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前世的裹尸布,将我紧紧包裹。
我重生了。
在猝死后的第三天,回到了这家熟悉的医院。
浑身插满管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剧痛。
耳边,是我最熟悉的两个声音。
我的未婚夫,顾池。
和我名义上的继妹,宋乔一。
阿池哥,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宋乔一的声音带着哭腔,天真又自责。
都怪我,不该求她帮你赶制那件参赛的缂丝作品,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顾池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冰冷,像手术刀划过我的心脏。
她身体底子差,熬不住是她的命。
乔一,你别自责。
没有她,我一样能拿到‘青年非遗传承人’金奖。
她的那些技法,我已经全学会了。
我费力地、缓缓地睁开眼。
视网膜上,一行血色大字触目惊心。
【距离华夏匠心杯全国总决赛:100天】
前世,我就是为了这个比赛,耗尽最后一丝心血,为顾池做了嫁衣。
我死在他和宋乔一的庆功宴当晚。
而我的继妹,踩着我的尸骨,成了他身边新的灵感缪斯。
这一世,这100天。
不是我的生命倒计时。
是我的,复仇倒计时。
我看着天花板,笑了。
胸腔震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
顾池和宋乔一立刻冲了进来。
宋溪!你醒了顾池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换上深情的面具。
宋乔一则扑到床边,握住我没打点滴的手,眼泪说掉就掉。
姐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她的手很暖,心却比西伯利亚的寒流更冷。
我虚弱地看着他们,眼神空洞。
顾池……比赛……
顾池立刻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别担心,作品我帮你完成了,评委们很喜欢,我们入围了。
我们
他轻飘飘两个字,抹杀了我熬干的无数个日夜。
我看着他,轻轻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为他痴狂,为他奉献一切的傻子。
他不知道。
从地狱爬回来的我,心里只剩下一片焦土。
焦土之上,唯一的种子,是恨。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1
出院后,我被接回了叔叔家,也就是宋乔一的家。
我父母是缂丝世家锦绣坊的嫡系传人,意外去世后,我被过继给叔叔林建安。
从此,我成了宋乔一名义上的姐姐。
我和顾池青梅竹马,他是京圈艺术世家的继承人,光环加身。
为了他,我放弃了保送国家级非遗研究院的机会。
我选择站在他身后,做他最隐秘的枪手。
为他提供创意,为他攻克技术难关,为他一针一线织就天才艺术家的华美外袍。
而我,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我的未婚妻,宋溪。
如今,这件外袍,我要亲手把它扒下来。
华夏匠心杯的初赛作品已经让他名声大噪,决赛迫在眉睫。
这天,顾池又来了我的工作室。
他带着一脸担忧,实则是不耐烦的催促。
宋溪,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决赛作品,我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靠在躺椅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
你说。
他拿出设计稿,上面画着一幅气势磅礴的《锦绣山河》。
我想用‘双面异色綷’的技法来表现,但这种古法太过繁复,我怕……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理所当然。
前世,我就是为了帮他复原这个失传的技法,熬坏了眼睛,熬尽了心血。
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前阵子整理父母遗物,找到一本残破的笔记,上面好像……有记载。
我身体不济,你自己去书房找吧,就在那个檀木盒子里。
顾池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故作矜持:这怎么好意思,那都是伯父伯母的心血……
我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我闭上眼,气若游丝。
他立刻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向书房。
那本笔记,我早就准备好了。
真假参半。
其中关于固色的部分,我巧妙地篡改了一个关键步骤。
用这种方法染出的丝线,初看时色泽会无比鲜亮、惊艳绝伦。
但在特定的强光谱灯光下照射,不出十分钟,所有色彩都会快速氧化、褪色、皲裂。
如同一场虚假繁荣的幻梦,瞬间化为泡影。
顾池,我为你织的华袍,也该还回来了。
2
顾池拿着笔记如获至宝,一头扎进了他的工作室。
宋乔一却关心地留了下来。
她端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我的工作室。
姐姐,你身体虚,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汤,快趁热喝吧。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像一朵不染尘埃的小白花。
可我知道,这朵花的根茎里,流淌着最毒的汁液。
我的工作室,是我的圣地,除了顾池,从不让外人进入。
这里有我为自己准备的决赛作品。
一幅小小的、还未完成的凤凰图。
我故意将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丝线是我用最珍贵的天然矿物和植物染料,花费数月染成的。
姐姐,你也在准备作品吗真好看。
宋乔一的目光落在我的凤凰图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嫉妒和阴狠。
我淡淡地说:随便织着玩罢了。
她把汤碗放下,走到织机旁,伸手想要触摸。
这颜色真特别,像血一样……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作品时,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工作台撞去!
