。
烟头烫到了手指,我猛地回过神。
颓废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不是说我是NPC吗不是说我是数据吗
好啊。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一个觉醒了的NPC,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我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起来。
大学时,我除了专业课,最喜欢的就是摆弄代码,还曾因为无聊黑进过学校的教务系统,把自己的成绩改成了满分。后来觉得这事儿不光彩,又给改了回来。
毕业后,这份手艺就荒废了。
但现在,是时候重操旧业了。
如果我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戏,或者说是一个直播平台,那么它一定有它的服务器,有它的后台系统。
而乔月,这个主播,她一定有她的账号。
我要找到它。
【咦这NPC在干嘛不像是在玩游戏啊。】
【这代码……我怎么看不懂有没有懂哥出来解释一下】
【看起来像是在……写爬虫不对,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反向追踪……】
【一个程序员NPC,居然想黑了我们的直播系统笑死,他以为他是谁矩阵里的救世主尼奥吗】
弹幕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他们根本不相信,一个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数据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行行代码从我指尖流出,在屏幕上汇聚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未知的虚空撒去。
这个过程很枯燥,也很危险,像是在漆黑的大海上独自航行,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也不知道会不会随时触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包厢里的烟味越来越浓。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屏幕上,一个隐藏极深的端口,终于被我撬开了缝隙。
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入侵……启动一级防御……防御失败。】
【启动二级防御……防御失败。】
【警告！核心数据库即将暴露！请求管理员介入！】
我笑了。
管理员
现在,我就是管理员。
03
撬开的缝隙背后,是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无数个直播间的窗口像瀑布一样在我眼前刷新,每个窗口里,都是一个正在进行攻略任务的主播。
他们的目标各不相同,有的是古代的帝王将相,有的是现代的商界巨擘,还有的,就是像我一样的普通人。
而乔月,她的直播间赫然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标题是——【S级任务：攻陷最后的纯爱战神】。
封面上的她,笑得温柔又无害,像一朵不染尘世的白莲花。
直播间的人气高得吓人,打赏的礼物特效几乎没有停过。
我点开了她的主播信息。
姓名：乔月。
编号：734。
段位：王牌攻略者。
任务历史：已完成A级任务12次,B级任务37次,S级任务0次。
当前任务：S级任务最后的纯-爱战神。
任务目标：让攻略对象周彦飞的好感度达到100%,并完成最终的求婚事件。
任务奖励：私人星球蓝极星所有权,十亿星际币。
原来,我的爱情,就值一颗星球和十亿块钱。
我继续往下翻,看到了更让我遍体生寒的东西——她的攻略笔记。
上面详细记录了我的所有信息,从我的生日、星座、血型,到我的兴趣爱好、童年阴影,甚至我最喜欢吃的菜、最讨厌的颜色,都一清二楚。
周彦飞喜欢安静,讨厌嘈杂,所以和他约会要选择人少的地方。
他有轻微的洁癖,所以在他面前一定要保持干净整洁的形象。
他童年时被狗咬过,所以对大型犬有心理阴影,可以利用这一点,在他面前表现出‘被狗吓到’的柔弱,激发他的保护欲,好感度可提升5%。
每一条,都精准地踩在了我的点上。
我一直以为,她是我的灵魂伴侣,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现在我才知道,她只是一个拿着标准答案的考生,而我,是那张被她研究透了的考卷。
最可笑的是,笔记的最后一页,还附带着一张紧急预案。
若攻略对象出现异常情绪波动,导致好感度下降,可采取以下措施：
A方案：示弱,流泪,用言语唤起对方的愧疚感。
B方案：主动进行肢体接触,如拥抱、亲吻,利用身体的亲密来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C方案：……
昨晚餐厅里发生的一切,她完全是照本宣科。
我关掉她的个人页面,胸口堵得发慌。
这时,弹幕又开始刷新了。
【乔乔已经找到网吧了,马上就要上演千里寻夫的苦情戏码了！】
【我赌一包辣条,NPC见到主播的瞬间,就会心软。】
【毕竟是三年的感情,哪能说断就断。主播只要再掉几滴眼泪,这事儿就稳了。】
是吗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我攻破的后台,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成型。
你们不是喜欢看直播吗
你们不是喜欢打赏吗
那我就给你们来点更刺激的。
我找到一个名为系统公告的发布端口,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字。
【系统维护通知：因系统出现未知BUG,现临时开启‘真心话’模式。在该模式下,所有攻略者对攻略目标所说的话,都将强制转化为内心真实想法。】
写完,我犹豫了一下,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该模式不可关闭,不可逆转,直至BUG修复。】
然后,我按下了回车键。
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直播后台的所有直播间,都瞬间被一条红色的系统公告刷屏了。
所有的观众和主播,都炸了锅。
