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车在狭窄的巷子里艰难地拐了个弯,扬起一阵灰尘,在午后的阳光中纷飞起舞。念临春单脚撑地,瞥了眼手机导航,又核对了一下订单上的地址——清漪阁,西厢房。导航地图上,这条小巷细得几乎只是一条缝隙,藏在老城区的脉络深处,若不是有明确的目的地,很少有人会拐进这里。
这地方藏得可真够深的。他已经在老城区转了十五分钟,问了三个人才找到这条不起眼的小巷。两边是斑驳的老墙,墙头探出几枝不甘寂寞的蔷薇,粉的白的,开得正好,像是刻意撩拨着过路人的心思。念临春不禁想起今早刷到的那句玫瑰太狡猾,总让人犯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花开得如此艳丽,与老墙的沧桑形成了奇妙的对比,仿佛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结,既不肯全然褪去旧日容颜,又忍不住透露些许生机。
他停好车,从后备箱抱出那个沉甸大的箱子。箱子是普通的牛皮纸材质,但边角处已经有些磨损,显示出它经历了一段不短的旅程。客户备注上写着易碎品,小心轻放,还特意加上了三个感叹号,他于是格外小心,双手稳稳托着底部。箱子不小,但不算太重,摇一摇能听到里面细微的碰撞声,像是某种木质或陶瓷物件在轻轻叩击。
清漪阁是栋老式建筑,黑瓦白墙,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清漪阁三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笔力的遒劲。念临春推开吱呀作响的门,穿过一个小巧的庭院,鹅卵石小径两侧种着翠竹,微风过处,沙沙作响。院子中央有个小水池,几尾锦鲤悠然游弋,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睡莲叶子,偶尔被鱼儿搅动,泛起圈圈涟漪。这里与巷外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连空气都似乎清凉了几分,带着竹叶的清新和淡淡的潮湿土壤气息。
有人吗快递!他喊道,声音在宁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惊动了一只停在竹枝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西厢房的门开了,一个女孩探出头来。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却自有一股清灵之气,让念临春莫名想起那句像你这的俏姑娘。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而亮,像是两颗被溪水冲刷过的黑曜石。
是我的,麻烦搬进来吧。她说,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带着些许疲惫,却不失温润。
念临春点点头,抱着箱子进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房间里到处是古玩器物,博古架上陈列着瓷器和玉器,墙角立着几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桌上散落着各种修复工具:大大小小的刷子、镊子、放大镜、颜料盘,还有几盏特殊的照明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老旧纸张和颜料的味道。这氛围让他莫名心安,仿佛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一种奇异的归属感悄然爬上心头。
放这里就好。女孩指着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台上已经铺好了软垫,显然是专门为接收易碎品准备的。
念临春小心放下箱子,忍不住好奇地问:您这是...开古玩店的
女孩正在拆箱,头也不抬:修复工作室。我叫苏雨霁,专门修复古籍和古画的。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手指灵巧地解开包装带,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她从箱子里取出一卷用防震材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开始拆解。念临春本该离开去送下一单,脚步却像被什么钉住了似的。他看见那双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尖沾着些许颜料痕迹,动作却异常沉稳,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显得那么自信而准确。
当最后一层包装被揭开时,一幅残破的画卷呈现在眼前。画上是传统的山水,山势险峻,云雾缭绕,右下角有一处明显的破损,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划过,又或者只是岁月无情的啃噬。
可惜了,念临春脱口而出,这应该是明代中期的作品,看笔法像是浙派传承。
苏雨霁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懂画
我大学读的艺术史,兼职送快递赚点外快。念临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画破损不算太严重,修复起来应该不难。
确实,主要是补色和全色。苏雨霁边说边取出放大镜,仔细检查画作状况,最难的是这个部分,她指着画中一座寺庙角落,这里有极细微的金粉描绘,需要匹配当时的工艺。
