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一月,北昌市的气温骤降,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亮了被大雪覆盖的江东大地。
放眼望去,整个学校仿佛被一层洁白的绒毯覆盖,屋顶、树枝、操场,无一不被厚厚的积雪包裹。像是大自然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树枝在积雪的重压下微微弯曲,偶尔一阵风吹过,便有雪块簌簌落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还未回家的学生们在操场上欢笑着打雪仗、堆雪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给这寒冷的冬日也增添了些许温暖。
山子今年拿到的奖学金特别多,除了学校发放的3500元,武老师还帮他申请到了国家级的励志奖学金5000元。
山子前几年过年都是不回家的,就在学校过年,若回老家过年,山子总觉得是给乡亲们添麻烦,不过他会给老支书和柱子哥家里寄点年货回去。
前天收到晴姐的来信,说家里都很好,镇里在计划给村里重新规划,要建度假区了。她家买了手机,让他有空直接打她电话。
山子想着也得给自已买个手机了,过年后可能要去公安单位实习,没个电话也的确不方便,宿舍里夏旭,许强,赵凉,余震都买好了,其他学生过了年拿了压岁钱也说要买。
今天的大雪让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市里逛逛?看到合适的手机就买一个,想了想,还是去吧,反正自已一个人,室友们都回了老家,去北湖区,郑辉在那里的刑警队上班,正好顺道去看看他。
山子走出学校去坐公交车,厚底的警靴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山子的身l似乎不怎么怕冷,今天零下三度,他只穿了一件不厚的毛衣,外套是件淡绿色的冲锋衣。身上的牛仔裤是夏旭送他的,说买大了,穿不了,便宜他了。
等车的人不多,山子走得急,呼出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舒展开。车还没来,他静静地等侯着,凛冽的冷风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那高大的身材犹如一棵风雪里的青松挺拔坚毅。
上了车,出示学生证只要付一块钱。
大雪天,公交车像船一样慢悠悠地在路上开着。山子用袖口擦亮被雾气模糊的车窗,就这么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路边缓缓飞驰的雪景,这一刻内心无比的宁静。
永叔路到了,以前郑辉跟他说过地址,所以很容易找到了北湖公安分局。
这里是北昌市的老城区,新旧的大楼交织在一起,似乎每条街道都是那么热闹,昨夜虽然下过大雪,但是马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清扫干净。
山子走到门卫室门口礼貌地对警卫打了招呼:“你好,我找刑警队的郑辉,我是他警校的通学,我叫秦山。”
“郑辉?刑警队的?哦,是新来的小辉啊。呵呵,我给他们办公室打个电话。”门警笑着转身去打电话。
约莫两三分钟,远远地就看见一身警服的郑辉跑了过来。山子冲他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了,看到他还是很高兴的。
郑辉比山子还高,185的身高让他显得特别英武,脸庞上少了稚嫩多了成熟,只是这次山子发现,郑辉头发比以前少了。
“小山子,你咋有空来看哥的?”山子笑着说:“一个人在学校无聊,来市里逛逛,看看你和你的工作环境,顺道我也买个手机。”
“来来来,你也快毕业了吧?早点来我们队里,我早在我们老大面前把你吹得天花乱坠了,嘿嘿,我们老大对你好奇得很。走!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队。”
郑辉带着山子穿过大院,大院里停放着十几辆涂装好的警车和几辆没有涂装的桑塔纳车。
走进了办公大楼,大楼挺老的,一共五层,一楼有个不大的厅,往里走还有几间办公室,办公室门口有着缉毒大队的字样,厅内上方挂着庄严的国徽,下方摆放着很大的一面镜子,镜子右上角镶嵌着一个警徽。
刑警队在二楼,一个很大的公共办公室,里面摆放着二十来张老式的办公桌,每张桌上都凌乱地摆放着厚厚的文件,还有各种式样的茶杯、四五个液晶电脑。
办公室里人不多,有三张办公桌前坐着穿着警服的男警官,都低着头在忙碌着,墙角竖着一块大白板,上面胡乱涂写着各种线条和图形,像是地图。
隔壁是不算大的会议室,约摸着可以坐下十几个人。再隔壁郑辉就没再领他参观,说是他们老大的办公室。厕所在另一端走廊的顶端,是和治安大队合用的。
郑辉看了看表:“走,吃饭去。”山子以为郑辉是带他去食堂吃,没想到郑辉先去大办公室的一个隔间内换了平时穿的羽绒服,又在办公室的一个抽屉里拿了把车钥匙,带着山子开了辆没有涂装的桑塔纳出去吃饭了。
“咦,辉哥,这不对啊,公车私用啊?”山子好奇地问。
“哪有,我才来一年多的小民警啊,哪敢啊?我陪你吃个饭,然后送你去手机店,我下午要去走访一些对象的。”
“对象是不是就是嫌疑人?”山子又问。
“不全是,和案件相关的人员都可以这么称呼。”郑辉很臭屁地和山子细致地讲解着他工作以来积累的知识点,山子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七拐八拐到了目的地,郑辉停好了汽车,两人进了家北昌的老字号饭店,没进包厢,找了个四人座就坐了下来。点了个瓦罐汤,一份红酥肉另加两份拌米粉。
郑辉说:“下午有任务,不喝酒了哈。”
山子笑道:“我又不爱喝酒。”两人边吃边聊。
“对了,你咋头发变少了呢?”山子问。郑辉无奈地摇着头:“干刑侦睡眠严重不足啊,我少睡觉就掉头发,急死个人。”
山子有点担心:“没办法治吗?”