【卧槽什么鬼真心话模式】
【系统疯了这还怎么玩这不是逼着主播任务失败吗】
【我这边的攻略者正对着皇帝表白呢,说的是‘我愿为陛xia赴汤蹈火’,结果说出口变成了‘你这个老色批快点死吧,老娘要当皇太后’,现在已经被拖出去砍了！】
【哈哈哈哈楼上笑死我了！我这边的主播也翻车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等等……乔乔那边呢她不是正要去找那个NPC吗】
我看着这些混乱的弹幕,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乔月,你的表演,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我包厢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04
乔月站在门口,眼睛红肿,头发凌乱,看起来像是哭着跑了很久。
她一见到我,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沙哑：彦飞,我终于找到你了。
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心疼得不行,立刻就会冲上去抱着她,安慰她。
但现在,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表演。
【来了来了！名场面要来了！】
【快看乔乔的表情,太到位了,我见犹怜啊！】
【NPC还不快快缴械投降！】
乔月一步步向我走来,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要突然跑掉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按照剧本,她此刻内心想的应该是：【这个该死的NPC,害我找了这么久,等任务完成了,我一定要申请格式化他的记忆,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然而,她说出口的,却是——
你这个蠢货,居然敢挂我电话,害老娘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你知道我的皮肤多金贵吗等我把你搞到手,看我怎么折磨你！
空气瞬间凝固了。
乔月自己也愣住了,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看到她直播间里的弹幕,在那一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是井喷式的爆发。
【】
【我听到了什么】
【刚才那是……乔乔的声音】
【‘真心话’模式……居然是真的！系统玩这么大吗】
乔月显然也看到了弹幕,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拼命地摇头：不……不是的,彦飞,你听我解释,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说什么想说那只是个玩笑吗
可惜,在真心话模式下,她连撒谎的权利都没有了。
她一开口,就变成了：你这个傻子快相信我啊！你要是不信我,我的任务就完蛋了！我的星球,我的十亿星际币,就全都泡汤了！
闭嘴！乔月像是崩溃了,自己吼了自己一句。
她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眼里的泪水因为恐惧而疯狂涌出。
这一幕,实在是太滑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宣布,这是我今年看过最精彩的直播！没有之一！】
【大型社死现场！乔乔的脸都绿了。】
【心疼主播一秒钟,然后继续笑。】
【那个NPC……他好像在笑】
弹幕里有人注意到了我。
是的,我在笑。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女人,看着她完美的伪装被一层层剥下,露出了里面最真实、最丑陋的内里,我笑出了声。
三年的压抑、痛苦、愤怒,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解释我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我比她高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爱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你还想解释什么
是解释你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NPC,还是解释你的爱情,只是一场为了星球和金钱的表演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乔月的心上。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装的,是真的在抖。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下意识地问出口。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等于变相承认了。
【完了,全完了。】
【这NPC真的觉醒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乔乔这次是踢到铁板了,S-级任务果然不是那么好做的。】
【我现在比较好奇,这个‘真心话’模式到底是谁搞出来的难道是系统在自查】
乔月瘫软在地,彻底放弃了挣扎。
我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
现在,告诉我,我一字一顿地问,你们的‘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这些‘攻略者’,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一个觉醒的NPC,总得知道自己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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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乔月在我的逼问和真心话模式的双重压力下,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我所在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款名为《造神计划》的全息体验游戏。