啊!
一声惊呼。
哗啦——
工作台上摆放着的十几瓶天然染料,瞬间被她撞翻。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五彩斑斓的液体,尽数泼在了我那幅未完成的凤凰图上。
原本华美的羽翼,瞬间被染成一团污浊的烂泥。
空气死一般寂静。
宋乔一脸色惨白地回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以为,她毁掉的是我的希望,是我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
她不知道,那只是我故意摆出来的废品。
真正的作品,早已被我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着那团污泥,愣了三秒。
然后,我猛地站起来,冲过去,看着那幅被毁掉的作品,浑身发抖。
我的作品……我的心血……
我猛地回头,一双眼猩红地瞪着宋乔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乔一!你为什么要毁了它!
我像疯了一样,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凄厉。
叔叔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
宋乔一立刻扑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姐姐她……
叔叔皱着眉,看着我。
宋溪!乔一也不是故意的,你对她吼什么!
不过是一幅没织完的布,你的身体要紧,为了这个气坏了值得吗
你妹妹也是好心来看你!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一个假意维护,一个委屈流泪。
多么和谐的一家人。
而我,永远是那个外人。
我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好……好……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踉跄着后退,看着他们,绝望地笑了。
他们看着我备受打击的样子,眼底都流露出了一丝快慰和放心。
很好。
我的猎物们,已经对我彻底放松了警惕。
3
顾池凭借我给的那本改良版笔记,成功攻克了双面异色綷技法。
他的初赛作品在圈内引起轰动,被誉为将古典与现代完美结合的天才之作。
一时间,他风光无限。
各种艺术沙龙、高端晚宴的邀请函雪片般飞来。
而他身边,永远站着笑靥如花的宋乔一。
他公开向媒体介绍:这位是我的灵感女神,宋乔一小姐。没有她的陪伴和启发,就没有《锦绣山河》。
记者们立刻将镜头对准宋乔一。
宋小姐,请问您是如何给顾池先生带来灵感的呢
宋乔一羞涩地挽住顾池的手臂,声音甜美。
我只是觉得顾池哥哥太辛苦了,常常陪在他身边,给他讲一些有趣的故事而已。真正的天才,是顾池哥哥。
多么完美的回答。
一个天才艺术家,一个纯洁的灵感缪斯。
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我呢
当有记者偶尔问起我时,顾池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哦,宋溪啊,她是我的一位助手,最近身体不太好,在休养。
助手。
我为他放弃前途,耗尽心血,最后只换来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助手的名分。
我在电视上看着这一幕。
看着他们在闪光灯下有多光鲜,我眼底的恨意就有多深。
叔叔坐在我身边,满意地看着电视。
顾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乔一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她的福气。
他转头看我,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宋溪,你别多想。你身体不好,顾池的事业要紧,乔一能帮他分担,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笑了。
是啊,我真为他们高兴。
高兴得想把他们一起送进地狱。
这期间,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
在所有人看来,我因为作品被毁而一蹶不振,彻底自暴自弃。
他们不知道。
在那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我正夜以继日地创造着真正的奇迹。
我用针为笔,用血为墨。
复原那早已失传了百年的禁忌之技——泣血缂。
传说中,这种技法需用织作者的心头血作为引子,织出的凤凰,方能浴火重生,神韵具备。
前世,我不敢。
这一世,我流干的血,足以染红一片地狱。
我的凤凰,即将涅槃。
4
【距离华夏匠心杯全国总决赛:7天】
决赛前一周,顾池的《锦绣山河》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收光。
这是缂丝作品画龙点睛的一步,能让丝线的色泽和质感产生奇妙的升华。
这项技术,繁复而精妙。
整个林家,只有我懂。
顾池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了我的工作室。
他带着胜利者般的倨傲,和一丝施舍般的温柔。
