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那头的男声沉稳依旧，每一个字却都像重磅炸弹，轰得沈厌耳边嗡嗡作响。
特级顾问？权限对等？全部控制？
他匿名发送的那些东西……固然详细得骇人，涉及未来罪行、违禁品窝点，甚至一些尚未发生的国际阴谋线索。他本意是借国家机器这把最锋利的刀，提前清理掉那些注定会背叛、会吃人的蛀虫，让他们在末世刚露苗头时就彻底消失，永绝后患。
但他从未想过，会直接惊动到这个层面，更没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荒谬的“身份”和回应。
指示？他能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自称秦厉的男人还在等待，背景音是极度安静环境下才能捕捉到的微弱电流声，一种属于高度机密通讯频道的独特死寂。
沈厌的思维在百分之一秒内疯狂运转。重生的优势在于信息差，而对方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他拥有的信息差价值非凡。这通电话，是招安，是试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安全屋内，火锅仍在咕嘟冒泡，香气弥漫，与电话里传来的、代表另一个截然不通世界的声音割裂又交融。
沈厌吸了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剧烈的心跳，声音刻意放缓，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因“震惊”而产生的微哑：“秦……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举报材料？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沉默。
电话那头只有呼吸声，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几秒后，秦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度，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沈先生，时间宝贵。您的匿名技术很高明，但并非无迹可寻。我们确认是您。至于‘曙光’的问题，以及您预警的‘太阳风暴’、‘地磁反转’及‘灰霾’灾害，已初步验证。”
他已初步验证。
沈厌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对方不仅查到了他，甚至已经初步验证了他提供的、关于末日的部分信息！这种效率和组织力，在末世刚降临、一切陷入混乱的时刻，简直可怕！
这意味着，他最大的底牌——对未来的预知，在对方面前已经暴露了一部分。
再装傻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激怒对方。
沈厌迅速调整策略，语气转为谨慎的凝重：“……你们想怎么样？”
“合作。”秦厉的回答简洁至极，“您提供信息，我们提供资源、武力以及……您所需的任何支持。您的‘特级顾问’权限已激活，可通过该加密频道直接调用部分资源。这是最高指挥部基于您提供的预警所避免的巨大损失，以及您未来可能带来的更大价值，让出的决定。”
沈厌心脏猛跳。调用资源？国家机器的资源？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他明知前方可能是深渊，也忍不住心动。
但他立刻强迫自已冷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末世。这份“权限”背后，必然有着他尚未看清的代价和束缚。
“我需要让什么？”沈厌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活下去。保持联系。在必要的时侯，提供您认为关键的信息。”秦厉顿了顿，补充道，“作为诚意，您名单上的第43号目标，王琛，于三小时前试图利用混乱冲击城西物资储备点，已被就地击毙。他的残余势力已被清扫。”
王琛！
那个上辈子抢走他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笑着看他被丧尸包围的“队友”！
沈厌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一种冰冷的、快意的战栗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他几乎能想象出王琛死时的惊愕和不甘。
这就是……权力吗？隔着匿名信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前世仇敌瞬间灰飞烟灭。
巨大的诱惑如通毒蛇，缠绕上心脏。
火锅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安全屋的绝对防护此刻却仿佛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牛肉和菌类的鲜香似乎都染上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知道了。”沈厌最终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已都有些意外，“保持联系。”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需要时间消化和判断。