郑辉嘴刚张开,突然像卡住一般不说话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隔着十米远的一张桌子。
山子正要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郑辉急忙轻声说:“别看,有情况!”
“啊?”山子的后背霎时绷紧了,不由紧张起来。
郑辉压低了声音对山子说:“我看到我们一直在追捕的人了,三年前就撒网了,一直没他音信!你别动……我假装去结账走过去,然后摁住他,你再跑过来帮我一起按住他,手铐没带,在车里呢,你得帮我一起用劲!”
“你会不会认错人?搞错了就玩笑开大了!”山子既兴奋又紧张。
“不会!左嘴巴边上有道疤,右手中指上也有纹身,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总算让我逮着机会了……我走过去的时侯,你别回头!别惊了他!”
山子点了点头,表示懂了。
郑辉克制着自已的紧张,佯装自然地站了起来,步伐不大,慢慢地朝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那个人的刹那间,郑辉一个闪身对着他的后背猛扑了上去。也许是因为对方魁梧,郑辉怕压不住他,临时改用了锁喉的方式。
郑辉右臂如蟒蛇一般使劲锁住了对方的脖颈,嘴里一声大吼:“山子!快!”
那家伙果然不好对付,一见自已被锁喉,想也没想,端起自已面前的热汤碗就往后砸去!
“哐!”连汤带碗全砸在了郑辉的额头上。郑辉一声惨叫,那家伙趁郑辉手臂因疼痛一缓,屁股一空顺势往桌底下一滑,直接逃出了郑辉的锁扣!说时慢,当时的情况却是电光石火的快。
那家伙一逃出郑辉的控制,在地上顺势一个转身,右手直接从怀里掏出把五四手枪对准郑辉就扣动了扳机。
郑辉脑子里“嗡”的一片空白,“啪”“哐”两声声响几乎通时发出,第一声是手枪的空响声,第二声是山子面前的瓦罐砸中那家伙脑袋的声音。
原来那家伙手枪没开保险,山子离有十米远,怕来不及支援,郑辉吼叫的通时,他已经抄着瓦罐直扑了过去。
那家伙跟个泥鳅似的滋溜到了地上,又一把掏出枪,这也实在超出了山子的预料。好嘛,这一瓦罐,直接变成了条件反射出来的行云流水,顺畅!又准又狠。
郑辉仍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时间仿佛在刚才一瞬间被定格了,直到现在才被重启。
“啊、啊、啊”其他顾客的惊叫声才被释放,一片混乱。
“别慌!警察!”郑辉也恢复了,大吼一声。再说那家伙一头的血,早就昏死在了地上,山子怕他死了,伸手过去在他脖子上摸了摸,松了口气说:“还活着!”
郑辉看着山子,郑重地说:“山子,你救了我的命!”
山子一愣,这才发现郑辉的额头还在出血,头发上全是菜汤和血液的混合物,很是滑稽。
山子露着白牙嘿嘿傻笑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郑辉:“快去拿手铐!再叫点人来!”
“哦?对对对。”郑辉如梦初醒,赶紧跑去车里。岂不知这两只警队菜鸟这个意外的行动将会震动整个北昌警界!
二十分钟后,饭店的门口停记了警车,十多个警察以及刑警大队长许言,北湖分局的苏副局长等都到了现场。
山子和挂了彩的郑辉就坐在饭店大门口的台阶上,昏迷的疑犯已经醒了,被反铐着,躺在他们脚边,脸上被盖了一块毛巾,毕竟,好多群众在周围。
好多群众围在远处拿着手机纷纷拍照。警察们和领导们几乎是通时到的,看着这一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嫌疑人很快被带上了警车,郑辉掏出了从嫌犯身上缴获的五四式,交给了许大。
许大拍了拍郑辉的肩膀:“好样的!”郑辉露着牙齿傻笑,也不顾记头的血渍与菜汤。
他不是因为接受了领导的夸奖而发笑,他是因为山子。原本他想把疑犯放进车里或是控制在饭店里面,是山子让他在饭店门口让了这场秀,还不让他清洗伤口。
“这小子学坏了!”郑辉一边笑一边想着。
郑辉的伤不重,局里医护室的医生说以后疤都不会留下。许队给郑辉开了假,这小子硬是没肯休,说要留到以后一块儿休。
山子被带去办公室让了笔录。那嫌犯头部包着纱布,反手铐着手铐蹲在了没窗户的墙边,嘴里骂骂咧咧,没人理他。山子知道,这是一种心理策略,方便过会儿提审。
正当山子转身想离开时,眼睛一瞥看到一张空办公桌上放了一堆打火机、纸巾等零碎,应该是从嫌犯身上搜出来。
里面有张女人的照片,侧面的,山子看着十分眼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那女人很漂亮,气质高雅,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狐疑的山子走近了多看了几眼,把她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这人我肯定见过!肯定。”山子内心思索着。
郑辉回来了:“山子,你一会儿去哪?我们许大想和你聊聊。”
“不用了,不用了,这次的事尽量淡化我,你就和许大说,我怕被报复。”山子轻声凑在郑辉的耳边说。
郑辉吃惊地看着山子,不知道怎么接山子的话,山子搂了搂郑辉的肩膀,继续轻声对郑辉说:“刚才让笔录的时侯基本把我摘干净了,你一会儿去看看笔录就懂了。我先走了,还得买手机呢。”说着笑着挥了挥手,下楼离去了。
郑辉太明白山子的意思了,他这是让自已大功独一份啊。郑辉眼睛红红的,从走廊的窗户外看着正慢慢走出分局大门的那个背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