念临春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他突然意识到距离太近,连忙后退一步,却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一个小盒子。
对不起!他慌忙蹲下身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大多是些修复工具,但其中有一个小巧的铜制香炉,不过掌心大小,造型古朴,表面刻着精细的莲花纹样,即使沾了些灰尘,仍能看出其工艺的精湛。
没关系,我来吧。苏雨霁也蹲下来,先拾起了那只小香炉,仔细检查是否有损伤,手指轻柔地拂过表面的纹路,像是在对待一个活物。
就在这一刻,两人的手指无意间同时触碰到香炉。一瞬间,念临春感到一阵奇异的眩晕,耳边似乎响起遥远的钟声,眼前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曳,一双含泪的眼睛,一座古寺的轮廓...这些影像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却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幻觉转瞬即逝。他摇摇头,发现苏雨霁也怔在那里,眼神恍惚,仿佛刚从某个遥远的时空被拉回现实。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又同时笑了起来,尴尬的气氛稍稍缓解。
可能是低血糖,念临春找借口道,我该去送剩下的快递了。他瞥了一眼手表,确实已经比预定的时间耽搁了不少。
苏雨霁点点头,送他到门口。临走时,念临春忍不住回头问:我以后还能来...看看这幅画的修复进度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请求听起来太过冒昧,像是为了接近她而找的借口。
周三和周五下午我一般都在工作室。苏雨霁微微一笑,并没有显露出反感,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念临春。
女孩的眼睛微微睁大:很少见的姓氏。
是啊,我们家祖上好像跟佛教有些渊源,名字都带点禅意。他解释道,然后挥手告别,脚步有些匆忙,像是要逃离什么。
走出清漪阁,巷子里的风吹散了些许恍惚感,但那只香炉的触感和短暂的幻觉却萦绕不去。念临春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连日送快递累出了幻觉。他掏出手机,看到购物APP推送的促销信息,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堆待付款的订单,自言自语道:每次都说剁手,但尾款从不拖,我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这话与其说是自责,不如说是一种试图回归日常的挣扎,想要用现代生活的琐碎来冲淡那些不合时宜的神秘体验。
接下来的几天,念临春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无论是分拣快递还是开车送货,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只古铜香炉和苏雨霁低头检视画作时的侧脸。周三下午,他鬼使神差地接了一个清漪阁附近的订单,送完后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那扇木门。
苏雨霁开门时穿着工作围裙,上面沾着各色颜料,手里还拿着一支极细的毛笔,笔尖蘸着金粉,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正好,来看这个。她毫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径直引他到工作台前。
那幅山水画已经展开了,破损处被精心地填补上,正在进行全色步骤。苏雨霁的工作台上摆着十多个小碟子,每个里面调着不同的颜色,细微到非专业人士根本看不出差别。她的工作区域整洁得令人惊讶,每样工具都有其固定位置,显示出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
你是怎么准确匹配这些颜色的念临春好奇地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她的手指,那双手正在轻柔地移动,笔尖在纸上留下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经验和研究。苏雨霁递给他一个放大镜,每个时代的颜料都有其特点,需要查阅大量资料,有时甚至要分析颜料成分。她指向书架上一排厚厚的参考书,那些书的书脊已经磨损,显然经常被翻阅。
念临春俯身细看,不禁赞叹:这笔法模仿得真好,几乎看不出是后人补的。
几乎苏雨挑眉,嘴角带着一丝挑战的笑意。
这里,念临春指着山石处的一小片皴法,原画的笔势更加洒脱,你补的这部分稍微拘谨了些。不过不是行家绝对看不出来。
苏雨霁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笑了:看来艺术史没白读。要试试吗
我不行不行,我只会看,不会画。念临春连忙摆手,但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没关系,小面积的补笔,我可以指导你。苏雨霁另取了一支笔蘸上颜料,手腕放松,跟着原来的笔势走。
