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鼻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耳边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的眼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三个月了。
我假装植物人已经整整三个月。
这一切,始于那场意外的车祸。
成了植物人真是天助我也。
那天,我在病房门外,清晰地听到了李浩对苏晴说的这句话。
我的手指在被子下微微蜷缩,又立刻强迫自己放松。
绝不能被发现。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立刻将呼吸调整得缓慢而均匀。
如同过去九十多个日夜一样。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而熟悉。
是苏晴。
另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是李浩。
我的好兄弟。
他今天怎么样
苏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冷漠。
老样子,医生说醒来的希望很渺茫。
李浩的回答显得迫不及待。
我能感觉到他走近床边,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我眼皮上的光。
啧啧,真是可怜。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令人齿冷的讥讽。
计划很顺利,宝贝。
李浩的声音压低了,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小声点!
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
怕什么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什么都听不见,感觉不到。
李浩嗤笑一声,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胳膊上。
那触碰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我用尽全力维持着身体的僵直。
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搞定了。
李浩的语气充满了得意。
趁他出事,意识不清,我模仿了他的签名。
再加上你这个未婚妻作为法定监护人签字,一切天衣无缝。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他们竟然在窃取我的公司!
钱……都转移了吗
苏晴的声音变得急切,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
当然,海外账户,万无一失。
等他彻底没价值了,拔掉氧气管,我们就自由了。
李浩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
拔掉氧气管
他们竟然还想杀了我!
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假装爱这个废物了!
苏晴的声音充满了解脱和厌恶。
每天对着这具一动不动的身体,我恶心得想吐!
委屈你了,我的影后。
李浩轻佻地笑着。
我听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以及令人作呕的亲吻声。
就在我的病床边。
在我这个植物人面前。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血管里奔涌。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今晚别走了,陪陪我。
李浩的声音含糊不清。
讨厌……在这里
苏晴半推半就。
不是更刺激吗就当着他的面。
李浩的笑声像毒蛇一样嘶嘶作响。
他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依靠极致的痛苦来维持静止。
巨大的耻辱和恨意几乎将我吞噬。
去……去酒店吧。
苏晴最后一丝廉耻让她拒绝了在这里。
好吧,听你的。
反正,他也快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虚假而平稳的滴答声。
确认他们真的离开了。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刺得眼睛生疼。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
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那辆失控的卡车,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我当时竟还庆幸自己只是重伤,还把公司托付给李浩暂管!
我还心疼苏晴日夜守候会累坏身体!
愚蠢!
彻头彻尾的愚蠢!
假装植物人,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
这个念头在车祸后第三天,我隐约听到他们低语时,就瞬间形成。
我强忍着剧痛,欺骗了医生,瞒过了所有人。
只为了看清这血淋淋的真相。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灵魂深处响起。
每一个字都凝结着刻骨的恨意。
我所失去的一切,要你们百倍偿还。
病房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我立刻闭上眼,恢复死寂。
是护士来换点滴了。
她动作轻柔地更换着输液袋。
叹了口气,小声地自言自语。
多帅的小伙子啊,真是可惜了……
他女朋友刚才还在外面哭呢,真是情深义重……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哭
是为了即将到手的巨额财产喜极而泣吧!
情深义重
这真是我听过最恶心的笑话!
护士收拾好东西,轻轻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
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从相信他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踏入了孤绝的地狱。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给房间蒙上一层晦暗的橘色。
像凝固的血。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股权转让。
海外账户。
谋杀。
每一个词都意味着他们蓄谋已久。
我必须拿到证据。
我必须在他们下手之前,先反击!
