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完班已是深夜十一点,李铭没有赶上最后一班地铁,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公交站牌。一阵寒风吹过,李铭哈口气顺势搓了搓冻僵的手,街道没有行人,偶尔驶过零稀的几辆汽车,显得冷冷清清的。
他习惯性地戴上耳机,试图用音乐来缓解疲劳。远处夜间217路公交马上就要到站了,李铭却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身后时不时还有细微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却空无一人。李铭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
几秒钟后脚步声和呼喊又一次响起来了,这次声音更大了也更近了。他摘下耳机,确认这不是幻觉,也没有听错,是真的有人在叫他。他循着声音走向公交站牌后面,却什么都没有,呼喊的声音却再次传来。这次他确认是声音从站牌后的巷子传来的。他害怕的缓慢挪动脚步,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一眼到头的死胡同,什么都没有。
自己吓自己,看来真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他猛地回头,想起来刚刚就快要到站的公交车,李铭紧跑两步,只见车门关闭,又没赶上。
唉,算了,还是打车吧。
他熟练的打开打车软件,手指在熟练的滑动屏幕,呼叫着附近的车辆但是始终无人应答。
今晚,不会是要走着回去了吧,唉——
刚一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站在路灯下,离他约有十米远。女子面容清秀却气色苍白,长发披肩,看上去约二十出头,有点像是古装剧里的大户人家小姐,她正用一种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请带我去第一人民医院。女子轻声说道,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李铭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你是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请带我去第一人民医院。女子重复道,向前飘近了几步——李铭这才注意到她的双脚几乎没有走路,他虽然现在很疲惫但他发誓她绝对不是走过来的。
我、我还是帮你叫救护车吧
李铭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没有一点信号。只见女子摇了摇头,又靠近了一些。李铭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不单单是清秀会有一丝丝冷艳感,以及她微微透明的双脚。
只有你能帮我。请带我去医院。
李铭转身就跑,此刻心脏狂跳不止。他拼命的奔跑,拼命的跑,转头就冲进一条小巷,躲在垃圾桶后面,屏住了呼吸。时不时小心地探出头来观察观察,然而并没有发现女子跟来,就在他庆幸女子没有出现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意,回头却发现女子就蹲在他的背后,静静地望着他。
请带我去第一人民医院。
李铭慌了,这下他无处可躲了,就在他准备拔腿再次逃跑时,女子拉住了他的衣角。他迅速挣脱,跑出巷子,再一次在大街上狂奔,然而女子总能瞬间出现在他面前,重复着同样的请求。他试过大声呼救,但路过的车辆似乎根本看不见他们,他试过朝女子扔东西,然后扔出去的东西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徒劳挣扎,李铭终于累得瘫坐在路边。仿佛已经做好了被抓住的准备.
只是女子站在不远处,没有继续逼近,用那双充满哀伤与担忧的眼睛望着他,她的双脚已然模糊。
你到底想怎样此刻的李铭快要哭出来了。
请带我去第一人民医院。女子再一次重复之前的话,然后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急切。
李铭忽然明白了什么。想起之前看的电视剧剧情,听说有些亡魂因为有心愿未了,无法安心离开。也许这女鬼是在医院死的,有什么未了的心意,又或是医院有什么想见的亲人之类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好吧,我带你去。
女子苍白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微笑。
深夜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出租车。也没有声音,只有巷子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李铭只好步行带着女子向第一民医院方向走去。令他惊讶的是,女子不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也不再重复那句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仿佛真的需要他引路。
大约走了四十分钟,医院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越是接近医院,女子似乎越是急切,开始不断催促李铭走的快些。
当他们走到医院大门前时,女子突然停了下来。
不是这里,她说,去急诊入口。
李铭带着她绕到医院侧面的急诊入口。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响起,一辆救护车飞快地驶入急诊通道。医护人员推着一个担架车运送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匆忙从他们身边经过。
李铭无意中瞥了一眼担架上的人,顿时愣住了。
那是个年轻男子,满脸是血,但五官轮廓与自己极其相似。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人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色大衣。
去吧。女子轻声说。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下班后,他穿过马路去对面的便利店准备买东西,一辆失控的轿车冲向人行道,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喇叭,剧烈的撞击,围上来的人群,伴随着耳鸣,救护车的鸣笛……
李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它们在窗户透过的灯下显得有些透明。他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却感觉不到心跳。
我……我已经死了我是死了吗他颤抖着像女孩问起。
女子摇摇头,还没有,你的身体正在抢救,灵魂因为受到惊吓逃了出来,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指向急诊室的方向。时间不多了,你必须马上回去。
就在这时,李铭注意到远处的阴影里出现了两个高大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正缓缓地向这边靠近。女子看到他们,脸色变得更加焦急。
快！在他们带走你之前回去！她推着李铭向急诊室走去。
那你呢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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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先别管我是谁,你现在马上回到你的身体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女子用力推着李铭,别担心,好好活着！