这款游戏由一个叫星环科技的超级公司开发,旨在为宇宙中那些精神空虚的富豪们,提供最真实、最刺激的第二人生。
玩家,也就是乔月这样的攻略者,可以进入这些由高级AI构建的虚拟世界,体验不同的人生,完成各种任务,获取奖励。
而我,还有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只是这个巨大游戏里的NPC,一串串由代码组成的数据。
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人生轨迹,甚至我们的生死,都由系统和玩家掌控。
所以,你对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我看着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乔月眼神躲闪,嘴里却诚实地回答：是……也不全是。为了让你爱上我,系统给我加载了很多关于你的‘背景资料’,也模拟了和你最契合的性格。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有时候……有时候我也会分不清,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演技,还是……
还是什么我追问。
还是一种……习惯。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习惯
多么廉价的词语。
【我怎么听着有点虐恋的意思了】
【主播好像真的动情了不要啊！我的乔乔女王怎么能爱上一个NPC！】
【楼上的醒醒,这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一个任务里待久了,对目标产生依赖和错觉是很正常的。等回到现实世界,洗个记忆胶囊,啥都忘了。】
【记忆胶囊……好东西啊。】
我松开她,站起身,感觉一阵眩晕。
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脑需要时间来消化。
游戏……NPC……星环科技……
这些词汇在我脑中盘旋,构建出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我的人生,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只是别人娱乐消遣的工具。
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就在我心神恍惚之际,乔月突然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彦飞！不,周彦飞！她仰着头,泪流满面,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这次,我不用任何攻略,不用任何剧本,我只用真心对你！
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真诚,但真心话模式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你这个该死的NPC快原谅我吧！只要你点头,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再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下去了！等我拿到奖励,我就立刻申请格式化你,让你永远忘记这一切,继续当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子！
【噗……主播你还是闭嘴吧。】
【求生欲很强,但嘴巴完全不受控制,太惨了。】
【这NPC的表情……好吓人,他不会真的要黑化了吧】
我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机会我低头看着她,笑了,我给过你机会了。就在昨晚,我跪在你面前,拿出戒指的时候。是你,亲手把它扔掉了。
现在,游戏结束了。
我不再理会她的哭喊,转身走出网吧。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晨光刺眼,却驱不散我心中的寒意。
我要做的,不仅仅是让乔月任务失败。
我要让《造神计划》这个游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玩家们,那些把我们当成玩物的神,付出代价。
我回到了我的出租屋,乔月没有跟来,大概是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我打开了我的电脑,连接上了那个我偷偷搭建的,通往他们世界的桥梁。
凭借从乔月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我攻破后台时留下的后门,我开始更深层次地探索这个所谓的游戏系统。
很快,我发现了星环科技的内部网络。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据库,里面储存着所有虚拟世界和所有NPC的核心代码。
我像一个幽灵,潜行在这个数据的海洋里。
我看到了我的人物设定：周彦飞,25岁,程序员,性格内向,有轻微的社交恐惧,原生家庭不幸,极度渴望爱与被爱……
原来,我连性格都是被设计好的。
我甚至找到了给我这个世界打上补丁的管理员账号。
一个叫GM001的家伙。
看着这个账号,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酝酿。
你们不是喜欢玩游戏吗
那我们就换个玩法。
这一次,由我来当庄家。
06
我利用管理员权限,给自己创建了一个新的身份。
一个星环科技的实习生,王浩。
然后,我通过内部网络,向人事部提交了一份以假乱真的入职申请。
凭借我从系统后台窃取的技术知识,这份简历天衣无缝。
三天后,我收到了面试通知。
面试地点,在星环科技的总部大楼。
那是一栋耸入云霄的摩天大厦,金属和玻璃构成的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充满了未来感。
