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妈妈离家出走了,爸爸很快娶了后妈。
她带来的儿子抢走了我的房间、父爱和一切。
我被赶去睡柴房,甚至因弟弟犯错而我被生生打折腿。
他们说：女娃读书无用,不如早点换彩礼。
多年后,我身家千万,父亲临终忏悔。
而那个敲开我家门应聘保姆的人,
竟然是我记忆中的妈妈……
1
哐当——,门被摔上的巨响,是我对妈妈最后的记忆。
那天,我看见我妈程素芳从房间冲出来。
她眼眶通红,却看也没看我一眼,提了一个旧布包,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爸爸随后出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走过来摸着我的头。
一天。
两天。
一个月。
六个月……
再也没有看见妈妈的影子。
我心里充满疑惑。
很多次都想问爸爸。
可我不敢。
自从妈妈走后,我经常看见爸爸一个人闷闷地抽烟,然后吐着烟圈。
好像要吐出什么
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我实在逼不住了。
问爸爸：妈妈怎么一直不回来呢
爸爸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不回来了。
我似懂非懂,但看到爸爸难过的样子,我也‘哇’地一声哭了。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妈妈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我呢
我不知道。
那是我五岁那年发生的事。
后来,隔壁邻居介绍了一位阿姨给爸爸。
阿姨姓苏,叫苏梅。
也就是我的后妈了。
她个子高高的,穿着流行的衣服,感觉很漂亮。
我为爸爸感到高兴。
爸爸好像变了一个人,在苏梅面前总是陪着小心,家里的事都听她的。
为了让苏梅高兴,他每天把家里收拾地干干净净,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
脸上也有了笑容。
烟也抽得少了。
苏梅还带来一个男孩,叫程虎。
跟我同岁,比我小一个月。
爸爸要我叫他弟弟。
他胖胖的,剪个短发,个子比我高。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充满了好奇和友善。
我把自己唯一的玩具纸飞机给了她。
而他根本不鸟我。
他一出现我的生活就变了。
首先是我一个人住的屋子没有了。
爸爸说要让着弟弟。
弟弟是男孩,要惯着点儿。
很快,爸爸和苏梅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屋里的西全部搬了出来。
他们在柴房里弄出一个位置,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铺上一捆稻草。
就算是床了。
我虽然极不情愿,可没有办法呀。
晚上我一个人睡在柴房里,外面的风呼呼叫着。
柴房有老鼠悉悉索索活动声,还有蜘蛛网。
一只又大又肥的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
我非常害怕它掉下来。
半夜,我一直怕大灰狼来敲门。
我蜷缩在稻草堆里。
稻草弄得我全身发痒。
第二天,我一看,身上全是细细的血印子。
而且还痒得非常厉害。
我哭着求爸爸,他却因为苏梅一个眼神就狠心关门走了。
有一天,我流着泪再次求爸爸。
我说我不住柴房。
爸爸给了我一个耳光。
叫我听话。
他举起手。
我吓得不敢说了,只是默默流泪。
好多个夜晚,我听着远处屋里传来的笑声,我的心好痛。
我又鼓起勇气找到苏梅,跟她说我不想睡柴房。
苏梅看都没看我一眼。
直接拉着程虎看电视去了。
2
这天我看见爸爸和苏梅给程虎买了新衣服回来。
他们笑眯眯地帮着程虎试衣服。
我问我有吗
爸爸恶狠狠地推了我一下。
滚开！
我一个踉跄摔倒了。
好疼。
我哭了。
许久没有人理我。
我撑起头。
看见苏梅正恶狠狠地瞪我。
我不敢抬头了。
程虎试好了衣服,穿着崭新的衣服蹦蹦跳跳地约小朋友玩去了。
这时爸爸才走过来,把我提起来。
摸了摸我的头,你不要跟弟弟挣,弟弟要去读书了。
我委屈又疑惑地看着爸爸。
不知道读书是干什么
弟弟是男孩子,以后要光宗耀祖,得早点去学校。