宋溪,我的《锦绣山河》快完成了,就差最后一步收光。
他走近我,俯下身,声音里带着诱哄。
等我拿到金奖,我们就结婚。
我会在所有媒体面前宣布,你是我顾池唯一的妻子。
他以为,这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我看着他虚伪的脸,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结婚
前世,我也曾满怀期待地等着这句话。
等来的,却是我的死讯和他另娶新人的消息。
我抬起眼,眸光平静如水。
好。
我微笑着答应了。
顾池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
他以为我终于认命,终于被他画的大饼所收服。
我站起身,走到他的巨型织机前。
那幅《锦绣山河》的确壮观,色彩斑斓,技法纯熟。
可惜,根基是烂的。
收光的手法,讲究的是‘藏’与‘露’,你看好。
我当着他的面,拿起特制的骨针,手把手地教他。
当然,是错误的手法。
我将真正藏针的诀窍,改为了断经的暗手。
这种手法在完成时看不出任何破绽,甚至会让作品表面看起来更加平整光滑。
但只要外力稍一作用,或者光照温度发生剧变,被断掉的经线就会瞬间崩裂,导致整个画面坍塌。
最难的这部分,我来帮你吧,你看着学。
我贴心地帮他完成了最核心、最难的部分。
顾池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我的手法精妙绝伦,却根本看不透其中的玄机。
他欣喜若狂,以为胜券在握。
宋溪,谢谢你!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他激动地拥抱了我一下。
我僵硬地站着,任由他抱着,闻着他身上和宋乔一同款的香水味,只觉得恶心。
他离开后,工作室里恢复了死寂。
我看着墙上血红的倒计时。
【剩余7天】
我拿起手机,平静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华夏匠心杯’组委会吗
我是独立设计师宋溪,我想以个人名义,提交一份我的参赛作品。
电话那头有些惊讶。
林小姐,报名早已截止了。
我轻声说:
我的作品,名为《涅槃》。
使用的,是早已失传百年的‘泣血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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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赛当天。
顾池穿着高定西装,意气风发地站在展台前。
他的《锦绣山河》被放置在最中央,等待着聚光灯的照耀。
他志得意满地回头,穿过人群,朝站在后台阴影里的我,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那笑容仿佛在说:看,没有你,我照样可以站在世界之巅。而你,只能永远活在我的阴影里。
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抬起手,看着视网膜上的倒计时。
【3】
【2】
【1】
【0】
我平静地,按下了口袋里一个微型遥控器的开关。
那是控制展台特殊光谱灯的开关。
顾池,好戏,开场了。
5
刺眼的强光,瞬间打在了《锦绣山河》之上。
那是比普通展灯强上十倍的特殊光谱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准备欣赏这幅天才之作。
顾池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正准备向评委和观众介绍他的作品。
然而,下一秒。
异变陡生!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幅原本色彩绚烂、气势磅礴的《锦绣山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鲜艳的红,变成了肮脏的褐。
明亮的黄,化为了死寂的灰。
苍翠的绿,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枯黄。
天哪!那是什么!
颜色……颜色在消失!
观众席发出一阵惊呼。
顾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作品。
这还没完。
随着色彩的褪去,画面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就像干涸的土地。
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
一块丝线崩裂,脱落。
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不过短短一分钟。
那幅被誉为天才之作的《锦绣山河》,就在强光下,迅速皲裂、坍塌。
华美的山河,变成了一片污浊不堪的废墟。
现场一片死寂。
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怎么回事豆腐渣工程吗
这是学术剽窃!他用了劣质的化学染料冒充昂贵的天然矿物染料!
天啊,这是艺术界的奇耻大辱!
评委席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指着顾池怒喝:
顾池!你这是在侮辱缂丝!侮辱艺术!