在她的指导下,念临春尝试着在破损边缘补了几笔。起初手有些抖,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手腕自然而然地移动,笔触竟然与原作融为一体。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和满足,仿佛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哇,你很有天赋啊。苏雨霁惊叹道,之前真的没学过修复
念临春摇头,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工作台角落的那个小香炉吸引:这个香炉,有什么特别来历吗
苏雨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据说曾是寺院之物,我在一次拍卖会上偶然所得。卖家说它有个名字叫‘回眸’,传说能让人瞥见前世片段,不过我觉得那只是营销噱头。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念临春注意到她在说这些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炉的表面。
回眸...念临春喃喃道,那种眩晕感又隐约袭来。
苏雨霁轻笑一声,继续调色:现在的人啊,套路比海深。上次我去相亲,对方约会在高级餐厅,点菜时像个大爷,结果买单时装傻充愣,差点让我这冤种掏钱。她摇摇头,还好我及时看穿了。
念临春忍不住笑了:就算是看穿,又能如何现在的约会市场就是这样。
所以我说,套路太多,真心太远。苏雨霁耸耸肩,不如专注于这些不会骗人的古物。
谈话间,念临春注意到苏雨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一条未读消息。她瞥了一眼,没有立即回复,而是继续专注于工作,那种专注力令人钦佩。
消息已读后,表情包沉默,念临春突然想到这句网络流行语,不禁脱口而出。
苏雨霁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你也知道这种感觉有时候明明抓心挠肝地等着某人的回复,最后只能通过刷光购物车来缓解焦虑。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找到了知音。念临春帮忙到傍晚,临走时苏雨霁送他到门口:周五再来吧,我有一批新到的材料,你可以继续练手。
走出清漪阁,念临春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感。他打开手机,看到购物车里的那些东西——最新款的游戏机、限量版球鞋、根本不会看的精装书...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想了想,逐一删除了这些商品,只留下一本关于古画修复技术的专业书籍。这个举动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仿佛某种更深层的兴趣正在被唤醒。
周五,念临春提前结束了快递工作,带着一盒手工点心来工作室。推开门,他发现里面不止苏雨霁一人。
一位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正在仔细察看那幅山水画。苏雨霁站在一旁,神情略显紧张,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围裙的边缘。
赵教授,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帮手,念临春。苏雨霁介绍道,临春,这位是市博物馆的赵教授,我们正在谈一个合作项目。
赵教授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着念临春,目光锐利如鹰:小伙子对古画有研究
略知一二。念临春谦虚地说,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赵教授指着画中一处极细微的补笔:这是你补的
念临春点头。赵教授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半晌才直起身,表情难以捉摸:天赋不错。雨霁跟你说过佛教艺术特展的事了吗
原来,市博物馆即将举办一场大型佛教艺术特展,但部分展品因年代久远需要修复。赵教授看中了苏雨霁的专业能力,想将一部分修复工作委托给她的工作室。
时间很紧,只有两个月。赵教授说,语气严肃,最重要的是这幅唐代《菩萨渡海图》,破损严重,需要大量补色。他展开带来的照片,那是一幅长卷,描绘观音菩萨乘龙渡海的场景,画面多处褪色破损,尤其是海水部分几乎模糊不清,菩萨的面容也有几处缺损。
苏雨霁面色凝重:工作量很大,我可能需要帮手。
我可以在下班后过来帮忙。念临春主动请缨,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白天送快递已经够累了,晚上再来做这种需要极度专注的工作,简直是自讨苦吃。但某种强烈的吸引力让他无法拒绝。
赵教授怀疑地打量着他:这份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业性,不是业余爱好者的游戏。
让临春试试吧,苏雨霁说,他对佛教艺术很有感觉,手上功夫也不错。
经过一番简单的测试,赵教授勉强同意让念临春参与一些基础工作。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念临春白天送快递,晚上就到工作室协助修复。令人惊讶的是,他对这幅古画的修复进展神速,尤其是佛像面部和手势的修复,几乎无需参考就能还原得精准无比,仿佛那些图像早已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你好像天生就知道这些佛像应该是什么样子。一晚,苏雨霁看着念临春刚刚补全的一处菩萨衣纹,忍不住感叹。工作室里只亮着几盏专业的照明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仿佛两个正在举行某种神秘仪式的祭司。