爸爸进一步解释。
我根本没有听明白。
然后,爸爸给我拿来了背篼,叫我去割猪草。
我的日常,除了割猪草外,我还要打扫房间和挑水。
我由于个子小,大一点的扫帚一只手都握不住,拿不起,我只能用两只手。
每天我都要花一个上午才能把所有房间打扫完,还要扫院坝。
每天我还要挑一缸水,我用最小的桶,半桶半桶挑。
小小的肩膀实在挑不动,我又减少一点。
下午就是到山上割猪草。
每天至少两背篼。
家里两头猪,必须要喂饱。
这天我不小心割着手,鲜血直流。
我流着泪跑回家。
爸爸和苏梅正悠闲地坐在院坝里晒太阳。
我把手拿给爸爸看。
流血了。我说。
谁叫你不小心的。爸爸对着我大吼。
随即踢了我一脚。
我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这时,弟弟放学回来了。
只见苏梅笑眯眯地跑过去,拿下弟弟的书包。
虎子好乖呀,今天学习的怎么样妈妈马上给你弄好吃的。
爸爸也跟了上去,给弟弟拿了最新的凳子,叫弟弟坐。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我想妈妈了……
可妈妈一直没有踪影。
我的妈妈去哪里了呢
3
九岁那年,爸爸在伯父反复地念叨下,我也上学了。
我好高兴,到处蹦蹦跳跳的。
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背着弟弟用的不用了的旧书包去上学。
我坐在教室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同学们。
同学们一个个都背着新书包。
我好羡慕他们。
老师来了,我坐得端端正正。
老师直夸我。
下午放学回家,我把老师的表扬告诉爸爸。
爸爸几乎没有听我说的话,也没有感受到我的愉快。
他抽着烟,好像在思考什么
随后说了声滚开。
然后起身接弟弟去了,因为弟弟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老师开始上课了,我很认真地听。
可我一句都听不懂。
后来才知道,同学们都是上了幼儿园的,幼儿园学了很多东西。
而我,没有上幼儿园,听不懂很正常。
弟弟是上了幼儿园的,而我,是因为没钱,就没上的。
期中考试了。
我拿着试卷。
什么也看不懂。
连答题的地方也找不到。
最后,我在卷子后面做了答案。
结果,我考了零分。
全班最后一名。
同学们都笑我。
说我不如一头猪,只会割猪草。
我躲在教室后面哭了很久。
没有人理我,包括老师。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
我考零分的消息还是被弟弟知道了。
他回去告诉了爸爸和苏梅。
我放学一回家。
爸爸什么也没说,先拿了扫把一顿猛打,我抱着头逃跑。
他又拿了一根竹棍追着我打。
我拼命绕着院坝跑。
这时,苏梅递给爸爸一根木棍。
敢跑！看我不打死你爸爸一声大吼,一棍打下来。
咔嚓！
我的腿不能动了。
我瘫在地上,巨痛让我发晕。
爸爸还狠狠打了两下。
苏梅在一边冷言冷言臭骂,还不如猪！
弟弟在一旁,悠闲地吃着鸡蛋,一脸得意和看不起。
那次,我的腿被打成轻微骨折。
妈妈,你在哪呢——
我在心里大声呼喊。
可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还好,后来我的腿慢慢地长好了。
现在有点瘸子样,但不明显。
后来,爸爸和苏梅饿了我一个星期的饭,每顿只吃半碗菜汤。
苏梅不准我再去上学了。
我看见爸爸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苏梅。
好几天都这样。
我发现苏梅越来越霸道了。
爸爸在苏梅面前不如狗。
只要苏梅咳嗽一声,爸爸全身都紧张。
只要苏梅噜个嘴,爸爸就一声不吭地直接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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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听苏梅的话,绝对到了,喊东绝不会往西的状态。
后来大伯来了,他跟爸爸说了很久。
我见爸爸怯生生地找到苏梅。
女儿家,多读点书,有文化可以多收点彩礼,还是让素素去吧。
阿姨没有说话。
算是默许了。