但一个植物人能做什么
绝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
不能绝望。
我必须思考。
冷静地思考。
就像我经营公司时那样,运筹帷幄。
只是这一次,赌注是我的生命。
2
深夜的病房,死寂如坟墓。
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李浩和苏晴的对话,像淬毒的针,一遍遍扎进我的脑海。
股权转让……海外账户……拔掉氧气管……
每一个词都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我必须行动。
但一个被判定为植物人的人,能做什么
连翻身的自由都没有。
绝望的枷锁,比这身病号服更沉重。
窗外的月光,冷冷洒在地板上。
像一条苍白的小路,通往未知的自由。
却又遥不可及。
凌晨三点。
这是医院最安静的时刻。
连护士的脚步声都变得稀疏。
我的机会或许就在这里。
我尝试活动我的手指。
极其缓慢地,弯曲,再伸直。
像生锈的机械,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在这绝对的寂静里,这声音响得吓人。
我立刻停止。
屏住呼吸,倾听门外的动静。
没有任何反应。
很好。
我的身体因为长期的卧床而虚弱无力。
但复仇的意志,是唯一的火种,在骨髓里燃烧。
我需要水。
喉咙干得冒烟,像被砂纸磨过。
床头柜上放着我的水杯和吸管。
咫尺天涯。
我凝视着它,像一个沙漠旅人凝视着海市蜃楼。
我必须拿到它。
这不仅是为了解渴。
更是对我意志的一次试炼。
我开始移动我的右臂。
肌肉发出酸涩的抗议,骨头像灌了铅。
一寸,再一寸。
汗水从我的额头渗出,顺着太阳穴滑落。
整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窒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我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杯壁。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激动冲击着我的胸腔。
但我立刻压下它。
不能得意忘形。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勾住杯子的把手。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它一点点拉近。
杯子与柜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终于,杯子到了床边。
我颤抖着拿起吸管,塞进干裂的嘴唇。
清凉的水滋润了我的喉咙。
这微不足道的胜利,却让我几乎热泪盈眶。
我还能控制我的身体。
我还没有完全废掉。
我将杯子放回原处,尽量恢复原样。
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犯罪。
第二天清晨。
苏晴准时出现在病房。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愁。
晨哥,我来了。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今天天气很好,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她俯下身,替我整理额前的碎发。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她常用的那款香水味。
曾经让我迷恋的味道。
如今只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医生说多晒太阳对你有好处……
她喃喃自语,像个尽心尽力的妻子。
虽然你可能感觉不到了……
她的表演无懈可击。
若不是亲耳所闻,我恐怕会溺死在这虚假的温柔里。
护工进来,和她一起将我挪到轮椅上。
她细心地给我盖上薄毯。
推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
阳光刺眼。
我眯着眼,贪婪地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花园里很安静,只有鸟叫声。
她推着我走到一棵大树下。
停下。
她绕到我面前,蹲下身,握住我毫无反应的手。
晨哥……
她抬起头,眼圈泛红,泪光闪烁。
你一定要好起来……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她的演技堪称影后级。
我几乎要为她的深情鼓掌。
就在这时。
她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
迅速站起身,走到几步开外去接听。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但风还是把一些碎片吹进了我的耳朵。
……放心……他快不行了……
……钱已经……处理好……
……晚上老地方见……
每一个断续的词组,都像一把锤子,砸碎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她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时,脸上又挂满了悲戚。
她推着我往回走。
晨哥,你会好起来的,对吧
她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会原谅我做的所有事,对吧
我的血液,在她这句轻声的问话里,彻底冰冷。
回到病房。
她将我安置回床上。
公司还有点事,李浩在帮我处理,我得去看看。
她柔声说着,替我掖好被角。
晚点再来看你。
她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冰冷的吻。
然后拿起包,高跟鞋的声音清脆而急促地远去。
门关上。
我睁开眼,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公司有事……和李浩处理……
这对狗男女,正在瓜分我的帝国!
而我却困在这具动弹不得的躯壳里!
无能狂怒几乎将我撕裂。
下午。
护士来给我做例行检查和按摩。
她一边操作,一边和另一个护士闲聊。
……VIP2房的那位总裁,听说快醒了,真是奇迹……
是啊,家人高兴坏了……
对了,听说他未婚妻今天又来签了好多文件,真是辛苦……
唉,真是情深……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心脏猛地一抽。
苏晴今天来医院,根本不是看我。
她是来签字的!
在我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以未婚妻的身份,签署那些转移我财产的文件!