李铭突然感到一股力量将他推向急诊室。他穿过墙接触身体的瞬间,回头看见那两个影子已经抓住了她,给她戴上了镣铐。女子没有反抗,只是望着他,脸上带着欣慰的微笑。
——剧痛。
这是李铭醒来的第一个感觉。然后是各种机器的嘀嗒声,模糊的人声,强烈的光线刺着他的眼皮。
血压回升了！
奇迹啊,居然挺过来了。
李铭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是各种医疗设备。一位护士注意到他醒了,急忙叫来医生。
李先生,能听到吗医生一边用手电检查着他的瞳孔反应一边用手指摆出一的手势,问询这是几
能活下来真是万幸。另一个站着的医生说道。
李铭在医院住了三周。除了身体上的伤痛,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他会梦见一个白衣女子,但醒来后什么都记不清。他去看了心理医生,说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出院那天,夕阳西下。李铭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享受着久违的空气,不再是病房的消毒水味道。路过那个曾经让他心惊胆战的路口时,他不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一个白衣女孩从对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李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转身望去。女孩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二十出头,面容清秀,长发披肩,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两人对视了几秒,女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前行。
李铭怔在原地,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与温暖。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微笑仿佛等待了许久。女孩转过街角,一阵风吹过,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李铭却站在原地,最后摸了摸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回头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此后的日子,李铭的生活逐渐回归正轨。他回到了工作岗位,继续完成之前耽误的各种工作,参加会议,与同事共进午餐,表面上,一切如常。
但夜晚,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时不时的还是会闯入他的梦境。
有时是模糊的一瞥,有时是清晰的对话,但每当醒来,记忆就如流沙般滑落,只留下空虚。
几个月过去了,这种梦境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真实。李铭开始记录梦境,试图捕捉那些碎片般的记忆。他在笔记本上拼接着梦：她是谁为什么我觉得如此重要
周六清晨,李铭从又一个清晰的梦中醒来。梦中,白衣女子站在一片迷雾中,向他伸出手,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但他听不见。
我想不起来了,但她很重要。李铭喃喃自语。
没有原因,也不知为何,他穿上外套,走出家门,来到那个转角,似乎想要想起点什么,却怎么都没有。他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城市边缘的一座古庙。这座庙宇已有数百年历史,香火一直很旺。李铭并非什么虔诚的信徒,但此刻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来这里祈求答案。
庙内烟火缭绕,钟声悠扬。李铭跪在神像前,闭上双眼,虔诚的祈祷：
我不知道您是哪位神明,也不知道您是否能听见我的祈求。我梦见一个女子,她对我至关重要,但我却记不起她是谁。请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见她一面,让我知道真相。
他跪了许久,直到庙里的道长走过来轻声提醒：施主,心诚则灵,不必过分执着。
李铭睁开眼,点点头,捐了些香火钱后便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的祈祷是否被听见,只是心中那种焦躁感奇迹般地平息了,仿佛得到寄托与安慰,又好像是神明真的听到了他的祷告给予了回应。
那天晚上,李铭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上班路上那条繁华的街道上,四周人来人往。初看之下,这里就是他生活的城市,但仔细观察,他发现所有的人都不一样,饭馆的老板,超市的收银员,全都换人了,而且这里明明是下午两点天缺像是黎明,天空是一种永恒的色调。行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最奇怪的是,他们所有声音都像是从水底传来。
这里是...李铭环顾四周,突然明白了,这里不会是另一个世界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告诉他：她或许就在这里。
李明开始在人流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走过似曾相识的街道,穿过熙攘的集市,甚至进入了几家看起来与自己生活的地方无异的咖啡馆和书店,但除了不一样的人,其他一无所获。
时间似乎在这里没有意义,李铭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只觉得内心越来越焦急。
终于,他来到一条河边。河水却如墨一般看不到倒影,河上有一座古桥,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走到桥中央,都会从一个老妇人手中接过一碗汤,饮下后继续前行,走向对岸。
李铭的心猛地一跳。因为他看到了队伍中的那个身影——一袭白衣如雪,黑发如瀑,正是他梦中苦苦寻觅的女子。
等一下！他大喊着冲向桥头,却被两个高大的黑影拦住。
生人不得入内！一个黑影低沉地说,它的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到他的面容,只有两只眼睛微微泛着红光。
我只是想和她说句话,就一句！李铭哀求道。
黑影摇头：尔等不得干扰此界,饮下孟婆汤,前尘忘却,这是规矩。
眼看女子已经接近桥中央,即将接过那碗汤,李铭呼喊声越来越高,可她似乎听不到一样继续向前。不知哪来的勇气,李铭猛地推开黑影,冲上了奈何桥。
拦住他！阿婆抬起头,声音苍老而威严。
桥上负责看守的两个鬼差迅速向李铭围过来,但他跑得飞快,眼中只有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终于,在女子接过汤碗的瞬间,李铭赶到了她身边,一把打抓住了她手的手腕。
等等！不要喝！他喘着气。
女子转过头,看到李铭,眼中闪过震惊、喜悦,然后转为恐慌：你不该来这里！快回去！
我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李铭紧紧抓着她的手,你是小雅,我们前世是一对恋人,你为了救我,被鬼差带走了对不对
女子的眼眶湿润了,你没能忘记我真好,但太迟了,我已经...