顾池彻底懵了,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冷。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这不可能……
他百口莫辩,像一个小丑,被钉在耻辱柱上。
就在现场乱成一锅粥时,主持人强作镇定地走上台。
各位来宾,各位评委,请安静。
我们刚刚接到通知,本届比赛,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复活’作品。
现在,让我们有请这份作品的创作者,以及她的作品——《涅槃》!
全场的灯光暗下,只有一束追光,打在了舞台的另一侧。
幕布缓缓拉开。
一幅尺幅不大,却无比震撼的凤凰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凤凰,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流淌着生命的血红色。
它的羽翼舒展,尾羽华丽,眼神孤傲而悲悯。
在灯光下,那些丝线仿佛在微微颤动,那凤凰,就像活过来一般,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挣扎、而后重生!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那股悲壮而磅礴的生命力,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这是……老专家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这是失传了百年的……‘泣血缂’!
灯光亮起。
我从后台的阴影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走进了属于我的,万丈光芒里。
6
我站在舞台中央,站在我亲手缔造的《涅槃》旁。
台下的顾池,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从我重生那一刻起,他就掉进了一个我为他精心编织的、长达一百天的陷阱。
笔记是假的。
作品被毁是假的。
我的颓废和认命,全都是假的!
不可能……宋溪……是你……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我没有看他。
我拿起话筒,声音清晰而平静,传遍了整个会场。
各位评委,各位来宾,大家好。
我是宋溪。
这幅《涅V》,是我耗时一百天,独立创作完成。
它所使用的,的确是林家失传已久的‘泣血缂’。
我详细阐述了这幅作品如何从古籍中寻找蛛丝马迹,如何复原染料配方,如何改良织造工具,最终让这项绝技重现人间。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顾池的心里。
这些,本该是属于他的荣耀。
这些,是他从我这里偷走,又被我亲手夺回来的荣耀!
评委们激动地走上台,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观摩着我的作品,赞不绝口。
奇迹!这简直是当代非遗传承的奇迹!
宋小姐,不,宋老师!您才是真正的天才!
顾池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我,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我。
他想起了前世今生,我为他的所有付出。
那些为他画设计稿熬红的眼睛。
那双为他赶制作品而扎满针孔、布满厚茧的双手。
那些被他轻蔑地嘲笑为匠气,却被他无耻窃取的天才创意。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宋溪!
他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台上冲来。
宋溪!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想抓住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两名高大的保安及时出现,将他死死拦在台下。
他被架住,状若疯魔,冲着我嘶吼:
宋溪!我爱的是你!我一直爱的都是你啊!
乔一只是……只是……
他的声音,凄厉又可笑。

他的爱,就是窃取我的人生,榨干我的心血,然后眼睁睁看我去死吗
我终于,缓缓地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的眼神里,没有恨,没有痛。
只有一片死寂的、看垃圾般的冷漠。
7

我轻启朱唇,吐出一个字,带着无尽的嘲讽。
顾池,你的爱,真廉价。
我的声音不大,却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看着他苍白绝望的脸,继续说道: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那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我,宋溪,锦绣坊第十八代传人。而顾池先生——
我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他的心脏。
——是窃取我作品、剽窃我创意长达十年之久的,小偷!
全场哗然!
顾池的身体猛地一震,面如死灰。
你胡说!宋溪你血口喷人!
我没有!
哦没有吗
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顾池,初赛的‘双面异色綷’,我真的不行了,你自己来吧……
不行!宋溪,只有你能做到!帮帮我,最后一次!拿到金奖我们就结婚!
顾池,这个‘泣血缂’的技法太过凶险……
宋溪!你是天才,你一定可以的!想想我们的未来!
……
一段又一段。
全都是他低声下气,请求我、诱哄我、逼迫我为他代笔的录音。
铁证如山!