她们按摩完毕,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空无一人。
不。
不是无人。
还有一个清醒的灵魂,被困在这具活死人的躯壳里。
正在谋划一场绝地反击。
夜幕再次降临。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我需要一个盟友。
一个绝对可靠,绝对不会被李浩和苏晴收买的人。
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多年的私人律师,宋毅。
那个性格古板,只认合同和法律,连我都觉得他过于严谨的男人。
他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但我如何联系他
我的手机早已不知所踪。
任何对外联系,都可能暴露我已经苏醒的事实,引来杀身之祸。
风险极大。
但我必须冒险。
夜深了。
我听到走廊外护士站的低语。
以及……手机充电器插拔的细微声响。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缓缓成形。
3
护士站的夜班交接完成了。
走廊重新归于寂静。
我能想象到值夜护士此刻的状态——强打精神,偶尔刷一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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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机会。
我必须拿到通讯工具。
我的目光落在床尾摇杆上。
那是调节床铺角度的手动装置。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成型。
我缓慢地移动右臂。
肌肉纤维像被撕裂般疼痛。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摇杆。
我轻轻向外掰动。
床尾传来细微的齿轮摩擦声。
我立刻停住动作。
屏息倾听门外。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
很好。
我继续动作,将摇杆彻底掰出。
这根三十公分长的金属杆,此刻是我的希望。
我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它抬起。
汗水浸透了我的病号服。
金属杆与固定底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终于。
它松动了。
我像握着圣剑般,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下一步。
我需要一个支点。
我调整呼吸,将金属杆一端抵在床头柜边缘。
另一端,瞄准两米外护士站的方向。
那里,桌沿放着一部正在充电的医院内部电话。
我的目标不是电话本身。
而是连接它的那根数据线。
我需要制造一个微小的事故。
一个足以引来护士,却又不会让她起疑的事故。
我深吸一口气。
用金属杆轻轻拨动数据线。
第一次。
力度太小,数据线只是轻微晃动。
第二次。
角度偏了,杆头撞到桌腿,发出闷响。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
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瞬间僵直,闭上眼睛,恢复死寂状态。
病房门被推开。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我的脸,落在床尾的摇杆上。
咦摇杆怎么掉了
护士小声嘀咕,走近床边。
她俯身捡起摇杆,试图将它装回原处。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保持绝对的静止,连睫毛都不敢颤动。
奇怪,明明卡得很紧啊……
她摆弄了几下,终于将摇杆复位。
还好没砸到病人。
她替我掖了掖被角,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再次关上。
失败。
但我不可能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凌晨四点。
人最疲惫的时刻。
我再次拿起那根救命的金属杆。
这次,我改变了策略。
我轻轻敲击床边的输氧管。
制造出规律而轻微的叩叩声。
像某种仪器故障的异响。
十几秒后。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护士皱着眉头走进来,检查着各种仪器。
就是现在!
在她背对着我,弯腰检查输液管时。
我用金属杆精准地勾住了她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
动作必须快如闪电!
手机滑出口袋的瞬间,我用被子完美接住。
同时收回金属杆。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奇怪,明明有声音啊……
护士嘟囔着,再次确认一切正常后,疑惑地离开了。
成功了!
手机就在我手边。
冰冷的金属外壳,却让我感到无比滚烫。
下一步更危险。
我必须在她发现手机丢失前完成一切。
指纹解锁不可能。
我尝试输入密码。
她会用什么密码
生日纪念日
不,这些太私人。
我尝试输入1234。
错误。
0000。
错误。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流下。
时间不多了。
我忽然想起医院的规定——初始密码是工号后四位。
我冒险点亮屏幕,快速翻找。
在相册里找到一张工牌照片——工号2024。
我输入2024。
解锁成功!
打开通讯录。
寻找那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宋毅。
我的私人律师。
电话拨通的瞬间,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喂
电话那头传来宋毅沉稳而略带睡意的声音。
哪位
我无法说话。
我只能……
我用指甲,一下,一下,敲击着话筒。
摩斯密码。
这是我们一起打野战时学会的技能。
……SOS……危……险……
我艰难地敲击着。
李浩……苏晴……谋……杀……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宋毅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清晰。
保持绝对静默。
明天上午十点,我会以律师身份探视。
配合我。
电话被挂断。
我迅速删除通话记录。
将手机滑落到床边地板上。
仿佛是不经意间掉落。
几分钟后。
门外传来护士惊慌的声音。
我的手机呢
她循着寻找进来。
啊!怎么掉在这里!