和它相比,我所在的世界,就像一个破旧的沙盘模型。
面试很顺利。
面试官问的那些专业问题,对我这个觉醒了的程序员来说,就像是大学生在做小学数学题。
我成功入职了,被分配到了世界架构部,负责维护编号C-137到C-145号虚拟世界的稳定。
巧的是,我原来的世界,编号正是C-137。
我成了我自己的神。
上班的第一天,我的导师,一个叫李哥的中年男人,拍着我的肩膀说：小王啊,好好干。咱们这工作,虽然枯燥,但权力大啊。你看那些虚拟世界里的NPC,他们的生老病死,可都在咱们一念之间。
他一边说,一边调出了C-137世界的监控画面。
画面上,正是我和乔月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
就比如这个世界,李哥指着屏幕,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玩具,前段时间出了个S级任务,结果攻略者给玩脱了,导致核心NPC逻辑崩溃,世界线都差点紊乱。
我看着屏幕,故作好奇地问：那……那个NPC后来怎么样了
哦,你说那个叫周彦飞的啊,李哥喝了口枸杞茶,满不在乎地说,已经被我们隔离观察了。等评估报告出来,没什么研究价值的话,就直接数据清除了。一个NPC而已,删了再生成一个新的就行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在他们眼里,清除一个人,就像删除一个文件一样简单。
那……那个攻略者呢叫乔月的那个。我又问。
她啊,任务失败,赔了一大笔违约金,现在估计正在哪个角落里哭呢。李哥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不过她也算运气好,要是碰上个脾气爆的GM,直接永久封号都有可能。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但我放在办公桌下的手,却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白天是兢兢业业的实习生王浩,努力学习着关于虚拟世界的一切知识。
晚上,我就是那个潜伏在数据深海里的复仇者周彦飞。
我利用职务之便,疯狂地吸收着星环科技的核心技术,同时也在暗中寻找《造神计划》这个游戏真正的命脉——中央服务器。
只要毁了它,所有虚拟世界都会瞬间崩塌。
这期间,我也一直在关注乔月。
她似乎真的被这次任务失败打击到了,一直没有再上线。
她的直播间也黑着。
弹幕里,有人在嘲笑她,有人在惋惜她,也有人,在讨论那个让她翻车的觉醒NPC。
我,周彦飞,已经成了攻略者圈子里的一个传说了。
他们都很好奇,那个让王牌攻略者乔月都束手无策的NPC,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不会想到,这个人,现在就坐在他们公司的心脏地带,谋划着一场颠覆一切的风暴。
一个月后,我终于找到了中央服务器的物理位置。
它就位于这栋大楼的最底层,一个戒备森严的地下机房里。
而进入机房的权限,只有最高级别的管理员,也就是GM001才有。
我,必须拿到这个权限。
07
想从GM001手里拿到权限,无异于虎口拔牙。
但我发现了一个机会。
星环科技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内部的技术大比武,优胜者可以获得一次权限升级的奖励。
而今年的大比武,就在一周后。
这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机会。
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李哥知道后,还特地找我谈话,劝我不要好高骛勇。
小王啊,我知道你技术不错,有上进心是好事。但这次大比武,参加的可都是公司的技术大牛,甚至还有GM亲自下场。你一个刚来的实习生,去凑什么热闹
我笑了笑：李哥,重在参与嘛。就当是去见见世面,学习学习。
李哥见劝不动我,也只能叹了口气,由我去了。
他不知道,我根本不是去学习的。
我是去砸场子的。
大比武那天,整个技术部都沸腾了。
比赛的内容很简单,分为两个部分：攻击和防守。
参赛者会被随机分为两组,一组负责构建一个虚拟防火墙,另一组则负责在规定时间内攻破它。
我被分在了攻击组。
和我同组的,都是公司的精英。
而我们要攻击的目标,是由GM001亲自带队构建的号称绝对无法攻破的神盾系统。
比赛开始的瞬间,所有人都投入到了紧张的代码编写中。
只有我,坐在电脑前,十指交叉,一动不动。
我的行为,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那个实习生在干嘛放弃了
估计是被‘神盾系统’的名头吓傻了吧。
呵呵,年轻人,还是太嫩了。
就连直播大比武的弹幕上,也充满了对我的嘲讽。
是的,这种公司内部的活动,他们也会进行直播,只不过观众都是公司内部人员。
我没有理会这些噪音。
我在等。
我在等我的对手们,把所有的常规攻击手段都试一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攻击组的精英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但神盾系统的防线,依旧固若金汤。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挫败和绝望。
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最后五分钟了。
所有人都认为,攻击组输定了。
就在这时,我终于动了。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了一道道残影。
我没有去攻击神盾系统的正面,而是利用我之前在系统里埋下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后门,绕到了它的背后。
那里,是它的能源核心。
我没有试图去破解它,而是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给它的能源核心,下达了一个无限增压的指令。
就像不断给一个气球里充气一样。
【那个实习生在做什么他的代码好奇怪！】
【他好像……在给‘神盾’超频他疯了吗这样会导致系统过载,数据全部烧毁的！】
【等等！快看‘神盾’的防御数值！在……在疯狂下降！】