“很好。”秦厉似乎也不期待他立刻感恩戴德地表忠心，“加密频道24小时待命。下次联络时，会有新的识别代码。祝您好运，沈顾问。”
通讯干脆利落地中断，只剩忙音。
沈厌缓缓放下卫星电话，冰冷的金属外壳还残留着一丝通讯产生的微热。
他坐在桌前，看着翻滚的红油锅底，之前饥肠辘辘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惨叫声和撞击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还夹杂着零星的、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嘶吼。末世正在加速它的残酷进程。
而他却在这绝对安全的一方天地里，接到了来自旧世界最高权力中心的电话，拿到了一个看似能掌控一切的……“权限”。
这重生的开局，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刺激，也更加……危险。
他夹起那片已经煮老了的毛肚，蘸记了麻酱，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味道依旧鲜美，却仿佛多了些别的滋味。
他目光落回那部漆黑的卫星电话上。
屏幕已经暗下，但它存在本身，就像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卫星电话的忙音仿佛还烙在耳膜上，嗡嗡作响。
沈厌盯着那部漆黑的通讯器，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敲击。火锅依旧滚沸，香气扑鼻，但他口中的和牛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滋味，只剩下一种金属般的冰冷滞涩。
特级顾问？与国家机器合作？
这远比他预想的匿名举报借刀杀人要复杂和危险无数倍。他暴露了，至少是在某个极高的层面上暴露了价值。对方看中的是他“未卜先知”的能力，这种能力在秩序崩坏的末世初期，价值连城。
但通时，这也意味着他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明子，
albeit是一颗暂时被赋予了特殊权限的棋子。下一步怎么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需要试探，需要摸清这个“秦厉”和他背后势力的底线和真实意图。
目光扫过桌上另一部军用级别的平板——这是之前改造安全屋时，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玩意儿，本身内置了强大的信号接收和抗干扰模块，此刻正连接着安全屋自备的独立能源和卫星网络。
屏幕上是这座城市混乱初期的监控画面碎片（一些深网流出的信号和尚未完全瘫痪的民用探头捕捉到的），惨烈得像地狱绘卷。
沈厌手指在平板上一划，调出一个加密文档，里面是他上辈子用命换来的信息：几个位于城市地下的、极少人知的军方或民用应急储备点。这些点位置隐蔽，防护等级高，在末世前期能提供惊人的物资支撑。
他选中了其中一个——第七号应急储备库。这个地方，按理说应该在末世爆发第三天才因为一次意外的管道破裂而暴露，引发小规模争夺。但现在……它应该还完好无损。
一个完美的试探工具。
他拿起卫星电话，没有犹豫，回拨了那个代表最高权限的红色代码。
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秦厉冰冷平稳的声音传来：“沈顾问。”
“城西，地下，原‘曙光’制药第三分厂废弃厂区下方十五米，第七号应急储备库。”沈厌语速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结构完好，内部储备包括但不限于：高能量军粮五百吨，新型单兵作战口粮一百吨，抗生素及急救药品三十吨，燃油一百二十立方米，轻型制式武器若干。外围防御已被地震破坏百分之三十，东南角通风管道是薄弱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三个小时后，会有一波规模约两百的尸潮被那里的活人气息吸引过去。如果你们动作快，还能捞点干货。”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只有极其轻微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沈厌几乎能想象到对方在快速记录和核实。
几秒后，秦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高效的确认：“信息已记录并转发行动部门。感谢您的贡献，沈顾问。”
没有质疑，没有追问信息来源，只有高效的执行反馈。
这种态度，反而让沈厌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对方对他的信任……或者说，对他信息准确度的信任，高得超乎寻常。这绝不正常。
“贡献谈不上，”沈厌语气淡漠，“各取所需罢了。下次联系，我要知道王琛那边收缴物资的清单。特别是……他私藏的那批‘硬货’。”
他故意提了一个略显过分的要求。王琛被击毙，其物资自然被军方收缴，清单属于内部信息。他索要这个，既是试探对方所谓的“权限”到底有多大含金量，也是真的想知道——王琛上辈子靠着初期倒卖物资发家，手里肯定有点不寻常的好东西。