不,不迟！李铭夺过她手中的汤碗,打落在地上,黑色的汤汁洒了一地。
孟婆勃然大怒：大胆生魂,竟敢扰乱轮回秩序！
鬼差们围了上来,但李铭拉着小雅的手,转身就跑。
他们跑下奈何桥,穿过熙攘的街道,躲进一条小巷。小雅气喘吁吁地停下：铭,够了,你该回去了。你再不回去,就永远回不去了。
那就一起回去！要么都不回去！李铭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雅摇摇头,我已经死了太久,身体早已不在,回不去了。
李铭这才注意到,小雅的身体比之前更加透明,几乎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身后。
一定有办法的,李铭不肯放弃,我记得那座庙里的神明,是他给了我这次机会。
李铭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这里和那边的世界一样,也一定有那个庙宇,说罢拉起小雅的手就朝着城市的边缘跑去。经过许久终于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庙宇。门口站着的是上次祷告时那个扶他的老道。
道长,既然我能来这里就一定还有机会,对不对,求道长指条明路李铭虔诚的祈求着。
只是白胡子老道说的了一句：又何必苦苦执着！缓缓睁开了眼,转头望向了医院的方向。
李铭不解,只是一眨眼老道消失不见了。而小雅也想起来她被鬼差抓回来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医院的角落曾经有过一瞬间看到过李铭。
传说地府与人间有很多处交界,被称为‘两界门’,但没人知道它们在哪里。
李铭想起来刚才老道睁眼看向的方向,是医院出来的转角处。我想我知道在哪里有那扇门李铭毫不犹豫的拉起小雅就走。
小雅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点点头。李铭的手牵着她,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那个角落。只是这里现在有四个高大的鬼差守卫,比之前遇到的都要魁梧。
我们过不去的。小雅低声说。
李铭凝视着那里,角落处是一道光彩斑斓的门,里面透露出熟悉的人间气息,缝隙里洒落下一道阳光。他知道,这就是两界门,是回去的通道。
我有个主意,李铭突然说,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跑过去。
不行！太危险了！小雅抓紧他的手。
相信我,李铭微笑,我不属于这里,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没等小雅反对,李铭已经冲了出去。他大声呼喊,引起鬼差的注意,然后向反方向跑去。四个鬼差果然追了上去。
小雅抓住机会,冲向两界门。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门的瞬间,一个鬼差突然折返,拦在了她面前。
何人胆敢擅闯两界门鬼差怒目,手中的锁链被摇的哗哗作响。
就在这时,李铭突然从鬼差身后出现,一把抱住鬼差：小雅,快走！
小雅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两界门。门外是人间的景象,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天空,还有那久违的阳光气息。但她停在门口,没有踏出去。
小雅,快啊！李铭焦急地喊道,他已经被两个鬼差按住。
小雅回头看着他,眼中含泪：铭,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不属于那边的世界,出去了也没有肉体,还是会魂飞魄散。
李铭挣脱鬼差,冲到门前,抓住小雅的手：先和我一起回去,总会有办法的！
小雅摇摇头,微笑道：能再见你一面,知道你平安,我已经满足了。
她轻轻拥抱李铭,在他耳边低语：谢谢你让我在最后的时光再见到你,好好生活,我们会再见的。说完,小雅轻轻一推,将李铭推过了两界门。
不！不要。
李铭大喊着,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幕,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是梦吗但为什么心痛得如此真实
当天傍晚,李铭再次来到那个转角的路口。夕阳西下,街道上依旧车来人往,都在匆匆赶路。只有他站在路边,莫名地看向前方,在期待着什么。
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对面,注视着他。她的身影模糊,几乎透明,普通人根本看不见。李铭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盯着她的方向。虽然看不见有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人,有一种熟悉的温暖。
他们就这样,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互相凝望着对方。
小雅微笑着,轻声说了句：再见,我的爱。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影如烟般消散在夕阳中。而小雅这边,两界门也缓缓关上。
李铭若有所失地望着那个方向,许久才转身,走向家。他不知道,在自己的心跳声中,永远烙印着另一个灵魂的祝福。
两个世界,同一片天空下,有些爱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成为永恒。
而小雅这一次没有了遗憾,她再一次在走上长桥上排起了长队,等待着饮下那碗黑色汤汁。