她捡起手机,松了口气。
幸好没摔坏……
她疑惑地看了看依旧昏迷的我,摇摇头离开了。
危机解除。
但我心中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宋毅会相信吗
他会帮我吗
还是说……他早已被李浩收买
这场赌局,我押上了所有筹码。
上午九点。
苏晴准时出现在病房。
她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哼着歌替我擦拭脸颊。
晨哥,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她的笑容甜美又残忍。
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需要你签字哦。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代签。
她拿起我的手,蘸了印泥,就要往文件上按去!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绝不能让她得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抱歉,打扰一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宋毅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公文包。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苏晴和那份文件。
苏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宋律师您怎么来了……
例行公务。
宋毅走进来,面无表情。
根据协议,我需要每周核查一次我当事人的身体状况。
他看向我,眼神深邃。
以及,确认是否有……不当操作。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下意识地将那份文件藏到身后。
宋律师说笑了,我只是在帮晨哥做康复按摩……
宋毅没有理会她。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假装检查我的瞳孔。
他的嘴唇几乎不动,声音细微到只有我能听见。
计划不变。
配合我。
他的指尖在我掌心快速划过一个符号——那是我们曾经约定的行动暗号。
信任成立。
巨大的
relief
几乎让我失控。
但我必须忍住。
宋毅直起身,转向苏晴,语气公事公办。
苏小姐,请出示近期所有以当事人名义签署的文件。
我需要逐一核对。
苏晴强装镇定,挤出一个笑容。
当然……文件都在公司,我下次带过来……
宋毅的目光落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
包括您手上这份吗
苏晴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4
宋毅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苏晴的伪装。
她藏在身后的那份文件,此刻成了烫手的山芋。
苏小姐,请配合我的工作。
宋律师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根据《民法典》第三十四条,作为临时监护人的您,有义务配合意定监护监督人核查相关文件。
他引用法条时,像在念一段死亡宣判。
苏晴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试图挤出一個得体的微笑,却显得无比僵硬。
宋律师,您误会了……
这只是……只是一份普通的医疗费用清单,需要家属确认。
她的谎言拙劣得令人发笑。
是吗
宋毅向前一步,伸出手。
那请让我看看这份『医疗清单』。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纸张。
苏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文件抱在胸前。
这不方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这是隐私!您无权查看!
隐私
宋毅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睛寒光一闪。
涉及我当事人财产处置的任何文件,都不存在『隐私』。
他拿出手机,语气变得愈发冰冷。
如果您拒绝配合,我现在就向法院申请紧急听证,并提请冻结我当事人名下所有资产。
直到他的意识状态被权威机构重新评估为止。
苏晴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冻结资产
那她和李浩的计划将彻底破产!
她眼底闪过极度的恐慌,随即被强行压下。
您……您何必这么较真呢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上哀求的哭腔。
晨哥现在这样,我只是想帮他处理好一切……
等他醒了,一定会理解我的。
我相信他会『理解』的。
宋律师意味深长地重复着她的话,目光扫过我毫无生气的脸。
所以,更应该让我现在核对清楚,以免将来产生任何……误会。
他再次伸出手,姿态强硬,不留丝毫余地。
苏晴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神挣扎。
我能想象她大脑正在疯狂计算利弊。
最终,她极其不情愿地,将那份文件递了出去。
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宋律师接过文件,快速翻阅。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站在他身后的我,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股权质押协议……
他轻声念出标题,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
质押标的:晨星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质押权人:浩海资本(李浩先生全资控股)。
借款用途:『医疗费用』
他抬起头,看向苏晴,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
苏小姐,我当事人的流动资产足以支付十倍于此的医疗开销。
请问这份利率高达百分之二十的『医疗借款』,必要性在哪里
苏晴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床头柜才站稳。
这是……这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现金流储备!李浩也是好心……
好心
宋律师合上文件,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份协议条款苛刻,一旦违约,股份将直接划转。
这更像是一份……
disguised
transfer
(
disguised
transfer
)。
他精准地用了英文术语,像一记耳光抽在苏晴脸上。
她的演技终于崩溃了,声音尖利起来。
你这是在怀疑我怀疑李浩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晨哥!
我们都是他最亲的人!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谨慎』。
宋律师将文件放入自己的公文包。
这份协议,我需要带回去详细研究。
在我没有出具法律意见书之前,它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另外,请通知李浩先生,他作为公司临时管理者,需要准备接受独立审计。
明天上午九点,我的团队会进驻晨星集团。
苏晴彻底慌了神。
审计为什么要审计公司现在运营很好……
这正是审计的目的。
宋律师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确保在我当事人无法履职期间,公司资产得到妥善保管。
这是法律程序,必须执行。
他走到床边,看似随意地替我整理了一下被角。
他的手指再次快速在我掌心划过。
这次是两个字母——IA。
Internal
Affair
(内部调查)。
他果然行动了!