4
我拖着伤腿又上学了。
每走一步都痛得我冒汗。
由于半个月没有去上学。
老师对我更加不理睬。
同学们也没有人理我。
最讨厌的还是程虎。
他不仅把我的书撕烂了;
一天中午,他还带了几个学校的小霸王来到教室。
他们把我推到讲台上。
你们看,她就是我妈不要的猪,以后大家不准和她交朋友。
说完哈哈大笑。
突然,他们把我推倒在地,跑了。
因为老师来了。
这次老师对我的事特别关心。
他找到了程虎的班主任,要求处理程虎等人。
自然,爸爸和苏梅也就被请到了学校。
他们到学校知道这事跟我有关。
爸爸直接冲到教室,打了我两耳光。
同学们都傻傻地看着。
我只有默默流泪。
回到家,大伯来了。
大伯是大队长,在整个大队都有点威信,镇上认识他的人也不少。
他初中毕业,还算有点文化。
他跟爸爸谈了很久。
我见爸爸抽了一支又一支烟。
直到苏梅骂他抽死算了,他才停下来。
要不是大伯来劝说。
我的另只腿也可能被打断。
那之后,老师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每当我有点进步,他都夸我。
渐渐地,我的学习成绩好起来了。
后来,我知道,是大伯去找了老师,说了我的情况。
老师同情我,对我特别关心。
期末考试,我语文数学都是满分。
全班第一。
我以为,这下爸爸该表扬我了。
结果,当我高高兴兴拿着成绩单回去。
爸爸把我的满分试卷撕得粉碎,骂我：考得好有什么用
还说我心机重,就知道显摆；
还说我是扫把星,害得弟弟没心思读书。
然后罚我晚上不准吃饭,再去割两背篼猪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想,大概是弟弟考了最后一名吧。
考最后一名的原因是,因为那次在教室奚落我以后,老师就不重视他了。
于是他的成绩就下降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呢
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后来,弟弟小学未毕业就进了两次派出所。
每次,我都被打。
我知道我冤。
可我找谁去喊冤呢
我的亲妈又不在。
爸爸和苏梅把所有的错都加在了我身上。
程虎呢,虽然成了学校的臭狗屎,同学们都怕他,见着就躲。
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越来越嚣张。
5
所有好的,爸爸和苏梅都给他。
比如,他要滚铁环,爸爸就想法设法跟他买铁环。
他要穿皮鞋,苏梅把家里的母鸡都卖了给他买皮鞋。
他要进县城见世面,爸爸和苏梅把过年猪都卖了。
还专门陪他进城。
爸爸总说,男孩子,要胆子大,要有虎气。
程虎很适合他们的味道。
我呢,穿的全是程虎不要的。
吃的全是程虎不想吃的。
连写字的笔都是程虎扔了我捡回来的。
小学毕业,我考了全镇第一。
老师说我考上省重点中学了。
我好高兴。
可是爸爸和苏梅告诉我,没有钱。
爸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苏梅说女娃读书无用,不如早点换彩礼。
我泪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我多么希望他们答应我去读书啊。
我哀求说,我借钱去吧。
他和苏梅坚决不同意。
那几天,他们也愁,因为程虎打架,打伤了人,医院里躺着,要出医药费呢。
而且程虎也被抓进了派出所。
他们得花钱想办法把程虎弄出来。
爸爸说,程虎不能坐牢。
坐牢就毁了他一生。
当时,他们不知道。
程虎才14岁。
而且犯的错还不大,不会坐牢。
但会送到工读学校去。
后来,他们花了很多钱,程虎还是进了工读学校。
接受半天劳动,半天学习的封闭管理。
显然,我继续读书的希望没有了。
这天,大伯来了。
他说,他听到老师说我考上了省重点中学了,
专门来鼓励我好好读书的。
我说,没有钱读书。爸爸和阿姨都不同意我去。
他听了很气愤。
马上找到了爸爸和苏梅。
素素考得那么好,怎么不送她去读书呢大伯脸上冒着怒气问。
爸爸和苏梅都愣了一下。
你知道的,女娃子读书无用。爸爸解释。
是啊,大哥,你看,我们那有女娃子进城读书的,再过几年,她就要嫁人了。苏梅跟上说。
大伯握着我的手。
你们不要素素去读书,你们要的那块土地就不给你们了。
大伯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了。