念临春自己也感到困惑:很奇怪,一拿起笔,那种感觉就自然来了,好像...记忆深处早就知道该怎么画。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向窗外。夜色已深,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工作室内的静谧。
工作中,两人越来越默契。有时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工具或颜料。夜深了,他们会一起叫外卖,坐在庭院里休息片刻。念临春发现苏雨霁表面上冷静专业,私下里却有着调皮的一面,喜欢看搞笑视频,还会模仿赵教授的严肃表情,学得惟妙惟肖,常常逗得念临春忍俊不禁。
而苏雨霁也发现念临春不仅对艺术有深厚理解,还是个细心体贴的人。他会注意到她工作时忘记吃饭,悄悄带来她喜欢的点心;会在雨天提前到她工作室检查是否有漏雨的地方;还会讲一些送快递途中遇到的趣事逗她开心,比如那只总是追着他电动车跑的大黄狗,或者那个每次收到快递都要验货半小时的古怪老太太。
一晚,暴雨倾盆,雨点敲打着屋顶和窗户,发出连续不断的响声。工作室里只有他们二人。念临春正在修复画中观音手持的净瓶,苏雨霁在旁边调配金粉。突然一声惊雷,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将他们抛入一片黑暗之中。
保险丝可能跳了,我去看看。苏雨霁起身道,声音在雷声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
等等,这里有应急灯。念临春摸黑从抽屉里找出充电式台灯,打开后柔和的光线照亮工作台周围一小片区域,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随着灯光的摇曳而晃动。
窗外雨声哗啦,雷声隆隆。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光明中,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看来今晚只能到这里了。苏雨霁说,声音轻柔,仿佛怕打破这特殊的氛围。
念临春点头,目光却被工作台上的那只小香炉吸引。在台灯光线下,香炉表面的莲花纹路似乎更加清晰生动,仿佛随时会绽放。你说过,这个香炉叫‘回眸’
卖家是这么说的。苏雨霁拿起香炉,指尖轻轻摩挲着表面的纹路,还说如果有机缘,它能让人看见前世片段。不过我觉得...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又一道闪电划亮天空,紧接着雷声轰鸣,近得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就在这时,香炉似乎微微发热,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念临春眼前浮现出清晰的景象:一座古老的寺院,香烟缭绕,一个年轻僧侣正跪在佛前诵经。那僧侣抬起头来——赫然是他自己的面容!他看到自己在青灯古佛前修行,却总在不经意间望向寺外,眼神中藏着难以言说的期待与挣扎。那是一种深切的渴望与内心的矛盾,一种被信仰与凡心撕裂的痛苦。
你看到了吗苏雨霁声音颤抖地问,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念临春的手臂,指甲微微陷入他的皮肤。
一座寺院,一个僧侣...念临春艰难地说,感到喉咙发干。
苏雨霁脸色苍白:我看到了一个女子,在寺院外徘徊...她看起来很伤心。然后...然后她是我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眼睛睁得很大,映出台灯微弱的光芒。
两人沉默良久,试图理解刚才发生的超自然现象。最终,苏雨霁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也许我们真的看到了前世。
你相信轮回转世之说念临春问,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我修复古物多年,有时候会觉得某些东西特别熟悉,仿佛曾经拥有过。或许有些联系是超越时间的。她轻声说,那只香炉,可能真的有点特别。她的目光落在香炉上,眼神复杂,既有恐惧,也有好奇。
雷雨渐渐停歇,灯光也重新亮起。但那一晚的经历彻底改变了两人的关系。他们开始探讨各种可能性,查阅佛教关于轮回的经典,甚至去拜访了一位研究佛教哲学的教授。
佛教认为,众生因业力而在六道中轮回,教授解释道,他的办公室堆满了书籍和卷轴,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墨香,特别强烈的执念和未了的因缘,可能会让灵魂在转世后仍然被吸引相聚。老教授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两人,你们说的情况虽然罕见,但在佛教典籍中并非没有先例。
与此同时,《菩萨渡海图》的修复工作接近尾声。只剩最后一部分——观音菩萨的面容有一处破损,需要极其精细的补笔。赵教授特意前来监督这项关键工作,表情比平时更加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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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我来吧。念临春主动请缨,感到一种奇异的自信,仿佛这个任务非他莫属。