顾池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他瘫软在地,像一条被抽掉脊梁骨的狗。
我的目光,又转向了观众席里,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宋乔一。
还有你,我的好妹妹,宋乔一。
这些年,你一边扮演着天真善良的解语花,一边配合你的顾池哥哥,对我进行精神控制和打压。
是你,‘不小心’毁掉了我为自己准备的练习作品。
是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告诉我‘姐姐你要理解哥哥,他压力太大了’。
是你,踩着我的心血,去当他光鲜亮丽的‘灵感女神’!
我扬起手,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宋乔一撞翻我染料瓶的监控录像。
以及她和顾池在各种场合,亲密无间、分享胜利果实的照片。
宋乔一尖叫一声,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相大白。
一个惊天丑闻。
一个道貌岸然的天才艺术家,一个楚楚可怜的绿茶心机女。
他们联手,将一个真正的天才,欺压、利用、逼上绝路。
愤怒的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动快门。
评委会当场宣布:永久取消顾池所有参赛资格和过往奖项,将其列入行业黑名单。
艺术界,将他永久封杀。
陆家的名声,一夜之间,臭不可闻,股票暴跌,元气大伤。
而宋乔一,很快被愤怒的网友人肉。
她过往在学校里霸凌同学、抢夺别人男友的绿茶行径被一一扒出。
她,社会性死亡。
我看着台下那两个我曾经最爱、如今最恨的人,一个疯癫,一个崩溃。
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大仇得报。
我的《涅槃》,也是我的新生。
8
比赛结束后,我用奖金和父母的遗产,成立了国家级的锦绣坊非遗传承工作室。
我不再为任何人做嫁衣。
我为自己,为这项古老的技艺,织就未来。
我的《涅槃》被国家博物馆永久收藏。
我成了非遗界最年轻、也最耀眼的领军人物。
而顾池,彻底疯了。
他被陆家赶出了家门,一无所有。
他没有再来纠缠我,只是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地守在我工作室的大门外。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破旧的织机,和一些劣质的丝线。
就在街角,一遍又一遍,用他那拙劣不堪的技法,尝试复刻我的《涅槃》。
他织了拆,拆了又织。
双手磨得鲜血淋漓,十指红肿,不成人形。
冬天,他冻得瑟瑟发抖。
夏天,他晒得皮肤皲裂。
他变得又脏又臭,头发像一团乱草,眼神空洞而执拗。
路过的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对他指指点点。
他恍若未闻。
他以为,用这种自残般的方式,就能赎罪。
他以为,只要他也尝遍我受过的苦,就能求得我的原谅。
可他不知道。
我受的苦,是为爱人奉献却遭背叛的剜心之痛。
他受的苦,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云泥之别。
我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他。
但我从未停下脚步,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他。
他就好像街边的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团垃圾。
与我无关。
宋乔一的下场更惨。
被学校开除,被所有圈子排挤。
叔叔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和羞辱,一病不起。
他们的家,也散了。
她来找过我一次,跪在工作室门口,求我放过她。
我只是让保安,把她请了出去。
原谅
那是上帝的事。
我的任务,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9
一年后,初雪。
工作室外,白雪皑皑。
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整理好图纸,走出了大楼。
一个温润如玉的身影,早已等在门外。
是顾言之。
国内最年轻的艺术史学者,也是我的……新男友。
他是在那场决赛后,为了研究泣血缂而找上我的。
他懂我的艺术,敬我的才华,爱我的灵魂。
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真正的爱,是尊重,是欣赏,是并肩而立,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尽索取和消耗。
外面冷,怎么不多穿点。
顾言之迎上来,解下自己的羊绒大衣,温柔地披在我身上,将我冰冷的手握进他的掌心。
暖意,从指尖,一直流淌到心底。
我们相视一笑,并肩走在雪地里。
路过那个熟悉的街角时,那个疯癫的身影依旧在。
顾池还在那里,机械地、麻木地拨弄着他的织机。
雪花落满了他的头和肩膀,他却毫无所觉,仿佛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像。
顾言之的脚步顿了顿,他看着那个奇怪的人,好奇地问我:
他是谁
我没有回头,只是挽紧了顾言之的手臂,继续向前走。
雪地里,留下我们一行清晰的脚印。
我看着前方温暖的灯火,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几乎要消散在风雪里。
一个走错路的学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