啊,大哥,你！苏梅很惊讶。
我怎么了,给不给,是我说了算。大伯强势地说。
我们没钱。爸爸又甩出一句。
可以借呀,可以挣呀。大伯口气不好地说。
这时,我家的狗叫起来。
我一看,是老师来了。
爸爸过去赶走狗,把老师迎进了院坝。
吴大队长在呀。老师笑容满面地说。
随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叠十元的票子。
祝贺啊,吴素素考了全镇第一,这是镇政府奖励的,一共200元。
啊,200元,我们都惊呆了。
苏梅赶忙过去接钱。
爸爸挡了一下。
老师犹豫一下没有给苏梅,把钱递给我。
6
我没敢伸手。
拿着吧。老师说。
我看看爸爸,又看看苏梅,最后落在大伯脸上。
拿着啊。大伯说。
我才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
这一刻,我的心都快跳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高兴。
我想这下可以去读书了。
大哥,老师,这钱不是我们不给她用……家里实在艰难,程虎还急着用钱啊！
爸爸突然无可奈何地说。
素素,你是姐姐,要懂事,帮爸爸分担一点,这钱先给弟弟用,爸以后挣了钱再供你,行不行
只见大伯愣了一下。
老师也被这话弄迷糊了。
大约3秒钟。老师说：这钱,基本够两年了,城里读书,学费只要20块,生活费每月5块就够了。
这样吧,我出100,素素三年的费用都够了。大伯对着爸爸和苏梅说。
爸爸和苏梅露出不敢相信的样子。
老师也有点不理解。
但是,他不好问什么,说什么。
祝吴素素学业有成！说完老师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一片空白。
我多么希望老师再多劝几句。
也许他们就同意了。
你们答应素素去读书,那块地就给你们,你们可以栽水果什么的,拿去卖钱,改善生活。
老师走后,大伯沉默了很久又说。
我感激地望着大伯,他是我唯一的救星了。
爸爸看看阿姨,又看看我。
眼光落在我身上。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最后,爸爸问苏梅：苏梅,你同意不
我不同意,这女娃,现在能出力,能干活了。我们正好轻松点。
苏梅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们非要她去,我就死给你们看。苏梅说完要去拿刀。
爸爸赶忙拦住。
突然她倒在打滚,不行,这钱必须留给程虎。
然后她还骂我是小娼妇、扫把星。
爸爸见苏梅又哭又闹又死。
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时,我几乎是绝望了。
突然,我感觉大伯捏了我的手一下。
她的奖金,加上我出100,所有费用都够了。你们就这么狠心废了一根好苗子！
大伯的声音很大。
爸爸好像是吓着了。
阿姨还在哭。如今,虎子被关起来了,要钱缴生活费。这200块,拿给扫把星读书去了,我们哪来钱呀。
我看着大伯直流泪……
7
突然,大伯猛地站起来,从我手里拿过钱。
这是素素的钱,我先替她管着,送她去读书,你们好自为之吧。说完拉着我就走。
爸爸站起来,似乎要拦住大伯和我。
苏梅大叫抢钱了,准备冲过来抢夺大伯手里的钱。
也不知怎的,只见爸爸突然侧身,一把抱住了苏梅。
不准苏梅冲过来。
这是我见过的爸爸最男人的一次。
我顺利进了省重点中学。
第一次到学校,大伯送我,给我买了新衣服,买了新钢笔,还亲自送我到学校。
而爸爸和苏梅,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但后来,大伯说,我爸爸是远远看着我出门的。
初中三年,爸爸和苏梅一次都没看过我。
只有大伯,每年寒假都要接我。
他说,我就是他的女儿。
听到这,想起这,我就偷偷地流泪。
每年寒暑假我都在大伯家度过,我帮他们打扫卫生,喂猪,我还能打稻谷。
看我累了,他们都劝我休息。
堂哥还给我端来凉水。
那凉水的味道可好了,有点甜。
每次我都喝两大碗。
大娘也对我很好,怕我吃不饱,穿不暖,每年都给我买新衣服。
他们还单独给了我宽敞的房间。
我算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连堂哥都嫉妒我,说大伯大娘偏心。
而我爸爸和苏梅呢,从未来看过我,估计他们认为我死了。