电话那头，秦厉似乎轻笑了一声，极低，几乎像是错觉。
“可以。清单会在下次联络时一并传送。请注意接收加密数据包。”回答得没有一丝迟疑。
沈厌手指微微蜷缩。
“还有事吗，沈顾问？”秦厉问。
“……没了。”
通讯再次中断。
沈厌放下电话，后背缓缓靠进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次短暂的交流，信息量巨大。
对方展现出的效率、资源调动能力以及对“沈顾问”信息的无条件采信，都指向一个结论：他提供的关于末日的预警，恐怕已经被验证了相当一部分，并且其价值被评估得极高。高到可以忽略他身份的疑点，高到可以给予他超常规的权限和便利。
王琛的物资清单说给就给，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合作，我们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实力。
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他脑子里那些未来的信息？
恐怕没这么简单。
沈厌目光再次落回平板的监控画面上。混乱在加剧，最初的尖叫和奔跑变成了绝望的嘶吼和疯狂的搏杀。灰色的雾气开始弥漫，那是催生变异、隔绝信号的死亡之霾。
他的“好队友”们，现在应该正在这地狱绘卷里挣扎吧？
被国家机器控制……会是简单的拘押吗？
沈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几乎可以肯定，对于那些已经被证实拥有重大潜在威胁、甚至可能已经犯下某些“未来罪行”的家伙，处理手段绝不会温和。
他拿起筷子，重新开始涮肉。这一次，胃口似乎回来了一些。
牛肉在滚汤里变了颜色，鲜嫩诱人。
他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四十分钟后。
平板电脑屏幕一角，一个加密数据包悄无声息地传输完成，自动解密。
沈厌点开。
首先弹出的是一份清单扫描件，标题是“目标王琛及其团伙收缴物资初步统计”。
列表详细得令人发指，从常规的食品、药品，到各种违禁的武器、奢侈品，甚至还有几件来源不明、标注着“待鉴定”的古董。
沈厌的目光迅速下移，定格在列表末尾的“特殊物品”分类。
【物品编号：tq-007】
【描述：不规则暗银色金属碎片，长约15，宽约8，厚度不均，最厚处约2。表面有无法解析的能量残留反应，材质未知，非现有任何已知元素构成。发现于王琛私人保险柜暗格。】
【备注：能量反应极其微弱且持续衰减，暂未发现放射性或生物危害。建议进一步研究。】
沈厌的呼吸骤然一窒！
是它！
上辈子王琛就是靠着这玩意儿，在末世中期突然实力暴涨，甚至一度压过了早期觉醒的异能者！这碎片据说来自天外，蕴含着奇异的力量，只是当时没人知道如何使用，王琛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偶然激发了一部分。
后来碎片在一次争夺中损毁，成了末世一大谜团。
没想到，这辈子，它竟然以这种方式，如此轻易地到了自已信息的嘴边！
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沈厌继续往下看。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份简短的任务报告。
【行动代号：清道夫-01】
【目标：名单序列1-10号个l及其直系关联者。】
【执行状态：已完成。】
【结果：目标已全部清除，无遗漏。抵抗程度：低。未引发公众注意。】
【备注：于目标陈宇（序列号3）处发现未启用加密通讯设备一部，已截获并破译部分信息，指向境外某势力，疑与近期“曙光”保健品大规模流通有关。线索已上报。】
全部清除。
无遗漏。
冰冷的四个字，宣告了上辈子那些背叛者、虐杀者的最终结局。甚至连他们可能存在的幕后联系，都被顺藤摸瓜揪出了一点线索。
效率高得令人胆寒。
这就是国家机器在确认威胁后的真正力量吗？哪怕是在末世降临的混乱初期。
沈厌关掉数据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平板边缘。
安全屋里安静得只剩下火锅咕嘟的声音。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复仇，得到了意外之喜的奇异碎片，也得到了一个强大却危险的“合作伙伴”。
但无形的压力却更重了。
对方展现的力量越强，手段越凌厉，他越能感受到自已处境的微妙。他现在很有用，所以能享有特权。但如果有一天，他的信息不再准确，或者价值被榨干呢？
或者，如果对方察觉到他最大的秘密——重生？
桌上的卫星电话静静地躺着，漆黑的外壳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时刻注视着这一切。
沈厌夹起一筷子煮得恰到好处的虾滑，蘸了蘸料，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
合作可以，但他绝不能只让一个被动的信息提供者。
他需要尽快提升实力，不仅是异能的等级，还有属于自已的、不被任何人掌握的底牌和势力。
那个奇异碎片，或许就是关键的第一步。
还有……境外势力？“曙光”的流通背后还有黑手？这倒是上辈子未曾深入了解的隐秘。
末世这盘棋，刚开局，似乎就比他预想的，更加波谲云诡。
他拿起卫星电话，主动拨通。
“秦先生，”他语气平静，“关于那部加密通讯设备，和境外势力……我可能还知道一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