赵教授皱眉:你确定这是最精细的部分,一笔失误就可能毁掉整幅画。他的目光在念临春和苏雨霁之间移动,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某种微妙的变化。
苏雨霁却信任地看着念临春:我相信他可以。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眼神中充满鼓励。
念临春净手后,选了一支最细的毛笔,蘸上精心调配的颜料。当他看向画中观音的面容时,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又出现了。他仿佛不是在学习模仿,而是在回忆——回忆千百年前曾亲眼见过的容颜。他的手稳如磐石,心跳却加速起来,某种深层次的情感被唤醒,既敬畏又亲切。
笔尖轻触纸面,流畅地移动。补全的部分与原作完美融合,观音慈悲微笑的表情更加完整生动,仿佛重生。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念临春长舒一口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平静。
赵教授通过放大镜仔细检查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了不起!简直是神乎其技!年轻人,你有没有考虑转行做文物修复他拍着念临春的肩膀,态度明显亲切了许多。
当晚,为了庆祝修复工作圆满完成,苏雨霁泡了一壶好茶,两人坐在庭院中闲聊。月光洒在石板上,泛着银白的光泽,竹影摇曳,投下斑驳的图案。茶香袅袅,与夜风中带来的花香混合,创造出一种宁静而梦幻的氛围。
今天赵教授问我有没有兴趣全职做修复,念临春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茶杯,我有点心动,但又担心收入不稳定。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透露自己对未来的迷茫,那种敞开心扉的感觉既脆弱又释放。
苏雨霁微笑,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跟着你的心走。我记得你说过,送快递只是临时工作。她的目光理解而温暖,没有丝毫评判。
是啊,艺术史专业不好找工作。念临春自嘲道,没想到最终可能还是回到了本行。他抬头看向夜空,几颗星星在城市光害中顽强地闪烁着。
谈话间,他的目光落在苏雨霁的脸上。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明亮。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手靠近,指尖相触。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但这次轻微得多,更像是心动时的悸动。念临春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涌动。
苏雨霁,我...念临春鼓起勇气,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突如其来的情感,这超越了寻常好感的东西,仿佛被前世记忆加持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工作室里传来一声轻响。两人警觉地对视一眼,悄悄走进屋内。只见那只小香炉不知何故从架子移到了工作台上,微微散发着温热,在昏暗的室内泛着淡淡的铜光。
这不可能...苏雨霁低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我明明把它放在那边架子上的。她指着房间另一端的高架,那上面陈列着各种古物,井然有序。
念临春走近香炉,发现炉内不知何时有了一层薄薄的香灰,中间似乎藏着什么。他用小镊子轻轻拨开灰烬,取出一枚小小的、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仿佛内部有火焰在燃烧。
这是什么苏雨霁凑近看,呼吸轻轻拂过念临春的手背。
突然,那珠子在念临春指尖微微发热。一系列影像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一位年轻僧侣跪在佛前发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僧侣每日在晨钟暮鼓中修行,却总在诵经时分心,望向寺外的小路...
山花烂漫的季节,僧侣下山化缘,与一位采药女子在山间相遇...
两人眼神交错间的悸动,却只能双手合十,默然离去...
僧侣在佛前挣扎,一边是戒律,一边是心动...
女子日复一日在寺院外徘徊,只为偶尔能看到僧侣的身影...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席卷寺院,僧侣为救经卷冲入火海...
女子在外面痛哭,眼睁睁看着火光吞噬一切...
僧侣在弥留之际,看到女子冲破阻拦想冲入火海救他,被众人拦下...
女子对着将倾的寺院许愿:愿来世再相见,不在僧俗之间...
这些影像如此清晰强烈,念临春几乎能感受到火焰的热度,听到女子的哭泣,体会到僧侣内心的挣扎。当幻象消退,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苏雨霁扶着他的肩膀,脸上满是担忧和同样的震惊。
你也看到了,是不是她轻声问,眼中泪光闪烁。
念临春点头,无法言语。他握住苏雨霁的手,两人之间的联结从未如此清晰。那只名为回眸的香炉静静地立在桌上,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几百年的等待,似乎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