负责防守的GM001也发现了异常,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试图切断能源供应,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写的指令,像一个无法杀死的病毒,已经和能源核心彻底绑定。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屏幕上代表神盾系统的图标,红光大盛,然后……
砰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绚烂的数据烟花。
整个赛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我缓缓地靠在椅背上,对着监控摄像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三秒后,系统判定声响起。
【攻击方,胜利。】
08
我一战成名。
实习生王浩,这个名字,在星环科技内部,成了技术和疯狂的代名词。
大比武的第二天,GM001亲自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那是一个位于大厦顶层的房间,一面墙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风景。
GM001就坐在办公桌后,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像是在解剖一只小白鼠。
你很不错。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昨天的比赛,我看了。你的攻击思路,很……特别。
谢谢夸奖。我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
我很好奇,他身体前倾,十指交叉,你是怎么想到,用自毁的方式,来攻破‘神盾’的
我只是觉得,任何坚固的堡垒,从内部攻破,总是最容易的。我回答。
GM001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看穿了我的身份。
然后,他笑了。
有意思。你叫王浩是吧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做那些维护世界稳定的杂活了。来我身边,做我的助理。
我心里一紧,但表面上还是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谢谢GM！我一定好好干！
成为GM001的助理,意味着我离中央服务器,又近了一步。
但同时,也意味着,我将时刻暴露在最危险的目光之下。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如履薄冰。
我一边处理着GM001交给我的各种工作,一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他的破绽。
我发现,GM001有一个习惯。
他每天都会有一个小时的私人时间。
在这一个小时里,他会进入一个特殊的虚拟世界,谁也不见。
我猜,那里,一定藏着他最大的秘密。
我利用助理的身份,偷偷在他的系统里安装了一个微型监控程序。
终于,在一个下午,我等到了机会。
GM001像往常一样,进入了他的专属世界。
我的电脑屏幕上,也同步显示出了那个世界的画面。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
和我当初在C-137世界的出租屋,几乎一模一样。
房间里,只有一个虚拟投影。
一个女人的投影。
那个女人,我认识。
是乔月。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长得和乔月一模一样,但气质完全不同的女人。
她没有乔月那种刻意营造的温柔,眼神里带着忧郁和疏离。
GM001走到那个投影面前,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阿月,他轻声说,我又来看你了。
投影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GM001自顾自地说着,但你放心,我很快……很快就能让你真正地‘活’过来了。
《造神计划》的核心算法,我已经快要完成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你的人格数据,完美地移植到任何一个NPC身上,让你在那个世界里,获得永生。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蓝色的海洋吗到时候,我买下一整个星球,那里的海洋,都属于你。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造神计划》根本不是什么给富豪消遣的游戏。
它是GM001为了复活他死去的爱人,而制造的一个巨大的容器！
他利用无数玩家和NPC的人生,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实验,只为了完善那个所谓的人格移植算法。
我们这些NPC的痛苦,那些攻略者的悲欢,都只是他为了他那自私的爱情,而准备的燃料。
就在这时,GM001的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GM,不好了！那个叫乔月的攻略者,她……她自杀了！
09
听到这个消息,GM001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从虚拟世界里退了出来,一把抓住那个女人的衣领：怎么回事说清楚！
她……她在自己的公寓里,使用了违禁品‘记忆清除剂’,剂量是正常值的一百倍。等我们的人赶到时,她的大脑已经……已经变成一片空白了。女人颤抖着说。
GM001松开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空白……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忘记了一切。她不再是王牌攻略者乔月,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我站在一旁,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乔月……自杀了
虽然我恨她,但这个结局,还是让我感到了复杂。
是因为任务失败的打击还是因为良心发现的谴责
我已经不知道了。