苏晴呆立在原地,像一尊美丽的雕塑,内部却早已碎裂。
她眼睁睁看着宋律师拿起公文包,转身离开。
没有再说一句废话。
病房门关上。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苏晴猛地抓起自己的包,手指颤抖地掏出手机。
她甚至忘了掩饰,直接拨通了电话。
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浩!出事了!
那个该死的宋毅来了!他拿走了协议!还要明天审计公司!
电话那头传来李浩模糊却暴躁的吼声。
他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露出了马脚!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像个幽灵一样闯进来!
苏晴几乎是在尖叫,来回踱步。
他现在要去公司!还要冻结资产!我们怎么办!
冷静点!
李浩的声音阴沉下来。
审计让他审!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
至于那份协议……他拿走了原件,我们还有复印件和电子版。
只要那个废物醒不过来,最终解释权就在我们手里!
他的话语像毒蛇吐信,冰冷黏腻。
可是……宋毅他看起来很有把握……
苏晴的声音充满不安。
把握
李浩嗤笑一声。
一个律师而已。他要是真敢多事,我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别忘了,他现在调查的,可是一个『植物人』的公司。
没有任何实权主人撑腰,他凭什么跟我们斗
他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苏晴稍微平静下来。
对……你说得对……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狠厉。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晚上老地方见,我们需要重新计划。
她挂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
她走到我的床边,俯视着我。
眼神里再也没有丝毫伪装,只剩下赤裸的厌恶和焦虑。
都是因为你……
她喃喃自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你为什么还不死……
她猛地抬手,似乎想将情绪发泄在我身上。
但最终,她忍住了,只是粗暴地扯平了床单。
拿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
门被狠狠摔上。
我缓缓睁开眼。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香水的甜腻和李浩话语里的恶毒。
宋毅已经出手。
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李浩和苏晴慌了。
他们开始自乱阵脚。
而这意味着,他们会更容易露出破绽。
审计。
内部调查。
这只是第一步。
我的律师,正在下一盘危险的棋。
而我,这个藏在暗处的棋手,必须给他提供更多弹药。
5
苏晴摔门离去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我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
宋毅的突击检查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李浩和苏晴完美的伪装。
他们慌了。
而慌乱的人,最容易犯错。
我需要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晚上老地方见。
苏晴的话像钩子一样吊着我的神经。
老地方是哪里
他们会说什么
我必须知道。
目光再次落在那根床尾摇杆上。
它曾帮我拿到了手机。
这次,它能帮我更多。
一个更冒险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护士站的电话。
那不是一部普通的电话。
我记得入院时,护士长曾炫耀过这套新系统。
全院内线互通,还能录音备忘呢,方便我们交班。
录音!
如果我能远程启动护士站电话的录音功能……
并拨打我病房的内线电话。
那么,或许……
这是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
但我必须尝试。
时间再次滑向凌晨。
同样的寂静,同样的时机。
我再次掰下那根救命的金属摇杆。
这次,我的目标更远——护士站桌面上的电话按键。
我需要按下两个键:录音和内线回拨。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像一个高位截瘫的狙击手,用全身力量控制着那根颤抖的金属杆。
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杆头几次滑过电话按键,发出无力的碰撞声。
不行。
角度太刁钻,距离太远。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
值班护士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
小张,帮我盯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好的姐!
天赐良机!
另一个护士似乎暂时离开了!
几秒后,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哼着歌,慢悠悠地晃进护士站。
她背对着走廊,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
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
她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就是现在!
我调整角度,用金属杆不再瞄准难以触碰的按键。
而是瞄准了那部电话本身!
我用力一捅!
哐当!
电话听筒从座机上被撞落,重重砸在桌面上,又悬空晃荡着。
刺耳的忙音瞬间响起!
啊呀!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
她抱怨着站起身。
怎么回事嘛……
她顺手将听筒放回座机,掐断了忙音。
就在她放回听筒的前一秒。
我清晰地看到,她的手指无意中按下了键盘上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那是为了便捷设计的一键录音键。
指示灯悄然亮起绿色。
她浑然不觉,继续低头玩她的手机。
录音功能……开启了!
成功了!