期间,程虎从工读学校出来了。
但他没有改好,而是变本加厉。
整天在镇上游手好闲,欺男霸女。
弄得整个镇上都不安宁。
哪家的鸡被偷了,准是他干的。
哪里打架了,准有他的影子。
很快,他进了少管所。
初中毕业我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学费全是大伯出的。
堂哥也帮我出了点。
他种水果卖的钱。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浙江大学。
大伯、大娘、堂哥高兴得不得了,给我摆了满满一桌庆祝。
那天我还喝了点酒。
我感谢他们这六年来对我的照顾。
他们的照顾远远胜过父母。
我端起酒杯说：大伯、大娘、堂哥,谢谢你们,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仰头,我干了。
然后我泪流满面。
哭了好久都停不下来。
大娘也抱着我哭。
大伯也流泪了。
堂哥哭着跑进了卧室。
8
我考上浙大的消息很快在镇里传开。
我成了镇里唯一一个状元,以前没有一个考上过本科的。
当然,爸爸也知道了。
这天,他一个人来到了大伯家。
我躲进了屋里,不理他。
只听见他跟大伯说：这娃儿还可以,我们欠她的。
大伯没有说话。
爸爸就悻悻地走了。
我去上大学,堂哥送我。
这天,下着雨。
堂哥帮我背着行囊。
大伯、大娘一起送我到镇上赶车。
走过我家门口的时候,爸爸站在路边,苏梅也跟着他。
他们好像是来送我。
我低着头走过去,没有理他们。
突然,爸爸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素素,你上大学了,我和阿姨没有什么给你,这点钱,你拿着。
说完,他把钱塞给我手里。
我不要,我躲开。
他硬要塞给我。
我还是不要。
他把钱往我衣兜里塞。
爸爸和阿姨对不起你,你拿着吧。他把钱塞进我衣兜说。
拿着吧。素素。苏梅也在旁附和。
素素！
这是十四年来,苏梅第一次叫我。
我鼻子酸了一下。
我不要。我大声吼道。
随即把钱摸出来,狠狠地扔在了爸爸的脸上。
素素,你拿着啊。他是你爸爸。大伯在旁劝我。
我不要他们的臭钱。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说完,我跑了。
我边哭边跑。
一直跑到镇上。
我进了我心仪的大学。
我和同学一起摸索着创业,吃过很多闭门羹,熬过无数通宵。
有一次,天下着雨,我低声下气去推销被轰出来。
我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看着过往的人群,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我要成功。
大四开始,公司终于有了稳定盈利,我攒下了一笔不小的钱。
看着那厚厚的几叠钞票,我哭了。
想起我的爸爸,他那么懦弱,懦弱得他亲生女儿也不管。
他把我狠狠地丢在一边,不管不顾,连起码的亲情都没有。
想起我的后妈苏梅,她嫁给我爸爸,好歹我们也是一家人,
而她对我是那么苛刻,那么无情,她眼里只有她儿子。
想起我的大伯、大娘、还有堂哥,他们是那么认同我,
那么明白大道理,那么从不计较的帮助我,关心我。
两相对比,这是何等残酷啊！
随后,我给大伯寄了一万元,我要让大伯他们高兴高兴。
让他们感到,我有出息了,我可以报恩了。
我打电话给堂哥,要他们买点好吃的,好喝的,再买个彩色电视机。
可堂哥说：我爸妈说了,你还在读书,找不到钱,我们不要你的钱,你留着做生活费。这个月,我们就不给你寄生活费了。
我的眼圈又红了。
9
这天,我接到家乡打来的电话。
拿起话筒,我听见是爸爸的声音。
素素,爸爸对不起你。求你原谅爸爸。
我没有应他,没有说话。
素素,你阿姨病了,听说你开始挣钱了,能否借点给我——救你阿姨,医药费。
我没有理他。冷静地挂了。
很快,电话又响了。
我听了很久,接起来。
素素,我是堂哥,你阿姨病倒了,也许活不成了。
我呆了一下。
堂哥,那是她的事,我管不了。我轻声说。
素素,你还是请假回来看看吧。毕竟是你后妈。堂哥又说。
堂哥,我要读书,没有时间。
我听见爸爸在旁的哭泣声。
没过几天,堂哥再次打电话说苏梅死了。
苏梅死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
但我没有回去。
我连电话都没有给爸爸打一个。
很快,我大学毕业了。
我们的贸易公司也发展很快。