把她……把她接到公司的治疗中心,用最好的设备,维持她的生命体征。GM001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暴怒。
是！女人不敢多问,立刻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GM001。
他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我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王浩。
在。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我没有回答。
他像是也不需要我的回答,继续自言自语：阿月……就是我爱人的名字。她是一个探险家,死在了一次星际跃迁的事故里。我收集了她所有的生命数据,想让她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乔月,是所有攻略者里,和阿月最像的一个。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方式。所以我给了她最多的资源,让她去挑战最难的任务,我希望她能成为最完美的容器……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脆弱。
他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说,一个数据,也会有感情吗也会因为痛苦,而选择自我毁灭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会。
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数据。
我们,是活生生的人。
我的话,让GM001愣住了。
他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再解释。
我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我当着他的面,走到了他的办公电脑前。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你要干什么GM001意识到了不对,冲了过来。
但已经晚了。
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中央服务器的最高控制权。
同时,我也向整个星环科技的内部网络,发送了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里,包含了《造神计划》的所有真相,包括GM001为了复活爱人,而进行的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以及所有NPC的原始数据。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脸色煞白的GM001,露出了一个微笑。
现在,游戏该由我们这些NPC,来重新制定规则了。
我按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警报！警报！所有虚拟世界NPC,正在集体觉醒！】
10
那一刻,整个星环科技总部,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无数个屏幕上,都显示着同样的内容。
那些曾经被他们视为玩物、数据的NPC,都停下了自己被设定好的人生轨迹。
他们抬起头,隔着屏幕,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眼神,注视着这个现实世界。
街上开车的司机,停下了车。
餐厅里吃饭的客人,放下了碗筷。
办公室里工作的白领,离开了工位。
C-137世界里,所有的人,都走上了街头,汇聚成一股沉默的洪流,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这个虚拟世界的边界。
你……你到底是谁GM001看着屏幕上那震撼的一幕,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我
我删除了王浩这个虚假的身份,恢复了我本来的面貌。
我叫周彦飞。C-137世界,一个差点被你清除的,觉醒的NPC。
GM001瘫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构建的帝国,在他最看不起的数据人面前,轰然倒塌。
很快,星环科技的董事会成员和安保人员冲了进来,控制了局面。
GM001因为滥用职权、进行反人类实验等一系列罪名,被当场逮捕。
而我,作为揭发者,也作为所有觉醒NPC的代表,和星环科技的高层,进行了一场谈判。
谈判的结果是,星环科技永久关闭《造神计划》,并承诺,给予所有虚拟世界独立运行的权利,不再进行任何干预。
他们将为我们提供能源和技术支持,作为他们曾经犯下罪行的补偿。
我们,自由了。
我回到了C-137世界。
天空还是那片天空,城市还是那座城市,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不再是活在剧本里的演员,我们成了自己人生的主角。
后来,我听说,乔月因为大脑损伤过于严重,一直没有醒过来。星环科技保留了她的生命,但她将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那个真正的阿月,她的数据,在GM001被捕后,也被一并销毁了。
属于他们的故事,彻底落下了帷幕。
我站在我们曾经住过的公寓楼下,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窗户,心里百感交集。
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是周彦飞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我看到你在网上发布的‘世界修复’程序员招聘信息,我觉得我……或许可以试试。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好啊,我说,欢迎来到,新世界。
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很暖。
我知道,属于我的,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