心脏因为这侥幸的成功而剧烈搏动。
但下一步更难。
我需要让这部正在录音的电话,拨打我病房的内线。
我病房的号码是710。
我需要用金属杆,按下这三个数字。
7……1……0……
每一次触碰都必须精准。
杆头再次伸出。
像一条盲眼的毒蛇,试探着猎物。
第一次触碰,7键被按下,发出轻微的嘀声。
小护士似乎听到了什么,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我立刻静止。
她没发现异常,又低下头去。
继续。
杆头移向1键。
按下。
嘀。
几乎同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上厕所的护士要回来了!
没时间了!
我猛地将杆头甩向0键!
嘀!
电话拨号音响起!
紧接着,我床头柜上的内部电话骤然铃声大作!
尖锐的铃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也吓了刚回到护士站的那位护士一跳。
谁打的电话
她疑惑地拿起我病房的听筒。
喂710怎么了
电话那头只有护士站环境的细微噪音。
奇怪……串线了
她嘟囔着,挂断了电话。
也几乎在同时,顺手按掉了护士站电话上那个依旧亮着的红色录音键。
录音停止。
一切恢复原状。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我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我成功了吗
那段短暂的通话,被录下来了吗
录了多久
足够录下他们待会儿可能打来的电话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只能等待。
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时间缓慢流逝。
凌晨一点。
护士站的电话响了。
值班护士接起。
喂您好。
……嗯,是的,病人情况稳定。
……您要和他说话可他……
护士的声音显得有些为难。
……好吧,我帮您把听筒放在他耳边。
我的心猛地一紧!
病房门被推开。
护士拿着无线电话子机走进来,脸上带着些许不解。
苏小姐也真是……明明知道您……唉。
她小声抱怨着,小心翼翼地将听筒贴在我的耳边。
您先生说吧,虽然他可能听不见……
她的脚步声远去。
听筒里,传来李浩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掩饰,清晰地钻入我的耳膜。
计划有变,宋毅那条老狗闻着味了。
明天审计,账面虽然没问题,但拖下去迟早是隐患。
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
那怎么办协议被他拿走了,他要是真较真起来……
所以,要加快进度了。
李浩的语气透着一股狠毒。
那个废物,没必要再留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你……你是说……
苏晴的声音在颤抖。
拔管可是……风险太大了……
不是拔管。
李浩冷笑一声。
那样太明显了。
给他加点『料』,让他自然一点……衰竭。
我搞到了一种新药,无色无味,注射后十二小时起效,看起来就像器官自然衰竭。
连最顶尖的法医都查不出来。
明天晚上,我会引开护工,你亲自来。
把药混进他的营养液里。
只要他死了,一切死无对证。遗产自然归你,公司股权质押的麻烦也会随着他的死亡而自动清算!
我们就能彻底解脱了!
苏晴沉默了许久。
再开口时,声音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好。
明天晚上,送他上路。
电话被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像为我敲响的丧钟。
护士进来取走了听筒。
病房再次恢复死寂。
只有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死亡判决。
明天晚上。
他们不仅要背叛我,掠夺我。
还要亲手……谋杀我。
6
听筒被取走。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李浩那句冰冷的送他上路。
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耳廓。
明天晚上。
我的死亡时间,被如此精确地定了下来。
由我最爱的人,和我最信任的人。
营养液。
注射。
自然衰竭。
他们连我的死法,都设计得如此完美。
恐惧像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但我不能恐惧。
恐惧意味着死亡。
我必须思考。
如何拿到那段可能存在的录音
如何通知宋毅
如何在明天晚上之前,阻止这场谋杀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动弹不得的身体上。
阳光再次透过百叶窗。
却再也带不来丝毫暖意。
今天,是审计的日子。
也是我死亡的前一天。
上午九点整。
病房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护士,也不是苏晴。
是宋毅。
他依旧西装革履,表情是一贯的冷硬。
但他身后,跟着两名穿着深色制服,表情严肃的陌生人。
苏小姐不在
宋律师的目光扫过空荡的病房,语气平淡。
我无法回答。
他走到床边,看似例行公事地检查我的瞳孔和生命体征。
他的嘴唇微动,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气流拂过我的耳廓。
审计已开始。
李浩很配合,配合得过分。
稳住,他们在试探。
昨晚,是否有事发生
最后一句话,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了什么
还是仅仅是直觉
我无法说话,无法动弹。
只能用尽全身力气,让眼球极其轻微地,向下转动了一下。