毕业后,有几个同学撤股了。
后来,我独自接管了公司。
很快我成了千万身价的老板。
这几年,由于发展事业,我也没有回老家。
我只给大伯他们寄钱,每月不少于一万。
他们都说太多了,他们有钱,叫我留着自己用。
要知道,当时一万已经很多了。
那时,公务员的工资每月才一千多。
我也耍了朋友,成了家,买了房子和豪车。
很快我有了女儿。
看着女儿乖巧可爱的样子,我在想,小时候,我不乖吗
妈妈为什么要抛弃我走了呢
直到爸爸死的那天,我回去,我才知道。
堂哥打电话告诉我说爸爸不行了。
要我回去见一面。
我不回去。
堂哥劝我。
他说,自从上大学时爸爸给我钱,我没要,爸爸就变了。
其实爸爸是爱苏梅——爱得迷糊了。
他整天都跟别人说他对不起吴素素。
整天泪流满面,几乎是疯了。
程虎也不听话,坐了三次牢,现在第四次还在牢里。
苏梅死后,爸爸一个人,整天在街上捡垃圾维持生活,处于半清醒,半疯癫地状态。
这次,镇上的人发现他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好在堂哥他们出钱抢救及时,目前还有一口气。
但拖不了几天了。
我收拾好行礼,和老公,还有女儿,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我心情非常沉重。
我不知道面对爸爸,我会怎样。
但自从女儿出生,我对爸爸的恨似乎有所变化。
大伯、大娘、还有堂哥及媳妇都在镇上接我。
看见他们,我止不住的流泪。
我也十年没有回家了。
镇上的空气还是我走时的味道。
我看见镇上好多人都给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我紧紧握住大伯、大娘的手,他们的手好苍老,满是茧,可我感觉非常舒服。
走,看你爸爸去。大伯说。
10
镇医院的病床上,爸爸躺在那里,已经没有多少气息。
他瘦骨嶙峋,没有血色,衣服很旧很旧。
大伯走到床边大声喊：素素回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
只见爸爸稍微动了动,很吃力睁开点眼。
我感觉他想说什么,但没有力气。
我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这双曾经打我、推开我的手,如今冰冷而无力。
我以为我会永远恨他,但此刻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巨大的悲凉。
他这一生,被苏梅驱使,被程虎拖累,又何尝不是一场悲剧
而我,是他悲剧里最无辜的那一位。
好不容易,他费了很大力气。
素……素……,对……对不起！他无神地看着我。
爸……瞎了眼……,委屈……我闺女了……
静静地……
慢慢地……
他没有了动静。
我看见一颗泪珠从他眼角滑出来。
我伸手为他擦干。
我泣不成声。
女儿在旁瞪大眼看着我。
这是外公啊
我点点头。
办完爸爸的丧事,我陪大伯他们耍了几天。
从大伯口中,我知道了妈妈是跟一个男人跑了。
听说妈妈也过得不好,现在在当保姆,挺苦。
走时,我留了一张卡给大伯,那是100万,我希望大伯、大娘他们好好活着。
回到浙江,由于公司业务很多,我们准备请一个保姆。
那天下午,天气阴冷,我回家见保姆。
门铃响了。
老板,我是来应聘保姆的。
我女儿跑去开门。
保姆进门的刹那,我傻了。
这人好像我妈妈。
她走时,我只有五岁。
但是,我一直想她好多年,她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老板,我叫程素芳。公司派我来的。我什么都会做。
程素芳——
我的眼眶一下红了。
我确定是妈妈了。
但她没有认出我。
我迎她进屋。
老板,你的家好漂亮。
这时,她看见我女儿照片。
您女儿真乖,真有福气。我也有个女儿,可惜…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你的女儿怎么了我强压情绪问。
我离开了她,抛弃了她。
说完,我看到她眼眶红了。
为什么
为了爱他,我迷糊了,和他私奔了。
这时,我女儿跑过来拉着我手问：
妈妈,她是……
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回答应聘的保姆,还是回答你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