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宋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明白了。
情况比想象的复杂。
他直起身,声音恢复正常,仿佛在对那两位陌生人说话。
我的当事人生命体征平稳,但意识状态未有改善。
我们需要尽快完成评估,以便进行后续法律程序。
其中一位陌生人拿出平板电脑记录着。
另一位则开口,声音低沉。
宋律师,根据初步查看,晨星集团的资金流向上周有三笔异常大额支出,指向海外空壳公司。
需要进一步授权深挖。
李浩先生表示,这是正常的投资行为。
宋毅的嘴角绷紧。
正常投资
请继续追查,授权问题我来解决。
任何阻力,直接向我汇报。
他们的对话像加密的电报,每一个词都暗藏机锋。
他们在交锋。
而我,是这场战争的核心,却也是最脆弱的环节。
宋毅再次俯身,假借整理我的衣领。
坚持住。
他的声音像一根针,细微却坚定。
证据,正在浮现。
他留下这句话,带着那两人迅速离开。
像一阵风刮过,不留痕迹。
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证据正在浮现
是指审计发现的资金问题
还是……他知道了录音的存在
他希望我坚持住。
坚持到明天晚上吗
在苏晴拿着毒药来结束我之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沙漏走向终点。
下午,苏晴来了。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套装,表情凝重,眼圈泛红。
像是刚刚参加完一场葬礼。
或许,在她心里,她已经在为我服丧。
晨哥……
她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不是悲伤。
是紧张。
宋律师今天又来过了,他还是怀疑我和李浩……
她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演技依旧精湛。
我们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他却这样揣测我们……
这太让人寒心了。
她俯下身,将脸贴在我的胸口。
我能感受到她睫毛的颤动,像垂死的蝴蝶。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结束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一切痛苦都会结束的。
你会得到解脱……我们也是。
她抬起头,凝视着我的脸,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解脱感。
明天晚上,我就来陪你。
最后一次。
她从包里拿出一小瓶透明的液体,飞快地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看,这是能让你舒服一点的东西……
医生都同意用了呢。
她撒谎时,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欢快。
我的血液冷得像冰川。
她连医生都买通了吗
还是又一个谎言
她收起瓶子,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这个吻,像毒蛇的牙印。
好好休息,等我。
她起身离开,脚步甚至有些轻快。
像一个期待着毕业旅行的少女。
门关上。
我躺在那里,像一块躺在砧板上的肉,等待着屠夫明晚的到来。
夕阳西沉。
黑暗再次吞噬了房间。
唯一的微光,来自护士站的方向。
那部电话。
那部可能录下了他们谋杀计划的电话。
我怎么才能拿到那段录音
怎么才能把它交给宋毅
金属摇杆已经放回原处,我不能再冒险使用。
夜班护士已经交接。
今晚的值班护士格外警惕,似乎因为昨晚电话的故障,而减少了玩手机的时间。
她时不时就会抬头扫视走廊。
我的机会更加渺茫。
绝望像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
难道我做了这么多努力,最终还是要死在他们手里
像一只被无声踩死的虫子
不。
我不能。
我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有一支护士遗落的圆珠笔,和一本用于记录体征的便签纸。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劈开黑暗。
我不能说话。
但我可以写。
如果我能写下关键信息,也许能趁护士不注意,扔到走廊上
或者塞给某个清洁工
风险极大。
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主动的反击!
我艰难地移动手臂。
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带来剧痛。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支笔。
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用尽全身力气,蜷起手指,将它攥入手心。
下一步,是纸。
便签纸光滑,边缘整齐。
我需要将它勾到身边。
这个过程比拿笔更难。
汗水再次浸透了我的病号服。
时间不多了。
距离明天晚上,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
我的死亡倒计时,滴答作响。
笔尖终于触碰到纸张。
我该写什么
给谁
救命谋杀
太笼统。
宋毅电话
不,他不知道录音的事。
我必须写出最关键的信息,让看到的人能立刻明白,并联系宋毅。
我蜷缩着手指,用扭曲的姿势,开始艰难地书写。
每一个笔画,都耗尽全力。
像在用骨头雕刻。
第一行字,歪歪扭扭地出现在纸上。
像垂死者的遗言。
未完待续,想看后续,可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